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和其他院子不同的是,這個院落的中央位置并沒有銅獅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直徑五米、高兩米多的旋轉噴水池。 看得出來,這池子是不久前剛修好的,清澈的池水蕩漾著夏意,而最頂端的噴口,還在向天空不斷地噴射著一道道美麗、略微放射著太陽光的白色水線。 只是這座噴泉雖然美,但和四周的景物卻產生了一種極度不協調的感覺,這個院落的空間里,處處都透露著一種壓抑,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排斥著這座格格不入的噴泉。 “沈科,你總算舍得回來啦!” 就在我發愣的時候,一個好聽的清亮聲音傳入了耳朵里。有個十七八歲年紀的女孩一邊叫著,一邊向我們跑過來。 “你是?” 面對這個全身都散發出青春活力的美貌女孩,沈科也開始發愣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搞清楚那女孩確實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沈雪??!我是沈雪?!蹦桥⒅钢约喝碌?。 “你是六伯的女兒,那個鼻涕鬼?” 沈科原本就透露著白癡的臉,明顯變得更白癡了,他難以置信的盯著那女孩,大聲叫起來。 “你才是鼻涕鬼呢!”沈雪用嗔怒的聲音抗議道,又用帶著強烈殺傷性的目光,瞪了在一旁竊笑不止的我一眼,沒有好氣地問:“他們倆是誰?” “我朋友,一起回來渡假的?!鄙蚩浦钢侨阂廊怀臭[不休的人問:“沈家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你要去看老祖宗吧?我們一起走?!鄙蜓┍芏徽劦乩@開話題,接著拉住沈科的手就向外走。 徐露全身微微一顫,沉著臉跟了上去。 我走了一陣子,才發現沈玉峰沒有跟上來。 走在前邊的沈雪回頭看了我一眼,突然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放開沈科的手,偷偷地靠向我,小聲問:“你的女朋友似乎不太高興,你哪里得罪她了嗎?”她用手指了指徐露。 “她不是我女朋友?!蔽野底院眯?。 沈雪有些驚訝:“那她不高興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男人追女人像隔了一座山,而女人追男人像隔了一層紙,但往往男人都能追到自己想追的女人,而女人卻經常追不到所想追的男人?”我淡淡問。 沈雪不知所以的搖搖頭。 我又道:“因為男人不怕翻山越嶺,但女人卻怕弄痛手指頭而不愿意捅破這張紙,可不巧的是,徐露是個十分女人的女人,而喜歡她、她又喜歡的男孩,偏偏又是那種不像男人的男人,所以翻山越嶺和捅破那張薄紙,對他倆而言,都顯得極為困難?!?/br> “你是說……沈科才是她的男朋友?”沈雪詫異的問。 “恐怕他們到現在還沒有確定男女朋友關系吧……”我突然覺得,有這兩個好朋友,是件十分丟臉的事。 身旁的沈雪露出神秘的笑意,她越笑越jian詐,最后不由得哈哈笑出了聲音。 “恐怕最近會有好戲看了!” 在前邊兩人奇怪的目光中,我聽見那個恐怕有些神經質的女孩,帶著興奮的語氣,低聲咕噥了這么一句。 在這個院落組成的龐大迷宮里,穿行了十多分鐘,總算到了一座有著深灰色院墻的院子前。 沈科說了一聲“到了”,然后領著我們一行人走了進去。 這個地方和其他院落一樣,都是中規中矩的四合院建筑,只是其他院落里都裝飾著精美的琉璃瓦,這里卻沒有任何修飾。 灰泥磚鑲砌而成的墻,赤裸裸的露在外邊,給人一種強烈的壓抑感,院子的正中央也有一座銅獅子,不過卻是我來這里后見過的最大塑像。 獅子龐大的身軀足有六米多長,高也有將近四米,但是卻沒有望著古云山頂,只是張牙舞爪的死死盯著地面,就像那里有個足以讓它隨時搏命的東西。 “你不是說所有的獅子都望著山頂嗎?為什么這個獅子卻望著地上?”我好奇的指著那個銅獅子問沈科。 沈科想了想,臉色詫異的說道:“記得我前些年走的時候,這里的獅子還望著山頂的?!?/br> “對,我可以作證!去年我回來的時候,這個獅子都還在古怪的看著山頂,只是什么時候老祖宗把它換掉了?” 沈雪也是十分奇怪。 “換掉?不可能吧!”我不動聲色地走到銅獅子下,指著石座說:“我早就發現,這里的所有獅子都是死死的嵌在石座上的,而石座又埋進了土里不知有多深。 “而且你們看,石座上的苔蘚和附近的花草,也不是一朝一夕長成的,如果要貿然換掉這么大的一個東西,人力物力要花多少我不敢說,附近的花花草草也會受到影響,但是這里絲毫就沒有一年內破土、動過工的跡象?!?/br> “那你的意思是……那個銅獅子自己望向地上的?太荒謬了!”沈雪完全不能接受我的說詞。 而沈科和徐露也大搖其頭,明顯是不信。 沈科更說道:“小夜,雖然你說的確實是有那么一丁點道理,但是我更相信物理理論。你翻翻書,有哪個公式可以證明,銅獅子會在某種情況作用下,突然的從抬頭向后望的姿勢,變做低頭瞪目的模樣?” “我也只是猜猜而已?!?/br> 我略微尷尬的撓撓腦袋。 雖然覺得這件事很奇怪,但是又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自己是不是對的,甚至連證明那是不是人為的都做不到。 我還不變啞巴,那不是明顯討打嗎?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突然從對面冒出來給我解了圍。 “那個小朋友沒有說錯,這里的銅獅子從來沒有換過。它確實是在五天前的晚上,突然望向地上的!” 第三章 重重疑惑 馬克。吐溫曾意味深長的說了這么一句:“具有新想法的人,在其想法實現之前,都是個怪人?!?/br> 他還說:“一種讓人不能接受的想法是相對的,當然,這種相對要看是誰將這個想法陳述出來?!?/br> 我的那番話不但沒人信,反而讓人以為我異想天開,但沈科的老祖宗那句比我的猜測更石破天驚的話,卻讓沈雪、徐露那三個蛇鼠一窩的家伙們,連連點頭。 甚至,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信服程度,即便是老祖宗說那座銅獅子會跳舞,估計他們也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心理極度不平衡的坐在桌子一側,聽沈科和沈雪在老祖宗面前撒嬌、擺家常、亂哈啦。 雖然我很想詢問關于那口銅獅子的事,也很好奇沈家最近出了什么事,但又不太好意思打攪他們的閑扯,所以只好心情郁悶的和徐露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自己都搞不清楚的話題。 然后,那該死的老祖宗吩咐沈科帶我們去房間休息,直到送我們出門后,也沒有再提起那口銅獅子,害的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東西不斷撓著似的,癢癢的,就快要發飆了。 我滿臉不爽的跟著沈科走出來,剛巧迎面碰上了沈玉峰,他也是黑著臉,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 “沈叔叔,找到什么線索了沒有?”我走到他身旁問。 沈玉峰搖搖頭,苦惱的說:“那些人根本就不顧念舊情,嘴緊的要死,一點線索都不肯透露出來,什么玩意兒嘛!”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警戒的望著我,然后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小夜,你這么關心那些死魚???” “這個嘛……因為我這個人一向很有愛心,平常就特別關心那些小動物,所以……” 說著說著,我懶得再和他打太極,干脆挑明了說:“沈叔叔是回本家調查那個跳樓自殺男人的事情吧?他和本家有什么關系嗎?” 沈玉峰臉色一沉,不動聲色的說道:“那件事已經結案了,是自殺,還有什么好調查的!” “沈叔叔,你信不信我會讀心術?”見他一再推脫,我倒是來了興趣,續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現在滿腦子都充滿了對那個自殺者的疑惑……為什么地上會有這么大量的血?還有,他到底是不是自殺……” 我含糊不清的將自己整理出來的線索,在他毫無心理防備的時候說了出來,頓時唬的他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 他的聲音高揚起來,但立刻就無奈的發現自己說漏了嘴。 我陰笑著沖他眨眨眼睛道:“我又不是笨蛋,而且像沈叔叔這么單純的人,疑惑都全部寫到了臉上。不信你照照鏡子,你的額頭上,還有斗大的三個字││直腸子?!?/br> 沈玉峰不由得伸出手去擦了擦額頭,引得早就在一旁圍觀的沈雪一行人,哈哈大笑起來。 沈科笑的捂住肚子,痛苦的沖自己的舅舅說:“老舅,你是玩不過那小子的。小夜那家伙一肚子的花花腸子,就算他的表哥夜峰也常常被他耍的團團亂轉?!?/br> “你是夜不語!” 沈玉峰突然用怪異的眼神盯著我,就猶如亂飛的蒼蠅發現了屎一樣,直看得我全身都在打冷顫。 “我是?!蔽覘l件反射的答道,內心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該死!早就應該想到是你了?!彼拥奈兆∥业氖忠粋€勁兒的搖著,完全不在意我愿不愿意,激動地說道:“在警校的時候,你表哥常常向我提到你,還說你這家伙根本就是魔鬼,不知道他上輩子造了什么孽,居然會有你這種騎到他頭上欺壓他的表弟! “他還叫我遇到你的時候,千萬要退避三舍,千萬不要和你扯上關系,不然怎么死的都會不知道…… “還有,我早就聽聞過許多關于你的謠言了,那些輝煌的事跡,可是在各大警局里廣為流傳!現在我居然有幸見到活生生的真人!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久仰!久仰!” 沈玉峰每說一句,我的臉色就黑一圈。 徐露那群人早就在旁邊笑開了,沈雪更是夸張,絲毫不注重淑女形象的捂住肚子狂笑,就差躺在地上打滾。 哼,這女人果然是和她堂哥一個德行,不可愛! 沈玉峰見我面色不善的瞪著他,不知是不是有意,還非常無辜的說:“我引用的可是你表哥的原話,要算帳找他去?!?/br> “好,有種!這口氣我忍下,以后再慢慢和你們算?!蔽颐鏌o表情的看著沈玉峰,回頭就踢了沈科一腳。 “哎??!怎么又踢我,再怎么說我也是東道主??!”沈科委屈的摸了摸屁股,小聲嘀咕著。 我沒有理他,沉聲道:“我們進房里去聊。沈科,帶路。沈叔叔,你可以好好將事情的始末說出來了吧?” 沈玉峰遲疑了一下,接著毅然點頭道:“這件事恐怕需要你幫點小忙,我以前得罪過老祖宗,在沈家已經步步難行了?!?/br> 跟著沈科走進一所據說是他家從前住過的院落里,分配好房間,我們就圍坐到客廳中等晚飯,其間,也順便聽沈玉峰講述起發生在今早那個自殺者身上的怪事。 “送你們到本家后不久,局里的弟兄就打電話給我,說是有發現?!鄙蛴穹逄蛱蜃齑?,續道:“剛剛小夜也提到過,那個男人死后出血量異常的大,就像動脈被割破了一樣,我當時就很懷疑,所以要手下立刻送進市里去驗尸。 “沒想到一查就查出了問題,他的內臟就像被無數把利刃割過一樣,早就破壞得一塌糊涂了,但奇怪的是法醫找不出任何外傷,甚至不能辨認出,究竟是被什么東西傷害成這個樣子,因為很明顯,跳樓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傷害?!?/br> “本家呢?他和本家有什么關系?”我不滿的問。 他將前因后果倒置著說,反而弄得我一頭霧水。 “別急,我會說的。為了讓你搞清楚狀況,我還是先介紹一下那個死者好了?!鄙蛴穹鍞[弄出一副欠扁的模樣,說:“那男人叫許雄風,四十八歲。 “二十七年前,他愛上了沈家的一個叫沈梅的女人,可是沈家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還在不久后,將沈梅嫁給了本家的另一個男子,沈梅誓死不從,最后在自己的閨房里上吊自殺,而許雄風就在沈梅死掉的同一時間,突然中風,醒來后就瘋瘋癲癲的。 “二十七年來,他除了會喃喃的叫著沈梅的名字外,就只會傻笑,有時還會突然發瘋,還會張嘴咬人,他父母怕他惹事,就買了條鐵鏈,將他鎖在了家里,后來他的父母過世了,鄰居們看他孤苦無依、很可憐的樣子,便代為照顧他。 “但怎么也沒想到,五天前許雄風突然清醒過來,說話做事都十分清晰,瘋病似乎已經完全好了,于是照顧他的鄰居就將他放了出來。 “許雄風告訴周圍的人,這二十多年來,自己就像做了一場夢,一場十分甜美的夢。在夢里,他和沈梅非??鞓返纳钤谝黄?,他們生了兩個兒子,等到大兒子六歲的時候,他的父母也來了,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一直都看不清楚沈梅的臉,隨后他不斷追問鄰居沈梅的下落?!?/br> 沈玉峰緩緩地看了我們一眼,又道:“他的鄰居聽了很奇怪,因為對照時間,許雄風的父母確實是在他瘋掉的七年后,因為cao勞過度雙雙死去的,但是好心的鄰居們并沒有告訴他,沈梅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掉了,只是說她跟她的男人去了城里,據說生活的十分幸福。 “許雄風嘆了口氣,連聲說只要她幸福就好,但臉色還是止不住的黯然,似乎更愿意永遠沉醉在那個夢里,永遠也不要清醒過來。 “接著他的日子就開始正常了,拜祭父母后,許雄風洗衣做飯,還搶著幫鄰里之間抬東西。所有的人都說那時的他很樂天,渾身充滿了活力,很討人喜歡,甚至有人合計著,要將鎮東邊的張寡婦介紹給他做媳婦。 “但沒想到他這么想不開,居然跳樓自殺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不透風的墻,應該是許雄風通過某些管道,知道了沈梅的死訊,突然感覺生無可戀,干脆一死百了?!蔽移擦似沧煺f道。 “他的死亡調查報告上,我會采用你這番話,不過,在他身上還有些怪事?!鄙蛴穹灏櫨o了眉頭,續道:“據住在許雄風旁邊的鄰居說,晚上總是會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好像是女人沉重的喘息聲,又像是幾個人在竊竊私語。 “而且他死亡前說的那一番話,也讓人摸不著頭腦,他沖那些鄰居大聲叫著:”我終于看到她的樣子了!她死了,死了……‘“接著許雄風又說:”她死的好慘!難怪二十多年來,她從來不讓我看清楚她的樣子,原來她是怕嚇著我,她好傻……其實不論她變成什么,我還是愛她……我要陪她,下去陪她……’“然后他用力推開拉著他的鄰居,從樓上跳了下去。嘿,小夜,你對這件事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