第20節
“舉手之勞,無須言謝?!蹦枪媚锼坪蹩闯鑫沂窃谡夷峭祪?,遂朝身后不遠處努了努嘴。 順著她的目光,我看到一名偷兒靈巧的鉆入人群中,迅速的從我的視線中消失,讓我無跡可尋。 這個錢袋雖不值什么錢,里頭也只有一兩不到的碎銀和一些銅板,卻是阿邵送予我的,若是丟了,他約莫要心里不舒坦。如今撿回,我自是欣喜。錢債好還,人情債卻難還,我正盤算著該如何報答,話不曾出口,那姑娘卻悄無聲息的離去,待我發現時,她的身影已經消失那擁擠的人潮中。 她既要走,我也無心挽留。從錢袋中掏出幾個銅板買下那對小捏面人后,我未再此地多做逗留,繼續朝前走去。 錢每年年關都是偷兒橫行肆虐的時候,不論是哪個地方都一樣,袋失而復得一事讓我醒悟不少,遂將那小錢袋揣得愈發緊。 這等插曲猶如過眼煙云,走到十字路口時,我竟眼尖的發現了黑風寨的人。郝心走在最前頭,二當家郝仁則與大當家郝漢慢吞吞的在中間走著,他們的身后還跟了幾名寨中的弟兄。 他們顯然也瞧見了我,郝心歡呼一聲,面露喜色,率先朝我沖了過來。 多日未見,郝心還是那副模樣,與我身上的厚實衣裳相比,他們一行人的穿著要顯得單薄許多。 郝心喜形于色,挽著我手臂,道:“jiejie,我才跟大當家說起去探望你,這會兒就見著了!” 郝漢與二當家他們趨步上前來,二當家的帽檐壓得有些低,帽邊較為寬,將臉上那道疤遮去了些,瞧著清雋了不少,不若平日那般威嚴嚇人。 郝漢像抓小雞那般,伸手便將郝心拎到了二當家身側,說道:“郝仁你帶他四處逛逛,我與賢侄女有些話要說?!?/br> 郝心憤憤不平的咋呼道:“老大,你怎么能這么對你兒子!我也有話要跟jiejie說!” 二當家卻什么也沒問,抬手就點了郝心的啞xue,拽著他便走。原本跟在身后的寨中兄弟見他們二人離開,都紛紛跟了上去。 被人拽走的郝心努力想說話,卻發不出聲,我瞧著他有苦難言的模樣兒頗有些同情。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后,我朝郝漢微笑道:“不如尋個地方坐下再說?” 郝漢想了想,道:“這邕州城人龍混雜,雖安全卻又很危險。前頭不遠處有一家徐記成衣鋪,里頭都是自己人,就去那兒吧!” “也好?!蔽覒寺?,走在前頭,郝漢則緊跟在我身后走著,在外人看人我們只是兩個不相干的路人。 徐記成衣鋪就在前頭十字路口那兒,我們遠遠便瞧見了鋪子前掛著的那塊繡著“徐”字招牌。 我與郝漢進店時,里頭正要幾名客人在挑東西,店里的掌柜徐誠原為鐵騎校尉,鐵騎被郝漢帶到邕州后,他便在城中開起成衣鋪,探聽消息之余也為軍中將士謀生。他本在殷勤的招呼客人,見到我與郝漢進門,便迎了上來。 郝漢的到來并未讓徐誠臉上露出什么異樣神色,他笑得溫吞有禮,那模樣瞧著與招呼其他客人并無二樣。他道:“小店新到了一批成衣,男女款式皆有,二位客人不防隨我去瞧瞧?” 店內的客人都在店伙計的招呼下專心挑選著自己喜歡的東西,我與郝漢對視一眼,便緊隨在他身后朝內堂走去。 待入了內堂,徐掌柜四下看了看,確定并無外人后才松了口氣,笑道:“郝大哥,你來的正巧,弟兄們的新衣裳已經準備好了,你看是今日分批送走還是緩上兩日?” “徐老弟辛苦了?!焙聺h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我說道:“快來拜見郡主?!?/br> 想是郝漢早已告知過徐誠我的存在,他聞言忙跪拜道:“徐誠見過郡主!” “免禮?!蔽艺硕得敝?,隨郝漢一同入座。 因不敢讓旁人察覺到什么,茶都是徐誠親手沏的。他本不敢看我,在郝漢一番說辭下才偷偷的窺視了我一眼。 徐誠道:“近來這城中不大太平,來往的外地人比之前要多上許多,城北樓大所開的茶館中時常都會有許多生面孔去打聽消息。據樓大的說法,這些人,估摸與那幾家脫不了干系。其中最為明顯的當屬汴京周氏,周氏素來囂張跋扈慣了,倒也不足為奇,奇的是那并州顧家與嶺南宋家。邕州雖表面無人所管,暗中卻是四家分庭,但這么久以來,除了周家曾在此地鬧出大動靜外,其他三家都安安靜靜的,但五日之前,并州顧家的人卻悄悄進了邕州城,待到昨日嶺南宋家的人到了之后,他們雙方竟暗中碰頭了!” “嶺南宋家與并州顧家?”郝漢聞言皺眉?!八麄冊趺礈惖揭粔K去了……” 我不明所以,遂安靜喝茶不曾插話。 郝漢忙解釋道:“郡主有所不知,不久前我們剛得了裴、宋兩家即將聯姻的消息?!?/br> 自我離開巖都后,裴家的人再不曾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但我卻一直不曾忘記他們。 裴毅并非好色之人,這一生只娶了裴炎的娘親一人。裴炎娘親雖已經過世,裴毅卻不曾另取,故而膝下獨裴炎一子,再無其他子女。裴家若要與宋家聯姻,那必定是裴炎娶那宋家的小姐。 我與裴炎自幼青梅竹馬,年歲相仿,他比我小了月余,自小便像弟弟般躲在我身后。我亦是喜歡他的,但這喜歡與阿邵卻是大不同。然,裴炎曾與我求過親,天下女子都有虛榮之心,我亦然。 沒有誰在聽到不久前信誓旦旦說要娶自己的男子在短短的時日內便轉而去娶旁人的消息時,能心無芥蒂。 乍然聽到裴宋兩家聯姻一事,我不自覺便皺了眉頭,連帶心頭也堵得慌,也便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忽又想到了程婉玉。 在巖都元帥府時,我一直以為裴毅中意的兒媳婦是她,如今裴宋聯姻,她嫁予裴炎一事約莫是沒了指望。不過平心而論,她太過魯莽,且不知世事,確實不適合當裴家的媳婦。 徐誠感慨不已,“這其中的緣由樓大已經派人去查了,目前暫無消息。按說,這嶺南宋家的人想暗中做些什么,找的也該是巖都裴家才對,怎么就與那并州顧家攪和上了?” 宋家既已決定與裴家聯姻,私下卻又與顧家暗中碰頭,無疑是在裴毅那張老臉上打了一巴掌。 如此一來,聯姻一事怕是要泡湯了……不知為何,想到此處,我的眉心竟不自覺的舒展了些。 我想了想,問道:“既然其他三家的人都出現在邕州,那便少不了裴家的人。這些天可有裴家人的消息?” 徐誠搖頭,道:“倒真的不曾聽到與裴家有關的消息,手下的弟兄們正在密切注意著,若有什么消息會第一時間上報的?!?/br> 越是藏的深的,越需要注意,這一點我們大家都想到了。 “我們進店太久,若再不走怕是會惹人懷疑?!焙聺h起身,轉而向我,道:“若郡主有什么事,只消派人只會徐誠一聲,他自有辦法知會我?!?/br> 我點頭。在邕州這種人龍混雜之地,處處都是秘密,且處處都有人盯梢,興許在不經意間你便成了被盯上的一塊rou。 內堂有一扇門連通外頭的成衣鋪,郝漢與徐誠率先走了出去,我跟在他們身后,手方掀起門簾,卻在瞥見鋪子中一名客人手中的東西時,腳步頓在原地—— 這兩名穿著富貴的客人剛剛進的店,其中一名手中拿著白狐裘制成的圍脖,樣式雖簡單,卻讓我想起了懷州。 拿著狐裘的那人問道:“不知這店中可有這般樣式的狐裘?”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全。今天老爸生日,so……(≧▽≦)/沒存稿現碼的,有點卡文,你們懂的。 另外,明天是中秋節,不能確定能否更新,目前盡量爭取中,所以提前祝大家中秋節快樂3全家和和美美,圓圓滿滿! ☆、【第二十一章】 直覺告訴我,那兩名并非尋常的客人。我站在簾子后方,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郝漢掀開簾子站在我面前時,那兩名客人已經離開。他似是察覺到了什么,低聲問:“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我懷疑那二人是裴家的人。在懷州時,我曾將裴炎送予我的狐裘制成相似的圍脖賣給成衣鋪的老板以換取盤纏?!蔽疑詈粑豢跉?,將音量壓得極低,只有我與他才聽的到?!拔覀冊趲F山腳下相遇時,阿邵身上圍著的圍脖與方才那客人手中的極為相似?!?/br> 郝漢想了想,道:“我這便讓人去仔細查一查?!?/br> 我點頭,心頭卻隱隱有些不安。 若方才那當真是裴家的人,說明裴家已經知道我如今身在邕州城中。一旦讓人察覺到我的所在,我與阿邵的婚事,怕是…… 再者,裴炎若是知道我將他辛苦尋來的狐裘毀了,怕是要生氣吧? 這事兒我做的確實有些過分,可我若不毀了它,就只能丟棄它,不論哪種做法,都是罔顧了裴炎的一番心意。 我與郝漢并未在徐記成衣鋪多做逗留。 離開成衣鋪時,我下意識將帽兜拉得更緊,寬大的帽沿遮住了我的大半張臉。這樣的偽裝并未讓我心安,若非我與阿邵約定的時辰尚早,我怕會走得極為匆忙。 郝漢一直緊跟在我身后,他將距離保持的甚好,不易讓人猜想到我與他的關系。 走了片刻,郝漢忽然問道:“賢侄女與阿邵究竟是何關系?” 我放緩了腳步,輕聲道:“我與他就要成親了?!?/br> 一直都與我保持距離的郝漢忽然快步走到了我身側,我環顧四周,見無人注意到我們,這才稍稍放心。 “若我沒記錯,乾佑帝曾賜婚于昭仁郡主與顧家少主顧西丞?!焙聺h的視線不曾偏向我一絲一毫,話卻敲進了我的心里。 伯父賜婚那年,我才八歲,因我年紀尚幼,伯父又令顧家在我十六歲那年前來迎娶。故而郝漢的話確實不假,我的確與顧西丞有婚約在身。 確切的說,那婚事還是我求來的。 昔年伯父與我說,天下男子任我挑,只要是我喜歡的,那人必定會娶我。彼時我年幼不知事,又一心仰慕顧西丞,這才有了這樁婚事——可惜,那時的顧西丞極為討厭我,不論我如何討好他,都無法換他一笑。 想到此處,我竟覺得十分可笑。 我父王與母妃感情極好,因我早產,母妃的身體一直都十分虛弱,生下我之后她便很難再有身孕,我也便成了父王唯一的孩子。齊王府中人人寵著我,加之伯父的溺愛,我自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五歲認識顧西丞,十歲之后再也不曾見過他,那五年之間,他從來只對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堂妹興平公主秦纓和顏悅色,不論我做了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錯的。 我偏頭看了郝漢一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無波:“且不說顧西丞早已不在人世,顧家若真有心履行婚約,定會搶在裴家之前尋到我?!?/br> 如今的我,無權無勢,能仰仗的便只有“昭仁郡主”這個看似高貴實則落魄的虛名,顧家若有心,定是迫不及待的想履行那樁婚約,可惜,顧西丞已死,我與顧家便再無瓜葛。 顧家興許是無力履行那樁陳年婚約,但我,卻是無心。 我活了大半輩子,經歷過生死,有些事漸漸也看了個通透。 人活一輩子,最重要的便是對得起自己的心。 阿邵與顧西丞不同,我望著他時,總能清晰的從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的眼中,只有一個我。 母妃教會我的第一句連貫的話便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想,即便是顧西丞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會輕易放開阿邵的手。 郝漢欲言又止幾次后,說道:“阿邵可知你的身份?” 他這話問到了要害,我沉默著朝前走了幾步后才應聲:“我想,約莫是不知的吧!” “想必連他是誰,何等身份,你都不大清楚吧?”郝漢忽然冷笑了一聲,道:“或許該派人去查清他的底細?!?/br> “不必了。我既決定要嫁給他,又怎會不知他的底細?”我與阿邵十分默契,從不問一些讓我們倆都覺得為難的問題。故而對于阿邵的事,我的確知之甚少。雖是如此,我卻打心底不愿承認郝漢說的都是對的。 郝漢似笑非笑,噤聲不再說什么。 既是要成親,阿邵在我與鐵騎軍心中的地位便不同了。我心下清楚,即便我這么說,郝漢怕還是會私下去查阿邵的身份。 街上的行人似乎越來越多,走到繁華熱鬧的地方時,時常會與旁人磕碰幾下。加之近日家家戶戶都在辦年貨,手中提著的禮盒物件都是極多的,也虧得冬日的衣裳厚重,才沒撞出傷。我忽想起置辦年貨這一茬,遂問郝漢:“你們今兒下山可是為了置辦年貨?” “是也不是?!焙聺h的聲音頓時壓到最低,“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告之你裴、宋兩家聯姻一事?!?/br> “你們又怎知我今日會出門?”難道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郝漢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道:“我們既然知道你住在哪兒,要見你一面又有何難?” “還望郝叔大人大量,原諒滿兒無心之過?!蔽翌D時覺得有些羞赧,心下暗暗決定要將那多疑的小毛病改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郝漢他們既以我為尊,就不會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 郝漢是個大度的人,我的道歉讓他臉色緩和,他道:“你身份高貴,我不過是莽漢一名,只盼你能聽我一聲勸:如今這世道,你想獨善其身,是決不可能的。不為刀俎便為魚rou,你自己好生想一想罷!” “高貴?郝叔這不是在寒磣我么?”我訕然一笑,心頭明白他的話在理,也找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那些道理我亦懂,但……心無大志說的大抵便是我這樣的人,十年的鄉野生活磨平了我的性子。 郝漢欲言又止,最后嘆息了一聲,那些想說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 我們二人不知不覺走了很長一段路,我正想與郝漢道別,話剛到嘴邊,就被前方不遠處的拐角傳來的嘈雜聲打斷。 順著聲音望去,竟見到了早前被二當家帶走的郝心,他似乎與人起了沖突,正被人揪著領口不放。 郝漢見是他,迅速跑了過去。 怎么只有郝心一人?二當家他們又身在何處?我環顧四周,并未見到二當家等人的身影,疑惑不解,又見前方鬧的兇,忙趨步小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