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池螢單手托腮,眉間擠出了幾道淺淺的溝壑,道:“既然此事事關重大,你又是兩日前便得知了這消息,那直接告訴令尊,讓薛大人上奏陛下豈不省事,又為何還要兜這么大的圈子來找我? 她換了只手托腮,將頭歪向另一側,繼續道:“今日碰上了陛下算你運氣好,你便有機會將此事全盤托出,若是陛下并未出現,你又當如何?” “這……這個..……”薛朗突然面色漲紅,目光左右閃躲不敢同她對視。 這反應讓池螢有些哭笑不得,“薛公子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薛朗卻并未回她,而是突然轉向秦宴之拜了拜,請罪道:“陛下,學生剛才的話中確實有些隱瞞,只是并非刻學生意欺君,乃是……乃是,學生去看字畫的地方有些……不太妥當,怕污了圣聽?!?/br> “哦?什么地方,說來聽聽!”池螢突然來了幾分興致,沒想到這小伙子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居然也會去“不妥當”的地方。 薛朗哪里能想到這縣主居然如此大膽,碰到這種話題不但不避諱,反而還興奮的像喝了雞血一般。 他不自覺地又低下頭去,聲音有些怯懦,“回陛下,回縣主,在下去的是……驚春閣,那說遼國話的二人,便是在驚春閣的包間中聽到的,家父向來重清名,故而在下并不敢將此事告知家父?!?/br> 驚春閣這個名字,不用解釋就已經讓人浮想聯翩了。 池螢沒忍住噗嗤一聲笑開,“沒看出來薛公子竟還有如此雅興???” “不不不!縣主您誤會了,在下當真是去看字畫的!” 薛朗見狀有些焦急,手足無措地自我辯解道:“驚春閣中有來自各地的客人,他們大都出手大方,送給樓里姑娘除了首飾脂粉外,也經常會有些珍稀的古玩字畫,在下前幾日聽聞樓中新送來了一幅北齊名家所繪的寒梅圖,這才想去一睹真跡,在下……在下當真不是那般輕薄好色之徒??!” 秦宴之搖了搖折扇,淡道:“薛公子無需如此,少年人輕狂些亦無妨?!?/br> 池螢:呵,這一聽就是經驗之談,閣內老主顧了吧。 “陛下,學生所說句句屬實,萬不敢欺君??!”薛朗被這二人前后夾擊有些招架不住,額間已是冷汗涔涔。 池螢見他惶恐,倒是莫名心虛了幾分,這小伙子真是太不禁逗了,反而顯得自己像個女流氓似的。 “薛公子莫急,我并無惡意,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若是薛公子感到不快,我先同你道個歉,是我冒犯了,我自是相信薛公子為人的?!?/br> 薛朗松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間的汗珠,道:“縣主言重了,您肯信在下便好?!?/br> 他稍緩了緩,復又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問道:“只是在下亦有一事不明,不知縣主如何得知家父在朝中任職?” 池螢心下一跳,是了,此前薛朗自報家門之時并未明言自己的出身,她這番自爆,明擺著是事先就聽說過他的名號,而他這一臉迷茫,卻明顯是不知其中曲折。 所以相親這事兒其實只是馮家剃頭挑子一頭熱? 她想含混著糊弄過去,語焉不詳道:“嗯……我家中有一舅舅也在御史臺任職,故而對薛公子有所耳聞?!?/br> “哦,”薛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很快卻面色微變,一臉驚疑道,“縣主的舅舅,該不是……馮中丞吧?” 池螢從他這反應中便猜出大半,他估計也是被家里強行按頭相親,但只知相親對象是馮大人的侄女,卻并不知道他侄女就是自己這個縣主。 薛朗面染薄紅不敢抬頭,很明顯是已經推出了其中關竅,她自己亦是有些尷尬,今天這都是些什么事兒??! 正當池螢左右踟躇之時,卻聽秦宴之在一旁幽幽開口:“薛公子可還有旁的事?” 薛朗愣了愣神,回道:“回陛下,并無?!?/br> “嗯,時候也不早了,薛公子還是早些回府,免得薛大人擔心?!鼻匮缰皖^啜飲了口清茶,舉手投足間皆是自在灑脫的清矜貴氣。 “……..是,學生告退?!?/br> 薛朗雖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陛下趕人了他也不敢多待,忙告禮退出了雅間,懂禮如他自然也沒忘了隨手關門。 池螢見狀微微蹙眉,薛朗這一走,不就又變成她和秦宴之大眼瞪小眼的死亡時間了嗎? 不,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她要自救! “那臣女也先告退了?!?/br> 她起身匆匆行了一禮,轉身便要推門而出,可手還沒碰上門板,便聽得身后傳來一聲清朗的: “且慢?!?/br> 秦宴之輕輕放下茶盞,對著她僵硬的背影沉沉笑了聲,道:“螢meimei,許久未見,咱們可還未敘完舊呢?!?/br> 池螢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念了三遍“他是老板不能動手”,待到她轉過身時,便已換上了一張恭謹的笑臉: “陛下有何指教,臣女洗耳恭聽?!?/br> 第20章 大將軍的白月光20 meimei其實肖想一下…… “螢meimei,坐下說罷?!鼻匮缰俣葹樗辶藵M杯茶,淡笑著指了指她之前的座位。 池螢雖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面上倒是神色坦然地坐了回去,淡道:“謝陛下賜座?!?/br> 秦宴之將一碟酥酪向她面前推了推,笑道:“不知螢meimei未來有何打算?” 怎么,還來聊人生聊理想了? “這幾日的打算,自是盡力在武舉之中取得頭名,長遠的打算,便是能入得行伍,征戰沙場為陛下盡忠?!背匚灁[出了應對面試的官方態度,層層遞進滴水不漏。 “嗯,不愧陸氏后人,胸懷家國大義,是我大乾之幸,”秦宴之點點頭,卻又突然話鋒一轉,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那螢meimei就沒有為自己考慮過?” 池螢眼皮微跳了跳,這段對話的走向好像有點不太對啊。 她選擇繼續裝傻,正色道:“回陛下,在臣女心中,國事亦是家事己事分內事,若是天下安定再無戰亂,便是每個子民最大的幸事了?!?/br> 秦宴之聞言輕笑了兩聲,撫掌道:“螢meimei當真是個妙人,不過我聽說——” 他稍頓了頓,俯身略湊近了幾分,“meimei的舅家似乎在為你相看親事,安排的就是剛才那位薛公子?” 池螢:???你們當皇上的都這么閑嗎還有空聽這種八卦? “確有此事,”她坦然點頭,“不過臣女已經回絕了馮夫人,還請陛下莫要再提此事,免得讓薛公子難堪?!?/br> 秦宴之狀若訝異,“哦?薛公子一表人才,竟也入不了meimei的眼,也不知meimei究竟想尋個什么樣的郎君?” 池螢也撐著桌子湊近了幾分,淺笑著放緩了語調,“像陛下這樣的——” 秦宴之眉梢微微挑起,眸光稍動了動,卻又聽她繼續道: “——臣女自是不敢肖想了,不過臣女想著,自然是要志趣相投的人才值得共度余生?!?/br> 池螢直起身來,單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位陛下倒是挺有意思,孤男寡女聊情感話題,話里話外都透著曖昧,卻又不并把話說明白,隨時給自己留著退路。 你若是待他冷淡,他便可以再曖昧幾分將你哄回來,可你若是真要同他談情,他又能立刻抽身,轉頭再說你會錯了意。 如果當真是陸螢那種感情上一張白紙的小姑娘,大概率會被他哄得找不著北,心甘情愿的為他賣命。 這大概也正是他的目的所在吧,畢竟一個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將軍,才不用擔心她會拿著兵權謀逆啊。 嘖,行家呀! “嗯,志趣相投自是沒錯,不過我覺得螢meimei卻說錯了一點?!鼻匮缰似鸩璞K,輕吹了吹漂浮的茶沫。 “還請陛下賜教?!背匚灥?。 秦宴之抬眼看向她,墨色的眸中似有暗潮翻涌,面上卻似隨口道:“我覺得——meimei其實肖想一下也無妨?!?/br> 嗯? 池螢聞言微怔,肖想一下也無妨?他這又是在說什么sao話? 她干笑了聲,道:“陛下這話,怕是又要引得臣女誤會了?!?/br> “誤會什么?”秦宴之理了理衣襟,神色坦然,“此前meimei便說誤會,不若將這誤會說開了,方知是不是真正的誤會?!?/br> 池螢:……來來來,對線啊誰怕誰! 她清了清嗓,正色道:“臣女會誤會,陛下對臣女有些超乎君臣間的情意,不過陛下請放心,臣女對陛下忠心無二,未來也不會因旁的理由離開軍營,您大可不必如此?!?/br> 秦宴之聞言默了默,半晌后卻笑出了聲,“你是覺得,我對你示好是為了綁牢你,好讓你忠心耿耿的為我賣命?” “……” 對!我就是這么覺得,為國做鴨確實犧牲挺大,不過咱沒必要,真沒必要。 池螢垂眸盯著杯盞中上下起伏的茶葉,神色淡淡沒接話。 “陸螢,我在你眼中就是這般心思詭譎之人么?”秦宴之似是被氣笑,語氣中多少帶了些怨氣。 池螢心里一咯噔,您這小哀怨口兒是怎么回事兒!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卻見他正不辨喜怒地看著自己,一向疏朗的眉宇間莫名顯出幾分郁色。 池螢嘆了口氣,緩了緩回道:“陛下,臣女并非惡意揣測您的心意,只是您要知曉,女子在這世上本就活得艱辛,而臣女要走的路更是前人從未走過的險途,一旦行查踏錯便萬劫不復,故而不得不慎之又慎?!?/br> 秦宴之神色稍松,問道:“你怕什么?” “臣女與陛下間的關系,若是單純的君臣便罷,可若是摻雜進了其他的因素,陛下能擔得起,臣女卻擔待不起。臣女的一切皆仰仗陛下,若是生了變故,那臣女便什么都不剩了?!?/br> 這話倒是她的肺腑之言,之前她一時被美色所迷,確實有些醬醬釀釀的想法,但后來仔細想了想,他們之間的關系還真不適合太過復雜,把事業愛情都放在一個人身上,確實過于冒險了。 秦宴之沉默了半晌,卻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只點了點頭道:“朕知曉了?!?/br> 池螢松了口氣,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她沒法明言,她畢竟不是真正的陸螢,也早晚有一天要把身體和人生交還給原主,拿著別人的身體談戀愛,確實有些不太負責。 可她還沒放松多久,又聽得耳旁傳來了他的聲音,語調中頗有幾分得意,“所以螢meimei的意思是,你也對我有意,只是礙于身份所繞,故而有所顧慮不敢上前?” 欸? 您的閱讀理解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陛下,我不是這個……” 秦宴之搖著扇子站起身來,面上笑意加深,自顧自打斷她道:“螢meimei莫要憂心,萬事萬物皆有其法,只要你我心意相通,我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你只管等著便是?!?/br> 說罷便推門而出,還不忘回頭給她留下了一個“我都懂的你不用再解釋”的眼神。 池螢一愣,待她上前兩步想要追上他解釋清楚,卻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第21章 大將軍的白月光21 讓朕仔細考教一番…… 秦宴之的態度讓池螢有些捉摸不透,說來他們攏共不過也就見過兩三面而已,要說他對自己一見鐘情,池螢是萬萬不信的,這位陛下年紀輕輕就能將一眾老臣收拾的服服帖帖,絕對不是個看臉的戀愛腦。 難道是自己在朝堂上那番以一敵三舌戰群儒的英姿,讓他發現自己有個清純不做作的有趣靈魂? 池螢勉強接受了這個猜測,行吧,如果是這樣倒還算他有眼光。 夜半三分,萬籟俱靜。 此時池螢的腦中卻異常清醒,說來這只是她接受的第一個委托任務,就算秦宴之這里她能扛得住,可日后若是還冒出來什么張宴之李宴之,她也不是什么圣人,難免會有心防崩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