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二房倒是去鬧了,鬧過后好些,等過些時日又是那樣了,看你二房能鬧幾回的,到后來日子也沒見好過多少。 鄧三太太手底下那些小人,瞧大房不聲不響的以為是好性兒,便做耗越發攛掇起鄧三太太。 到了這年,他們就干脆直接拿劣等的東西分給大房,省下的銀子就進了鄧三太太的兜里了。 還說大房,“諒他們家也不敢聲張的?!?/br> 大房也沒想到三房敢這樣肆無忌憚的。 可越到這種時候,康大奶奶就愈發沉得住氣了,壓著不宣揚,靠著花景途稟生的資格每月得朝廷發放的月糧,和康家舅父也不時送來的碧梗米和白玉面等度日,日子卻過得越發不差了。 讓三房瞧著恨得牙根癢,就連給大房糙米霉面這些東西,干脆都只走了個表面,或干脆什么都不給了,還道:“反正你們家也差這點子東西?!?/br> 讓人愈發瞧不起三房,也更瞧不明白大房了。 康大奶奶對花羨魚說:“不是我好性兒怕事才不發作的,只是等一日,讓他們連本帶利還清了?!?/br> 而這廂,花如玉哭哭啼啼好不凄涼地隨鄧三太太回了他們家的院子后,見四下里沒外人了,花如玉立時就變了臉,讓人把秀蓮給扭送了上來。 鄧三太太也聽明白事情的原委了,沒有不依花如玉的,氣得直罵秀蓮道:“別家也就罷了,那怕是在二房跟前,也沒那么打臉的。誰不知道平日大房是如何被我揉搓也不敢做聲的,今日卻讓我在她們母女跟前抬不起頭來,你說你該死不該死?!?/br> 秀蓮自然不肯就這么俯首認罪的,哭著道:“太太饒命,奴婢是不敢的,可拗不過四爺,只說奴婢若是不從了他,便讓太太發賣了奴婢。奴婢……奴婢只能依了?!?/br> 花景貴不是鄧三太太親生的,可誰叫她鄧三太太生不出兒子來,只得將花景貴養在跟前,一來以便拿捏;第二就為了防著那個生了花景貴的女人,母憑子貴,越過她鄧三太太去。 如今有人直指花景貴的品行,這不是在變著法地說鄧三太太教子無方嗎? 所以鄧三太太不聽這話還好,一聽這話火氣愈發了,“放你的屁。貴兒是什么性子我還不知道。也不瞧瞧你這整日里花紅柳綠妖里妖氣的浪樣,好好的爺就是給你這樣的妖精給勾搭壞了的?!?/br> 罷了,鄧三太太又道:“把這妖精給我賣到窯子里去,讓她浪個夠?!?/br> 花如香在一旁看了這許多,比鄧三太太和花如玉冷靜清楚些,便上前阻止道:“媽,這可使不得?!?/br> 鄧三太太道:“我發賣的是自己的丫頭,又不是別人家里的,怎么就使不得了?” 花如香耐著性子解說道:“媽,這事兒可不能再張揚了。誰不知秀蓮是jiejie貼身服侍的丫頭,你這時候把她給賣到那種地方去,她雖是得了報應,可外頭的人會怎么說jiejie?只會說,一個小姐跟前的大丫頭竟成了窯姐兒了,那小姐自然也不會是什么好的?!?/br> 花如玉一聽事關己名聲,也深以為然,不再堅持了,和花如香一并勸說鄧三太太。 “那你們說該怎么辦?”鄧三太太問道。 花如香想了一會子,道:“不如悄悄地發賣到僻遠窮困的十萬大山里去,就是這蹄子想逃也跑不出來的。等過些日子這事兒平息了,jiejie也就安穩了?!?/br> 十萬大山是什么地方? 那里四處是一眼看不到頭的深山老林。 里頭住的都是些不開化的蠻族人,聽說還吃人。 秀蓮害怕了,不管不顧地就嚷嚷了起來,“不,我不要到那里去。四爺救命,我腹中可是有了你的骨血了嗚嗚……呸,救命……啊……可憐我腹中的孩子……” 這種事兒怎么能讓她四處嚷嚷的,鄧三太太的人上前去要捂住秀蓮的嘴,卻被咬住指頭,哎喲直大叫的。 眼看就要揚開了,鄧三太太和花如玉沒有不急的,可也只會喊著,“堵上她的嘴,給我堵上她的嘴?!?/br> 只花如香對秀蓮道:“喊,你就只管喊,讓人知道你不但勾引爺們還私懷孽種,再添一層yin穢罪,那時候就不是把你發賣到十萬大山里去了,而是被浸豬籠沉海了?!?/br> 秀蓮立時就止住的喊聲,一旁的婆子從腰上解下一塊油膩膩的汗巾就往秀蓮嘴里塞,又拿了繩索捆緊了,這才制住了秀蓮。 鄧三太太氣得不輕,“悄悄找大夫來瞧,倘若這賤人果然有了身孕,便留下,好生看緊,不可讓她再到人前來,等生了孩子再說;若不是,哼,立時發賣,不用再來回我了?!?/br> 婆子們應了是,便拖著秀蓮出去了。 花如香一面端茶奉上,一面給鄧三太太順氣。 鄧三太太吃了半盅茶,緩過來后,道:“秀蓮那賤人還好對付,就剩大房了。還真是瞧不出來,平日里人常說,‘不叫的狗才咬人’,今日我算是見識了。好個不聲不響的大奶奶,就等著今天給我一口呢?!?/br> ☆、第二回 花羨魚絕處重生,卻疑是南柯一夢(五) 花如玉附和道:“可不是,媽,你是沒瞧見她們母女當時那樣,特特是花羨魚那小賤人,恨不得就咬死我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以后都是不省心的??蓱z韓小相公被他們家迷了眼,看不明白誰才是好人心,一味只和他們家親厚的。不成,改日我定要告訴韓小相公,讓韓小相公瞧清楚他們家的嘴臉才好?!?/br> 花如香見jiejie還這般執迷不悟的,不得不下猛藥了,道:“jiejie,你就別再添亂了。也就你和阿羨還瞧不明白了。不管是你,還是阿羨,韓小相公都是瞧不上眼的。你也不想想,韓小相公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南都城將軍府的少爺,以后就是將軍府的大將軍。這樣人家出來的公子哥,什么世家門第大家閨秀沒有的。我們這樣小地方人家的女兒,那里還能入得他的眼。我勸jiejie還是死了這心,別最后又落個沒臉?!?/br> 一時被meimei說破了那點子心思,花如玉是又氣又臊的,“我那里來的那種心思。不過是瞧著親戚一場,沒得關照一二罷了?!?/br> 花如玉嘴上是這般說,可心里卻直怪花如香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 鄧三太太總算是難得將一件事兒瞧得明白的,也說:“你meimei說得沒錯。那韓府說來風光,實際上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家。像他們那樣門第的海了去了,日后mama還能不給你挑個更好的?” 花如玉見母親也這般說,不禁有些心酸,紅著眼圈自己坐一處,不再說話了。 見這樣,花如香也不好多說二人,便改對鄧三太太道:“媽,當初我是怎么說的。對大哥哥他們那房,只要拿捏合適了,讓他們明白了如今到底誰當的家,別老自以為是地端著長房長子長孫的架子就成了,你卻不依不饒的。到最后竟還拿那些個劣等不堪的東西給人家,也沒有這樣糟踐人的。也怪不得今日他們家會這樣,但凡有些氣性的,也會拼死咬回一口,更別說這還是jiejie她自己撞到他們手里的?!?/br> 說到最后,花如香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了。 鄧三太太也知道自己理虧在先,可一想到她被康大奶奶要了這么一回強,火氣又上來,“雖是這么說,可到底是不能就這么算了的,不然日后我還如何打理這頭家?!?/br> “那mama還想怎樣?”花如香問道。 鄧三太太卻很是不甘地嘆了口氣,“只可恨一時也找不出一件事兒來,給我做筏子的?!?/br> 花如香又勸道:“媽,我看還是回了祖母的好?!?/br> 說起花老太劉氏,鄧三太太不是沒想過去回的。 有花老太助陣,大房只有低頭領罪的份。 只是鄧三太太每每想起花老太總不顧她一當家太太的體面,舊年錯事老被拿來說嘴,也不管當場都有誰,常讓她下不得臺面來。 這事兒要是回了花老太,她鄧三太太必定先得一頓好罵,以后老長一段日子里,時不時想起了再得教訓的。 想到這,鄧三太太便執意不讓去回花老太了。 “這些個雞毛蒜皮的事兒,就不要輕易拿來攪擾了你祖母的清靜了?!编嚾?。 花如香心底嗤笑了聲。 什么清靜不清靜的,不過是搪塞大房和二房的話罷了。別人不知道的,自己家還能不清楚。 只是老太太覺著幾房人一塊隨她吃,想吃點精細的吧,老太太就心疼白填了大房和二房的窟窿;吃糙些吧,又委屈了她自個,這才說要什么清靜,打發各房各吃各的去。 這些花如香心里都是清楚的,但到底也不敢拿出來說。 再想想,大房不似二房是常無事尋釁的,今日讓他們三房沒了臉,大房得了一場痛快,也不會再生事端了的。 想罷,花如香也就丟開不管了,任由鄧三太太苦思無門去。 回來又說康大奶奶。 康大奶奶雖有心同三房清算前賬,無奈花羨魚卻夢魘了。 也不知花羨魚夢見了什么魘魔驚悚,每每閉眼睡去定驚慌不寧,有時還醒不來,任憑呼叫。 問花羨魚到底夢見了什么,花羨魚一時說不記得了,一時又說得丟三落四的,不知所謂。 不是花羨魚不想說,只是夜夜夢回前生,這等玄虛的事兒,如何說得清楚的。 夢令花羨魚心力憔悴,日夜不敢入眠,強撐了幾日,熬不過去才瞇上一會子。 又加之前有風寒未去盡,如今又熬肝腎,費心血的,花羨魚一時竟重病再下不得床來,每日懨懨懶懶的,三餐飲食皆需人喂養了。 花景途和康大奶奶見女兒病成這般形景,沒有不焦心的。 日日請醫療治是不必說了,可任憑多少大夫開方調服,皆不見效果。 有位大夫更是干脆直言讓準備一概后事去,得了花淵魚一頓庸醫的好罵。 大房雖不愿聽信庸醫的斷言,可花羨魚到底是藥石無用了,只憑參湯吊著,心下沒有不凄涼的。 可人參到底是金貴物件,家里能有多少的,吃一回少一回了。 想要去買,鎮上是沒有的,就是有也沒好的,都說只有省府才有了。 可千里迢迢的,如今才去買怕是來不及了。 韓束也寫了書信回南都問要的,可這就更遠水救不了近火了。 花景途也顧不得秋闈的緊要,一面準備親自趕赴廣州去買,一面囑咐母親和妻女,不妨低聲下氣向花老太和其他兩房借些,女兒的命要緊。 二房倒是送了些來,卻也不過是些參膏蘆須,作用不大。 康大奶奶也知二房的艱難,能給這些已是極限了。 三房則直說沒有,還一頓好哭,說:“我們家的都是賤命的,那里吃得起這樣金貴的東西,得個什么癥候,干熬過去就是了?!?/br> 花如玉更是借此編出一番閑話來,說什么這正是花羨魚不敬長輩,目中無人的,祖宗治下的罪。 要不是花如香攔著,花如玉還要把這不怕把她自己都連帶了進去的閑話外揚了出去,好讓花羨魚落得個“好聽”名聲。 三房這樣的嘴臉,把康大奶奶和花羨魚的祖母楚氏都氣得暗暗落淚。 花老太劉氏那就更是個有進沒出,雁過拔毛的主了,只說,“參是有兩支,可都不是上好的,就別用來耽誤阿羨的病了?!绷T了,反來問康大奶奶他們要人參的,“平日里我煎藥也是要用的,阿羨那里吃了這些天的參湯,可有多余的?給我送些來,就是參頭須尾的,我也不嫌棄?!?/br> 楚氏和康大奶奶聽了,趕緊走。 康大奶奶只得厚著顏面回娘家去問,但又唯恐老娘知道了外孫女的病,驚慮憂思,便不敢在康老太太面前說。 也是巧,康大奶奶回娘家時,康家舅父正好不在,只大嫂黃氏在。 往日康家舅父總往花家搬運東西貼補妹夫和meimei一家的,就很讓黃氏心里不舒坦的了,如今又來問要人參這么金貴的東西。 黃氏就耐不住了,指桑說槐,陰陽怪氣的直說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潑出去的水,沒的隔三差五惦記著娘家侄兒的東西。 氣得康大奶奶把銀票往黃氏面上摔,“不白拿了去,救下阿羨一命,也是你做舅母的功德?!?/br> 黃氏這才不甘不愿地喚人來取了人參給康大奶奶趕緊家去。 康家舅父回來后聽聞,關上門說了黃氏一頓,又給黃氏解釋道:“那些個說是碧梗米白玉面,其實也不過是新米里頭摻些碧梗米,就當碧梗米了;平常吃的白面里摻了白玉面就是白玉面了,實則都不值什么的。一來是meimei為以后對付他們家的人備個伏筆;二也是怕他們家那些沒皮沒臉的長輩見他們家日子好過,眼紅眼綠的舔著臉來蹭,這才假借我的名頭。meimei都有暗暗給了銀子的,就為辦這點事,meimei沒少給辛苦錢的,已讓我羞愧難當了。如今他們家都這等關頭了,我連棵救命的草根還要他們家的銀子,都成什么人了?!闭f完,就問黃氏要回康大奶奶的銀票去還。 可進了黃氏口袋的東西,她那會這般輕易就再吐了出來的。 黃氏豁出去了臉面,一哭二鬧的,康家舅父也拿她沒法子,只得從外頭賬上支銀子還康大奶奶。 黃氏這一鬧,康老太太自然是要問的。 康家舅父見瞞不過,只得照實說了。 康老太太聽了果然是懸心了,又從自己當年的陪嫁里取了一包人參,又到普渡寺去求了一道符,讓康家舅父一道拿去花家。 康大奶奶見兄長含愧而來,人參是救命的不好為了心頭的一口氣往外推的,但銀票到底沒拿回。 康家舅父的難處,康大奶奶是知道的,康家今時不比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