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他的存在,總能讓我想起那人,時不時的想起。 顧西垣前來向我辭行時,我正在院子中發呆,因外頭天冷,我又無與他見面的理由,遂這三日下來,我只見了他三回,加上這一回,便是四回。 我對小時候的顧西垣并無多大的印象,與他之間本就相處的少,也不知他有多大的能耐。但我想,在刀光劍影中長大的人,多少都有幾分能耐,所以他應該早就知道媛真是來監視我的。 他的言語間十分謹慎,并無什么出格的話,媛真一直都未避諱,將我們之間的對話一字一句都聽了進去。 在我看來,顧家與裴家并無多大區別,也并不認為顧家可以成為我所依附的救命稻草,所以顧西垣的去留我毫不在意。 一晃眼,顧西垣與我辭別已有十日。 傍晚,與我置氣了許久的裴炎竟踏進了我的小院中。 自顧西垣來了之后,他便極少與我說話,我雖不知他在氣些什么,卻知他生氣定然與顧西垣有關。他的到來,真真切切的告訴我:顧西垣真的離開了巖都。 裴毅為人小心謹慎,私底下定是盯著顧西垣一行人的,若非他們真的離開了巖都,裴炎也沒閑工夫上我這兒。 我望著窗外那光禿禿的樹干未去搭理裴炎,他自顧自的尋了個地方坐下,笑問道:“那老樹葉子都掉光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看它什么時候長出新葉?!蔽曳笱艿膽?,回頭,竟見裴炎一副愉悅的模樣,不由得有些詫異。 裴炎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指了指我身上披著的那件白狐裘,我在瞬間恍然大悟。 那是他送的。 相較于他的好心情,我則頹然許多。 因我一直不說話,裴炎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四周也就顯得十分安靜。不知過了多久,裴炎終于開口打破了一室的寧靜,老調重彈:“滿兒,嫁予我不好嗎?” 我本以為他早已經忘了這事,愣了愣,道:“裴炎,你明知道我不能嫁給你?!?/br> “為何?” 為何?理由太多了,可我不會誠實的告訴裴炎。 早在裴炎向我提親時,我便將一切都推到了裴毅頭上,讓裴炎以為是他父親在可以阻攔。不管裴炎信或不信,懷疑的種子種下了,遲早都會有發芽的一天。我再次意有所指:“裴伯父與我開誠布公的談過了,你不是一向聽他的話嗎?” 裴炎沉默了小會兒,抬頭,冷笑道:“滿兒,顧家人的出現,是不是讓你想起了什么?” 人生來就多疑,裴炎也不例外,他話中有話,我卻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許是見我一直不解,他嗤笑了一聲:“小時候,你喜歡顧西丞,每次他一出現,你的視線便會黏在他身上,再也不移開。而我,則一次次被你忽略。這么多年過去,我以為一切都不一樣了,你我都不再是從前的模樣,可顧西垣的出現卻讓我發覺自己錯的離譜。你這幾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也是因為顧西丞——從前我在你心中不如顧西丞,后來又比不上那個阿邵,我當真就那么差嗎?” 我一時間無法反駁。 見我默認,裴炎反而不惱了,他輕笑了一聲,道:“滿兒,你怕是不知道吧?” 我靜靜的等待他往下說。 他起身走到我身旁,倚著窗,俯視著我:“顧西丞,早就死了?!?/br> 我手中把玩著的玉珠子摔落在地,磕碰之間發出的聲音清脆悅耳,卻一聲聲都敲在了我的心上。 那個人,死了? 興許是這消息給我帶來的沖擊太大,這一夜,我閉上眼入夢后噩夢連連,被牢牢的困在了夢境中無法走出。 半夜驚醒時,我一身冷汗。 急急的喘了好幾口氣后,我起身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之后卻仍覺得口干舌燥,遂又多喝了兩杯子,再躺會床上后,竟不知不覺間睡著。 睡得極沉,連帶著也少了平日的警覺。 待我昏昏沉沉的睜開眼時,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隱約聽到了有人叱馬前行的聲音和馬車前行發出的轱轆聲。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馬車上,也不知將要被帶到哪去,更不知帶走我的人是誰。若我早先知道會出事,定不會輕易的讓自己卸下心房??晌以偃绾位诤薅紵o用,沉重的眼皮在瞬間傾塌。 再次陷入昏睡前,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句話—— 天有不測風云。 作者有話要說: 【被從裴家帶走了有木有??!終于開始漸漸脫離裴毅老狐貍了有木有??!乃們想知道被誰帶走了嗎?想嗎想嗎~~~~~~~~ 我在賣萌炸霸王有木有?~~~~~~~~ 】 ☆、【第八章】 劇烈的疼一陣又一陣,強迫我睜開眼。 我醒時,與早前一樣,身在一輛移動的馬車上,外頭那叱馬聲聲聲入耳,讓我頓覺頭疼欲裂,全身的骨頭好似要散了那般,異常的難受。不同的是,前一次我醒時車內一片黑暗,而這一次卻十分光亮。 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不是睡覺時所著的單衣,而是早前穿的那襲粉色衣裙,甚至連裴炎送的那件狐裘也在身上,衣裳穿的極為整齊,也不知是誰幫我穿上的。 伸手往頭上摸了摸,長發與當時睡著時一樣,只有一根固定小髻的銀簪,余下的頭發披散著。青絲披散的模樣,對于一個女子而言并不十分好看,甚至說得上有幾分狼狽,沒有哪個女子生來是不愛美的,但此時我卻不敢用手去撥弄頭發,只要有任何改變,都會讓那些綁架了我的人知道我已經醒了。 這輛馬車并無窗戶,唯有車頂之上留了十多個透氣的小孔,能看到的只有藍天,再無其他,如今已經是入了冬,天氣較冷,封閉的小空間將外頭的寒意都隔了開,加之身上穿著狐裘,讓我覺得不那么的凍人。 馬內雖然只有我一人,但那緊閉的車門之外,定是有人守著的。雖不知目前是何情況,但能這般不著痕跡的將我從元帥府帶走,帶走我的人定是不簡單的。 初睜開眼的驚慌開始漸漸退去,我坐起身,揉了揉額角,心頭的混亂卻尚未壓下。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趕路趕了這么久,休息一下吧?” 馬車外忽然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嘹亮有力,隨即又有另一人罵道:“若讓公子聽到了,定有你好看的!” 年輕男子又道:“五哥,公子騎馬在前頭呢,咱們說的這么小聲他怎么會知道?!?/br> 被稱為五哥的男子沒好氣的說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年輕男子嘻嘻一笑,“除非五哥你去跟公子告密呀!” 五哥嘆了口氣,不再說話,那年輕男子又小聲的說了幾句,不知說的是什么,我豎起了耳朵,卻仍舊沒能聽清楚。 從方才那段對話來看,除了坐在馬車前負責趕車的這二人,同行的至少還有一人,而那人正是綁架我的主謀,也就是他們口中所謂的“公子”。 既來之,則安之。 我如今不單是甕中之鱉,還無反抗之力,就目前的局勢來看,端正心態才是最重要的,他們安排了這么輛還算舒適的馬車,暫時也沒打算殺我。 過了片刻,馬車停了下來,我慌忙閉上眼裝作尚未醒來,車門被打開之后,來人見我尚未醒來,又關上了車門。 待門一關上,我立刻又睜開了眼。 車歇息了片刻,很快又繼續前行,坐在馬車前頭那兩人并不知我已經醒了,也未多想,無疑給了我喘息的機會。 偌大的元帥府向來守衛森嚴,平日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上次那名黑衣人之所以能混進去,武藝高強是其一,其二則是當夜他搶占了時機,因為元帥府那夜為了演一出戲而刻意放松了警惕。那之后,元帥府的守衛又添加了幾層,可謂固若金湯。 不過現在看來,那守衛也不過爾爾,否則我現在也不會在這馬車上。 到底是何人能有這般本事,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下將我帶走? 我忽然想起了顧西垣。 難道是他? 如若是他,他又為何要這么做?若我出現在顧家的消息傳了出去,顧家與裴家勢必要撕破臉,而且他剛離開裴家不久,我便失蹤,太容易讓人懷疑到他頭上了,在這種時候帶走我顯然十分不明智。 可若不是他,又會是誰? 我想破了腦袋,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幾日—— 馬車在一陣狂奔后,終于放緩了腳步,遠遠的我便聽到了許多人聲。按趕車那兩名男子的話,此刻我們已經到了一個小鎮上,因天色漸晚,故而要在這個地方找家客棧落腳。 不多時,馬車便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了下來,趕車的兩人率先跳下車,我怕他們發現我醒了,立刻躺了下去,閉上了眼,讓自己看起來像未曾醒來。 被喚作五哥的人交代道:“小七,你先隨公子進去,我把那位抱進來?” 那名叫小七的年輕男子本想附和,想了想啜了一聲,道:“五哥,這怕是不妥吧,那位畢竟是女人……哎,算了,咱們還是先看看她醒了沒吧!” 我本以為他們會開車門,卻又聽他們在馬車外齊聲喊道:“公子!” 被稱為“公子”的人低低應了一聲,道:“開車門?!?/br> 我聽著那聲音,覺得有些耳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聽過,唯一能肯定的是那決計不是顧西垣的聲音。 又聽他說要開車門,忙小心翼翼的裝昏睡,不知是不是我裝昏睡裝得太成功,他們竟都信了。 有人上前了一步,似乎是來抱我下車的,我本以為是五哥,卻聽小七有些不滿的嘀咕道:“公子,你要抱她下車?若是她以后賴上你,可如何是好?” 那語氣中的不敢置信與不贊同讓我心頭有些不滿。 我秦滿兒再不濟,也頂了個郡主的身份,目前還是人人都爭著搶著的香饃饃,那混小子的話當真傷人。 那被稱為“公子”的人卻未理會他,終是上前將我抱下了車。 他的胸膛很溫暖,身上有一股干凈清爽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我想起了阿邵。 被裴炎帶回巖都后,小心翼翼的生活占據了我的全部,直到這會兒,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阿邵了。 不知他現在身在何處?過的可好? “幾位客官住店還是打尖?”客棧掌柜笑瞇瞇的問。 “住店。掌柜的,麻煩給我們兩間上房?!毙∑邠屜乳_口。 說完往柜臺上撂了銀錢,我雖沒看見那銀子有幾兩重,卻聽到銀子磕桌子發出的聲響,想必不少。 掌柜頓時滿面春風,喚了店小二領我們四人去上房。 五哥在走之前又道:“先往房里送些熱水,再送些吃的,待會兒我們夫人若是醒了,指不定會喊餓。另外將我們的馬車停妥,用最好的馬料,銀錢少不了你的?!?/br> 店小二在前頭帶路,不甘寂寞的搭話到:“小的看幾位爺都面生,可是別處來的?這位夫人怎么……” “嗯?”抱著我的那人先前一直未開口,這會兒忽然接話讓我有些驚訝。 店小二尷尬的笑了兩聲,道:“出門帶著家眷的官人時常有,但這一路都抱在手上的……小的倒頭一回見到?!?/br> 那人輕笑一聲,伸手將狐裘上的兜帽戴在我頭上,擋住我面容,與那店小二溫聲道:“夫人自幼身體虛弱,趕了些許路便不舒服,讓小二哥見笑了?!?/br> “這位爺真是疼夫人!”店小二笑得有些諂媚,將一行人領到了上房那兒,將兩間房的門都推開,“客官,這相鄰的兩間便是你們的客房了,若有什么事吩咐一聲,小的會為您辦妥的?!彪S即收了賞銀,歡天喜地的離開。 我被抱進了其中一間客房,穩穩當當的放置到床上。那人的動作很輕柔,看起來小心翼翼的,若我真是他夫人,定會覺得他待我極好,可我與他可以說是素昧平生,他再好,在我眼中也只是個綁匪。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頭帶上,我雖閉著眼,卻知道那人正立在床頭看著我,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算盤,只得讓自己強忍著不睜開眼。 那人似乎跟我杠上了,盯著我的眼兒眨都不眨一下。 我繃緊了神經,眼皮險些忍不住顫抖,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的拽著,生怕他發現我此時尚且醒著。 就在我近乎忍不住的時候,那人忽然幽幽嘆了口氣,而后竟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