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花晉明給自己倒了杯茶,心情十分之愉悅地問道:“他們可是等得不耐煩了?” 花景貴起先沒想明白過來,便問道:“誰?” 花晉明將茶碗一放,“還能有誰,花景途?!?/br> 花景貴這才記起這遭來,忙回道:“他們沒來?!?/br> “沒來?怎么會沒來?”花晉明兩眼一瞪道,“那白天的時候,花淵魚是做什么來的?” 花景貴道:“好像是送帖子來了?!?/br> 花晉明把手一伸,“那帖子呢?” 花景貴又道:“沒有?!?/br> “怎么又沒了?”花晉明問道。 “花淵魚那小子就沒給我,瞧見我就當沒瞧見一般,就過去了?!被ň百F說起這個,還一肚子氣的。 花晉明切齒磨牙道:“好,好,好,我就看他們還能撐多久的?!?/br> 罷了,花晉明就帶著花景貴到前頭大堂用晚飯去了。 這二人用飯時,正當眾珠戶客商回來,客棧最是喧囂熱鬧的時候。 花晉明和花景貴就聽不時有人說,“依我看,還是陳員外說法子的才好,就該精準到目。隨意添減數目,只一人胡為看似多一目不多,少一目不少的不大相干的,可若是人人效仿就不得了了。這可是要送進宮的東西,可馬虎不得,小心砸了咱們南珠的招牌?!?/br> 不然就有人說,“像金珍珠黑珍珠這樣少見的,不必評比,我沒二話。但就只是一個外形略是奇特的珍珠也能入選,我便不服了。無核珍珠愛長成就長成怎樣,多奇特的皆有。只是我們南珠歷來以圓潤碩大而著稱,如若一味只貪求一個奇字,豈不是本末倒置了?”云云等。 讓花晉明和花景貴是越聽越糊涂了,進貢的差事都落花景途手里,這些人怎么還在議論評比什么珍珠的事兒? 花晉明暗暗給花景貴使了個眼色,讓他去打聽,自己便回房去了。 待花景貴從前頭回來,將打聽來的消息一說,花晉明登時兩眼瞪大如銅鈴,顫巍巍道:“你……你說……那花景途他……他……果然讓出……一半的利來了?” 花景貴道:“沒錯,今兒大伙被請去,就是商議這事兒了?!?/br> 花晉明氣得直罵道:“好個吃里扒外的玩意兒,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東西。他既然想博這名聲,頭一個怎么也得惠及族里和本家的,那有他這樣巴巴地將好處送外人手里的?!?/br> 花景貴聽了支支吾吾道:“聽……聽說族里每家都得了好處了,只我們家……還蒙在鼓里罷了?!?/br> “什么?!好你個花景途,他這是故意排擠我呢?!被〞x明直跳腳,“不孝的玩意兒,我可是他叔叔,他親叔叔?!?/br> 花景貴道:“事到如今,就是我們上趕著把珍珠送去,大堂哥也不能要了,外頭送多少來給他選的。父親趕緊想個法子才好,不然眾人皆露了臉,只我們家珍珠蒙塵了,日后還怎么讓人信服的?!?/br> 花晉明一咬牙,一跺腳道:“我就不信他花景途果真敢把我給往外攆的。明日你帶上珍珠,隨我來?!?/br> 次日,待眾珠戶客商往約定之處去時,花晉明和花景貴便假意跟隨混在其中,到了地方撿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便坐下了。 經昨日一日的商討,眾珠戶客商已議定并成立了南珠商會,花景途被推為會長,所以今日的聚會,就由花景途主持。 就聽花景途道:“既然我南珠商會已成立,在座諸位與會者,便是我商會頭一屆成員了?!?/br> 眾人聽了相互恭賀道喜的。 花景途又道:“常言‘無規矩不成方圓’,所以我們商會也不能沒了規矩章程,一盤散沙的不成體統?!?/br> 底下頓時皆道:“沒錯,沒個章程,瞧著都不像?!?/br> 花景途道:“在商言商,誠信是根本,所以今日我要說的頭一樣規矩,就是品行。日后但凡有品行不端者,以次充好者,就是獻上龍珠來,商會也是不能要的?!?/br> 這話,又得眾人附和。 隨后花景途又陸續說了不少規矩,有象評選珍珠的規則,也有利潤的分配法子等等,眾人都無異議了,花景途讓眾人在歸總成一紙的章程上,逐一簽字畫押,“日后若有人違背了,就照這章程辦?!?/br> 花晉明覺著自己是樣樣妥當的,只要入了會他沒道理爭不來最大份額的,所以便想渾水摸魚,隨人流趁亂上前來簽字畫押入會的。 只是花晉明才上前拿起筆,就被花景懷瞥見了,道:“等等,方才會長說了,品行不端者不可入會,這位花氏同族你沒聽見嗎?” 頓時花晉明就跳了起來,“你……你說我品行不端?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怎么就不可入會?!?/br> 花景懷冷笑道:“果然要讓我在這對證的?我倒是不怕家丑外揚的,就怕有些人三四輩子的老臉就要顧不上了?!?/br> 花淵魚從外頭進來道:“我怎么不記得父親有請這位同族的?” 花晉明將筆一擲,氣道:“什么狗屁商會,當我高興入不成?!?/br> 這下可把在座的都罵了,眾人給花晉明就是一頓狗血淋頭的痛罵。 花晉明和花景貴自然是不敵的,灰頭土臉地敗退了。 回到客棧,花晉明越想越氣,只道:“那花景途敢這般張狂,不過是以為得了布政使司這靠山了。我這就到按察使司去告狀,一告他花景途行賄獻賄,二告藩臺貪贓枉法,瀆職徇私?!?/br> 花晉明那里知道官場那里頭的深淺,只憑這一股子火氣便沖按察使司去擊鼓告狀了。 只是進了司里不待花晉明說話,他和花景貴就先得了一頓棍棒,被打出按察使司來。 花晉明他那里知道,民告官,如子弒父,按律必先得坐笞五十,而后再論。 歐尚龍聽聞后,道:“真是蠢到沒邊兒的玩意兒?!?/br> 花晉明見投告無門,一時滿腹冤屈無處訴的,在客棧大堂借酒澆愁,逢人便說自己冤屈的。 一日,花晉明總算得一人指點,說:“這地界又不是他們一手就能遮天了去的。別忘了藩臺、臬臺之上,還有撫臺不是?!?/br> 花晉明頓覺眼前是豁然開朗。 至于花晉明如何鉆營的巡撫,這里先按下不說,只說家里頭。 因著花景途和花淵魚、韓束都上廣州去了,家里一時也沒個男主子,就剩下一屋子的女眷到底不成。 傅老爺子便讓傅澤明多到花羨魚他們家去走動,以便有事能及時照應一二的。 現如今康敏最是樂意傅澤明來的,所以每每傅澤明到了,康敏便道:“老太太和我到底是長輩,澤明在我面前難免要拘謹些。說來,澤明也非外人,沒的那么些個見外的規矩,讓玄魚和羨魚都來陪著說話?!彼曰w魚和花玄魚時常作陪的。 這般有來有往的,傅澤明和花羨魚、花玄魚就越發親厚了。 這日傅澤明又來了,說是傅老爺子偶的一提陳化得極好的普洱茶,令他送一餅過來。 楚氏先問候了傅老爺子和李師娘,便閑話開了。 康敏借一話頭對花羨魚道:“你們前些時日不是學了烹茶,今日正好考校了。把我的紫砂壺拿來,普洱和紫砂壺最是相得益彰?!?/br> 少時,就見顧媽將紅泥小風爐端了進來,爐上的茶釜內正是泉水,待釜中泉水一開,花羨魚執勺舀出水來湯壺。 罷了,又取茶刀,撬下出些許碎茶,投入紫砂壺中。 沖入第一遍水,稍等片刻,卻倒出不用。 二次沖水蓋上壺蓋,靜置片刻,這才是可飲用的茶湯。 花羨魚舉止雖不夠流暢優雅,但貴在專注,倒沒讓水花四濺的,燙著自己也燙著人了,可見是用心了。 第一杯茶,花羨魚敬給楚氏。 楚氏卻笑道:“你傅哥哥是客,你該先端給他才是?!?/br> ☆、第七回 韓束獻錦囊之計,傅澤明郎心有意(十一) 花羨魚捧著小茶托,給傅澤明送茶,“傅哥哥,請用茶?!?/br> 傅澤明謝過后,端起茶碗,先觀其色,次聞其香,淺抿一口,細細品味。 不待傅澤明回味清楚,花羨魚便等不及了,問道:“傅哥哥,如何?” 傅澤明見花羨魚如此,不覺笑道:“也有是頭一道茶湯的緣故,所以湯色到底不如三四道之后的好。但這茶湯茶香馥郁,入口生津,回韻之意倒是十足了?!?/br> 花羨魚高興道:“媽,你聽,你聽。傅哥哥可是吃慣了云南茶的人,他都說好了,我這下可算是學成了?” 康敏一面吃茶,一面笑罵道:“少偷偷支吾你傅哥哥幫你說好話的?!苯又鴮Ω禎擅鞯?,“你也少慣著她的?!?/br> 傅澤明像是被氤氳的茶氣熏紅了臉面,笑道:“這茶的確是好,我才說的?!?/br> 康敏呷了一口茶后,對花羨魚又道:“依我一句公道話,就算是好,也是澤明帶來的茶好,非你之功勞?!?/br> 于是花羨魚跑楚氏身邊道:“祖母最是公道,您說到底好不好?” 楚氏笑呵呵道:“都好,都好?!?/br> 眾人都笑過一回,花玄魚問道:“傅哥哥,聽聞你們云南有一種叫打油茶的?!?/br> 傅澤明點點頭,道:“那茶是從瑤人那里傳出來的,吃不慣的拿比作藥湯子也是有的,要是吃慣了,那是越吃越香的?!?/br> “真的?”花羨魚和花玄魚一時也聽出興致來了,只讓傅澤明趕緊說的。 “滇地潮氣重,吃這樣的茶,能驅寒氣,健脾胃……”說到自己的故鄉,傅澤明臉上那是少有的精彩煥發。 最后就連怎么做的打油茶,傅澤明都說得細細的,把花羨魚也給饞得,直嚷著要吃。 康敏便笑道:“我們家是沒有的,要不你跟你傅哥哥回云南吃去?!?/br> 這話聽著像是康敏的玩笑話,可細一品,能聽出多少味道來的。 傅澤明是又驚又喜的,一時手足無措,倒顯出小兒女的情狀來。 待到傅澤明要回了,康敏又獨讓花羨魚去送。 此般種種,只差沒明說了。 花羨魚能體會母親背后的良苦用意,她自己也清楚,日后傅澤明不比韓束差,且傅澤明除了他在云南的本家難纏些,余下的一概再清楚不過了。 再比之前世種種,不說康敏,就是花羨魚也知傅澤明才會是今生最為穩妥之選。 然,心里清楚歸清楚,到底事兒一到眼前,花羨魚又躑躅游移了起來,心內到底還想再見一見那人的。 然不論花羨魚如何為情所困,中秋到底是近了,只是還不見花景途他們三人回還。 康敏帶花羨魚姊妹三人進園子給楚氏請安,便同楚氏說起要打發個人到廣州去的事兒了。 只是眼下才說,就聽人來報說:“廣州去的人回來了一個?!?/br> 祖孫婆媳幾人一聽沒有不歡喜的,可細一想,怎么去廣州只一人回來了?頓時又愁起了,難不成出什么事兒了? 康敏忖度少時,問道:“是誰回來了?” 婆子回道:“是老爺身邊的廣招?!?/br> 楚氏忙道:“趕緊讓他來回話?!?/br> 廣招也是年過而立的人,辦事也穩妥,是花景途身邊最指得上的人,如今卻只他一人回來了,定是花景途有要緊的話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