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將飯后用的甜點端上桌，這是今天最后一道菜，是一道棗泥山藥。

    就去小廚房端菜的功夫，自家小姐和松月小姐都下了桌，小姐正拉著松月小姐看她新畫的一幅畫。林然記得兩人剛在垂花門外碰面的時候，并肩往里走，不約而同地隔出一臂的距離出來，她當時就覺得，兩人的關系興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要好。

    卞松月對看畫興致缺缺，她更想和凌云釉拆兩招，也隔了許久沒見了，不知道凌云釉的武功有多大長進。

    凌云釉故作不知，收起畫，從枕頭底下翻出一本藍皮書。

    卞松月好奇，“這是什么？”

    “是我在揚州偷偷帶回來的寶貝。故事不長，講的是一個女俠盜在民間劫富濟貧，智斗貪官的故事，精彩得很，你一定會喜歡?！?/br>
    卞松月接過來翻了兩頁，“墨堂主允許你讀這些閑書？”

    “他平日里忙，不大管我讀什么，怎么？白堂主也要管這些雜事嗎？他對你還挺上心的?！?/br>
    “中原的東西我都不大懂，所以他也只能多花些功夫來教我了?！钡靡獾男∏榫w從卞松月眼睛里偷偷溜出來，她喜歡聽到這樣的話。

    凌云釉臉上的笑意褪去一點兒，“墨昀可沒這耐性，白堂主除了武功，還要親自教些別的嗎？”

    卞松月道，“還教讀書，習字?！?/br>
    “習字就罷了，還教讀書嗎？白堂主讓你讀的書，你肯定不大喜歡?！?/br>
    “確實挺枯燥，好幾次我都讀睡著了?！?/br>
    林然端了熱帕子上來，凌云釉拿了一條凈手擦面，“男人讀的無非是兵法、策論、謀略，讀不進去也是正常?！?/br>
    卞松月又翻了幾頁，漸漸得了興趣，把書合上準備回去讀，抬眼瞥到枕畔放著一本《捭闔策》，和她正在讀的一模一樣，她的目光很快溜到別處，接過林然端上來的帕子凈手，“那些東西我哪里讀得懂，現在讀的是三個字三個字的，叫……叫《三字經》?！?/br>
    “《三字經》是……他現在教你讀的是這個？”她原想說《三字經》是小孩兒讀的，又覺得說出來傷人，臨時改了。

    卞松月不以為意，“我現在和小兒學步沒什么分別，他倒是想教別的，可也得我學得會??！”

    凌云釉拉她坐回桌前，夾了一塊山藥在卞松月碗里，“有件事我一直好奇?！?/br>
    卞松月好不拘泥地吃了，發現這從未吃過的玩意兒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再夾了幾塊吃。

    等吃完了，見她還是沒說，揚起臉，笑了笑，“想問什么就說??！隔了太久，都忘記了該怎么和我說話了？”

    凌云釉低笑一聲，“涉及煙雨堂，我是有些猶豫?！?/br>
    卞松月擱下筷子，認真注視著她的臉，“你盡管問，能說的我定然不瞞你，不能說的，你定然不會問?！?/br>
    她們兩人之間的默契好像又回來了，要在從前，這些話，本來無需誰來說出口的。

    “明昔的男寵叛逃，逃離前還毒瞎了明昔的眼睛，這件事里有兩處值得探究，比如兩人相安無事這么久，梁阿為何會突然下手？這是其一。我聽說他被明昔關在扶風閣里，一個行動受限的人，哪里來的毒藥？這是其二?！?/br>
    卞松月用手指絞著一縷頭發，這個動作凌云釉并不陌生，她的目光移到她的紅色夾襖上——她一直記得她喜歡紅色，衣裳大多都是紅色，可林然給她說過，在煙雨堂里，紫色是松月小姐的專屬色。

    卞松月問道，“你為什么忽然好奇這個？”

    凌云釉笑著搖搖頭，“我并不是忽然好奇她。比起明昔，我對煙雨堂的另一個更好奇?！?/br>
    “誰？”

    “陽平”，凌云釉沉吟半晌，繼續道，“也沒什么好瞞你的，你應該還記得，我當初給你說，我入殺手堂，只為兩個人，一個是丁嫦?！?/br>
    卞松月反應過來，“另一個是陽平，你想殺他？”

    窗外，忽然起了風。

    “所以，我并不是好奇明昔?！?/br>
    卞松月垂下眼簾，嘴角噙起一朵微笑，“那可巧了?！?/br>
    凌云釉問道，“什么巧了？”

    卞松月搖搖頭，“那你可得考慮好，若是被白晉知道，他不會放過你?！?/br>
    凌云釉望著她，“我考慮好了，你會告訴白晉知道嗎”

    卞松月瞟她一眼，“怕我告訴他，何不一早就別說?！?/br>
    “當然是指望你能給出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既可以殺陽平，也能讓白晉不懷疑到我身上來?！?/br>
    長長的一縷發已經絞到了發根處，卞松月只好將整根松開，一縷發微微打著卷?！澳闳菸蚁胂?，想好了告訴你?！?/br>
    凌云釉道，“不急，我等了這么久，不愁再多等兩天。我聽說一干幽若里，白堂主最愛重的是明昔，明昔突然叛逃，想必也是受了有心人挑唆，女人的嫉妒心比蛇牙還要毒，眼下白堂主同你走得最近，務必小心?！?/br>
    卞松月冷笑起來，“你也覺得他最愛重的是明昔嗎？”

    凌云釉看著她，“我也只是聽說?！?/br>
    卞松月的眉目似乎一瞬間陰沉下來，她站起來，“我該走了?！?/br>
    “我送你?！?/br>
    凌云釉目送卞松月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低聲問林然，“林jiejie，你說，是她做的嗎？”

    林然收回目光，“我判斷不出來，只是，對白堂主愛重明昔小姐這件事，松月小姐好像有些在意?！?/br>
    凌云釉定定望著卞松月離開的方向，“她不是好像有些在意，是一定非常在意，她喜歡的東西就要獨占，誰來分都不可以?！?/br>
    林然有些擔心，“她對白堂主這般在意，小姐剛剛又將陽平的事情告訴她，恐怕……”

    “恐怕她會告訴白晉嗎？”凌云釉搖搖頭，“不會，即便我不出手，明昔也會出手，等她反應過來，一定會來說服我和明昔聯手，比起白晉斷去一只胳膊，她更在意的是明昔在白晉心中的地位，明昔殺了陽平，一定會惹怒白晉，她坐收漁利，有何不可？”

    林然不解了，“既然小姐已經想到是這個結果，陽平的事，說與不說其實都沒多大分別?！?/br>
    凌云釉仿佛并沒有聽到她說的話。

    “她猶豫了?！?/br>
    林然見她思緒已經不在剛剛的問題上，便沒有再問。

    凌云釉喃喃道，“墨昀刻意放過蘇沉，原來是因為這個!”

    林然嘆了口氣，“小姐打的啞謎，我可解不出來了?！?/br>
    凌云釉側過頭，望著林然，“林jiejie，剛剛她說她只讀了《三字經》，你相信嗎？”

    林然道，“我想不出白堂主教這個有什么用？”

    她臉上，淡淡的憂愁轉瞬即逝，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仿佛囈語一般?！坝行膊皇欠且米x的，聽也是可以的。我與她，或許是真的成不了一路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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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