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我……說錯話了嗎? “你果然不記得了?!闭蛔∫驅Ψ焦殴值哪樕纳聞又H,我聽他似是無可奈何地喟嘆了一句。 “記得……什么啊……”我不由自主地轉了轉眼珠子,試圖回憶起與對方所言有關的事情來,可惜搜腸刮肚了整一圈,我也沒能回憶起什么有價值的線索來。 “十一年前,約莫也是這個時節,你和成王殿下,還有你那剛入宮幾個月的小侍女,一道偷溜出宮,結果被抓了回來,狠狠地罰了一頓?!比欢?,讓我瞬間目瞪口呆的是,我話音落下沒一會兒,姬子涯就不緊不慢地道出了這些他本該毫不知情的故事,“你餓著肚子,一個人在這兒哭得昏天黑地……” “等、等……等等!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驚愕不已的我瞪圓了眼,注視著面不改色的姬子涯,罕見地出言打斷了他的話。 然后,我看著疏朗的夜色下,他那一雙深邃的美目定定地凝視著我的眉眼,驀地綻放出了不容忽略的流光溢彩。 “因為就是那一天,我遇見了你?!?/br> 作者有話要說:皇弟抽著嘴角表示:皇姐你掉坑里了【不對】 ☆、與子天涯 我萬萬沒有想到,當年那個在夜幕下告訴我“就算再辛苦再難過也不要輕易流淚”的人,居然就是他姬子涯。 可是,縱然我再遲鈍再難以置信,親耳聽他復述起當時那些或被我牢記或被我遺忘的話語,我都不可能再對這一事實視若無睹了。 這個我本以為只與之相識相處了三年的男子,竟然早在十一年前就出現在了我的生命中——并且,誠如他的友人慕梓期所言,他一直默默地守護我至今。 “為了你,不管是命還是命根子,他都能毫不吝惜地舍棄……唉,雖然我是覺得,他對待男女之間的情愛似乎有些異于常人,不過,我可以肯定,他待你是真心的,如若不然,他也不會為你守身如玉了十年不止?!?/br> 腦中忽而回響起數日前慕梓期的這一番話,我素來不怎么機靈的腦袋卻突然就明白了,為什么自那一天我努力試著不再哭泣之后,我的日子會一年比一年好過——明明父皇還是極少關心我,明明周圍的娘娘們還是不太把我放在眼里,可是那些宮女太監們,卻漸漸不敢再在明面上給我臉色看。 這一切的一切,莫非皆是源于姬子涯的暗中相助? 多年后恍然大悟的我,不由驚愕地仰視著眉目含笑的男子。 “你那時候才這么高,”姬子涯自顧自地伸手比劃了一下,俊美的容顏上,是揮之不去的笑意,“穿著件紅色的薄襖,一個人在那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居然會讓這個自認為心腸夠硬的我,都禁不住有些心軟?!?/br> 他怎么……連這種細枝末節都記得…… “可誰能料想,我才命人去替你拿了幾個包子來,你就馬上破涕為笑,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半,還不忘留一半給你的侍女……我當時就在想,這小丫頭分明受了欺負,怎么還能笑得那么純真,怎么還能惦記著別人……” 于是,我難得得以同女子暢所欲言地聊了許久,但考慮到駙馬府并非今日一行的最終目的地,我也只好依依不舍地與女子告別,而后堅持謝絕了她的相送出府,自個兒跑去前廳與角太師他們匯合。 只不過令我始料未及的是,這駙馬府里的路……還真是不太好找。 跟琴遇一道七拐八繞了好一會兒后,我發現自己好像越繞越暈了。 唔……早知道還是麻煩女子送一送——不,是麻煩女子差個丫鬟來替我領個路…… 正尷尬地看了看琴遇處變不驚的臉然后繼續鍥而不舍地邁向一處轉角之際,我忽然因聽到一個熟悉的嗓音而猛地頓住了腳步。 跟在我后頭的琴遇是個聰明人,見我一下子倒退幾步——躲在了墻角的一邊,她也立馬跟著停止了前進,一聲不吭地站在了我的身后。 “攝政王言重了,下官不過是來感謝攝政王當初的‘勸誡’,讓下官又足足等了一年有余,才盼來了孫兒的影子?!?/br> 這聲音,這說辭……難不成是太史? “太史大人才是言重了,既然長公主不負眾望再度懷上了孩子,那還望太史大人一家好生照拂,幾個月后,能夠迎來一個健康的孩子?!?/br> 還真是太史!但是……“勸誡”什么的……是何含義? “呵……那就借攝政王吉言了?!?/br> 短短的對話至此戛然而止,沒再聽到談話聲的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望見太史正大步流星地遠離姬子涯——而后者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是在面不改色地目送著前者遠去的背影。 怎么回事?我怎么覺得……太史方才的口氣,好像很不客氣?甚至可以說,還有點兒沖?雖說他就這個脾氣吧……但為什么膽敢冒著得罪姬子涯的危險,用那樣沒好氣的口吻同堂堂攝政王說話? 正覺著匪夷所思呢,我的胳膊就突然被琴遇扯了一下——說時遲那時快,耳邊剛好傳來了姬子涯的問話。 “皇上呆在那里做什么?” 話音未落,我就嚇得猛打了個激靈。 完了!都怪我一時分了神,被他發現了! 一下子血流上涌的我渾身僵硬地走出了拐角,慢吞吞地挪到了姬子涯的附近。 我尷尬地注視著姬子涯的臉,怔了好半天才急中生智道:“朕……朕迷路了來著……找不到前廳了,正好看見皇叔在此……不知皇叔你……認得路不?” 聽罷這番底氣不足但故作鎮定的話語,姬子涯又用他那雙諱莫高深的眸子盯著我瞧了好一會兒,瞧得我都頭皮發麻了,他才神色淡淡地側過了身子,波瀾不驚地說:“皇上請隨臣來吧?!?/br> “呃……好……”我趁著他扭頭不再看我的空當,抬手抹了抹額頭上莫須有的冷汗,又匆匆與琴遇對視了一眼,這才三步并作兩步地跟了上去。 “來人?!边@時,我聽到姬子涯冷不防開口道。 “在?!比缓?,我又看見一個黑影如疾風般落在了他途經的道路上,直把我這個毫無準備的皇帝給嚇了一大跳。 但話又說回來,好像當初為父皇守靈那會兒,他也是這么隨口一呼,就招來了替他去取披風的侍從。 思及此,我鬼使神差地記起了那一夜蓋在肩頭上的溫暖——可現如今……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男子如同彼時一樣高大挺拔的身影,卻隨即搖頭驅散了腦袋里那些不該再存有的念想。 而在此之前,姬子涯已經差人去知會角太師一同離開了。 就這樣,不久之后,我又坐在了屬于自個兒的馬車上——然而令我有些納悶的是,人分明都已然到齊了,我們卻遲遲未有出發。 我忍不住掀開車簾探出身子,想看看外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耽誤了我們的行程。 誰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此次隨駕的隊伍雖然精簡,可一共才沒多少個人,卻大多正沖著一個地方瞧。 好奇難耐的我不由自主地下了車,走過去想要一探究竟——很快映入眼簾的,乃是一撥人盯著馬車車輪瞧的景象。 而那輛被圍觀的馬車……可不就是姬子涯的嗎? 正遲疑著要不要開口問一句“怎么了?”,我就看到一名侍者快步來到姬子涯的身側,垂首抱拳曰:“稟攝政王,太師的車輦也被人動了手腳?!?/br> 話音落下,姬子涯皺起了眉頭,看了看那低眉順目的隨從。 等等……“也”被人動了手腳?換言之……姬子涯的馬車被人動了手腳?!天……什么人如此膽大包天,居然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認為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家伙即使來動我的車也不該去動姬子涯的車,我一時間只覺既是驚奇又是心悸。 “皇上的龍輦無事吧?”恰逢此時,姬子涯語氣平靜地問及了我的馬車,緊接著就側首發現了我的身影,“皇上?怎么下車了?” “朕似乎聽聞了些許動靜,就來瞧瞧……”我理不直氣不壯地回著,視線不由得左右飄移起來,但最終還是落回到男子的眸中,“出了什么事嗎?” “皇上不必擔心,不過是一些無聊之人,做了一些無聊之事?!笔肓霞ё友膮s是不咸不淡地如是作答,然后立馬就將目光轉移到了侍從的臉上,“替本王牽一匹馬來,至于角太師……”說著,他冷不丁凝眸于我,而后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我的跟前,向我略施薄禮,“臣斗膽,可否奏請皇上,準許太師搭乘皇上的車駕?” “???”突如其來的請求令我不免為之一愣。 “太師年事已高,不適合騎馬?!奔ё友拿嫔绯5靥痤^來,一本正經地說道。 “哦,是,皇叔言之有理。朕準奏?!蔽疫@才回過神來,真心誠意地表示毫不介意。 “謝皇上?!奔ё友挠中幸欢Y,隨后就扭頭吩咐隨從,去將角太師請來。 不料這個隨從才去,剛才那個被他遣去牽馬的侍從就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消息。 馬,竟然也被偷去了好幾匹——剩下的馬匹,至多只夠我們一行人兩人同乘一匹。 姬子涯的臉色突然變得不太好看。 可就在目瞪口呆的我以為很快就要有人遭殃的時候,他卻若有若無地吐了口氣,張嘴將欲一言。 “攝政王,老臣乘坐皇上的龍輦,這委實不妥?!蹦魏谓翘珟熤袣馐愕恼f話聲突然橫插一扛,令男子剛張開的唇這就又闔上了。 “太師?!彼麄壬砜聪蛞荒槆烂C的老人家——和我一樣,看著來人隨即站定在他的面前。 “啟稟皇上,皇上的好意,老臣銘感五內,但這君臣之禮,不可輕易廢除?!钡翘珟焻s驀地眸光一轉,鄭重其事地跟我說起話來。 “太師是皇上的老師,更是兩位先帝的老師,皇上一片尊師重道之意,還望太師莫要推辭?!笨蓱z被談話的我尚未來得及開口接話,一旁的姬子涯就搶先一步給出了回應。 罷……這次,他的看法倒是與我一致……何況他遠比我會說話,就讓他說好了…… “攝政王,莫不是嫌棄老夫年紀大了,騎不了馬?”誰知面對姬子涯一番在情在理的說辭,角太師卻巍然不動,甚至還敢直言反問。 “本王當然不是這個意思?!?/br> “那攝政王騎得,老夫怎么就騎不得了?” “太師……”我驚訝地留意到,素來所向披靡的三皇叔姬子涯,似是被角太師這位看似無權無勢的老人家給噎到了,“馬匹……不夠了?!?/br> 他遲疑了片刻,最后竟然還拋出了這樣一個聽起來頗為無奈乃至無賴的理由。 “就差這么一匹嗎?”可惜到頭來,角太師還是不服氣,只見他當即微微瞪大了眼睛,斂起雙眉,直視著神情略顯嚴肅的姬子涯,“夠攝政王騎,就不夠老夫騎?” 此言一出,我忽然有點兒同情起我的這個皇叔來。 說實話,別看角太師不過是個老爺爺,他這脾氣,可是一等一的犟——關鍵是,他這人還不服老,平日里,我想以他年事已高為由多照拂他一些,他都忍不住要對我吹胡子瞪眼的,仿佛就怕別人說他老了、不中用了——眼下,他顯然是認定了,面前這個年輕人,正將他視為一把一碰就碎的老骨頭。 是以,他才會不管對方是何身份,而敢當著一幫子人的面,不給對方臺階下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還真沒見過姬子涯吃癟時的模樣呢…… 不要命地作如是想,我偷偷地瞟了瞟一言不發的年輕男子——卻不料剛好撞上了他突然投來的目光。 做賊心虛的我頓時嚇壞了,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之后,我就說出了一句讓我恨不能咬掉自個兒舌頭的蠢話來。 “呃要不!要不你們都別爭了,都坐朕的車吧?!” 話音落下,周遭鴉雀無聲。 而我也即刻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慌不擇路之下,做了一件多么自掘墳墓的事兒來。 奈何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就算我再如何暗罵自個兒這是吃錯了什么藥,也改變不了我業已大手一揮發出邀請的事實。 其實,我一點兒也排斥角太師與我同坐一車——但是姬子涯…… 我開始祈禱他能夠出言拒絕。 無奈天不遂人愿——事態的發展,最終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太師,既然皇上宅心仁厚,體恤下人同騎一馬之不便,那你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br> 那一刻,我深刻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欲哭無淚”。 你平日里的君臣有別呢?道貌岸然呢?張弛有度呢?它們都到哪里去了???三皇叔! 忍不住在內心胡亂腹誹的我臉上卻只能使勁地干笑著,然后迎著我的這位老師和那位皇叔上了我的馬車。 直到坐定之后我才開始奇怪,這太師方才不是還堅持己見的嗎?怎么聽三皇叔輕描淡寫地說了那句話后,就無奈而又嚴肅地妥協了呢?難道就因為他比我還要“體恤下人”? 哭笑不得的我只能坐在正中間的位置,盡量讓自己目不斜視,不去看那位于兩邊的二人。 呃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