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聽丁姑姑這么說,胭脂的死是兩名侍女干的,她們殺了人,并借著我的手除了徐嬤嬤這個心腹大患。是這個意思嗎?”陽平坐著飲茶,丁嫦和雅安跪在他腳邊。 丁嫦欲開口,雅安急切地搶過話頭,“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奴婢一人所謀,那日是奴婢告訴云釉奴婢近來容易暈倒,如果暈了就讓她接半碗血送去給徐嬤嬤,碗里下了藥,她毫不知情,完全是受奴婢蒙蔽?!?/br> 雅安臨陣反水,丁嫦一下子明白過來她這是在為凌云釉頂罪,壓著火反駁道,“你下的藥?下得什么藥?知道自己罪無可赦,還要繼續蒙騙陽平大人,誰給你的膽子?” 雅安一心求死,知道自己會越辯越錯,當即不再同丁嫦爭辯。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奴婢自知所罪當誅,不愿牽連無辜,愿以一死謝罪?!?/br> 刀柄鳳頭上的紅寶石讓丁嫦覺得眼熟,她很快反應過來,雅安拿出來是徐嬤嬤貼身佩戴的匕首鳳微。 陽平沒有阻止的意思,丁嫦想要阻止也來不及,白亮的利芒一閃,折射出線狀噴發的血光。 與此同時,凌云釉還在試圖說服墨昀幫她救雅安,對現在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情,我只是覺得一時間呼吸急促,心跳不止。 “奴婢沒有忘記當日大人說過的每一句話,所以此次前來并非是拿天蠶佩迫大人履約?!?/br> 凌云釉終于明白那日墨昀后加的那句話是何寓意,他并非是提前預料到了這一天,他認定的是雅安在她心底的份量,認定雅安注定會成為她的弱點。 她這一番說辭墨昀并不意外,“我早說過姑娘是個聰明人,既然你來了,要么是手上捏著說服我的理由,要么是捏有作為交換的條件,姑娘屬于哪一種?” 凌云釉在十四歲那一年就知道,在有些人眼里,人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的區別。他們所處的地位越高,這種想法就彰顯得越明顯,只是有的人會用仁慈的嘴臉裝點這層涼薄,有的人不愿意多此一舉,寧可□□裸得展現給人看。這位墨大人顯然屬于后者。 對于前者,他不是不會,是不屑。 “我曾經見過一個身患惡疾的人,他病得很嚴重,習慣性地發熱、咳血?!蹦罌]有看她,她被人帶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他手上的醫書。 墨昀從醫書里抬頭,看向她,目光晦暗莫名?!袄^續說?!?/br> 凌云釉知道自己賭對了,繼續往下說,“他輾轉看過很多大夫,所有大夫都斷言他活不過三十歲。本來他已經放棄了,在經過江南的梨花鎮時,他遇到了一個專程趕來江南賞梨花的大夫。那大夫探了他的脈,準確無誤地說出了他的病癥,告訴他他的病有治。他并不抱希望,反正病入膏肓,這時候誰來治都無所謂。奇跡得是,在服了一個月的藥后,他咳血的次數明顯減少,三年后,他痊愈了。大夫說他活不過三十歲,他多活了兩年,死在了三十二歲那年?!?/br> “他并非死于病痛,而是死于饑荒?!?/br> 墨昀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剛剛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露了端倪,讓她尋著這點端倪猜到了裴云頭上。 惦記著雅安的安危,凌云釉快步切入自己來的目的,“那個大夫自始至終都不肯透露姓名,只是在一次醉酒后不小心說出了一個地名?!?/br> 墨昀知道,她肯透露的訊息定是到此為止了。 果然,凌云釉話鋒一轉,亮出了她的籌碼?!芭救吮把暂p,不敢拿當日的恩情脅迫大人,脅迫也不管用,大人不會買奴婢的賬。但我相信,裴大人一定有這個份量?!?/br> 裴云他當然有這個份量。 墨昀只覺腦中有一線亮光閃過,那名神醫尚不知道是希望還是奢望,但這一線光足以在他心上割出一道缺口,哪怕是奢望,也值得他一試。 墨昀的面色不再淡漠,他的目光起了變化,“你想讓我幫的我答應,現在告訴我,那個地名是什么?” 凌云釉不怕他反悔,果斷告之地名,“藥王谷?!?/br> 墨昀聽過這個名字,因為這世上只有一個藥王谷。 白云深處,北越藥王谷。 *** 便是墨昀有心相救,但還是晚了。 凌云釉追在他后面趕往陽平的聽竹苑,遠遠見著陽平的一名暗衛抱著一床裹了人的草席從院門走出來,他的身后跟著丁嫦。 草席把尸身裹全了,只露了一雙腳在外面,左面的布鞋從腳上落在了地上,布鞋的樣式和凌云釉腳上穿的一模一樣。 凌云釉渾身的血都涼了。 淚水涌出眼眶,從她喉中傳出一聲嗚咽,隨后她抬手死死捂住嘴。丁嫦有所察覺看過來時,她沒有做出反應,是墨昀及時出手拉她避到墻角下。 她不敢哭出聲音怕引來那邊人的注意,沒過多久,等她把手從嘴上移開時,墨昀發現她的手掌外緣已經被她咬出了深深的血痕。 墨昀心想:若是趕在她求上門來的那一刻見她,或許還能救下那姑娘。他看著眼前的姑娘哭得渾身顫抖,卻強忍著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從心上浮出幾絲縹緲的愧疚,“很遺憾沒能幫上你,但你的條件仍然作數,若是以后你” “不需要等到以后”,凌云釉打斷他。 她抬手擦干眼角的淚痕,將丁嫦和陽平的名字和雅安的死一并刻在心上,“不需要等到以后,我要進殺手閣,求大人助我?!?/br> 她從沒想過要成為多厲害的人,權勢于她而言和路中間的石頭一樣無用,既擋不住她的步伐,也無法引她去想去的地方。她不想撞破誰的秘密,不想擋誰的路,只想要過平凡人的日子,即便她的愿望已經低到了塵埃里,卻還是有人看不慣它的存在,不僅要踩碎她的脊梁骨,還要一節一節捏碎她的希望。 雅安的愿望比她更加卑微,她只是想要和自己一起活下去而已。 這一刻凌云釉終于明白了,卑微和懦弱同罪,她從來就不應該被動地等著誰來救自己。 墨昀的臉掩進樹影里,對她突然做出的決定他有些吃驚,又莫名地有些期待,“你想清楚,進了殺手堂,可能會比現在死得更快?!?/br> 凌云釉不喜歡蹲著同他說話,她現在十分厭惡這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哪怕對面站著的是她一直仰慕的人。 她扶著旁邊木芙蓉的樹身慢慢站起來,“被人一劍抹了也比鈍刀子割rou來得強?!?/br> “我想擁有足夠的力量,保護我想保護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