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青花得韓太夫人的話,上前去叩門。 花家婆子開門見是韓太夫人,忙讓人進去里頭回,又一疊連聲地請韓太夫人往里頭去的。 康敏攜崔穎一并來迎,見韓太夫人滿面紅光,神清氣爽的,可見心情甚好,便道:“姨娘怎么這會子來了?可是有什么話的?那也只管叫我們去聽才是禮兒?!?/br> 韓太夫人果然十分痛快道:“話自然是有的,而且還是好話。必得我親自來告訴你婆婆,她病就能大好了?!?/br> 康敏笑道:“那果然好?!?/br> 說著,韓太夫人又問了一回花景途的病,但也不去瞧,說是怕花景途受不住,便只往楚氏上房來了。 這兩日,楚氏的身子也已見好了,正坐在短榻上和花羨魚兄妹說話。 看到韓太夫人進來,楚氏忙起身去接。 韓太夫人忙抬手阻止,道:“別動,你才好些,可不要為了這些個見外的虛禮折騰了,小心起猛了頭暈?!?/br> 楚氏只得往邊上挪了挪,騰出地方來讓韓太夫人坐,“讓你別來,你還偏來,仔細過了我的病氣?!?/br> 韓太夫人將手里的壽仙杖遞給青花,接過崔穎獻上的茶,笑道:“我今兒來說一件事兒,說了保準你什么病氣也都沒了?!?/br> 不說楚氏原就是個木訥安分的性子,就是身子好時都不大過問事兒的,如今病了更深居簡出了,越發什么事兒都不知道了,但楚氏也不會去問,只等著韓太夫人自己說。 只是韓太夫人也不著急著說,先打發了花羨魚他們出去,只剩下她和楚氏兩人,韓太夫人這才道:“方才王府來人了?!?/br> 說起??ね醺?,楚氏就想到自己的孫女花玄魚。 雖說書信一封一封地往北都送去,可除了只言片語回來,花玄魚到底如何了,花家還真不知道的。 如今韓太夫人忽然提起王府來,楚氏不禁心頭發緊,血色便從臉上退去了,問道:“可是阿玄出事兒了?” 韓太夫人真怕楚氏自己嚇自己,又嚇出新毛病來,連忙安撫道:“別慌,你也別老往壞處想的,是好事兒,好事兒?!?/br> 到底沒聽到頭尾,楚氏還不敢放心,只一氣問:“好事兒?真是好事兒?” 韓太夫人壓著聲音告訴楚氏,“縣主得封為莊嬪,賜住關雎宮。玄丫頭因伴駕縣主有功,也得選為女官,進宮伺候莊嬪娘娘去了?!?/br> 對于花家來說,這還真是天大的喜訊。 楚氏聽說后,雙目呆滯,嘴巴大張著也說不出話來,直在那大口喘氣,就像走了真魂般。 楚氏這模樣把韓太夫人給驚著了,忙掐楚氏人中。楚氏受痛這才回過神來,喜極而泣道:“這果然是真的?” “這如何假得了。王府還說了,此番莊嬪娘娘能順利進宮,玄丫頭是首功?!表n太夫人一面說,一面伸出拇指來。 楚氏顫巍巍地攜住韓太夫人伸出的手,泣不成聲道:“好,好,阿玄總算是……總算是為自己……掙來一個前程了?!?/br> 看到楚氏哭成這樣,韓太夫人也覺得有些心酸了,陪著哭了一會子后,從袖里摸出手帕了,給楚氏擦了擦眼淚,又自己擦了兩把,道:“莊嬪娘娘如今十分倚重玄丫頭,為讓玄丫頭能安心輔佐縣主。王府說了,淵魚的前程也不用愁?!?/br> 楚氏登時又怔住了,“前程?什么前程?”楚氏知道那話的意思,可她不敢信。 韓太夫人道:“誰不道在江南這地界上,王府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能得王府這句話,哪怕日后淵魚科舉失利了,也不用愁的。你們家總算是熬出頭了?!?/br> 楚氏除了點頭稱是,再說不出其他話來了。 “還有呢,莊嬪娘娘已知阿羨要出閣?!表n太夫人欣喜地往楚氏耳邊湊去,輕聲道:“娘娘說了,要在……”后頭的話,只楚氏聽清楚了。 聽說完韓太夫人的話,楚氏也莫不欣喜的,“若真如此,就是我們家阿羨的造化了?!?/br> “就是不知道趕不趕得及,所以這些都不讓聲張。我是耐不住替meimei你高興,這才巴巴地來了?!表n太夫人叮囑道。 楚氏除了高興,還是高興。 之后韓太夫人和楚氏又說了好一會子話后才走,完了,花家便打發人來說了,“吉時不可誤,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大太太公道公正,二太太通情達理,我們家也不是不識道理的。既然如此就按束哥兒說的辦好了,不偏不倚有理了,才有禮兒?!?/br> 得花家這話,柳夫人總算是松了一口。 而秦夫人則愈發瞧不明白了,“花家這樣一口氣都咽下去了?” 韓涵道:“也怨不得他們家忍氣吞聲的。羨meimei到底是二房的兒媳婦,二太太又是那樣一個偏心的,這口氣忍不下也得忍了,不然今后羨meimei在二房,絕沒她好的。也可見他們家都是明白人兒,這樣的明白人兒難怪是不好糊弄的?!?/br> “那你說該如何?”秦夫人道。 韓涵笑道:“娘可是忘了修大嫂子。她早和柳依依不對付了的?!?/br> 秦夫人忖度了一會子,道:“也罷,也只有她了?!?/br> 此時,花羨魚已搬到蓮花里憑來的院子待嫁。 日子越近,花羨魚越不得好覺,夜夜輾轉難眠。 今夜又無眠。 一陣雨聲傳來,細細密密,花羨魚兩眼光光紗窗上被風吹得亂搖的樹影,倏忽雨聲中飄來簫笛之音,嗚咽而纏綿。 聞聲,花羨魚猛然坐起批衣下床,繞過好夢正酣的招娣,開門出至檐廊下。 循著笛聲,花羨魚一路到院墻邊。 雨越發大了,可笛聲卻不見停。 花羨魚默然許久,忽然吟誦道:“風前橫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br> 墻外的笛聲頓了一頓。 “傅哥哥,回去吧?!被w魚看著墻上的某處。 笛聲止住了,就在花羨魚以為傅澤明已經走了時,墻外傳來,“三meimei,你等我?!?/br> 花羨魚知道,傅澤明要走了,回廣東趕考,只是那時候她是不能再去送他了。 所以就算明知傅澤明看不到,花羨魚也要笑著,道:“傅哥哥一定能金榜題名?!?/br> 外頭傅澤明答道:“那時,我定來接meimei?!?/br> 花羨魚不敢答應他的話。 不論一年之約最終會如何收場,花羨魚知道青燈佛卷才是她的結果,唯有如此,方能保家人平安離開。 并非花羨魚信不過韓束,而是韓悼滑這人,花羨魚越是細想前世,越覺著這人可怕。 且待到明年春闈后,林蕊初之父會出人意料地東山再起,升任戶部尚書入駐內閣。 那時候的韓悼滑不知道在算計什么,他將張開一張網,多少人將被投入其中。 而落入韓悼滑網里的人,結果只能是死。 就像前世的她,和花家所有的人。 花羨魚總覺得韓悼滑這人,如若必要,他是連家人都可以摒棄的。 所以明年春闈之后,她絕不能和家人一塊走,不然韓悼滑絕對會疑心她全家忽然離開南都的根源。 那樣的韓悼滑,不論是韓束,還是終將會再金榜題名的傅澤明,都應付不了的。 許十年,二十年后,他們可以了,但明年,他們絕對還不行。 她不能連累他們。 ☆、第十五回公雞娶婦是非多,花羨魚巧保嫁妝(三) 昨夜一場風疏雨驟,得來今日的晴空如洗。 花羨魚五更天才有睡意,卻又要被鬧了起來。 麗娘令人將煮好的香湯抬至房中,請花羨魚沐浴。 花羨魚全身浸入水中,別的香氣花羨魚一概分辨不出來,只一味薄荷的清爽,讓她振作了精神。 完了,珠兒給花羨魚穿了點翠卷荷鴛鴦戲水的主腰,絳紅撒花的綾褲。 珠兒這里還沒完,招娣領著幾個小丫頭捧著海棠花式的托盤,端著花羨魚的嫁衣進來了。 有銷金豎領鎖金紐的短衫;福山壽海雙襕的羅裙;彩繡花開富貴的遮膝;大紅銷金龍鳳呈祥通袖襕的袍兒;金繡團百花墜金環佩的霞帔;百鳥朝鳳妝花緞排穗的蓋頭;最后是碧翠赤金五鳳朝陽的彩冠。 花羨魚落座鏡臺前,韓太夫人請來給她梳頭的福人,不但是家中五福俱全的,還原是廣東人。 福人一面給花羨魚梳頭,一面說的吉祥話,是花羨魚她們再熟悉不過的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br> 青絲一縷一縷地被挽成髻,無拘的女兒在福人手中褪去青澀,煥然嬌美賢淑。 楚氏和康敏在一旁看著,面上雖在笑,卻早已兩眼含淚。 福人給花羨魚最后戴上彩冠,這才算是妝畢。 花羨魚起身向楚氏和康敏走去。 看著一身喜慶的花羨魚,楚氏和康敏一時多少感慨在心頭。 這時花轎臨門,花羨魚倏然跪倒在地,眼淚滾下,連連叩首答謝父母的養育之恩。 多少離別的話,花羨魚卻說不出口了,只留下低低的泣聲。 康敏小心潤去花羨魚的眼淚,想似別人家嫁女那般勸說女兒,要孝敬公婆,以柔侍夫,和睦妯娌等話,最后到了嘴邊卻成了,“你雖是嫁了,但又不是遠了家里的。若是在他們家受了什么委屈,只管來攔風居告訴我。你爸和我就是拼了一身剮也會給你找回公道?!?/br> 這話,讓花羨魚越發不想離去了,娘兒倆抱頭哭了好一會子。 只是吉時不等人,花淵魚勸了好一會,娘兒倆這才止住了。 花羨魚背起meimei出門上花轎去了。 花羨魚俯趴在花淵魚背上,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彩羽公雞在門外等著她。 前世時,花羨魚為長房兒媳因此先過的門兒,柳依依遲半日,這才沒今生公雞代郎的鬧劇。 但這樣也好,以后她花羨魚才有看破紅塵的藉口。 待新娘上了轎,公雞被附在那高頭駿馬上,笙笛之音再起,敲敲打打的一路往將軍府而去。 這樣的熱鬧早有人一路尾隨議論了。 其中就有好事的問:“這是哪家在辦喜事?” 隨后有人答他,“不知道了吧,是明威將軍府娶孫媳了?!?/br> 一個趕車的也來湊熱鬧,“我方才在趕車時,就瞧見他們府里的新郎了。頭戴烏紗簪金花,身穿吉服披大紅的錦緞,模樣也好??粗拖袷翘焐仙裣赡菢右涣鞯娜宋???梢娬媸菍㈤T無犬子?!?/br> 旁邊有人也說話了,“你的說我也瞧見了,可不對吧,我瞧著新郎是往城東那邊去了的,和這里南轅北轍,這里應該和他們家不相干的吧?!?/br> 有人就說了,“那你是不知道。這位韓小將軍因得皇恩,可兼祧兩房。如今同娶兩妻,分|身乏術。這不,瞧見那馬上的公雞沒?這才以公雞代之,周全禮數?!?/br> 那人才說罷,不少人笑道:“難怪瞧半天沒見新郎,原來新郎就這公雞??!這可新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