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怎么?最近臨芳苑這么忙啊,冷清成這樣,人都被丁姑姑拖到野狼坡喂狼去了嗎?” 一道尖細的聲音打破了臨芳苑暫時的靜謐,這道聲音稱不上難聽,如果換掉略顯刻薄的語氣,倒也能和溫言軟語沾上邊。聲音的主人平時也不是這副口氣,至少,在向十二銀衣衛中的陽平大人撒嬌的時候不是這副口氣。 凌云釉和林然對視一眼,繞出假山,行了一禮,“胭脂姑娘?!?/br> 以姑娘稱眼前盛氣凌人的這位其實是有點兒尷尬的,胭脂曾經也是臨芳苑的侍女,某天被分派到陽平的院子里伺候,本來是伺候陽平書房里那堆古董,不知怎么得就伺候到了陽平床上去,陽平無妻無妾,便將她留下來暖床。 胭脂姑娘一步登天后,仍舊掛念舊主,閑來無事就把曾經在臨芳苑受過的屈辱拿來一遍一遍回味,一旦想到氣不順了,便要帶著貼身的侍女來臨芳苑找找碴。 胭脂不屑得看了凌云釉和林然一眼,仿佛跟她們說一句話就會拉低身份似的,“兩個下賤的婢女,也配和我說話,叫徐嬤嬤出來?!?/br> 林然和凌云釉都沒有表現出慍色,對胭脂那滿口的裝腔作勢也并不在意。林然落落大方地道,“下月便是中秋夜宴,徐嬤嬤被花憐夫人叫去商量夜宴的事情了,可能還要耽誤好一會兒才能回來,胭脂姑娘不如到正廳坐著等?” 和林然搭檔比雅安省事得多,應付胭脂這類外強中干的貨色都不需要凌云釉自己動口。 胭脂兩眼一瞪,自覺被兩名低賤的奴婢怠慢了,徐嬤嬤不在,這兩蠢貨就不知道去請管事來嗎? 她狠狠剜了不懂事的林然一眼,拿手按了按金燦燦的發簪,“徐嬤嬤既然有要事,我也不便硬把她叫過來,丁嫦和衛蘭呢?” 這次是凌云釉接的話,“奴婢才從丁姑姑那里出來,丁姑姑身體抱恙,現在不方便見客,至于衛姑姑嘛!” 她偏著頭,故作疑惑地望向林然,林然自然接過話頭,“臨芳苑下月便要統一更換侍女衣飾,衛姑姑一早就上制衣局見陳姑姑去了?!?/br> 胭脂預想中的徐嬤嬤帶領兩位管事大張旗鼓迎接她的場面并未出現,等來的是兩個看不懂眼色的侍女,她臉上掛不住,只好遷怒到林然和凌云釉身上,一巴掌向離她最近的凌云釉揮過去,凌云釉不肯給這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貨打,向后退一步躲開了胭脂的一掌。 胭脂一掌打了個空,氣得從鼻子吹氣,“狗奴才?!?/br> “胭脂姑娘來了?!?/br> 凌云釉正為避開胭脂那一巴掌絞盡腦汁找說辭,先前被她氣得花容失色的丁嫦整理好表情,突然出現在院子里。 胭脂憤恨地剜了凌云釉一眼,“你不是說她身體抱恙在休息嗎?” 沒等凌云釉解釋,丁嫦竟然先一步大發慈悲地為她解圍,“妾身的身子確實是不大爽利,聽綠柳稟報說胭脂姑娘來了,特地從床上爬起來的。胭脂姑娘難得來一趟臨芳苑,徐嬤嬤和衛姑姑都不在,我若是不接待,回頭徐嬤嬤該怪我怠慢了胭脂姑娘?!?/br> 胭脂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使了個算你識相的眼色?!拔襾硪矝]別的事,前兩日大人同幾位同僚外出打獵,獵了些野味回來,都賞了我,那么多我哪里吃得完,便想到了我的老東家,臨芳苑一大家子人,也不知道夠不夠分?!?/br> 她話還沒說完,她身邊的綠衣婢女就走上前兩步,把手上的一個包袱放在地上,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引到包袱上,即便是裹了好幾層布,包袱底部仍被血水浸透了,凌云釉和林然還沒吃就覺得惡心了。 見幾人都不動,胭脂意味深長地對丁嫦道,“丁姑姑不打開看看?” 這種差事不必丁嫦親自做,她點了凌云釉出來,“你去打開看看?!?/br> 凌云釉半點沒猶豫,兩下打開包袱,饒是在心里做好了準備,看到包袱中那一團被剮了皮的蛇尸的一剎那,還是沒忍住犯了嘔。 丁嫦看一眼就將目光偏開了,笑吟吟道,“妾身代臨芳苑一干人謝過胭脂姑娘的好意,等會我就讓廚房拿去打理,胭脂姑娘要留下來一并嘗嘗鮮嗎?” 胭脂才不肯拿那包蛇尸來惡心自己,委婉拒絕,“陽平大人還在等我一同用飯,改日吧!” 丁嫦親自送她到苑外,胭脂忽然轉身,“對了,一定要讓徐嬤嬤也嘗嘗,我可是專門拿來孝敬她的,你們這群人都是沾徐嬤嬤的光?!?/br> 丁嫦笑道,“妾身記住了?!?/br> 胭脂忽然冷冷哼了一聲,“她從前對我不賴,這恩情我可是要牢牢記一輩子的?!?/br> 其余的人當然不會天真得認為徐嬤嬤會真的對她不賴,當時若不是突然被陽平看中,下一個人形血庫就輪到她去接班了。 胭脂走后,凌云釉不敢當著眾多人的面對丁嫦造次,恭敬得詢問她如何處置包袱中的蛇尸,丁嫦一臉嫌惡,“扔了,說不定里面就混了幾條有毒的,還真準備留來吃嗎?” 自然,這差事點名指姓地落到了剛跟丁嫦撕破臉的凌云釉頭上。 丁嫦特意吩咐一定要避開胭脂,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扔,千萬不能扔到別人的地盤上。凌云釉想來想去也只剩了后山那片三不管地帶。 處理好蛇尸,便到了用午飯的時辰,凌云釉剛巧路過雅安分派的藏書閣,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雅安一見她便歡天喜地地跑過來,“云釉,你怎么來了?” 凌云釉看只有她一個人出來,問道,“這么大一個藏書閣,就只讓你一個人來?” “沒有沒有”,雅安揮揮手,“還有另外一個jiejie,不是臨芳苑的,她剛來沒多久說她身體不大爽利,我就讓她回去休息了?!?/br> 你怎么就這么好騙呢?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顧及到小妮子的自尊心,凌云釉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拔医裉鞗]什么事可做,下午來幫你吧!” 雅安高興極了,“里面好多書,可惜我不識字。我今天在整理的時候發現了一本佛經圖冊,有圖有字,圖我看懂了大概,但字是一個都不認識,下午云釉講給我聽好不好?” 凌云釉看著她消瘦的臉頰,笑了笑,“好?!?/br> “要不了多久就開飯了,去晚了只能撈點菜湯喝喝,我們從秘密通道饒過去?!?/br> 藏經閣建得偏,要一板一眼地走老路至少要走上小半個時辰,凌云釉與雅安長期被分到各個院子里,對整個梟閣的地形都熟悉了七七八八,所謂的秘密通道也就是藏書閣背后那條小徑,可以直穿到雕花小筑外,雕花小筑過去沒多遠就是臨芳苑,能夠節省一半的路程。 路上凌云釉沒忍住拿雅安一個人打掃藏書閣的事喋喋不休。 “我看那jiejie臉色有些蒼白,說不定是真的病了?!毖虐卜瘩g道。 凌云釉快被這一根筋的丫頭氣吐血了,“不是說要努力變聰明嗎?你的聰明勁兒就全用到我身上來了?!?/br> 哪知道那丫頭根本就沒在聽,搖了搖她的胳膊,“那個是不是胭脂姑娘身邊的人?她……她在干什么?” 覺察到雅安聲音里的顫意,凌云釉回頭去看,地上躺著一個女人,綠衣婢女費力得拖著她向前走,綠衣婢女和地上的人凌云釉都很眼熟,早上兩人才到過臨芳苑,那包被他扔到后山的蛇尸就是綠衣婢女放到臨芳苑地上的。 “你們……”綠衣婢女才注意到面前多了兩個人,驚慌失措下跌倒在路旁的草叢里。 胭脂仍一動不動,凌云釉看到她的腦袋下枕著一大灘醒目的血跡,恍然間明白了什么。 綠衣婢女沒想過會被人撞破,絕望極了,淚水沾濕了眼睫,“我不是故意的?!?/br> 凌云釉豎起手指沖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綠衣婢女緊緊咬住嘴唇,聽話地不再開口。 凌云釉深呼一口氣,走過去擋在胭脂前面,對雅安溫聲哄道,“馬上要開飯了,雅安先回去,幫我搶一個饅頭藏起來,我稍后就來。若是別人問起,就說你沒有見過我?!?/br> 雅安怔怔看了眼被凌云釉擋在身后的胭脂,雖然不確定,但還是隱隱明白凌云釉想要做什么,她心里很慌,不知道該做什么,只固執地搖頭,“我不走?!?/br> 霎時間,凌云釉肅了臉色,第一次對雅安流露出狠厲的眼神,“走,現在就走?!?/br> 雅安近乎于哀求,“云釉?!?/br> 雅安通紅的雙眼令凌云釉無法招架,她收起臉上的厲色,放軟語氣,“雅安聽話,我不會有事,你先回去?!?/br> 雅安還是杵在原地,凌云釉沖她搖搖頭,無聲地說了一句話。雅安憋著眼淚沒讓它掉下來,往前踏出幾步后仍不舍得回頭看了一眼。凌云釉還是站在原來的地方,一直擋在胭脂前面,沒挪動過。 直到目送雅安消失在小道盡頭,凌云釉才松了口氣,蹲下身探胭脂的呼吸,果然如同她所料,已經沒氣了。 凌云釉抬起胭脂的頭,后腦勺被什么東西砸出了一個血窟窿,血還在往外滲,抬起眼看向綠衣婢女,直截了當問,“是你殺了胭脂姑娘?!?/br> 綠衣婢女一直沒從恐懼中緩過神來,胸前的布料和兩邊的袖口上均沾染了血污,淚水泡得雙眼通紅,哽咽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拿……拿簪子扎我……我疼得……疼得受不了,便推了……推了她一把,沒……沒想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br> 失了神采的雙眼望向胭脂的尸身,她跌跪在草叢里,捂著臉大哭。 凌云釉放緩語氣,鎮定中夾帶著不甚明顯的冷漠,“胭脂姑娘眼下正得寵,就算你不是故意的,陽平大人也不會放過你?!?/br> 綠衣婢女害怕到了極點,發起抖來,“我……我該怎么辦?我不想死?!?/br> 凌云釉一手按在她肩上,視線牢牢鎖住綠衣婢女那一雙驚惶的眼睛,“我有個辦法興許能幫到你。不過你得答應我,如果這次成功渡過這一劫,就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除了我跟你,絕對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答應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