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我所擔憂的,是父皇……”秦元君聲音有短暫的嘶啞,“他如此地冷清寡性,不僅不顧父子之情,還能對親生父親下殺手,更何況是你我?更何況是……天下百姓?” “……”溫良辰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的猶豫和掙扎,心中心疼極了。 這個男人,不僅要憂心全家的安危,還要憂心全天下所有人。修身治國齊家,嘴里說起來容易,若真要落在實處,卻并非一般的簡單。 但是,他卻一直拼盡全力,朝這個方向努力。 溫良辰的胸腔中緩緩升起一股自豪感,她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溫柔地笑了起來,小聲道:“雖然你們是父子,但是,你究竟與他是不同的?!?/br> “就如同你所說,皇權不是一個人的私物,而是應該用來保護國土、造福天下百姓。其實,你不必為此糾結,因為你所選擇之路,一直都是正確的。只要我們夫妻二人齊心協力,總有一日,一切都會如你所愿?!睖亓汲降拖骂^,在他額上輕輕一啄。 聽心愛之人的安慰,秦元君心里暖洋洋的,他勾唇一笑,臉色也逐漸緩了下來。 “你去做罷,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你?!睖亓汲睫D了轉眼睛,笑瞇瞇地說道。 秦元君將她拉入懷中,如同懷抱珍寶,一下一下撫摸她的脊背,聲音柔緩,道:“這世上,唯有你最懂我?!?/br> 溫良辰抱著他的腰,用腦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咯咯笑道:“再不睡明日便起不來了,你可莫要忘記,本月月末,你便得遞交《仁宗實錄》的初稿……對了,你得給我掙面子回來,絕對不能輸給秦遠相和秦遠見?!?/br> “嘖……”秦元君垂下眸雙,看著她漂亮的臉頰,他嘴巴微微一撇,沉聲道,“你怎能在我懷里提別的男人?!?/br> 溫良辰頓時無語,伸手在他腰后掐了一把,翻了個白眼道:“你在說什么混話?再不睡,我可是要你踹下去了?!?/br> “哎?!鼻卦凰猛唇谐雎?,急忙舉手求饒,唉聲嘆氣地哄道:“我錯了還不成?我的好夫人,我馬上便睡?!?/br> 沒想到溫良辰才溫柔不到一刻鐘,居然又重新恢復成女羅剎的模樣。 秦元君睜開眼睛,郁悶地看著帳頂,心道,自己是否該繼續努力,讓她生個孩子下來?興許,有了孩子之后,能讓她變得溫柔些? 如果秦元君和老丈人溫駙馬多聊聊,便會很清楚地知道一個事實:當年溫駙馬也是這般打算的,可惜的是,此方法對襄城公主完全無用。 生下女兒溫良辰,襄城公主脾氣不減反漲,每每打得溫良辰哭爹喊爹,溫良辰不止一次跑來他的書房避難。襄城公主打不到四處亂竄的女兒,只好拿他書房的擺件撒氣,他的文房四寶每過幾日便要換一套,最后,溫駙馬干脆只看書,連字兒都懶得再寫。 小夫妻倆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日,秦元君帶著《仁宗實錄》進宮,才剛離家不久,溫良辰便收到來自宮里的傳喚。 這傳喚不是來自于別人,正是不生事便全身不舒坦的曹皇后。 溫良辰來到曹皇后所居之處坤寧宮,才一跨進內殿的大門,便瞧見曹其妙站在殿內,頤指氣使地四下指揮,大聲嚷嚷道:“小翠,你趕緊去端一盆溫水過來,玉琴……你、你怎的如此笨手笨腳,連個碗都端不穩,坤寧宮要你何用???趕緊給我下去!” 那位喚作玉琴的宮女被訓得面紅耳赤,一轉身便奔了出來,因為情緒激動,她沒有仔細看路,直接朝溫良辰正面撞來。 “小心!”純鈞往前一撲,伸手格在溫良辰面前,將宮女往旁邊一推,宮女撞來的力氣被卸去大半,正搖搖欲墜,溫良辰抬手端住她的手臂,輕聲道:“看路?!?/br> 宮女在溫良辰的幫助下站穩后,猛地反應過來,頓時嚇得六神無主,跪了下來,痛苦失聲道:“都是奴婢不小心,求睿王妃開恩?!?/br> 曹其妙提起裙子,氣勢洶洶地沖過來,大聲喝道:“大膽奴婢,你眼睛長在何處去了?睿王如今圣寵正隆,睿王妃千嬌玉貴,豈是你這等身份能碰得的?來人,給我拖出去掌嘴!” 宮女早就被嚇呆了,她抬起頭,愣愣地看著溫良辰,嘴里小聲地懇求道:“睿王妃,饒命……” 溫良辰心中冷冷一笑,曹皇后人還沒見著,曹其妙便先湊上來狗仗人勢。 在她面前耍威風,也不知曹其妙想打的是宮女,還是她? 溫良辰搖搖頭道:“此處是母后寢宮,二皇嫂懲罰坤寧宮婢女,未免不妥?!?/br> 曹其妙斜眼看著她,冷聲道:“母后尚在病中,這等賤婢便無法無天了,我愿替母后分憂,讓他們知曉好歹?!?/br> 曹其妙高傲地抬起頭,紅色嘴唇開合,將“他們”二字咬得極重。 溫良辰抿唇一笑,側身讓出道兒來,從善如流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全權由二皇嫂處置。不過,嬤嬤可要記得,你們定要如二皇嫂所說,要讓此奴婢知曉好歹,掌嘴時不可手下留情?!?/br> 曹其妙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沒想到溫良辰如此好說話,今日她是吃錯藥了? 嬤嬤們迅速上前,將宮女拖了下去,那宮女垂著腦袋,臉色慘白如紙,一副生機全無的模樣。 片刻之后,宮門外傳來凄厲的尖叫聲,便知嬤嬤們是已經開始行罰了。 “弟妹還未恭喜皇嫂,聽聞二皇兄今年在工部主事順利,為百姓修壩抗洪,不少人夸皇兄心慈仁善呢?!睖亓汲缴锨耙徊?,挑眉笑道,綠眸中卻泛著微微冷意。 “……”曹其妙愣了一下,額上冷汗“嘩”地便下來了,她往后退上一步,驚訝地溫良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前幾日她進宮,二皇子特地叮囑沖動的她,務必要為人和氣,不可與人交惡。 二皇子雖在皇子中占長,其出身卻不夠尊貴,說到底,還是秦元君這位嫡出的皇子機會更大。 如今,宣德帝給了三位兒子一個平等競爭的機會,二皇子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失敗。 曹其妙敢在坤寧宮大顯威風,卻不敢為二皇子招來惡名,她急忙轉過頭,慌慌張張地朝身邊女官吩咐道:“你快些出去,讓嬤嬤們住手?!?/br> “王妃?”純鈞疑惑地抬起頭,看向溫良辰,她心道,姑娘為何要救下那位宮婢,干脆放任她被打得口鼻流血,豈不是能坐實曹其妙跋扈之名? 溫良辰朝她搖了搖頭,眼底不忍之色盡顯,純鈞瞬間便明白了。 宮婢只不過犯了一個小錯罷了,自己也未受到任何傷害,以嚴酷的殘忍的刑罰折磨她,未免太不人道。 曹皇后躺在內殿的一張榻上,精神看似不佳,她見溫良辰入內,迅速將頭歪向一邊,故意作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樣。 “見過母后?!睖亓汲降恍?,端端正正行禮道。 曹其妙方才被溫良辰擺了一道,這會兒火氣還沒消,她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道:“哎,弟妹你在近日在家中休養,日子過得倒是好,母后卻好巧不巧著了涼,我端湯倒水伺候在榻前,累得好幾日沒合過眼了?!?/br> 溫良辰轉過頭,露出驚訝之色,皺著眉頭答道:“母后到底是何時生病著涼?我為何未聽宮中傳來消息,若我和王爺提前知曉此事,定會報備禮部辭去回門之宴,親自來宮中服侍母后?!?/br> 曹其妙嘴角一抽,報備禮部?虧你想得出來。這溫良辰越發牙尖嘴利,真讓人抓不出任何錯處。 此時,曹皇后躺在榻上,一顆心簡直急到了嗓子眼里,她心道,妙兒還是太過年輕,對上溫良辰這只小狐貍,居然討不了半點好處去。 “妙兒,四媳婦,你們都過來?!辈芑屎蠛鋈槐犻_雙眼,嘶啞出聲。 “母后,您可覺得好些了?”曹其妙坐在榻邊,滿臉憂色,儼然一副孝順兒媳婦的模樣。 曹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緩緩說道:“這幾日你也累了,你回王府休息去罷,由四媳婦照顧我便是?!?/br> 曹皇后朝曹其妙使了個眼色,曹其妙轉了轉眼珠,立即心領神會地道:“母后,四弟妹畢竟年輕,媳婦當真不放心?!?/br> “妙兒,母后知道你府上諸事繁雜,不能令你為難……” 二人假惺惺地互訴婆媳衷情,念得溫良辰耳朵起了一層老繭,直到二人說得沒話說了,溫良辰居然還沒有半分接話的意思。 曹皇后撩起眼皮,眼里含著不滿,說道:“老四媳婦,你怎的一句話也不說?莫非你想回府,不再管本宮死活?” 這頂與孝順有關的帽子,扣得倒是有些大了。 “母后乃是萬金之體,那等病患邪祟如何能入得了母后之身?”溫良辰慢吞吞地走上前來,刻意放緩聲音,笑瞇瞇地道:“二皇嫂放心,弟妹會好生照顧母后,不會讓母后吃半點的虧?!?/br> 興許是溫良辰變臉太快,抑或是她的聲音太過詭異,曹皇后突然背后一寒,心中開始莫名其妙地惴惴不安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親晚安~ ☆、第110章 謊言穿 溫良辰就弄不明白,李太后是她的外祖母,曹皇后哪里來的小心思,居然想用裝病的計謀來折磨她。 李太后同樣是曹皇后的婆婆,只要李太后一聲令下,曹皇后還不得乖乖過去伺候? 不過,眼前的曹皇后明顯未想到這層上,她捂著心口直叫痛,讓溫良辰親自伺候在榻前,又是喝茶又是喝藥的,茶水冷一點或是熱一點,都要推搡抱怨好一陣。 溫良辰耐心待了半日,沒有半點怨言,倒是曹皇后,自個兒先累著了。 “我睡覺淺,你就站在我榻旁罷,若有不適,好讓我叫你?!辈芑屎笞旖锹N起,舒服地蹭了蹭枕頭。 溫良辰看她一眼,淡淡道:“是,母后先睡罷?!?/br> 自小在太清觀養成了鍛煉好習慣,她每日早晨起來都會練上一套健骨強身的劍法,身體不比一般的閨秀,應付曹皇后,簡直綽綽有余,更何況還有一堆宮女供她指揮,溫良辰全當做在房間走動散步了。 曹皇后明顯不信,還要再交待一遍,嚴肅地說道:“本宮身子未好,你不許走?!?/br> “知道了?!睖亓汲矫蛄嗣虼?,即便曹皇后不交待,她也不會貿然離開。這般行事,豈不是送上把柄給人抓? 曹皇后不悅撇過頭,心里不停地打起了鼓,她總覺得溫良辰眼睛里透著壞心思,讓人于心不安地很。 曹皇后才睡了片刻,突然被溫良辰喚醒了,模模糊糊中,她聽見溫良辰小聲說了一句“……瞧您來了”,她登時便來了起床的火氣,閉著眼睛大聲道:“本宮病了,誰也不見!” 誰知道溫良辰古怪地笑了起來,在她榻旁輕聲道:“母后,是貴妃娘娘,您當真不見?好罷,那媳婦去告訴貴妃娘娘,您睡下了,不方便見她?!?/br> “……” 聽聞衛貴妃來了,曹皇后猛然驚醒,她急忙支撐手臂,飛快地從榻上坐起身來。 “站住?!辈芑屎箬F青著臉,“喚她們進來為我收拾?!?/br> 衛貴妃的地位不比普通宮妃,她的面子不可以不給,伴隨著近來逐漸失寵,曹皇后在曹太后的教導下,破天荒地開始籠絡人心。 溫良辰垂眸道:“是,母后您等著?!?/br> 溫良辰將所有女官和宮女們喚了進來,十幾人小心翼翼,慢吞吞地為曹皇后收拾。 眾人早晨被曹其妙罵得狠了,又懼于上一位宮女被掌嘴的威懾,眾人皆不敢放開手腳,于是,簡簡單單的換衣裳和梳理頭發,硬是被她們折騰了近半個時辰。 曹皇后素來享受慣了,在眾人細心伺候下,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加之溫良辰態度謙恭,這種將秦元君媳婦踩在腳下的感覺,讓她心情甚是愉悅。 衛貴妃在外喝了三盅涼茶,早已等得心浮氣躁,她見內殿出來一位宮外打扮的婦人和丫鬟,她百無聊賴地問道:“你們是何人?” “貴妃娘娘,奴婢是睿王府上的掌事?!濒~腸垂下頭,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 衛貴妃慢慢頷首,矜持地道:“原來今日睿王妃進宮伺候了,怎的不多帶些人手?” 坤寧宮的人全不知去何處了,就剩下兩個連茶都不會煮的掃地丫鬟,其他幾位中年宦官們,平日甚得曹皇后的寵愛,擺架子得厲害,站在角落里連動都不曾動一下。 衛貴妃抿了抿唇。 魚腸微微一驚,衛貴妃這是拐彎了罵坤寧宮怠慢客人,魚腸微微一笑,答道:“回稟貴妃娘娘,王妃今日進宮后,才得知皇后娘娘不巧病了,若王妃早知皇后娘娘如此,必定會多帶幾人進宮伺候皇后娘娘?!?/br> 魚腸回答這話,簡直是坐定了坤寧宮管束下人不嚴,衛貴妃在心底一笑,沒想到溫良辰心思靈敏,連丫鬟也這般通達。 此時,純鈞已經重新沏茶上來了,她天生生得老實憨厚,看起來十分溫柔親切,衛貴妃轉頭看了她一眼,心生歡喜之意,不禁贊嘆道:“曾聽聞睿王府治下有道,睿王妃將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條,今日一見,果然如此?!?/br> 純鈞端回盤子,微微福身,低頭道:“貴妃娘娘客氣了?!?/br> 衛貴妃進去探望曹皇后,沒說幾句話便冷著臉離開了,曹皇后郁悶地躺下,心道,今兒是怎么了,衛貴妃臉色怎的那般難看? 她全然不知,由于自己故意擺架子,讓衛貴妃心中十分不舒坦。 溫良辰心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衛貴妃以武將家族出身的背景,在宮中混得如魚得水,絕不像表面那般和善,曹皇后這一次,不僅沒收攏人心,反而將人得罪得更狠了。 聽聞宣德帝甚是聽這位衛貴妃的話,想必她的枕頭風吹得是極有水平。 溫良辰為曹皇后擦干雙手,嘴角的笑容越發真誠,看得曹皇后毛骨悚然,越發地覺得她不懷好意。 衛貴妃探病完后,興許是服藥的作用,曹皇后又重新睡了過去,誰知還未睡上許久,溫良辰的聲音又從耳邊傳來,曹皇后憤怒地睜開眼睛,納悶道:“又是誰?!” “是德妃娘娘和溫嬪,她們一道過來瞧母后了?!睖亓汲叫Σ[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