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蕭夫人看著蕭父的臉色,試探問道:“老爺,是……蕭昇回來了?” “除了他還能有誰?!笔捀笍谋乔恢袗灪吡寺?。 “他自打蕭螢……那年便離家而去,過了這么多年,卻又突然回來,難不成……是聽聞了她回京的消息?”蕭夫人捂住嘴驚呼了聲,“那他這是要對我們興師問罪不成?” 蕭父卻笑得有些高深莫測,“不論他是為何回家,既然在此時回來了,這都是一個好時機?!?/br> 蕭夫人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自己與他夫妻這么些年,難道還猜不出他心里的那點兒小九九么,不就是想著讓蕭螢的嫡親哥哥去從中說和一二。嘁,那蕭昇又不是個傻子,哪里就能被你隨意擺布了,別搞不好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蕭父自然沒有料到,自己這位一向逆來順受的夫人,竟也會在背地里如此編排自己,他心中正熱火朝天地盤算著,如何用自己的父子親緣,讓自己借著這道橋梁和那位女兒重修于好。 半盞茶后,一位身形高大的勁裝男子出現在了門口。此人眉眼間與蕭明泓倒是有五成相似,卻因著常年在外,膚色黝黑不少,眸光也更為犀利,因此多了幾分難掩的鋒芒。 蕭昇面色冷淡,連禮都不愿行,只隨意同蕭父點了點頭,冷聲問道:“我meimei呢?” 蕭父眸光微轉,卻并未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擺出一副慈父姿態,笑對他招了招手:“昇兒,你可算回來了,快過來讓爹看卡,為父這些年擔心你在外過得不好,見你能好好的回家來,為父也就放心了,往后莫要在外奔波,爹爹年紀大了,能見著子女都在身側,便是最大的福分了?!?/br> 蕭昇卻絲毫不為所動,他將手中的佩劍重重甩在桌上,聲音更冷了幾分:“我問你,我meimei呢?” 蕭夫人和蕭翡被他的閃著寒光的佩劍嚇得抱成一團,正嗚咽著瑟瑟發抖,蕭父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一聳,面色依然有些發暗,卻依然強自鎮定道:“你這孩子,在為父面前這又是什么態度?” 蕭昇只冷笑了聲,道:“呵,這就是對你的態度?!?/br> 他反手一挑,將佩劍從劍鞘中輕盈地拔出,劍身破空,發出一陣陣清脆的爆裂之音。他將那劍刃隨意一劈,桌案的一腳便應聲而裂,那切口齊齊整整,不帶半點兒木屑。 “蕭大人,請你不要挑戰我的極限,我再問你最后一遍,我meimei呢?” 蕭父盯著那桌案的紅木切面,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聲音亦有些發緊:“她……她不在家中?!?/br> “那她現下在何處?”蕭昇見他終于乖乖配合,便將劍身收回劍鞘之中,簡簡單單的動作卻如行云流水,令人不由得側目。 “她……她和我們有些爭執,一氣之下便想要與我們蕭家決裂,為父……為父自是不允的?!?/br> 蕭父看著蕭昇泠然的目光,稍頓了頓,復暗暗給自己鼓了鼓氣,方才繼續道:“可你也知道螢兒這個孩子,平日里不言不語的,真正犯起倔來,誰也拉不回來,她便不知從哪兒尋來了短刀,指著自己的脖子逼著為父將籍書交給她,若是不給她……她便要當著為父的面自戕??!” 蕭父假模假樣地抬手在眼角旁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淚花,有些哽咽地繼續道:“為父無法,只能將她的籍書交了給了她,她便就此拿著那籍書去了京兆府消去了自己蕭氏籍,另立了女戶。為父其實也不想如此,但……我總不能看著我的女兒去死啊?!?/br> 蕭父越說越順,聲淚俱下的連自己都快信以為真:“而后卻又不知為何,我們在府中聽聞陛下竟然下旨,讓淑妃娘娘……哦,也就是過去的淑嬪娘娘,你和螢兒的姨母,收她當了義女,又封為了郡主,還特賜了國姓,如今她正住在陛下賜下的郡主府中,已經不同我們往來了,為父……為父正想著該如何去找螢兒呢,正巧昇兒你回來了,還是老天保佑我們蕭家啊?!?/br> 蕭昇的臉色依舊沉靜如水,只在聽到自己的meimei被封為郡主之時,在眼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蕭父見他神色似是有所緩和,只當自己的父子親情牌起了效果,便徹底放開了膽子,勸道:“昇兒啊,你meimei畢竟是我們蕭家人,亦是我血脈相連的女兒,為父如何能放任她就此在外漂泊,你就帶著你弟弟去郡主府勸勸她,告訴他父親年紀大了,總有些口不擇言的時候,她若是想讓為父認錯,為父也會認的,只要她能回家便好?!?/br> 可蕭昇聽了這話,倒是立刻收起了眼角那一抹原本就不怎么顯眼的溫情,直直盯著蕭父,目光沉沉深不見底。 “第一,我沒有弟弟,只有一個meimei?!?/br> “第二,我meimei想如何便如何,她好端端的當個郡主,我為何要讓他回來受你們的氣?!?/br> “第三——” 他又突然抓起佩劍,直直指向蕭父的咽喉,冷冷道:“我meimei用自己的性命相要挾,才能換得他的籍書,我就沒那么麻煩了,我的籍書呢?給我吧?!?/br> 第143章 王爺的白月光17 “你究竟是誰?” …… 蕭父聞言瞳孔一縮,一臉難以置信道:“昇兒,你……你要籍書做什么?” 蕭昇神色漠然,仿佛面對的并非自己的生身父親,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他將手中的劍尖又向前送了幾分,淡道:“讓你拿就拿,旁的事又與你何干?” 蕭父卻依然不松口,蹙眉道:“可你……你是我的兒子,難道你也要像螢兒一般..……” 蕭昇唇邊扯起一抹譏笑,道:“原先我留在這個‘家’里,也只是為了照顧我meimei而已,可既然她已經走了,我又何必委屈自己,你以為誰又稀罕當你的兒子?” 蕭父默了默,雖說他對蕭昇一向沒什么感情可言,但他眼尖得很,一眼便瞥見了蕭昇腰間的一塊玄色令牌。那令牌明顯是軍中所制,估計他獨自外出這幾年,應是去參了軍,也在軍中混出了些名堂。 他心中微動,眼珠緩緩一轉,繼續好言好語地勸解道:“昇兒,你一旦脫離我蕭氏宗族,日后還能有誰庇護你?你與螢兒不同,你畢竟是男子,她終究還能嫁人,可你哪里能..……” “你廢話太多了,”蕭昇冷冷打斷了蕭父的絮語,那劍尖幾乎要挨著了蕭父的喉頭。 一旁的蕭夫人和蕭翡二人縮著脖子,如鵪鶉般互相抱著瑟瑟發抖,蕭父的眼神則死死盯著眼前的利刃,亦半點兒也不敢動彈。半晌后他終于微微轉頭,對著門外的管家開口,聲音卻有些發顫:“去……取大少爺的籍書來?!?/br> 蕭昇這才將佩劍利落收起,衣擺一甩坐在桌邊,好整以暇道:“這就對了,看來蕭大人還是能聽懂人話的?!?/br> 蕭父已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只面沉如鐵地死死盯著他。 半晌后家丁也終于將蕭昇的籍書取回,卻連頭也不敢抬,只將那一張薄紙放在了蕭父手邊的桌案上,便一溜煙兒逃也似地退了出去,倒似這屋內如龍潭虎xue一般。 蕭父抬手將那籍書拈起,舉在眼前掃了眼,復深深嘆了口氣,沉聲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今日出了這家門,日后我蕭氏一族便再也沒有義務庇護你?!?/br> 蕭昇的面色卻連半點波動也無,他起身一把將蕭父手中的薄紙扯了過來,只略略覷了眼,隨即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那籍書收入懷中,便再也沒給蕭父一絲眼神,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了。 待到蕭昇的身影遠去,廳內三人仿若扼住咽喉的手被人放開一般,終于松了口氣。 蕭父狠捶了捶桌面,對著廳外咬著牙恨恨道:“這個逆子!當真是子隨其母!有本事就一輩子不要回來,死在外面也沒人給他收尸!” 揚長而去的蕭昇卻根本無心去考量蕭父究竟在背后會如何咒罵自己,當然若是被他聽見了,倒是也并不覺得意外,如今他只一心想著要去尋自己失而復得的meimei。 他先是前去了京兆府戶籍司,將自己的籍書交予了戶籍司官員,稱要消去蕭氏宗籍,另立門戶。 那戶籍司主事自然還是當日那位王大人,自打池螢在戶籍司受封那日已經過去七八日了,他心中的激蕩之意已然消散了大半,這會兒冷不丁又來了個姓蕭的要來銷戶,王大人下意識的心頭一跳,盯著蕭昇細細打量了一番,怎么看怎么覺著有些眼熟。 蕭昇有軍職在身,見個主事倒也不必跪拜,只是王大人的目光過于赤裸,他臉色微凜,問道:“這位大人,可還需什么旁的文書?” 王大人此時腦中靈光一閃,突的想起之前查看籍冊之時,曾在蕭螢的名字前見過她有一胞兄,與她一母所生,似乎那名字就是蕭昇。 他稍頓了頓,試探問道:“敢問君可是有一胞妹?” 蕭昇聞言面色稍緩了緩,點點頭回道:“正是,大人何出此問?” 王大人恍然,“哎,這便是了,令妹前些日子來我這戶籍司中銷戶,也是本官為她辦理的?!?/br> “哦?”蕭昇眉梢微挑,“敢問大人可知家妹現居何處?” “郎君竟沒聽說嗎,”王大人面色有些詫異,“蕭……啊不對,盛……也不對……宿明郡主受陛下親封,如今自然居住在郡主府中啊?!?/br> 蕭昇點點頭,“這我自然是曉得的,只是我今日方才回京,并不知曉郡主府的具體方位?!?/br> 王大人心中百轉千回,看這架勢這位小將軍也是和蕭大人關系不恰,果然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連親兒子都能舍棄,這位蕭大人還真狠得下心來??杉热凰廾骺ぶ魅缃袷潜菹卵矍暗闹耸挚蔁岬募t人,那為她的親哥哥指條路,應當也算攀上了點兒關系吧。 他清了清嗓,回道:“這是自然,宿明郡主府就在城東,您順著玄武大街直走,過兩個街口后最新的那座府邸便是了?!?/br> 蕭昇頷首道:“多謝?!?/br> 王大人這回倒是沒多問什么,蕭昇本就入了軍籍,銷去家中戶籍倒也只是走個流程罷了。王大人手腳麻利地幫他辦好了銷戶的流程,蕭昇接過全新的籍書后,同他禮貌地點了點頭便轉身而去。 而池螢這會兒正在房中臨著帖,卻聽一侍衛疾步而來,對她行了一禮通報道: “啟稟郡主,府外有人求見,說是……郡主您的哥哥?!?/br> “哥哥?”池螢筆下一頓,腦中飛速地略過幾道模糊的回憶,蕭螢好像確實有個哥哥來著,與她關系似乎還不錯,出走這么多年居然回來了? 她沉吟片刻,隨即點點頭道:“那快請他進來吧?!?/br> 半晌后,池螢候在正廳之中,剛端起手邊的茶盞,卻見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出現在門前,那人面色有些黝黑,五官也藏著些許鋒芒,可見著她的那一刻,卻露出一抹柔軟的神情,聲音也微微有些發顫:“螢兒,哥哥……回來了?!?/br> 池螢微微有些尷尬,自己畢竟不是人家的親meimei,若是對一個年紀相差不大的成年男子表現的過于親近,似乎總覺得有些逾矩,可這位哥哥倒是從未對不起過蕭螢,太過冷淡亦是不可。 她暗暗拿捏著兄妹相處的度,笑著起身迎道:“哥哥,好久不見?!?/br> 蕭昇上前兩步,抬手扶住池螢的雙肩,卻又不敢過于用力,故而雙臂顯得有些僵硬,眼圈卻微微有些泛紅,聲音略發緊道:“是哥哥的錯,我……我就應該去尋你的,這幾年讓你漂泊在外,受了不少苦吧?!?/br> “都過去了,”池螢笑著搖了搖頭,復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突的眼前一亮道,“哥哥是進了行伍嗎?” “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蕭昇輕嗯了聲,便只將他參軍的事隨口帶過,隨即攬著池螢坐下,滿目溫情道,“快同我說說,你什么時候回京的?那老頭子是不是又為難你了?哎,過去是我沒什么本事,若是我早些帶你離了那一家子,咱們倒也不用分開這么久,你也不用去受那些苦?!?/br> “哥哥切莫這么說,”池螢笑著安撫道,“你看,我現在當上了郡主,他們躲我都來不及,哪里還敢招惹我呢?” 蕭昇聞言卻是一頓,接著轉頭看了眼身旁的丫鬟仆從,池螢立刻會意,擺擺手便讓他們退下了。蕭昇這才開口繼續道:“我還未來得及問你,那位姑母過去與我們素無往來,當年與母親的關系也不甚融洽,卻為何突然會收你當義女?便是如此也罷了,可她在宮中也不怎么受寵,陛下封你這郡主之位,又破格給你公主食邑,肯定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br> “所以螢兒——”蕭昇的目光頓時犀利了不少,“你同我說實話,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池螢輕咳了聲,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她也沒想到這位看上去粗線條的哥哥,竟還有顆玲瓏心,居然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關竅所在。 她將語氣放軟和了不少,帶了點兒撒嬌的意思在里面,笑道:“哥哥,我若是同你說了實話,你可不能怪我?!?/br> 蕭昇倒也不忍繼續對她冷臉,笑著搖了搖頭道:“你直說便是了,我又什么時候怪罪過你?!?/br> 池螢癟了癟嘴,道:“哥哥,你也知曉我過去曾經扮了男裝偷偷去詩社的事吧?” “那是自然,”蕭昇點了點頭,語氣中帶了幾分無奈,“你起初還偷穿我少年時的衣服,后來不都是我幫你打的掩護?!?/br> 池螢看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皺了皺鼻子,“當時我那位未婚夫,也就是靖王爺,其實也在詩社中……” 待她將蕭螢與靖王之間的誤會講明后,還未來得及繼續轉回與皇上的約定,便只聽得蕭昇拍了下桌面,冷冷道:“這靖王當你是什么人,他想娶便娶,想退婚便退婚,到頭來還想著吃回頭草,他算是個什么東西!” 池螢忙用目光指了指屋外,低聲安撫道:“哥哥息怒,這闔府上下都是陛下賜下的人,小心隔墻有耳?!?/br> 見著蕭昇稍平靜了些,她接著解釋道:“我自然不會去當他那個勞什子王妃,只是陛下愛子心切,若是他當真賜婚于我,我自然也不能推辭,便也只能先下手為強,想著……找個一勞永逸的法子?!?/br> 蕭昇目光一緊,“什么法子?” “哥哥剛說過不會怪我的?!背匚炓娝樕缓?,耷拉著眉眼癟嘴道。 蕭昇無奈,只得嘆了口氣,點點頭道:“行行行,快說罷,我不怪你?!?/br> 池螢稍頓了頓,打量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我……想著自己會寫些詩句,又是個女子,便是說了些逾矩的話,若是陛下不計較也能含混過去,便同陛下提議,若是他有什么想說卻又不便明言的話,用言官過于正式,可總要有個人替他說出來,那我……就來當這個人好了?!?/br> 她見蕭昇的面色愈來愈沉,聲音也漸漸放低,到最后近乎如蚊蚋一般。 蕭昇目光沉沉地盯著她,靜默許久后才緩緩開口,語氣卻不比初見她時的熱忱,“這法子是誰告訴你的?” 池螢忙搖了搖頭,“哪有別人告訴我,自然是我自己想的?!?/br> “你自己想的?”蕭昇皺眉反問,“你可知陛如今雖給了你尊貴的郡主之位,可萬一哪日你得罪了些世家大族,那這尊貴便是鏡花水月,轉瞬便會化為烏有不說,甚至性命都可能不保,這你也都想到了?” “自然,”池螢篤定地點了點頭,“可我若不這么做,那便只有受人安排嫁為人婦,哥哥,我都想明白了,與其在后宅蹉跎一生,不如順著自己的心意而活?!?/br> 蕭昇盯著她的雙眼,想要從她的眼中看出一絲一毫動搖的痕跡,可結果卻事與愿違。半晌后他搖了搖頭,道:“螢兒,你與過去不一樣了?!?/br> 只是他的語氣卻并非嘆息,而更像是在冷靜地敘述一件已經發生的事。 池螢聽了這話頓覺有些心虛,但還是硬著頭皮笑了笑,強自鎮定道:“自然,在外這幾年不比過去在京中,若是不變,只怕也無法活著回來了?!?/br> 蕭昇聽了這話,卻并未如她預想的那般露出惻隱的神情,反而若有所思地上下大量了她一番,又似是隨口一問道:“螢兒,你當初是如何得救的?” 池螢心頭微跳,面上還算鎮定,輕咳了聲回道:“哥哥你也知曉,當初我被山洪沖進了崖下河中,也不知漂了多久,算是命大沒有溺水,昏迷之中被下游的一處村落中的村民所救,休養了一兩年才能下地?!?/br> 蕭昇卻連珠炮似的問道:“你被哪戶人家所救?漂去了什么村?在哪個州縣之中?” 池螢心下一緊,過去自己編個死里逃生的理由都能隨意含糊過去,這位大哥怎么這么不好糊弄呢? 她腦中飛速地運轉著,心中暗暗思忖道畢竟山高水遠的,蕭昇也不會所有偏僻的村落都能知曉吧,便隨口編道:“在云南,那縣喚作葫蘆縣,村名就叫段家村,救我的人家也姓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