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好不容易見兒子平安,楚氏那里還肯去歇著的,花景途便草草盥洗了一番,來同楚氏說話。 花景途也不敢說當日被人強行登舟攔阻時的驚險,只說雖身陷牢獄,但韓悼滑幾次來看又多方打點,他倒沒受多少罪過,這樣避重就輕的話安慰楚氏。 楚氏聽了心里自然越發感激韓悼滑的,又道:“也是多得了你姨祖母和你表兄以韓氏全族的安危為注,相逼鹽道,這才有你的平安歸來?!?/br> 花景途一直都在牢中,自然不知道外頭的事兒,便問明了原委。 康敏就將頭尾一勢都說。 花景途怔道:“慚愧,我已無顏再去見老爺子了。也可憐澤明那孩子了?!币幻嬲f,一面看向花羨魚。 花羨魚低了頭,沒一會子自己就轉身回她自己的碧紗櫥去了。 楚氏嘆了一氣,道:“這也實在是別無他法了。我也知道委屈兩個好孩子了?!?/br> 花景途一時竟像是被抽去了多少氣力一般,癱坐在椅子上,道:“歸根到底都因我之故??珊尬疫€時常對淵魚耳提面命的,自己卻不知道人心叵測?!?/br> 都明白花景途這話從何而來。 這時,丫頭來回說韓束來了。 隨后,韓束一身外出回來的裝扮匆匆而來了,觀其氣色不算很好。 康敏無意中瞥見,花景途看到韓束面色十分雜陳,不知何故。 待韓束前來見禮,花景途果然就是有些生疏了,不似往日的親厚。 韓束向楚氏問安,又向花景途問安。 花景途擺擺手,道:“尚好,并無大礙?!?/br> 此時就聽韓束十分誠懇又十分奇怪道:“表叔何必強撐。經此一番無妄之災,難免沒受驚嚇有損元氣的,這種時候身染病癥是再合情合理不過了的?!?/br> 花淵魚當下便喝道:“德謹你可是糊涂了?家父好不容易平安歸來,你卻如此咒他不得大安,按的什么心?” 楚氏卻信了韓束的話,驚慌道:“可真是束哥兒說的那樣?你這是為哄我安心的?其實身上并不好?!?/br> 康敏倒是不說話,但眼睛卻不離花景途,默默思忖些什么。 花景途見如此,原心里就對韓家人有些不耐煩,再見楚氏因此又擔驚受怕了,如何還耐得住的,先安撫住了楚氏,再對韓束道:“束哥兒你就這么盼不得我好?” 而在西屋碧紗櫥里的花羨魚,想起韓悼滑的暗中訛詐,花羨魚不信韓束會不知道,但韓束卻不聞不問,逼得花羨魚拿出嫁妝來填韓悼滑的貪欲,這才救出花景途來。 如今再聽韓束說出這樣的話來,花羨魚自然也是氣惱的,可才要出去和韓束理論,又猛然打住了,只看她面上露出思忖之色,后有仿若悟得了真理一般驚喜不斷,急忙就往廳堂里跑去,道:“爸,束哥哥說得對,你可別撐著,身子要緊?!被仡^又亂叫著人,趕緊去請大夫,大有要鬧得將軍府上下無人不知才好的。 花淵魚詫愕道:“meimei,你也瘋了不成?” 康敏此時才說話,只是她的話不如韓束和花羨魚這般直白,道:“到底是在那里頭住了那些日子了的,請個大夫來瞧瞧也好,就算身上沒大礙,開幾個方子調養也是要得的?!?/br> 楚氏直說好。 花景途為人雖正直,但也并非冥頑不靈,剛愎自用之輩,經此番牢獄之災后,他多少也起疑了,對韓府上下起了防備之心,所以才對韓束不復從前的親厚。 但如今既然妻女也都這般說,花景途便道:“也好,那就瞧瞧吧?!?/br> 見花景途答應了,韓束和花羨魚都松了口氣了,無意中兩人四目相接,不禁都莞爾在心。 韓束讓花景途“病”并非是因一時的心血來潮。 只因韓束實在是查不清,韓悼滑到底想要讓花家做什么,不如干脆就此拖延著。 韓悼滑總不好令一個病人為他辦事的。 而花羨魚比韓束知道得更多,自然明白韓束這拖延之法的妙處,這才一旁幫著相勸的。 康敏則的心思更簡單些,一來想讓大夫好好瞧瞧丈夫,也好安心,二則借丈夫的“病”,看看韓家的態度,實在是因花羨魚嫁妝的事兒,讓她對韓府也起了不滿。 這三人之意不盡相同,但卻殊途同歸了。 大夫來時,前頭正院也來人了,說是漕運總督馮步明屬官來訪,韓悼滑不在家,秦夫人讓韓束前去款待。 楚氏聞言,頓時又色染惶遽,“就是他,就他要害的我兒。我兒好不容易回來了,他又打發人來了,這是又要做什么?景途,你趕緊藏起來,只怕他們又要來拿你的了?!?/br> 眾人一時也害怕了,只韓束從容上前道:“姨祖母莫怕,將軍府可不適合他們漕運司,容不得他們來撒野?!?/br> 說畢,韓束轉身就去了。 花羨魚在聽說馮步明屬官來了,當下便明白了韓束的用心。 原來在得知韓悼滑那樣訛詐花家家財后,韓束并非無不聞不問,而是另想他法去了,這馮步明屬官的到來,就是韓束的法子。 花羨魚感激在心,故而見韓束要走,花羨魚追了出去,“束哥哥?!?/br> 韓束剎住腳步,回頭,“羨魚meimei?” 花羨魚心中大為感激韓束,因此未想清楚便追了出來,見韓束回頭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得胡亂道:“那些人都不是好人,束哥哥小心應付?!?/br> 韓束怔了怔,后轉身回來對花羨魚道:“我原是想請他來……罷了,到底還是遲了一步,讓羨魚meimei又受委屈了?!?/br> 韓悼滑以馮步明為幌子,一而再地行卑劣手段,韓束實在瞧不過,便暗中誘引馮步明前來,讓韓悼滑不好太過明目張膽。 韓束的想法是好,只是如今不論是他還是潘青云都人微言輕,馮步明不將他們這些小輩放眼里,拖拖踏踏打發個屬官來就了事,令韓束的敲山震虎之計棋差一著。 花羨魚搖搖頭,道:“束哥哥不必介懷,你的苦心用意,我都知道了?!?/br> 聽罷,韓束只覺先前因算計不成而生的郁郁,竟然都煙消云散了,傻笑道:“那……那meimei先回去,我去去就……就再來?!?/br> 花羨魚點點頭,轉身回去。 韓束看著花羨魚進去了,這才輕快地往前頭跑去,一路跑,一路掩不住笑容滿面。 到了晚上,韓悼滑因近來十分的心想事成,故而春風得意地從外頭吃酒回來。 但回到家后,先聽說花景途病重,后又聞馮步明屬官來訪,韓悼滑心頭的暢快就去了不少。 因著急著想讓花景途為他所用,所以韓悼滑吩咐秦夫人,若花家需要什么藥材,家里有的只管給花家送去。 罷了,韓悼滑這才叫來韓束,問馮步明忽然遣來屬官登門造訪的事兒。 韓束回道:“說是聽說我們這有一件什么官司與他相干,這才打發人來問的?!?/br> 韓悼滑“嘶”地一聲,吸了一口氣,暗道:“此番動靜不大,怎么還是把他給驚動來了?” 隨后,韓悼滑胡亂打發了韓束,便又出門去了。 韓束知道,韓悼滑定是找馮步明那屬官去了。 韓束只盼有了這番意外,韓悼滑能安分些,他才好再查韓悼滑到底想要花家做什么的。 而在后來的半個月里,將軍府上下都在傳說,花家請來多少名醫仙藥給花景途診治都不見效應,只怕花景途要不中用了云云。 花家依舊大把大把銀子地請醫問藥,不問外頭任何事兒。 直接花羨魚和韓束的新房院子修整粉刷一新后,花羨魚同康敏說,她的嫁妝不少,如今外頭傳花景途又是這么一個形景,出閣那日就不好這么浩浩蕩蕩地抬嫁妝了。如今既然新房院子也收拾好,不如先將一半嫁妝抬去安放。 康敏想想覺著也是道理,便答應了,只是又說起花羨魚來,“這些倒容易。只是外頭都在說你壓箱錢就有二十萬兩銀子,這下我上哪里給你二十萬兩銀子去?” 花羨魚挨著康敏,道:“我不過是那天不小心掉了嫁妝單子,讓他們拾了去,沒瞧清楚就亂說。上頭明明寫的是二十萬個錢,他們就偏碎嘴成二十萬兩銀子罷了?!?/br> 康敏笑著直刮花羨魚的鼻子,“你這鬼靈精的?!?/br> 花景途靠在床頭拿書在看,聽妻女說話,道:“二十萬錢?那豈不是只兩千兩銀子,這怎么夠的?二十萬兩銀子我們家一時是拿不出來,但兩萬兩銀子還是能的,就給兩萬兩吧?!?/br> 花羨魚高高興興地謝過父母。 只是回頭一出去,花羨魚便吩咐押送嫁妝的顧媽和麗娘,道:“東西送到了,那些箱籠你們也不必上鎖?!?/br> 顧媽道:“不上鎖怎么成的?要是他們那邊有手腳不干凈的,偷了去怎么是好的?” 花羨魚心內道:“偷才好,就怕他們不來偷?!弊焐蠀s說,拿二房他們當賊防了,傷情分,日后她不好做人之類的話,搪塞過去。 ☆、第十四回花羨魚韓束約法,韓芳婚配中山狼(八) 康敏聽說了也沒說什么,讓顧媽和麗娘照辦。 讓自家出閣在即的姑娘打理自己的親事,傳出去沒好聽的,但顧媽和麗娘都是明白人,所以一概她們還知道說是康敏主意。 顧媽和麗娘先去瞧過新房大小和朝向,發現府里將原先是兩處獨立的院子合成一處作的居所。 原先的瀾庭閣做了前廳,做會客宴息之用,上房東邊的耳房改作穿堂,可從此到作為后舍的琳瑯軒,以后花羨魚的起居坐臥便在這里了。 而琳瑯軒原先的院門就封了,以后都在瀾庭閣那里出入。 兩處院子算起來也有二十來間房屋的,比上不足也比下有余了。 顧媽和麗娘看了一回,雖然整修翻新得倉促,但看起來卻十分齊整,不見一點破綻。 罷了,顧媽和麗娘就按著花羨魚的意思,打算將先搬來的嫁妝放瀾庭閣上房廳堂里,只要把垂花門上的屏門一開,可一眼看到底上房廳堂里都有什么。 商議妥當,顧媽先去回了柳夫人,說要先來存放一些嫁妝的話,得了柳夫人不少陰陽怪氣的調子后,又去回明韓太夫人和秦夫人。 韓太夫人和秦夫人她們可是聽說了多少花景途病重的事故,所以對于花家此舉倒是贊同的,還直說這喜事兒一辦起來,花景途也能沖一沖,說不準便能好起來了。 麗娘那里雇好了車,又挑了好些人隨她一并到憑來的蓮花里的院子,按著花羨魚寫的單子撿嫁妝。 待將單子上注明的都撿干凈了,麗娘回頭再一瞧,要搬去的竟然都是韓太夫人給的東西多。 就為這么一件事兒,花家就鬧了老半天,多少人看見的。 別的院里也就罷了,此回就單說柳夫人上房里的嘴臉。 只說柳依依那個奶娘黃嬤嬤,自花家將嫁妝一抬一抬地往瀾庭閣里搬起,她便在那里看著了,多少好東西從她眼前過去的,她都來不及數的,讓她是生出多少嫉妒來。 借口要幫忙的功夫,黃嬤嬤曾悄悄打開過那些樟木箱和提梁的提桶。 別人都是那匣子裝的珍珠,花家人卻拿提桶,滿滿地一桶,都是今年廣東送來的。 箱子里的金項圈、金珠首飾和整套的頭面等等,塞了個滿滿當當,沒個縫隙。 黃嬤嬤是看看這些,又想想柳依依的嫁妝真真寒磣了,暗道柳依依若是這般嫁了過去,會受多少恥笑的。 就在黃嬤嬤怔愣的功夫,顧媽進來了,見黃嬤嬤臉上顏色幾番變換,便問道:“這位mama可是覺著有何不妥?不妨直說?!?/br> 黃嬤嬤猛然回過神來,干笑著道:“那能的,都好,都好著呢?!?/br> 顧媽也不再追問,道:“既如此,那我們就回去交差了?!?/br> 黃嬤嬤卻又是一愣,兩手攤開這比劃,“這就回去了?這些東西你們也不上個鎖?就這么放著?” 麗娘大笑道:“看這位mama說的是那里話。將軍府以后可是我們老爺太太家的親家,柳夫人就是我們姑娘的正經婆婆。放點嫁妝在婆家還要栓鐵鏈子上大鎖的,這成什么樣子的?難不成還有疑心婆家會偷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