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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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婆子在昨日便跟內廚房眾人打了招呼,所以此時在內灶間忙碌的人見到曲蓮這個生面孔也并未驚訝,只是眾人看她的眼色有些涼意。婆子們還知道收斂,那些小丫頭們都帶著防備的眼神不住的瞥她。 曲蓮心里明白,夫人徐氏給她安排的這個差事,說的不好聽了,那就是一個監工。面對眾人的敵視,她也并不在意,只是向正在卸貨的婆子問道,“敢問這位mama,這些食材那樣是給三少爺準備的?!?/br> 那婆子瞥了一眼其他人,臉上堆起笑臉,“正是這幾盒?!币贿呎f著,一邊指著身邊放著的幾個雕漆大圓盒子。 曲蓮福了福,“多謝mama?!彼鹕砗?,看到三少爺的廚娘搬起一盒,她便也彎腰搬了一盒跟著廚娘朝著內院子走去。徐氏給裴劭靖單獨劈出一個院子做小廚房,可見她對這個幼子有多上心。 給三少爺裴邵靖準備的早餐十分豐盛,燕窩細米粥,棗泥糕,脆腌冬筍,奶團子,丹桂花糕,灌湯小rou包,還有一盤炸的微微焦黃的小春卷。 相比起內灶間其他的婆子丫頭,給三少爺準備膳點的廚娘顯得十分和氣。她見曲蓮并不袖手,能做的事情盡量幫著做,倒也松了口氣。從昨日趙婆子提起這事,廚娘擔心了一晚,生怕這是個耍橫挑刺的主兒。要對她奉承著吧,她不過是個外廚房進來的粗使丫鬟,自己還真抹不開這個面子。要是對她愛答不理的吧,這是能進到夫人跟前的人,萬一給自己穿了小鞋,那真是夠自己受的。 思及此處,廚娘臉上帶上笑,試著跟曲蓮套近乎,“三少爺些微有些挑嘴,愛吃些甜的,特別是這奶團子,這是每日必上的小點。厭惡青菜,每次都要人哄著才能下咽,為此夫人沒少煩惱。有時候被少爺鬧得頭疼了,就拿著清灼的小油菜裹了奶團子,哄著小少爺吃下去……” 廚娘一邊忙活,一邊絮絮的說著,一邊感慨小少爺投生到好人家是個有福的。像那豐臺暖棚的農戶家里的小孩子,吃都吃不飽,哪里還能這么挑嘴。不過,那三少爺雖養的精貴,但是也被養的嬌氣了,身子骨孱弱,小病不斷。那農戶家的孩子,但凡能吃飽的,一個個都壯實的跟小牛犢子似的。 曲蓮坐在一邊的矮杌子上,洗著準備白灼的小油菜,思緒也有些飄遠了。小時候她也是挑嘴的。她有三個哥哥,娘親直到四十歲上才有了她這么一個女兒。大哥哥足足比她大了二十歲,待她有記憶時,就已經有了大嫂子了。 娘親身子不好,都是大嫂子抱著她,一聲聲的哄著她吃青菜。大嫂子是蘇杭人氏,直到現在曲蓮還記得她那柔柔的吳儂軟語,“阿姮,要多吃點青菜呀??刹荒芴糇?,挑嘴的孩子長不好看。阿姮不是還要爹娘給你尋一個俊俏的相公么?阿姮要是長得不如那相公可怎么辦呀?”大嫂子故意帶著些愁意說著這番話,惹得娘親和周圍的仆婦們都笑了起來。 那時候,就連周身的氣息都浸在一種甜蜜的芬芳之中。她總覺得日子過得好慢,總希望能快點長大,就像大嫂子那樣穿著好看的衣裳,嫁給一個如同大哥哥一般的俊秀公子。 “曲蓮,曲蓮!” 曲蓮倉促抬頭,這個名字又將她從那恍如隔世的夢境中拖拽了出來。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站起身,曲蓮將洗好的油菜交給廚娘,看著她將油菜倒入鍋中,一邊還疑惑的瞥了她一眼,帶著些關心的意味問道,“可是沒睡好?還是身子不利索?我聽說昨日譚大夫來給你瞧病,沒什么事吧?”聽說當時方mama也在,既然今日曲蓮依舊能來到三少爺的灶間,想必不是什么過人的惡疾。 “多謝mama關心?!鼻忞y得的在臉上露了個笑臉,“方才只是在想方mama昨日的教導,思忖著,內廚房果然謹慎了許多?!?/br> 廚娘不停手里的動作,一邊跟曲蓮聊著,“這還是侯爺跟大少爺不在府里。若是他們在,內灶間得再提早半個時辰開灶。要說這官啊,也不好做,鎮日里那么早就上朝,可比那農戶和商戶還要辛勞?!闭f話間,青菜已經燙好出鍋,放在甜白瓷的淺盤里,綠油青翠的模樣很是可愛。廚娘放下笊籬,抹了把腦門上的汗珠子,長吁一口氣,“這就得了,等會小玉過來,你跟她一起送到夫人那里吧。三少爺平日里就睡在夫人房里的碧紗櫥?!?/br> 話音剛落,小玉便走了進來。 待看到曲蓮后,鼻孔朝天的哼了一聲,一轉眼卻又朝著廚娘笑著道,“馮mama,今天做的什么呀?我老遠都能聞到香味呢?!?/br> 廚娘心善,看著小玉臉色的變化也不多言,只是從另外一個小盅子里夾出一個焦黃的春卷遞給了小玉,待小玉喜孜孜的接過后,她又轉身給曲蓮夾了一個。 曲蓮愣愣的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小春卷,摻了鴿子蛋的細面在炸鍋后焦黃松脆,里面些微的露出些切得極細的胡蘿卜和冬筍絲,因為是給孩子吃,所以做得只有大拇指大小,看著就讓人覺得垂涎欲滴。忙活了一早晨,主子們沒用飯前仆婦們不能先一步用飯,曲蓮只喝了幾口熱水,此時也覺得有些饑餓。 廚娘見曲蓮遲疑,以為她膽小不敢沾少爺的東西,笑了笑說,“今日面和的多了些,便多做了幾個,碟子里擺不下,這是多出來的,吃吧?!?/br> 曲蓮點了點頭,道了聲謝,這才接過那個春卷,慢慢的吃了下去。鮮嫩酥香的味道一點點自舌尖化開,一瞬間便充斥到整個口腔,曲蓮垂了眼簾,提起一個食盒跟著也拎著個食盒的小玉走出灶間。 一出灶間,一陣冷風夾雜著碎雪粒子便吹了過來,將那心頭一點余溫也吹散了。這雪,又下起來了。天際微微有些發亮,已是卯時三刻,也是該用早膳的時分了。 小玉快步的向前走著并不跟曲蓮搭話,曲蓮緊跟在后面,總覺得她是在賭氣一般。 正走著,前面的小玉突然身子一歪,手里的食盒便要高高的拋棄。眼看著那食盒就要傾斜,曲蓮一驚趕忙上前,接住那盒子,順便用身體抗住了要歪倒的小玉。 小玉顯然被嚇個不輕,在天邊露出的晨光下,臉色顯得十分蒼白。兩人低頭看去,方才發現小玉的腳邊有一大片薄冰,恐怕是昨夜飄進來的雪花積成。 “這些灑掃的婆子們又偷懶了!若是打翻了三少爺的早膳,看我稟告夫人不將她們剝一層皮!”小玉撫著胸口恨恨的說著,一邊又有些慶幸。若是三少爺的早膳沒了,灑掃的婆子必然受到處罰,她的處罰卻也跑不了。 小玉思及此處又看到曲蓮手里提著的兩個食盒,面上便有些訕訕,“多謝你了?!闭f著,便從曲蓮手里將一個食盒接了過去。 “無妨,你若為此挨罰,我也跑不了?!笔裁唇凶鲞B坐,曲蓮實在是太明白了。 “那倒也是?!币娗彶⑽囱?,小玉一邊向前走著一邊挑眉道。雖然口氣仍不怎么好,但是也開始漸漸的跟曲蓮搭起話來?!鞍?,昨日方mama怎么找的譚大夫給你看病???小丫頭們生了病,都是找的石館大夫給瞧病,只有那些有頭有臉的mama管事們還有夫人那里的幾個大丫鬟才能請譚大夫?!?/br> “夫人差我照看三少爺的飲食,想必是請慈濟堂的大夫更為穩妥?!鼻徎卮?。 “想必也是這個緣由?!毙∮衿擦似沧旎卮?。 曲蓮卻想起了那個年輕的大夫,和他有意的隱瞞與幫助。想了想,曲蓮試探著問道,“譚大夫看起來很是年輕,這么年輕也能在慈濟堂坐堂么?他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br> “哎呀,你知道什么。這京城里誰不知道杏林世家譚家啊。自開朝以來,譚家出了十幾位太醫院的御醫,更是有好幾個太醫院掌事?,F在太醫院的掌事譚太醫正是小譚大夫的大伯?!毙∮竦目跉饫锍錆M了崇拜之意,同樣也對曲蓮的話語中可能表露出來的不信任感到氣憤。 “那他為什么會在慈濟堂坐堂?”慈濟堂雖然在民間頗有名氣,但是多是給百姓和沒有權勢的鄉紳看病。這個年月里,豪門大戶哪家不在太醫院里有點門路。 “小譚大夫雖然出身世家,但是他卻不愿進太醫院。我曾經聽到過他跟大少爺說話,大少爺也曾詢問過他為何不肯進太醫院。他說,為人醫者,懸壺濟世,不管是達官貴族還是販夫走卒,只要患有疾病,在他眼里都是一視同仁。再則,慈濟堂廣納民間名醫,也是個學習的好地方?!?/br> 曲蓮聽著,心中暗暗的點頭。昨日,那年輕大夫對著方mama這樣的仆婦也謙遜有禮,對于出身世家的公子哥來說,的確十分難得。 說話間,兩人便來到了紫竹堂的正房。門前早有小丫鬟等在那里,見到兩人走來,便打起了簾子。 ☆、007丫鬟們的野心 進了屋子,穿過廳堂,進入到宴息處。徐氏正歪在炕上跟方mama說著什么,見到兩人進來,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兩人可以進到碧紗櫥。 碧紗櫥內,三少爺的乳娘正在拿著一只五彩的翎羽毽子同他一起玩耍。聽到有人進來,那個穿著一件大紅緙絲繡金線小襖的孩子仰臉看了過來。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粉白的小臉,眼睛像兩顆黑葡萄。梳著垂髫,頭發烏黑油亮,卻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樣頭發稀疏??粗瓜袷莻€很健康的孩子,不知道為什么總是生病。 曲蓮同小玉一起向三少爺行禮,那孩子卻沒怎么理會。 見到丫鬟們提著食盒走了進來,他蹬蹬的跑出了碧紗櫥,直直的進入到宴息處,然后就聽他嬌憨的嚷嚷,“娘親陪我吃飯!” 乳娘早已經在裴劭靖跑出去的時候,便急急的追了過去,小玉忙扯了一把曲蓮,制止了她往內間小桌子上擺放早膳的舉動。 果然,從宴息處傳來夫人徐氏斥責乳娘的聲音。 徐氏看著撞進懷中的幼子,心中一片柔軟,她摸著孩子的發頂,輕聲的哄著,“靖哥兒,娘有事要跟方mama說,你今兒跟著乳娘吃飯好不好?” 裴邵靖不愿意,更加起勁的往徐氏的懷里拱去,直將徐氏的衣裳都弄亂。徐氏無奈的看著小兒子,想起跟自己一向不親的大兒子,心中便有了計較。她沖著內間揚聲道,“把三少爺的早膳端過來吧?!?/br> 聽到徐氏的話,小玉對曲蓮揚起一個得意的笑,率先提著食盒走了出去。 裴邵靖的早膳到底是在宴息處的大炕上吃完的。曲蓮可是見識了這位小少爺挑嘴的程度,幾乎每吃一口,都需要徐氏哄著,一頓飯吃了整整大半個時辰。直到用完了早膳,他還不愿意離開母親的懷抱,仍然膩在徐氏的懷里問道,“娘親,大哥哥什么時候回來呀?大哥哥上次說,等他這次回來帶我騎大馬?!?/br> “凈胡說?!毙焓闲χp輕的拍了小兒子一下,“你才幾歲,你大哥哥不過是哄你。等你到了八歲,你爹爹自然會請來教習教你騎馬。就連你大哥哥也是八歲才開始學騎馬的?!?/br> 裴邵靖不滿母親的說法,開始鬧騰,一邊鬧著一邊嚷著要大哥哥。 徐氏安撫著小兒子,心里卻開始重了起來,忍不住自然自語的嘆道,“娘親也想著你大哥哥能早點回來,可是啊,這帶兵打仗哪是有譜的事情?!?/br> 一邊的方mama看著徐氏紅了眼圈,想她必是有些思念已經隨著霸陵侯出征一年的裴邵竑,笑著安撫道,“夫人快安心啊,侯爺必能大敗北戎韃子,等這次回來,大少爺也能在軍中站穩腳跟,這婚事也就更能順您的意了?!?/br> “你哪里知道我有多心煩,侯爺竟是事事跟我作對,就連竑哥兒的婚事我這個當娘的都不能做主嗎?”徐氏說到這里,看了一眼乳娘示意她把已經將注意力從大哥哥那里轉移到一顆玉蟬的裴劭靖抱走。然后繼續說道,“我喜歡那沈家的閨女,侯爺說沈家閨女性子太綿軟,不適合做宗婦。我又說梅家的閨女,他又說梅家上不了臺面,不過是憑著女兒顯貴起來的人家。你說說,那梅家再怎么不體面,人家家里出了一個貴妃,還有著唯一的皇嗣,這還不體面么?這是天大的體面?!?/br> 徐氏說到這里時,曲蓮和小玉已經走到了外廳的門口,小玉拖拖拉拉的收拾著,卻也不敢在宴息處滯留太久。到底也沒能聽全乎。 徐氏看到曲蓮的背影,蹙了蹙眉方才想起這是誰,她看向方mama問道,“昨日可請大夫來給她瞧過了?” “回夫人,請的慈濟堂的小譚大夫?!狈絤ama忙回道,又將譚大夫的話向徐氏復述了一遍。徐氏一邊聽一邊微微的頷首,帶聽到饑民們以土充饑的慘狀,搖頭嘆了口氣,“就按你說的,讓譚大夫給她開幾幅藥吃一吃吧,她這副形容整天在我面前晃,我也看得不爽心?!?/br> 方mama笑著應是,又奉承徐氏心慈,直把徐氏夸的臉上帶了笑,兩人這才繼續說起事情來。 于是,剛到晌午,趙婆子就給曲蓮送來了兩個紙包的,細細的教了她每次的用量和煎煮的方法。待趙婆子離開,曲蓮拿著手里的兩個紙包,想了想,起身打開一個舊箱籠將兩個紙包都放了進去。 雖然已經八年,雖然她的面貌更肖母,可是這京城之中難免有人還記得當年太子太傅蕭明誠的夫人宋氏。更何況,甲申年順德帝加開一科,她三哥蕭巒正是那一科的探花。本朝自開朝以來,還從未出過十七歲的探花。再加上蕭巒面貌俊秀,身形頎長,人品端方,提起蕭大人家里的三公子蕭巒蕭遠山,誰不豎起大拇指贊一聲好一個翩翩公子。 三哥蕭巒,與她一樣,也肖母。 想到這里,曲蓮眼眶中早已積滿淚水,她的是手緊緊的扣著箱籠上藤條的縫隙,胳膊不住的顫抖,幾欲癱坐在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看著時辰也不早了,三少爺裴劭靖午睡后還要進些點心。 曲蓮緩緩的松開緊抓著藤條的手,這是才感覺到指尖一陣刺痛,仔細一看,才發現不少木屑已經扎入指甲里面,指尖早已血跡斑斑,受傷處更是傳來陣陣尖銳的疼痛??蛇@種皮rou之苦,又那里比得上那鏤骨銘心之痛。 起身后,曲蓮借著銅盆中剩下的水擦了把臉。剛把帕子收好,小玉便推門走了進來,看到曲蓮凈了面,嗤笑道,“你那皮子,再怎么洗也洗不嬌嫩?!币贿呎f著,一邊走到自己的床邊歪了下去。有些氣沖沖的樣子,不知道在哪受了氣。 曲蓮沒做聲,小玉見她不還口,倒是沒忍住,又坐了起來,恨恨的道,“那些慣會惺惺作態的賤蹄子,今日不過是個一等丫鬟就能教訓斥責我,哪日要是上了少爺們的床,還不把眼珠子瞪到天上去?!?/br> 她罵完了,尤不解氣,看著坐在一邊默不作聲的曲蓮說道,“你可知道夫人有四個一等丫鬟?!?/br> 曲蓮想了想回答道,“我只認得春鶯,還見到過一個,卻不知道是哪一個?!?/br> “我告訴你?!毙∮裣铝舜?,走到八仙桌的另一邊坐下,“夫人除了春鶯,還有夏鳶,秋鸝,冬鴿三個大丫鬟。春鶯和夏鳶是家生子,她們的老子娘都是當初夫人的陪房,春鶯是一開始便跟著夫人的,夏鳶最早卻是在已故老夫人那里照顧大少爺的。秋鸝和冬鴿是外面買來的,后來被夫人挑了出來升了一等。秋鸝的老子前陣子摔斷了腿,夫人讓她回了一趟家,昨日剛回來。我不巧在中庭那里撞見了她,她立時便叫住了我指著我好一頓教訓?!?/br> “她為何斥責你?”曲蓮問道。 “她自己每日涂脂抹粉的,卻見不得別人也這樣?!毙∮窈叩?,過了一會到底是萎頓了些,強自辨道,“雖說早年上內廚房確是有不許丫頭婆子抹膏脂的規矩,但那也是說的廚娘。偏她,拿著雞毛當令箭,以為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就連夫人看見我也沒說我這個?!币贿呎f著,她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罢f到底,還不是因為大少爺?!?/br> 曲蓮看著她,不明白這話什么意思。 看到曲蓮木頭木腦的樣子,小玉更加生氣了,卻苦于此時沒有一個能跟她同仇敵愾的人,只能致力于讓曲蓮明白秋鸝這丫頭是多么的壞,“我跟你說,有一次,我正給三少爺送了晚膳,那日三少爺玩的有些狠,神情有些萎頓,躲到床上不肯下來吃飯,又不肯讓乳娘靠近,我只能端了碗追到床邊哄他吃飯。當時,掛簾子的鉤子讓三少爺給扯了,簾子是落下來的。我當時急死了,三少爺偏要玩捉貓貓,他覺得自己躲在床里,不出聲,乳娘就找不到他。連帶著我也不讓出聲。結果,我就聽到了夫人跟方mama說話,說是大少爺的婚事還沒有著落,侯爺對夫人看上的人家都不滿意,所以夫人想著,等這次大少爺回來,就給他指一個通房。只是,夫人還在猶豫,是選夏鳶還是秋鸝?!?/br> 說了這一大段話,小玉有些口渴,瞪了曲蓮一眼見她依舊不動,沒好氣的自己從桌上的茶壺里倒出半杯溫茶,一口氣灌了下去,才繼續說道,“你猜怎么著,就在這個時候三少爺不玩了,一把扯開簾子對我嚷嚷他不吃奶團子了。我一下子看見秋鸝正站在門口那里彎著腰正偷聽呢,許是聽到夫人想將她給大少爺做通房,那臉上的笑還沒落下去,卻被我和三少爺抓了個正著,那臉色難看的,我現在想起來都想笑呢。她還裝腔作勢的跟我們說是來看三少爺吃完飯沒有,見我碗里的奶團子還剩了大半,竟把我罵了一頓。從那以后,她每次瞧見我總是擠兌我,小蹄子,打量姑奶奶我不知道她的心思么?惹急了我,就給她捅到夫人那里?!?/br> 曲蓮聞言,搖了搖頭。 小玉見狀皺眉問道,“你搖什么頭?!?/br> “你若要稟告夫人,就應該當時就告,如今卻是不妥?!?/br> “為什么不妥?你就篤定夫人不信我?”小玉不服氣,“再說還有三少爺,他那會也看見秋鸝了?!?/br> “你自己也說了,自從那事后,秋鸝每每見到你總是能挑出你的錯處,然后便對你嚴加斥責。她是一等丫鬟,你是二等丫鬟,見了你的錯處,她自然能訓斥與你。你若將此事稟告夫人,她必不承認,反而會說是你因為被她斥責懷恨于心而污蔑她。至于三少爺,他還是個稚兒,他說的話哪能當真,說不定夫人還會怨恨你教三少爺說謊。畢竟丫頭們之間的事情,怎么能扯上少爺呢?即便夫人心里明白你所說不假,但是一旦扯上少爺,在夫人眼里,你就一樣不是個懂事的?!?/br> 聽完曲蓮這番話,小玉目瞪口呆的看著曲蓮。細細思量一下,曲蓮說得極有道理,恐怕秋鸝處處挑她的毛病就是為了等她腦子一熱、不管不顧的找夫人告狀。憑秋鸝那張嘴,還不把黑的哭成白的,況她又跟著夫人多年,情分自然不同。夫人一生氣,自己說不定就要被趕出內院。 想到這里,小玉的背后一下子便沁出了冷汗。 曲蓮看著臉色發白的小玉,心中嘆了口氣。有時候,抓著別人的把柄,并不意味著占據上風。尤其是,那把柄屬于比你更有權利之人。 ☆、008北地戰敗 臘八一過,一晃眼便到了年關。 這十幾日,曲蓮一直小心謹慎,倒也平安的過了這一年最后的一個月。這段時間,三少爺裴劭靖也沒病沒災,夫人徐氏對曲蓮倒開始滿意起來。 她不多話,眼神也不亂飄。即便是在宴息處伺候裴劭靖用餐,也從不像其他的小丫鬟那樣走神。 派往衢縣的家仆已經走了二十幾日,算著這幾日也應該返回,曲蓮這些日子唯一惦記的就是那個弟弟。當年蕭家被滿門抄斬,她的乳母陳劉氏舍了自己同樣十歲的女兒,將她偷偷的帶出了府。陳劉氏丈夫早亡,在把她交給丈夫的大弟陳康家里后,便返回蕭家,官兵來拿人的時候,她便投了井。 陳康夫婦當年生計艱難,多虧張嫂在蕭家做乳母補貼,再加上蕭太傅曾經是長兄的救命恩人。農家之人,雖然目不識丁,卻也曉得蕭太傅乃忠良之臣,更懂得滴水之恩當報涌泉的樸素道理。兩口子待曲蓮更甚于待襁褓中的兒子。這些年來,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緊著曲蓮。 曲蓮到陳康家中時,弟弟還未取名。陳康兩口子目不識丁,知道曲蓮乃大家嫡女,便讓曲蓮給兒子取了名字。陳家的兒子,曲蓮給取了名字叫陳松。她到陳家的時候,這個弟弟還不記事,就一直認為曲蓮是他的親jiejie。他從小被父母教導,jiejie體弱需要照顧。窮人家的孩子懂事的早,他怨恨父母凡事都緊著jiejie,有時候在外面玩耍路人給了點糖果,都要拿回來給曲蓮。曲蓮也真心疼這個弟弟,她原本在家里就是幼女,從未做過jiejie。陳氏夫婦凡是給她些什么難得的東西,她都偷偷藏著給陳松。 整整五年的時間,日子雖然窮苦,卻不難熬。在這個家里,曲蓮滿心的傷痛也開始漸漸的深藏在心底。在陳氏夫婦和陳松面前,她的臉上也開始有了些笑容。 直到五年后,衢縣開始大旱,日子過得越來越艱難。陳康夫婦也在這一年雙雙去世,曲蓮無奈只能將只有五歲的陳松送到鄰村,陳康的表弟便住在鄰村。兩家多年不往來,但是曲蓮無法,打聽著將弟弟送了過去。曲蓮應承每年給陳康表弟一些錢用來供陳松吃用,她便找了人牙子,把自己賣了。這年頭,村戶里沒有了長輩的年輕女子,沒有多少路可以走。曲蓮也想著,等攢下些余錢,便將陳松接到身邊,找個可靠的人家照看??蔀榕@三年來,頭兩年只是在一家鄉紳家中做粗使,后來鄉紳家敗落,她便來到了霸陵侯府,卻依舊只是個外廚房的灶下婢。每年給陳康表弟的錢就幾乎是她能攢下的所有錢財。 從每年替她帶錢的人口中得知,陳松在他的叔叔家過得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