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曼曼和陳高遠來得時候，就看到秦瑜一個人輕輕松松單手拎著煤氣罐提進房子。

    “你不是說秦老板力氣不大，扛糯米還專門找你幫忙么？”王曼曼想到之前陳高遠提到自己為秦瑜提供幫助的事情，以及她印象里江南女子的印象，感覺眼睛有些迷離。

    陳高遠也嘴巴張大，帶著一些驚嚇，并試圖解釋：“可能那是空的…….”

    這話他自己也不信。

    “也對，這廚師臂力不強怎么顛勺？”王曼曼很快就說服了自己，“走吧，我們先吃個早飯等秦老板下班?！?/br>
    她昨天就聽說秦瑜這換了新早餐食品，也是有幾分迫不及待想來嘗試。

    捧著糯米飯，王曼曼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就站在馬路邊，看著秦瑜一個接著一個做飯團，速度極快，但是把式卻不弱，她甚至感覺每個糯米飯團的量都是被精準算過的。

    明明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愣是看著秦瑜雙手的動作看入神，莫名舒心解壓。

    陳高遠也沒浪費時間，邊吃早飯，還邊幫忙吆喝：“好吃的糯米飯嘞，走過路過不要錯過?！?/br>
    兩個人都穿著深黑色西裝，在這個江南水墨屋檐下，還格外和諧。

    差不多老時間，秦瑜準備的八十多個飯團賣完，這才帶著兩人入屋內詳談。

    王曼曼的來意非常明確，確定要和秦瑜合作，只是不同的是，說起了關于合作的新方式，并且直接出示新合作意向書。

    秦瑜聽到新潮的對賭協議方式，對王曼曼又高看了幾分。

    “這個食品開發的預期結果，怎么來評判呢？”雖然秦瑜對自己后續的落地很有信心，但是關于食物的量化定義，卻并不是純客觀事實。

    “這個你放心，我會隨機邀請百名食客，圈內有名氣的幾位美食家以及行業人士，包括美好食品的股東，絕對會公開公正的評價?！?/br>
    秦瑜和王曼曼溝通不少細節，不過因為雙方本就都有些強烈的合作意向，達成意向的時候其實才過了半小時。

    “家里新鮮到了煤氣灶，王總若是不介意一起吃午飯？”秦瑜看著王曼曼一絲絲渴望，熱情邀約。

    王曼曼和陳高遠對視一眼，眉開眼笑：“那實在叨擾了，說實話，上次那個口水雞我想到現在，還去別的餐廳點過，但是都比不上那天的感覺?！?/br>
    相比較家鄉菜三杯雞，反而沖擊力沒有那么大，也可能家鄉這個詞對她來說沒有那么厚重感，反而新奇的川菜占據了上風。

    “秦老板，我昨天晚上工作太遲，回來你這已經關攤子，是以后都那么早關門嗎？”陳高遠昨天還是坐王曼曼的車回來的，只是很可惜兩個人本來準備美餐一頓，可秦家9點的時候已經關門了。

    秦瑜點點頭，沒想到關門后還有食客：“8點后路上基本上沒人，也就關門了，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這樣吧?！?/br>
    “過段時間會好的，汽車站要開通夜班次，然后在前面的大廈已經交付了，有電影院和歌舞廳 ?！蓖趼鼘Τ鞘幸巹澬畔⒘私夂芏?，后續聊到了落地：“如果開發順利的話，到時候咱們的工廠也可以考慮在宜前鎮，這兒保管會熱鬧起來?！?/br>
    “在宜前鎮好啊，對了，下午曼姐你可能要和我一起去拜訪一下趙爺爺，如果想提高豆干的品質，這第一關卡就最好和趙爺爺合作?！庇泄S就意味著有流動，宜前鎮也會發展更好，也算是她的小小貢獻。

    秦瑜把趙家豆腐店的情況說了一下，雖然她自己可以制作高品質的豆干，但是想來現在有更好的選擇。

    這樣的話，不僅能讓趙爺爺的技術用另一種形式傳承下來，也能改善他們家的生活條件。

    不過唯一的難點還是，固執的趙爺爺，愿不愿意把這個秘方用另一種展現出來。

    -

    王曼曼吃得極為撐，午飯因為有經驗，可謂發力十足，那吃到嘴里的也不比陳高遠少，結局可想而知，等消食完抵達趙家店的時候，都已經下午2點。

    “趙爺爺在家嗎？”豆腐店的門半開著，秦瑜探頭望進去也沒見到什么人，不過石磨邊上的灶臺還有熱氣，“看來我們運氣不是很好，趙爺爺可能出門了。不過里面還有熱氣，應該很快會回來，我們要等嗎？”

    王曼曼四處打量了一番老豆腐坊，招牌陳舊，又因為老房子，有些地方已經泛黑，尤其是墻壁，斑駁不已，房間里好像也只有一些木頭和白布看起來干凈一些：“可這衛生條件…….”

    等不等還是無所謂，只是潛意識里她覺得這有些臟的環境和美味是兩個世界的產物。

    “你放心，那些接觸的木桶和布，趙爺爺沖洗很干凈，你看到的污垢也只是房子時間太久?！鼻罔な杞獾?。

    這很多時候看得到的干凈又未必是干凈，反而很多老店小餐館，房間灶臺地板，邊邊角角的細枝末節是沒辦法清洗很干凈，這可都是時間的沉淀，平日里會非常注意鍋碗瓢盆之類，作為高頻率使用的老制炊具，長時間高溫使用，再加上還要定期護養它們，其實比新的干凈衛生多了。

    當然，那些真黑心的餐館除外。

    “瑜丫頭，來買豆腐？”趙大海背著一袋麻袋，步履闌珊走來。

    秦瑜想上手幫忙，可趙大海也是執拗：“你小女娃可背不動，我可不是一般老頭?！?/br>
    趙大海一個擺尾，就把一麻袋的大豆穩穩放在了木桶旁邊，嘴里還感慨：“最近啊，天氣熱，我做得豆腐不多，不過你放心，你的我專門給你留著了?！?/br>
    “我今天來是想和爺爺您介紹兩個人?！鼻罔み€是先把王曼曼和陳高遠介紹完，接著不經意問了一句：“立新哥在哪里??？”

    這事情也不小，她覺得有趙立新在或許會更好點，雖說她也不會讓趙家吃虧，但畢竟還是外人。

    “那野小子，一大早就說出去給我整個好東西，現在也不見人，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讓他好好給我搓豆子，那屁股就跟著了火一樣，怎么都坐不住?！壁w大海一說起趙立新，那是說不盡的嫌棄，不過想到還有其他外人在，又轉了口，“你說，他要是和你一樣乖多好啊，對了，你的豆腐賣得怎么樣？”

    “賣得很好，趙爺爺對豆腐的掌握程度實在是厲害，我只是和你說要稍微加一點韌性的豆腐，而不是老豆腐，你就知道我要什么樣的?！辫F板豆腐和普通的豆腐還是有區別，也因此，秦瑜在說要求的時候，說得特別的詳細，而趙大海果然是專家，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來來來，都坐，豆漿喝嗎？或者豆腐腦？我這也沒什么茶招待，就這個多?！壁w大海搬出了幾個小凳子，招呼三人圍著一個矮桌坐下。

    秦瑜眼睛一亮，她還沒嘗過趙爺爺的成品，期待不已：“我想要甜豆腐腦，曼姐，高遠你們呢？”

    “我無糖豆漿可以嗎？”中午的美味，讓王曼曼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稍微克制一下。

    陳高遠則是在甜與咸中糾結了好久，秦瑜看著他腦袋轉啊轉，只能幫忙說：“趙爺爺我們可不客氣了，這小伙子肚子大，可以給他來兩碗，一甜一咸?！?/br>
    “哈哈，好好好，我這兒多得很，來個一鍋都可以?！壁w大海起身就走向房子后面的大木桶，開蓋后，里面就是厚實的一桶豆漿，他用木勺撈出一勺子，倒入鐵鍋里，用木柴開燒后，就取出木炭。

    先是撈出一杯醇厚的豆漿，再在鍋里加入鹵水，一點點攪拌，順時針十圈，逆時針十圈，直到豆腐腦慢慢成型。

    房間里已經滿是醇厚的豆香味，直到現在，王曼曼才有幾分確定。

    她這是第一次聞到這樣極致到沁人心脾的豆香。

    等拿到手，就看到了白如玉，嫩若脂，動似云的豆腐腦，只是還有些燙手，秦瑜耐心地吹著晾著，感受著縈繞在鼻間的清香。

    趙大海的甜咸豆腐腦相當簡單粗暴，就是一把糖，和一勺醬油，不過，秦瑜都不用嘗，就知道這個味道一定不差。

    等晾好后，秦瑜忙舀上一勺，送入口中，因為酌料實在簡單，味道就是單一的甜，只是擁有更為突出潤滑感，連帶著豆香的醇厚，讓人難以遏制渴望，一勺又一勺地接連不斷：“好吃，趙爺爺你這豆腐腦，絕啊?！?/br>
    “嗯嗯嗯?！标惛哌h也差不多，咕嚕咕嚕，也不住地點頭。

    相對而言，喝著豆漿的王曼曼，矜持一些，手工磨制的豆漿沒有機器來得細膩，她的舌尖就有顆粒感，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充滿時間沉淀的豆腐坊，這杯豆漿帶來的口感，極為濃厚，而且還有一股回味特別的甘甜，很淡很熨帖。

    第23章 賣豆腐   苦

    趙大海仔細聽完秦瑜的講述，渾濁的眼睛看向了他后面的大石磨，神情看不出喜怒，但是秦瑜卻感受到了一股哀傷。

    這個石磨是從趙大海曾祖父那輩就留下來，如今算算時間至少也是百年。

    趙大海沉默了許久，走向他放下麻袋的地方，把豆子裝進了木桶里：“瑜丫頭你們先走吧，這件事等我考慮考慮?！?/br>
    前腳秦瑜帶著豆腐和王曼曼兩人離開，后腳趙立新就推著一個機器斗志昂揚地回到豆腐店：“老頭，你看我給你帶什么回來了？！最先進的磨豆機?！?/br>
    快步搬到屋內，給趙大海介紹他費盡千辛萬苦搞來的磨豆機。

    平日里磨豆最為累人，有了這個之后，他覺得趙大?？隙〞p松許多。

    怕趙大海不理解，還直接把磨豆機插上電，翻入豆子碾壓磨碎，嘴里繼續介紹：“現在科技進步了，以后啊，你就不用累死累活磨漿了，是不是很省心？”

    看著轟隆隆的機器很快就倒出豆漿，趙大海原本就有些微酸的鼻子，一下子就更難受了。

    瞧見趙大海泛著紅的眼眶，這是趙立新從沒見過的模樣，即便當初自家大哥不告而別，趙大海都沒流過一滴眼淚。

    “爹，你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情？”趙立新慌亂地蹲跪在地上，想挽起袖子給趙大海擦眼淚，只是為了搬運，衣服袖口都是黑油，臟得很，無奈，扯起肚子前面的衣服，用里襯擦拭，“哎呦，你別哭了，有什么事情和我說？我……”

    “小新啊，你是不是真得不想做豆腐？”說這句話的時候，趙大海死死盯著趙立新的眼睛，想要望入他的靈魂深處。

    老人言，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趙大海早在大兒子離開的時候就曾想過，是不是真得因為太苦了，才讓兒子背離自己。

    挑黃豆，曬干，泡軟，磨漿，過濾，鍋煮，鹵點，豆制品很多工藝都離不開這些繁瑣的工作，他這一輩子，如此循環，成為了印在骨子里的記憶。

    可現在，對于下一代來說，這些他非常驕傲甚至熱愛的工作，反而落得讓自己的孩子逃離，死命抵抗的下場。

    “算了，以后我也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辈坏鹊节w立新的答復，趙大海扔下手里挑完的大豆，又看了眼還在工作的機器，徑直離開了豆腐房。

    任由趙立新怎么叫喚都沒有回頭。

    -

    其實趙大海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能去山上去世的家人面前坐了坐，他不知道從何說起，就靜靜坐著，等下山的時候，太陽也一同告別了天際。

    摸了摸咕嚕嚕的肚子，趙大海想到秦瑜的鐵板豆腐，最終走向秦記食鋪。

    他到得時候，秦記已經很熱鬧了。

    弄堂里的四張桌子，坐了不少人，最為關鍵的還是鐵板攤位前，又一排長龍，一些人拎著飯盒在翹首以盼。

    “趙叔，你怎么來了?！鼻貗寗偵贤暌蛔啦?，就看到站在路邊望著這里的趙大海，熱情招待道，“是來吃飯嗎？來來來，這兒還有位置呢?！?/br>
    趙大海原本還有些猶豫，黑板上的菜單他看到了，五毛一塊的鐵板豆腐，他記得他賣給秦瑜的還是一毛一斤來著。

    “就…….就來?！彼煜蛄塑娋G褲兜，感受了里的錢重量，還是在意面子，坐到了其中空缺的八仙桌上。

    桌上已經有兩個人，都吸溜著面條，桌上有一些殘殼，看起來津津有味，趙大海聞了聞空氣中五花八門的香味，肚子更餓了。

    “趙叔想吃什么？今天小瑜在市場買了一批rou質細嫩，活蹦亂跳的河蝦，所以主打三鮮面，一元錢一碗，要不要嘗一嘗？”秦媽拿著填寫單子，給趙叔一一介紹今天的主要吃食，“不過如果趙叔想吃飯，也可以來一個排骨套餐，有rou有菜還送小菜，也是特價，1元每份?！?/br>
    有了昨天的經驗，秦瑜又小小調整了一些菜單，除了正常點菜外，還特別推出了兩個主打特價，三鮮面和排骨套餐，也方便消耗今天采購的食材。

    趙大海原本其實只想來嘗一嘗鐵板豆腐，可桌子上吃飯的人都太香，津液那是根本停不?。骸澳且煌肴r面，再加一塊鐵板豆腐?！?/br>
    “好的，趙叔一共一塊五，咱們店是先付錢哦?！鼻貗尩皖^飛快地記完，拿到費用，就抬頭跑到下一個食客面前，忙得不可開交，以至于都沒發現趙大海身上的泥垢不少。

    作為做了不知道多少年豆腐的趙大海，平日里其實最愛干凈，或許有些衣服都有些破舊，但是一定極為潔凈。

    “趙大叔？”楊大勇停放好摩托，帶著楊春桃到秦記的時候，發現眼熟的趙大海，很自來熟的過來，還介紹了一番自家母親：“還記得我么？我是趙立新朋友，上個月我還去你那買過千張結和豆腐，這是我媽?！?/br>
    “媽，這是去過我們家趙立新的爸，你現在這里坐會，我去點菜?！睏畲笥律らT很大，還對著秦媽擺了擺手，“趙姨，你忙，我自己去秦老板那點菜就可以?！?/br>
    碩大的身軀都不帶猶豫，就迫不及待去黑板那看菜單去了，他還不知道秦老板賣什么呢。

    昨天他開車回家有點遲了，也就沒來光顧，今天特意早下班帶著自己母親來嘗嘗。

    楊大勇是覺得自己很體貼，介紹過兩人后，走得利落的很，可留下來的這兩個人又不是什么熱絡的性子，即便剛剛互相介紹了一堆，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直到楊大勇再次坐下來。

    “媽，你和趙叔誰大??？”楊大勇沒坐下來，只身站在一旁，準備等吃面的食客走人，沒辦法，他體型不小，和誰擠著都不太好。

    楊春桃雖說在家里有幾分潑辣，但是其實也就窩里橫的性子，這外面吃飯，尤其人還多，一開始說話就有些拘謹，還帶著特別的口音：“我今年53歲咯?！?/br>
    趙大海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相對，雙手不住地搓揉：“算算時間，應該61歲了?！?/br>
    “那看著還挺年輕啊?！睏畲禾宜凉M頭白發，行動都不是特別利索，比她大8歲的趙大海，雖說也是白發寸頭，樹皮皺紋，可整個人精氣神一看就很足，“老哥是做什么的？”

    “做豆腐的?！?/br>
    “手藝人啊?！睏畲禾蚁袷窍肫饋硎裁?，抬頭問向楊大勇：“兒子，是你之前常帶回來那家的豆腐老板？哎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那個花錢買自己家豆腐的趙立新？”

    她記得有段時間天天家里都吃豆腐千張，雖然東西是干凈又實在，可架不住她家做飯，煮熟放鹽就是最大尊重，怎么可能吃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