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夜里,柳鶯把凌云釉床頭的鎏金羊燈擰暗了一些,輕手輕腳向外走,沒走上兩步,凌云釉又開始迷迷糊糊說胡話,今夜她一直都是這樣,沒睡踏實過。 “林jiejie,別走,別走?!?/br> 柳鶯無奈地走回去,理了理被子,凌云釉驀地睜眼,手捂住胸口,眉頭皺得緊緊的。 柳鶯拽她的手,“小姐,你別捂這么緊,當心傷口又裂開?!?/br> 凌云釉發現身邊還有一個人,忙伸手去抓柳鶯的袖子,顫聲道,“我夢到林jiejie了,她就一直盯著我看,一句話也不說,我知道,她怪我,怪我害死了她?!?/br> 柳鶯捉住她的手放進被子里,“她不會怪你,因為她知道那不是你的錯?!?/br> 凌云釉俏臉慘白,一點血色也沒有,她輕輕搖頭,“怎么會不怪我,換成是我,也會怪的?!?/br> 柳鶯道,“才三更天,小姐再睡會兒吧!” 第二日,凌云釉起得晚了,用完早飯,搬了個湘妃椅去院子里,邊曬太陽邊讀書,柳鶯見她夜里睡不好,想要做一個凝氣安神的香包給她戴著,給凌云釉知會了一聲,就往回春館去配香料?;貋頃r,發現院子里多了一個人,仔細分辨,才知道是閣主親自來了。柳鶯在外面等著,不上前去,聽見凌云釉問道,“名字叫四十八衛,是由四十八個人組成的嗎?” 凌彥笑道,“確實有四十八人,第一任閣主帶領四十八衛創立了梟閣,閣主掌山河令,四十八衛聽令行事,后來第二任閣主接任,成立三堂,把四十八衛編入三堂,自此以后,就再沒有四十八衛的說法了?!?/br> 凌云釉問道,“山河令哪里去了?編入三堂,就不用聽山河令行事了嗎?” 凌彥道,“當然還是要聽的,四十八衛都出生草莽,有的是被逼為寇,得第一任閣主收留,江湖義氣重,山河令一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發誓子孫后代也當效忠山河令。只是,第一任閣主是個讀書人,自小熟讀兵法古籍,深諳用人之道,在梟閣里創立一套秩序,人人都需受這套秩序所管,山河令也就派不上用場了?!?/br> 凌云釉聽后頗感遺憾,草莽英雄,義氣干云,誰曾想最后還是為規矩所縛,和朝廷里領俸祿的官員也沒什么分別了。她又問,“那四十八衛的后人也都在梟閣里做了殺手嗎?” 凌彥笑道,“早知道就不跟你說這個了,和凌桑一樣,聽高興了就問個沒完沒了,你這小腦瓜里哪兒來這么多問題。行了,我也該走了,你現在受了傷也沒辦法練習武功,閑得無事就多練習一下琴譜,等我空了,你就來彈給我聽?!?/br> 凌云釉想問問凌桑怎么樣了,毒可有解了,但凌彥片刻沒耽誤就走了。書扔在一邊,腿上放著一架瑤琴,琴頭上刻著一只燕子和幾枝湘妃竹。翻轉琴身,底部用柳體篆刻“長安”二字,凌云釉摩挲著這兩個字,微微出神。 兩個月后。 凌彥在軒室里讀書,讀著讀著就睡著了,他近來身體不大爽利,比從前嗜睡,找大夫來看,開了兩副藥。 花枝端著一個小食盤走進來,玻璃碗里盛著褐色的湯藥。凌彥見那玻璃碗晶瑩剔透,煞是別致,不滿道,“下次別拿這個碗裝藥,暴殄天物?!?/br> 花枝賠著笑,“還不是看閣主素來喜歡雅致的物件,才專門挑了這個玻璃碗。閣主不喜歡,下次換了就是?!?/br> 凌彥端過來,一口氣喝完,把碗放回食盤里,“剛剛就瞇了一會兒,就連著做了四五個夢,夢得還是怪力亂神的東西。聞雋比他師傅道行還是淺了點兒,還是招陳大夫過來給我把下脈?!?/br> 花枝用繡帕給凌彥擦干凈嘴邊的藥汁,繡帕上熏了香,凌彥細細嗅嗅,“這是什么香,以前沒聞過?!?/br> 花枝坐到榻上挨在凌彥身邊,輕柔得替他揉著太陽xue,“就是普通的烏沉香,閣主怎么聞不出來了?!?/br> 凌彥嗯一聲,繼續說道,“墨昀最近在忙什么?多久沒來看我了?” 花枝笑道,“閣主莫不是睡糊涂了,墨堂主出去執行任務,都走了五天了?!?/br> “哦!是有這回事?!绷鑿┌粗夹?,“我最近是怎么回事,記性這么差?!被ㄖΠ参康?,“聞大夫說您這是cao勞過度,您好好養個三年五載,就什么毛病都沒有了?!?/br> 凌彥掀開薄毯下床,“我就沒這個命,幫我換衣服,我去趟比目崖?!?/br> 聽到比目崖,花枝的眼神黯了黯,轉瞬又恢復如初,重新找了一身干凈衣裳給凌彥換上,“桑??捎泻眯┝??有妾身可以幫忙的嗎?” 凌彥自己換了鞋,“最近發作得沒那么頻繁了,你顧好閣里的事就好,桑桑的事不需要你cao心。對了,白晉可有派人和墨昀同去?” 花枝應道,“聽說是派了欒秋和松月一起去?!?/br> 凌彥哼道,“這小子慣愛做面子活路,兩名女子頂什么用。墨昀走了,裴云治病未歸,朔風堂如今是誰主事?” 墨昀走前本來向凌彥匯報過堂務安排,凌彥都給忘了個干凈,這會兒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樣?;ㄖ@了口氣,“是厲寒主事?!?/br> “厲寒”,凌彥的眼神冷了下去。 凌彥帶了一些瓔珞糕、羊乳酥、薔薇糕給凌桑,三樣都是凌桑愛吃的,可凌桑就是不領情,對著凌彥也沒個好臉色。凌桑不想被關著,要出去透氣,凌彥不肯。凌桑拗不過他,叫讓云釉來看看自己,她們都好久沒見了。凌彥說凌云釉隨墨昀執行任務去了,不在閣中。凌桑擔憂道,“可別再受傷才是?!彼€記得凌云釉上次去執行秘密任務,回來帶了一身傷,還被墨昀扔進擅刑堂受了針刑。 凌彥見她擔憂凌云釉,頗不是滋味,“對你那小姐妹是真的好,從來沒見你好好關心過自個兒親爹?!?/br> 凌桑反唇相譏,“我倒是想關心你,可你日日把我關在比目崖,不能主動去見你,什么時候你閑了,才會抽空過來看我。你要不來看我,過個三年五年,你是方是扁,是胖是瘦,我也是沒地方知道的?!?/br> 凌彥眼里泛起復雜的情感,“桑桑,爹都是為你好?!?/br> 凌桑冷笑,“這話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可你還是不明白什么才是真的對我好。我有些累了,你走吧!”起身往床走去,自己拉過被子蓋了,后腦勺對著凌彥。 凌彥看了她半晌,嘆了口氣才站起身,把窗戶關嚴,又望了凌桑一眼便出門去了。他沒有立刻就走,喚來伺候凌桑的四名婢女,厲聲囑咐要仔細伺候小姐,四名婢女都很怕他,顫巍巍應是。 凌桑借口說要睡覺,并未真睡,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細細聽外面的聲音,確定凌彥真的走了才下床穿鞋,換好衣裳往比目崖入口走去。重新被關進來以后,凌彥又重新派了四個人來守,料想這四個人比之前的要難對付一些,所以凌桑事先準備好了迷香,躡手躡腳得來到入口,躲在麻葉繡球背后,將點燃的迷香藏進去,捂住口鼻,等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探出身子,被杵在不遠處的黑衣人嚇了一大跳。 認出面前的人,凌桑驚訝道,“夜離?” 夜離從花葉下端出迷香,拇指覆上去捻滅后,恭敬道,“大小姐還是回去吧,閣主吩咐我們六人必須日夜輪守,絕不允許大小姐踏出比目崖一步?!?/br> 凌桑一一看過去,六個人,都是負責保護凌彥的貼身隱衛,全是武藝高超之輩,父親為何如此小題大做,派他們來看住自己? 凌桑眼神肅穆,沉聲道,“你們不在我爹身邊保護,跑這兒來守著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