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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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淵冷哼一聲,高高揚起手里的鐵鉗,用力打在夏竹后頸處,她便兩眼一翻,撲在地上不動彈了。 005 少年周石 扔掉鐵鉗,寧淵拍了拍手,對一旁蒼白著臉的白氏姐妹道:“你們莫不是可憐她?” 白梅顯然嚇怕了,躲在jiejie身后瑟瑟發抖,也不說話。白檀定了定神,咬著牙道:“三少爺沒做錯,她是罪有應得!” 寧淵點頭,“你們不要覺得我狠毒,這些年我這院子里出的許多事,包括好幾個莫名其妙死掉的小丫頭,十有八九與她脫不了干系,饒她一條命已經是格外開恩了?!?/br> 白梅顫著聲音問:“她,她還沒死嗎?” “我下手有分寸,這會還死不了,而且留著她這條命也有些用處?!睂帨Y低頭思考了一會,“你們將她綁了,悄悄押去后院柴房關起來,注意別驚動了別人,對外只說她被三夫人叫去當差了,想也不會引人懷疑?!?/br> 白氏姐妹點頭,拖著夏竹出了正廳,寧淵這時才松下一口氣。端起已經冷了的茶水又喝了一口。 他在寧府里的處境本就不樂觀,如果再任由這些身懷異心的下人呆在身邊,類似今天早上的事會無止境地發生下去,直到他死無葬身之地。 上一世便是如此,趁著唐氏新喪,大夫人嚴氏忙著照顧自己的兒子,二夫人趙氏稱病不出,寧如海又不在府中,柳氏大權在握,竹宣堂的下人們便日日對他毆打欺凌,不給他吃的,還將他趕出臥房,讓他數九寒冬睡在院子里,若是這樣便也罷了,那些人欺辱他的同時,還不忘捎帶上辱罵自己去世的娘親,領頭的人正是那個夏竹。 這些屈辱的記憶,像刀子一樣刻在寧淵心里,他一刻也不曾忘懷。而就在他要被凍死在院子里的時候,唯有白檀與白梅悄悄給自己送了些吃食和被褥,也讓他心知肚明,這竹宣堂里只到底有誰才是值得相信的人。 半個時辰后,白氏姐妹回來了,白梅手里捧著個小木盒,白檀則拎著一大筐上好的銀碳。東西都是從夏竹房間里搜刮出來的,據他們所言,木盒里是一些銀兩與珠寶首飾,那筐銀碳被夏竹收在床底下,是她自己生火取暖的用度。 “少爺,這些可都是最上等的銀碳,又干凈又暖和,有了這些,后廚里那些黑炭是不必再用了?!卑滋戳嘀炕?,似不再像剛才一般害怕了,眉目間要開朗許多。 寧淵點點頭,又打開木盒,隨手拎起一個翡翠鐲子,對著光看了看,又放下,“不過一個丫頭而已,竟也能搜刮到這些好處,只怕三夫人那幾個貼身侍婢的屋子里是用金紙糊的墻?!彼{笑一句,關上盒蓋,自己雖然失了個珊瑚手釧,可有眼前這些金銀珠寶,他也不算虧。 那個交給夏竹的珊瑚手釧,是他潛入荷心苑盜取玉璧時,順手牽羊一并從柳氏屋子里帶出來的,原本的打算是尋個機會出府去賣了,好換些銀錢回來。他現在可窮得很,不光自己缺食少穿,就算給唐氏買藥材調養身體也要花不少錢。但他在處置夏竹的時候,忽然領悟到珊瑚手釧另有妙用,一時賣不得了,這些銀錢倒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 天還沒亮,寧淵便渾身一顫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 昨日得了那筐銀碳,原本冷如冰窖的臥房里炭火熊熊,溫暖入春,也忽明忽暗地映出了寧淵滿頭的汗水。 他夢到了自己在火刑架上的場景?;鹕嗫惺伤ou,灼燒他骨血的痛苦,現在仿佛還停留在他身體里揮之不去,司空旭那張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臉更是晃得他眼暈,他用力搓了搓臉,喚了一聲:“白檀?” 隔著屏風,值夜的白檀端著盞煤油燈從外間走進來,“少爺怎么醒了,這天還沒亮呢?!?/br> 寧淵的臥房里之前一直是無人值夜的,原本這應當是大丫鬟夏竹該做的事,可她從沒把自己當做過寧淵的下人,因此一次也未值過,昨天寧淵收拾了夏竹后,白檀卻自告奮勇要來守夜,寧淵見她堅持,便也允了。 白檀的想法也很簡單,三夫人在府里向來厲害,自己姐妹二人既然幫著寧淵懲治了夏竹,無論禍福榮辱都已經和他綁在一條船上了,反正他們都是這竹宣堂的丫頭,沒有靠山,不如就索性靠上這位三少爺,雖然在她的印象里,三少爺一直是個懦弱無能的主,不過昨天的事又讓她發現,自己以前似乎看走了眼,至少三少爺并沒有表面上看著那樣簡單。 是以她不光對寧淵恭敬了許多,稱呼上也從“三少爺”變成了“少爺”。這樣隱晦表忠心的方式,寧淵自然坦然接受,或者說,寧淵昨天那般雷厲風行,想要的也是這樣的結果,收服白氏姐妹,自己在一些事上也好有人幫襯,不至于太如履薄冰。 “現在什么時辰了?”寧淵道。 “卯時了?!卑滋匆桓I恚骸斑^幾日便是年下了,學監在放冬假,少爺不用起這么早,可以再睡一會?!?/br> 寧淵搖搖頭,掀開被子起身,白檀迎上來要給他披上外衣,卻被推開了。 走出臥房,天色果然漆黑一片,只在東邊現出一抹淡淡的魚肚白。 寧淵僅穿了一件內衫,站在院子正中深吸一口氣,忽然扎了馬步,拳頭已經帶著陣陣風聲揮了出去。 白檀站在房門口看傻了眼,這個一直手無縛雞之力,被下人作弄也不會還手的三少爺,居然還會打拳? 寧淵自從當年遇上司空旭后,為了能幫襯上忙,也為了不拖后腿,養成了每日天不亮就晨起練武的習慣,司空旭也曾經尋了些內功心法來給他,可不知為何,那些并不如何高深的內功寧淵竟然一樣都練不成,最后司空旭以為寧淵沒有練武的天分,于是只教了他一套江湖上慣用的長拳拳法,打來強生健體。 起初寧淵也以為自己是因為天分短淺才練不來內功,直到后來遇見一個云游四方的江湖方士,方士替他診脈后,告訴他他的體質與常人有異,尋常人所修習的內功講究內息純粹,故分為陽脈與陰脈二系,要么修純陽,要么修純陰,而他體內經絡卻陰陽參半,還絲毫不起沖突,因此無論修習陽脈功法還是陰脈功法,都會出現好不容易修習出來的內力,隨著另一脈經絡流失的狀況,因此才練不成。 寧淵那時并不明白方士說的“體質有異”“陰陽參半”是什么意思,直到后來他發現自己明明是男子,卻有孕相出現時,方才理解過來,原來他的體質,的確和正常男子不太一樣。 天邊的魚肚白漸漸散開,積雪倒映著光線也讓四周亮堂了不少,寧淵做完最后兩個踢腿,呼出一口長氣,才凝神收工,身上也已出了一身的汗,疲乏得不行。 到底只是一副瘦弱少年人的身體,寧淵苦笑一下,曾經這樣一套拳打完,他連氣都不會怎么喘。 白檀早在他練到一半的時候就把meimei拉起來,進了小廚房開始燒水,此時見寧淵收功,兩人忙迎上來道:“熱水已經備好,少爺快回房沐浴吧?!?/br> 寧淵回到房間,果然見一個熱氣騰騰的澡桶聳在床前,他脫下汗濕的上衣,見白檀拉著白梅還杵在那里,便干笑一聲,“我沐浴的時候,你們可以出去等?!?/br> 白梅露出奇怪的表情,“少爺沐浴的時候,難道不需要丫頭在旁邊伺候嗎?”她可是聽聞二少爺寧湘每次沐浴,不光要叫足了七八個丫頭隨侍一旁,還得有明確分工,梳頭的梳頭,捏肩的捏肩,捏腳的捏腳,修指甲的修指甲,可忙活得很。 白檀卻會意地抿嘴一笑,知曉寧淵是害羞,“那奴婢們上外頭等?!北憷活^霧水地meimei退出去了。 寧淵這才安心除去全身衣物,邁入那個半人高的澡桶。 渾身被熱水包裹的愜意感讓他長舒一口氣,手臂與大腿的酸痛也減退了許多,他閉上眼睛,正準備小寐片刻,門卻在這時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他嚇了一跳,以為是白檀去而復返,忙轉頭去看,入眼的卻是一個面向憨厚沉著的少年。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生得濃眉大眼,五官一眼望上去雖不出眾,但卻生得端正,有種深藏不漏的俊朗,屬于越看越耐看的類型。他身量比寧淵要高壯許多,只是衣著簡單了些,略顯破舊的粗布襖與麻布褲整齊地穿在身上,頭發用一根青布帶子綁著。 “見過少爺?!鄙倌甑兔柬樠鄣貨_寧淵一抱拳,“白檀姑娘讓我來伺候少爺沐浴?!?/br> “你是……”發覺進來的是個男人,寧淵稍微自在了些,他盯著少年的臉看了一會,不確定道:“你是周石?” 少年沒應聲,只是穩重地點點頭。 寧淵記得,周石的娘是自己娘親唐氏尚在府外時,身邊幫襯著做事的粗使mama張氏。唐氏嫁入寧府,張mama便也跟著進了府,可惜沒兩年便得了頑疾去世了,留下年幼的兒子周石,周石在寧府里自小便是被當家生奴才養著的,后來寧淵搬到竹宣堂,按慣例身邊要配一個貼身的近侍,唐氏便讓周石跟了過來。只是周石自小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寧淵又膽怯懦弱,兩人完全稱不上熟悉,因此在這竹宣堂里,周石大多是在后院做些挑水劈柴的粗活。 寧淵對周石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上一世寧湘秋闈落榜,沒地方撒氣,便帶著幾個隨從沖到竹宣堂來找他的茬,毫不客氣地讓人押著他就往他身上抽鞭子,是周石一聲不吭地沖出來替他擋了幾鞭,結果惹得寧湘惱羞成怒,差人直接打斷了周石的腿,扔出府去了。 事后寧淵曾悄悄跑出府尋過他,卻始終找不到人,這份愧疚縈繞在寧淵心里許多年,如今能再見故人,寧淵心里說不出地感慨,僵硬地臉色也放柔和了許多,開口道:“你還好吧?!?/br> 周石一愣,抬眼看著寧淵,顯然沒弄明白眼前這位三少爺怎么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寧淵摸摸鼻子,也意識到自己太莫名其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