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哎呀,別——” 見陳珚一下急了,宋竹心里這才高興了點?!半y道姑姑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圣人就以為我是坐鎮中樞指揮眾將領的,你可千萬不能說漏嘴了?!标惈姷恼Z氣還是很嚴肅的,宋竹略微寬慰:好歹還怕個圣人,唔,說起來,似乎也怕福王妃……“現下官家身子越來越不好了,不好再讓老人家煩心?!?/br> “我明日就過去服侍湯藥?!彼沃耠m然疑心陳珚只是為了轉開話題,但她這個小月子做得不好,時間又久,心里其實也是虛的,聽陳珚這么說,也不顧之前的話題,忙表了態?!俺诉@事兒不能說走嘴以外,還有什么事么?” “別的也沒什么了,”陳珚又思忖了一會,“還有就是別說我時常進來看你的事兒,你知道那些窮講究,說什么坐月子的屋子不能多進。雖然你我都不信,但難保圣人心里有些介意?!?/br> 宋竹忙點頭應了下來,想到自己坐月子期間,陳珚日日進來探望,又親自過問三餐,為自己點了許多滋補藥膳,心里也是甜滋滋的,忽然想到宋大姐,“——還是大姐高瞻遠矚,從前沒成親的時候,想到納妾什么的,竟沒有什么警惕。若是當年沒有那個約定,現在七哥要這樣對別人,我心里該多難受呢?” 想到若非大姐明見,今日的寵愛,很有可能被別人分走,陳珚也許都不會關心她每天吃了什么,她心里就是一酸,看看屋內無人,便摟住陳珚的脖子,主動把頭靠到他肩上,膩聲道,“七哥,你待我真好?!?/br> 他們小夫妻之間,一個勇于示愛,一個心細如發,體貼到了極處,真是蜜里調油,即使京哥都一歲多了,感情也沒有絲毫疏遠,反而是越來越好,之前兩個月,宋竹一直不能洗漱,她好潔,就不肯讓任何人碰觸,現在好容易出了月子,豈不是拿rou麻當有趣,要好生彌補一下之前的遺憾?雖然如今按醫囑還不能真正彌補,再加上官家病重,也不好真正彌補,但總是有些變通的辦法,可以去做的。 如此膩了一夜,第二日起來,宋竹便穿上素凈的服色前去福寧宮探望伺候——其實也是陳珚太疼愛她了,她做人新婦的,怎么可能真正cao勞到?貼身服侍用不到,熬藥也不是專家,除了幫忙生個火以外,也沒什么事好做,每日里打個照面就回來了。之所以每日要去,無非也是取代陳珚罷了——陳珚現在出面監國,比較忙碌,若是有上朝,那么早上便是過不得福寧宮了。 雖然眾人悉心照顧,但官家的病勢還是一日接一日地沉重了下去,宰輔們輪番值宿的日子,也是持續了有好幾個月,宋竹都習慣了進出時避開宰輔們在的東門方向,她聽說朝廷已經暗暗開始預備一些必要的典禮——雖然宋竹在此之前幾乎沒有和官家見過幾次,說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心下仍是有些沉重。 這一日早間,她到福寧殿里問候了病情,見官家精神似乎還算不錯,有找人聊天的意思,便沒有就走,而是坐在床邊陪官家說些外頭的天氣,為他解悶。由于兩人實在不熟,宋竹也是字斟句酌,說了幾句,見官家的聲音漸漸地低弱了下去,便站起身來,欲要退下。 沒料到,她才一動,官家又睜開了眼,宋竹忙趨前道,“舅舅,您要什么?” 官家看了她幾眼,仿佛才認出她來,“是太子妃啊……” 他的心情似乎不錯,揚起唇角勉力一笑,輕聲細語地說道,“我剛才夢到六哥啦……” 宋竹聽了,也覺心酸,她想要說什么,但卻為官家搖頭止住,“不必虛言寬慰……” 他咳嗽了幾聲,又道,“七哥聰明孝順,你也是一樣,把這天下交到你們手上,我放心得很。以后,皇后的下半生,也就指望你們了?!?/br> 到了此時,圣人和太后在他心里的地位就體現出來了,宋竹也不敢提醒,只是恭聲道,“不論是婆婆還是姑姑,七哥和我都一定好生孝敬,請舅舅放心?!?/br> “還有……”官家摸索著一下攥緊了她的手,幾乎是耳語一般地說,“多子多孫、開枝散葉……” 宋竹心頭一震,反射性地掃了官家一眼,見他一雙眼盯牢了自己,雖然眼珠渾濁,但眼神卻隱約透露焦急,一時間也是百感交集,心思千回百轉之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官家才好了。 見她良久無語,官家失望地長嘆了一口氣,緩緩松開了手,宋竹退后了幾步,這才拜下.身去,低聲道,“那……新婦告退了?!?/br> 一直到走出福寧宮,她心底都是沉甸甸的,想到官家剛才那失落的表情,幾乎有折回去的沖動,但每當要折回身子時,都想到陳珚每每對自己笑起來的情景,這腳就像是有千斤那么重,拔也拔不起來,猶豫了許久,到底還是沒有舍得回頭,只是又是難過、又是委屈地,慢慢走了一路。 # 官家的病終究未能拖過秋天,在秋末的一個夜晚,他在太后、皇后、陳珚、宋竹甚至是值宿宰執等人的看顧下,終究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有了景王的前車之鑒,接下來的事自然是順理成章了,宗室們無人持有疑義,陳珚順利地登上皇位,尊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太后,冊立宋竹為皇后,為福王府加了封地,對蕭家、周家、宋家都有加恩,宋先生也因此終于被封為伯爵,宋家終于徹底成為外戚,宋竹的幾個叔伯、兄弟雖然還在任上,但眾人都相信,他們離開政壇不過是時間的問題?!淹馄萘粼诔⒗?,不論對朝政還是對外戚本身都沒有好處,這一點并非人力能夠改變。即便宋家人的品德再好,也是不行。 不過,這也不是說宋學就沒有了掌門人,陳珚即位半個月以后,第一道政令就是把王樞密提拔進了政事堂中,重用之心昭然若揭?!诙勒顒t是請姜相公回京平章軍國重事,雖然領平章重權,但只限于軍國重事,不及日常庶務。這異論相攪的用心,雖然十分明顯,但也讓心懷憂慮的士大夫們紛紛放下心來——很明顯,官家不是要偏用宋黨或是南黨,只是要在兩黨之間,找到一個平衡。 至于哪一黨繼承了道統,那就得看是哪家相公給如今還沒獲封太子的皇長子做老師了。這件事在皇長子才兩歲的現在,肯定還是不急。不論南黨還是新北黨,都有大把的時間來慢慢收攏局面,穩定人心,為將來的又一場學術爭奪戰做準備,至于現在么,就只能暫時由著官家去‘異論相攪’了。 不過,雖然宋學被改名為新北黨,但這名字終究只能掩人耳目,眾人心里都還是清楚,宮里皇后姓什么,而她的岳父又是個怎樣的大人物。雖然沒有百官要求選秀的事情,但明里暗里,透過許多外戚,自然會有一些話語傳到太后、太皇太后耳中,宋竹對此,自然也不是一無所知?!F在身居中宮,雖然手底下沒有嬪妃管著,但地位擺在那里,很多事情,該知道的,自然會有人來告訴她。 “其實,便是周家、蕭家,也都有夫人上門關說,”陳珚登基以后,國事繁忙,肯定不能和以前一樣每天和她膩在一起,不過不論多忙碌,兩人只要有條件,肯定是要一起用晚飯的。晚飯桌上,宋竹就掰著手指給他算,“都是為自己娘家遠親來說話的,也不知道姑姑能頂到什么時候?!?/br> 但凡是娘子,都是希望娘家好的,蕭家、周家富貴太過,已經不適合再出個妃嬪了,而這些夫人的娘家遠親,也算是出身書香,門第又不會太高,起飛很合適做陳珚的妃子? 陳珚聽著也是笑,“難為姑姑了,我昨天去請安,她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br> 宋竹撇了撇嘴,酸酸地說,“當著你的面,自然是無事的了……” 她心里一直很介意當時先帝對她叮囑‘多子多孫’,而她沒有答話的事??傆X得這件事可能是傳入了太后的耳朵里,現在每每去太后居所請安,都有些難言的心虛,看著太后,都覺得她也是欲言又止,這份心理壓力,自然是陳珚所難以領會的。 “好吧,好吧?!标惈娮钍且姴坏盟桓吲d的,語氣當時就軟了下來,“一直這么游說,也不是事兒。我明日便找個由頭,給先生那里送點東西,再說說當年的約定,她們知道我的意思,自然也就漸漸地消褪了?!?/br> 宋竹卻不這么認為,她心想:“從先帝到太后,恐怕都知道和你說是沒有用的,只會把矛頭指向我,讓我大度一些,勸你納妃?!?/br> 陳珚見她依然愀然不樂,就笑道,“這還是不足?那我便再幫你想個法子,只是你聽了可不許生氣……” 于是便放下筷子,說出一番話來,只聽得宋竹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過神。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今天早些。 看到評論里有問加更的事,這件事我應該對大家道歉,當時承諾加更的時候,我沒想到的是小清新后期存在非常嚴重的卡文問題,實際上我每天寫好萊塢只需要23小時就可以寫出8000字,但是寫小清新要34小時才能寫出3000字,等于是每天都用整個晚上在寫小清新。這種時速上的差別是我沒料到的??偟恼f來,最大的問題就是在設想的時候,后半部應該是以兩個人甜蜜的婚后生活為主的,但我沒想到我并不會寫甜蜜的互動,或者說也不是不會寫,就是我還是寫有激烈矛盾的文更舒服和擅長,寫甜蜜互動的時候我就感覺應該是一筆帶過之類的,這種寫作習慣實在很難扭轉。 在小清新的前部,宋竹對陳珚的觀感變化,兩人逐漸互相喜歡的過程是含有很多矛盾的,所以寫得很順,字數也很多,后部大綱里,兩人兩情相悅,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感情不好的理由,經過這么多才在一起,七哥和宋竹肯定都會很珍惜的,不會鬧矛盾,而外部環境又極為和諧,一點也不險惡……所以造成了前重后輕的結果,這是我寫作上的失誤,寫貴妃的時候由于矛盾實在太多了,想要寫個簡單的故事,結果這個故事太簡單完全沒矛盾,到后期就很難推進劇情了,因為不出戲。 我在寫陳珚決定求婚的時候,就想過要不要把劇情在陳珚和宋竹成親后就結束,但是這樣大綱中很多事件并不完整,所以決定還是盡力寫完,但是又真的寫不出那么多甜蜜互動來充塞每個章節,我覺得他倆感情好,大家都知道這不就可以了嗎,說過一次再說,感覺很羅嗦啊……這種規劃和實施的矛盾可能造成了后半部可看性的降低,對大家感到很抱歉。但我又真的不想為了加矛盾規劃他們感情上的波瀾,我覺得他們還是應該親親愛愛地過一輩子的。 下次要寫言情,我會讓男女主的感情線多很多矛盾的……哎|總之,不是不想加更,但實在是寫不出,只能對大家說對不起了,小清新這幾天就會完結,我有準備寫宋苓的故事,如果寫了的話,會讓七哥和三娘出來插插花的,在別人矛盾激烈的故事里,他們作為幸福的一對點綴,這還是挺不錯的,哈哈…… ☆、第116章 和離 宋竹并沒有猜錯,此時的太后,其實也正因為陳珚納妃的事心煩。 要說,前朝也不是沒有只獨娶了皇后一個的事兒,譬如這隋文帝和獨孤皇后便是相約不二,不過即使如此,文帝也起碼有兩個兒子不是?這還都是養大的,算上沒養大的那肯定不止兩個。陳珚雖說年紀小,但也只有一個京哥,而且說白了,不論是周太皇還是蕭太后,都是被賢明太子的事給嚇怕了,先帝生前的遺愿也是兩宮的愿望——天家人丁不旺,還是要多子多孫,才能讓人放心啊。 皇后溫良恭讓,容貌、女德都是沒得挑的,現在把后宮事務也打理得井井有條,其實兩宮對她也很是滿意,只是她之前的小產,讓人心里不能不有所憂慮,對于外戚們明里暗里的勸諫,周太皇和蕭太后倒的確都是聽進去了。周太皇還好一些,事不關己不開口,只管著被人孝敬,蕭太后是真的把陳珚當親兒子,雖然先帝去世的時候,陳珚過繼來還沒多久,根基不穩,她完全可以垂簾聽政,起碼把先帝的喪事主持完了再說,可蕭太后壓根都沒提這一茬,直接就把朝政交到了陳珚手上,這孩子也沒讓人失望,并沒有一登基就開始大肆分封福王家的人,甚至是給福王上封號。過繼了就是過繼了,安安穩穩,還是給蕭太后當兒子。 這么一來,蕭太后肯定就不希望將來七哥一家也淪落到要過繼的地步了,她知道這過繼人家兒子的滋味,若非這是親meimei家的孩子,從小在眼前看大的,她倒寧可和先帝一起去了,也不愿受這個苦。雖然明知道七哥不太可能答應選妃,也知道皇后當時根本都沒回答先帝‘多子多孫’的話,但她還是想著,多納妃子,多生幾個,就當是請人來生——這才是第一要務,等生完了以后,皇后愛怎么對付就怎么對付,不給封號都沒什么問題,甚至于來一招‘貍貓換太子’,她也沒有太多的意見。 至于陳珚當時對宋家的承諾——那時候他還不是皇帝呢,世易時移,老抱著這事說話那就有點沒勁了。蕭太后甚至都已經忘記了當年還有這么一出荒唐的事情,反正,現在宋家也不可能上門來為自己的女兒出頭了。 還是得在皇后身上下功夫,這事要是皇后肯了,皇帝萬萬沒有不肯的道理。要知道,沒有貓兒不愛腥的,若是能關注自己不去偷腥就已經不錯了,腥味送到嘴邊來還能不吃一口,那就不是男人。太后當年和先帝的感情也是極深,可宮里也不是沒有別的妃嬪,她明白這個道理。 “……到底是連著親?!碧笥脕韯裾f皇后的,也不是那些賢良淑德的話語,那些話太泛泛了,再說,皇后是大儒人家的女兒,沒準就端出什么大道理來,反而把自己堵得沒話說了?!澳宵h始終不能放心,總是想著要把王參政給打下去才好,就是為了王參政想著,宮里也該納些新人,大家都是外戚,南黨也就無話可說了?!?/br> 王家和宋家之間,也是頗為無奈,本來都又結了一門親事了,還沒成親呢,趕上小皇子夭折,陳珚再度被接近宮中,只好再度退婚。但即使如此,朝中也都是把王家和宋家當成親戚算了,一直有意無意地把王參政往外戚的路子上編排,太后這說得也不是假話,不少親戚都是這么勸的——姜相公族里也不是沒有好的小娘子,嫡支就罷了,沒有當妃嬪的道理,可偏宗遠支里采選一個,不也挺合適么?以后南黨也就不能再這么對付王參政了,要說外戚,大家都是外戚,南黨也沒干凈到哪去。 她本以為宋竹會和她犟嘴,沒想到她倒是一臉深思,沒有立刻回絕,蕭太后心中動了幾下——難道她終究是想通了? 但想到先帝臨終前的事,她又不敢太樂觀,當時都沒答應,怎么自己這幾句話就給說得動心了。 “姑姑說得也是道理?!彼沃褫p聲細語地說,“況且,宮中也從沒有只有一個主位的事情,若是不納新,只怕總有些人揪著我的錯,覺得我妒忌,將來壞了名聲,反為不美?!?/br> 蕭太后也有一部分這樣的考慮,聞言連連點頭,“原來你也是看得清楚,那便更好了,這么說,三娘你是想通了么?” 宋竹眉頭一蹙,“可這是大事,我不敢擅自做主,姑姑和七哥商量便是了,問我,我也不能代七哥回話呀……” 蕭太后原本想的是讓宋竹去和陳珚說,但見宋竹娥眉輕斂,說不出的楚楚輕愁,心里也是有些軟了:罷了,都是女人家,有些心思自己也能明白。讓她自己去和七哥說,只怕還是過不去這道坎,不過聽這意思,應該是默許了。 這已經是讓人喜出望外的進展了,蕭太后也不敢拖延太久,打鐵趁熱,第二日就和陳珚說了采選的事,“三娘都吐口答應了,你怎么想?” 陳珚也是皺著眉頭,一臉難以決斷的樣子,“娘……這件事我還想先和三娘商量商量?!?/br> 這是還有些不信她的話呢,太后也是無奈,“我還能騙你么?到底是娶了新婦了……罷了,你要商量,那也隨你?!?/br> 她也就暫時把這件事放下了,想著幾天后再提著問一問,別讓七哥就這么蒙混過去,又和陳珚說了些別的事,這才讓他回去福寧宮歇息。自己心中沉重的心事,也是放下了一多半——有松動就好,今年內,應該能把這件事辦下來了。 可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上,就有人匆匆地跑來壽安宮報信了。 ……皇后回娘家了。 蕭太后幾乎以為自己還沒睡醒,在大腿上狠狠地擰了一把,這才確定自己正醒著呢,“回——回娘家?” 這在宮里可是幾十年都沒有的事,入宮的女子哪有那么容易回去的?除了每年去金明池的那幾次以外,就只有外頭親人進來省親,自己絕沒有出宮一次的道理,這回娘家省親的話,連報信人都覺得不好出口,可事情的確如此,不說又不行,“娘娘用完早飯就出去了,倒是沒把京哥抱走,還給官家留了書信……” 她是怎么出去的?誰給她預備的車馬?誰敢放行?難道身邊就沒人攔著? 在最初的震驚后,疑問頓時是一個接一個地冒了上來,太后聽人這么說,連忙追問,“這么說,官家已經知道此事了?” “也已經往前頭去送信了……”那女史囁嚅著說,“這是大事,不敢瞞著?!?/br> 蕭太后對于皇帝的作息習慣是很熟悉的,因為官衙辦事的節奏不會變,皇帝辦事的節奏當然也就不會變?,F在皇帝應該在內東門小殿和眾卿家議事——這不是家丑外揚嗎?這還像話? 她正想怒斥這件事辦得不對,可又隱約覺得是自己想岔了,蕭太后勉力定下心來,把這件事在心里滾了幾滾,忽然靈光一閃,氣得幾乎嘔血——“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逆子!” 是啊,這件事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就是女史心里都犯嘀咕呢,聽了蕭太后的喝聲,也是明白了過來:若不是官家在背后支持,圣人怎么可能說走就走,有車有馬,還有人給她開門?這件事與其說是圣人的主意,倒不如說是官家的主意…… # 且不說宮里是如何雞飛狗跳,宋竹忽然回家的事,也給宋家人帶來了很大的驚喜——當然,驚嚇的成分還是要更多一些的,雖然也有些久別重逢的歡喜,但入宮做皇后的女兒忽然回來了,總是讓人有些不祥的聯想。 宋竹也不敢吊著家里人的胃口,尤其現在祖母也進京了,她更是怕明老安人太過著急,鬧出事來。連忙把陳珚給的尚方寶劍祭出來了?!斑@都是官家的主意,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爹、娘你們就別擔心了,七哥心里有數著呢,他也是被說煩了?!?/br> 現在宋竹怎么說都是皇后了,她自己沒架子,家里人可不能錯亂了禮數,可饒是如此,小張氏聽了女兒的說法,也還是一陣頭疼,她現在真的開始后悔當年讓女兒接觸陳珚了,“這官家也是太荒唐了——” “是這幾個月,外戚勛貴們說采選的事,把妹夫給說煩了吧?”宋苓倒是不大在乎,她也是家里唯一一個還用親戚的稱謂叫陳珚的人,“如此也好,一了百了,以絕后患?!?/br> 她攤開手,頗有底氣地說,“你們還準備了一封信吧?現在不拿出來,難道還要家里人現寫嗎?” 宋竹尷尬地一笑,一邊從懷里掏信,一邊略帶討好地說,“就是沒準備,大姐還不是揮毫而就的事?我們寫的文采還未必有您的好呢……” “這又不是什么能流芳百世的文書?!痹掚m如此,可宋苓看了看稿子,還是有些不入眼,她哼了一聲,恨鐵不成鋼地道,“就你和妹夫,那真都夠得上不學無術了……還是我來另寫一封罷了!” 說著,便讓人從宋先生書房里取來了上表用的黃格紙,文不加點,提起筆來就是一行行工整的館閣體,寫完了給宋竹一看,“這就送過去吧?” 宋竹被那駢四儷六、華美高深的表文給糊弄得,要不是她到底也有底子在,差些都要看不明白,仔仔細細看了兩遍,這才點頭說道,“和大姐比,我們寫的簡直就和蒙童作的一般了?!?/br> 宋苓哼了一聲,便向宋先生告狀道,“爹,你瞧三娘,入宮才多久,連學問都拋下了,第一遍竟然還沒看明白似的?!?/br> 宋竹忽然回來,全家人都以為是出了大事,自然都聚在了一起,此時知道無事,卻也不忙離去,宋先生原本一直盤坐炕上,沒有說話,此時方才是笑微微地看了女兒一眼,和著一邊小張氏嚴厲的眼神,宋竹看了便是心虛,忙過去笑道,“爹,您別聽大姐亂說……” 又和剛回京不多久的大哥宋桑敘舊,“大哥,這一次回來咱們見面的日子就多了……” 宋桑只是無奈搖頭,“這真是官家的意思?” 宋竹無比堅定地點著頭,“不是官家意思,我也無法出宮呀?!?/br> 做臣子的,沒有指責君父的道理,再說這件事宋家也是當事人,更不好多說什么了。宋桑就是有一肚子的話,在宋苓插科打諢之下也沒法說出口,——用宋苓的話說,“以后三娘更難得回娘家了,如今好容易回來一次,須得珍惜?!?/br> 就連明老夫人,嘆了幾口氣,又問了宋竹幾句,也只能是說,“罷了,既然都走到這一步,說什么也沒用……” 一家人索性就不提此事,和和氣氣地坐享天倫之樂,宋苓又是陪爹娘,又是陪兄弟姐妹們,心情也是極為舒暢,屋子里笑聲連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宋家是過節呢。 而這時候的紫禁城,氣氛可就不那么好了,尤其是內東門小殿,幾個宰執大臣都是氣得雙手發抖,沒法多說什么了?!约号艹鰧m去,已經是不守婦道的表現了,這圣人可實在是太大膽了,一回宋家,便接連送來了兩封表,一封是宋家請罪的,這也罷了,可另一封圣人親自寫的,那也太荒唐了吧。竟然是直接以當年的字據為證,要和官家和離…… 簡直是要學魏王曹cao的丁夫人么——可丁夫人和曹cao鬧和離的時候,曹cao還只是魏王!就因為皇帝有采選妃嬪的想法,就要和皇帝和離的皇后,應該也是開天辟地以來的頭一個吧……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第117章 牽手 最終遞上來的奏表,是宋大姐所書,這一點也是出乎了陳珚的意料,乘著眾大臣瞠目結舌說不出話的當口,他仔仔細細地將這駢四儷六的表文重看了一邊,也不由暗中稱賞,心中十分惋惜:可惜了大姐到底是女流之輩,不然這等才華,即使是身為外戚,不便放在官場之中,可邊疆甚至是宮廷內務,其實也都是大有可為之處的。就光說這個文章,也是做得極好,讓人沒法不擊節稱賞——雖然字字句句都是惶恐請罪,但細讀之下,宋家的表文也是大有文章。 先是闡述了福王府當年一心求娶,點明宋家無奈應娶,以及兩家人約法三章的往事,等于是和宋竹的表文呼應,把理給占住了,而后再闡述自己教女不嚴,宋竹為人認死理不知變通的種種罪過,說明宋竹要和離是因為陳珚食言,而不是妒忌。第三,表明如果朝廷認為帝后和離有失體面,宋家也不敢收宋竹這個忤逆的女兒,情愿把她送入宮觀之中修行兩年,等于是為宋竹找好了下臺階——兩年以后風頭一過,也可以再出來嘛。 至于第四,那就更狠了,因宋竹舉止無狀,按宋大姐的說法,宋家人如今是陷入了深深的內疚之中,是以只能用宋家其余人的埋頭苦干,來彌補宋竹給朝廷造成的惡劣影響,宋家愿意退回爵位,從此不再稱為外戚,子孫重回科舉……換句話說,人家還是想要回去做清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