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
…… 水玲瓏揉了揉隱隱有些暈乎的額頭,沙啞著嗓子道:“諸葛鈺?!?/br> “娘娘,您醒了?” 陌生的稱呼,陌生的聲音,令水玲瓏霍然驚醒,她睜眼迷離著霧氣的眼眸,幽潭般深邃,直看得面前之人如墜冰窖,撲通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驚擾娘娘歇息的!娘娘恕罪!” “怎么回事?”枝繁端著一碗小米粥入內,掃了噤若寒蟬的宮女一眼,又揚起笑臉道,“大小姐您醒了?奴婢剛去小廚房熬了點兒粥?!?/br> 入眼處不是熟悉的彩玉穗子,而是質地通透的珍珠吊墜,粒粒圓潤飽滿,散發著乳白光澤。視線稍稍移出半透明繡銀白鈴蘭的紫綃羅帳,便見著雕花檀木作梁,東海明珠為燈,明珠下,是一個可折疊的六扇曲屏,每一扇都繪著一名女子,或翹首望月、或靜坐閱讀、或低頭刺繡、或策馬奔騰、或翩然起舞、或戲水弄魚。這名女子水玲瓏只淡淡掃過便知是自己。 枝繁順著水玲瓏的目光落在了屏風上,不悅地蹙了蹙眉:“萬歲爺畫的?!?/br> 她是忠實的世子黨,即便如此,她依舊不得不承認,萬歲爺畫大小姐真是畫得栩栩如生! 水玲瓏的手背搭在額頭,漫不經心道:“我睡了幾天了?”都入宮了,別告訴她只睡了一夜。 枝繁的眉頭微微一蹙,低聲道:“三天?!彼剖桥滤岘嚀奶航】?,補了一句,“太醫說忌憂思,對胎兒不好?!?/br> 水玲瓏緩緩地眨了眨眼:“喀什慶可有來信?” 問完,水玲瓏就覺得自己白問了,即便有來信,荀楓也不會讓它乖乖地送到自己手中。 果不其然,枝繁的眸光暗了幾分:“不清楚,沒世子爺的消息,但新皇于三天前登基,奴婢猜……最多半月,詔書和皇榜便要貼入喀什慶境內,即便不貼皇榜,王爺也會寫信給世子的。大小姐您別憂心,奴婢相信世子爺能夠理解您的苦衷,換做任何人……都不能比您做得更好?!?/br> 只是作為傳統女性,枝繁有些擔心大小姐一旦侍寢,世子爺能否咽得下這口氣,又或者大小姐有法子保持清白之身,可世子爺會不會相信…… 水玲瓏并非不知枝繁憂慮之事,雖然她不得已入了宮,但荀楓還沒那個本事強迫她侍寢,再者,諸葛鈺若因為這個便嫌棄她,那他就不是她今生的良人了:“王妃怎么樣了?” 枝繁道:“脫離了危險,目前在府里靜養?!?/br> 水玲瓏探出手:“扶我起來?!?/br> 枝繁忙上前,輕柔地扶著水玲瓏坐起,不等水玲瓏問,便自作主張將近期的事和盤托出:“鐘mama留在王府照顧小主子們,奴婢和柳綠入宮隨侍,萬歲爺在宸宮建了一處小廚房,柳綠去御膳房領食材了。目前宸宮的總管太監姓盧,年紀三十有五,是個沉穩老練的,您要不要見見他?” 枝繁咬重了“沉穩老練”幾字,水玲瓏會意,擺了擺手,道:“不必了,除我之外,宮里都還有誰?” 指的是后妃。 枝繁的眼底浮現了一抹惑色,但皇宮不同于王妃,她再驚訝也不能咋咋呼呼:“未央宮皇后姚欣,玉陽宮昭儀董佳琳,賜封號‘惠’?!?/br> “嗤——”水玲瓏冷冷地笑了,“‘惠’?她擔得起這個字嗎?” 枝繁嘆了嘆,道:“萬歲爺說皇后和您的身子不適,需靜養,暫由惠昭儀執掌鳳印,統領六宮?!?/br> 水玲瓏沒什么感覺。 枝繁又道:“還有宣國公府的栗彩兒被冊封為栗昭容,入住雪棠宮,武家的武蓮兒被冊封為武貴嬪,入住月乾宮?!?/br> 宣國公府和武家是除開姚家、冷家和諸葛家之位最顯赫的簪纓世家,得他們支持,荀楓的帝位才更加鞏固。水玲瓏又不是前世那個愛荀楓愛得不可自拔的瘋女人,荀楓有多少后妃她完全不在乎,她反而更關心姚家的動靜:“朝堂上的風向如何?” 枝繁最大的能耐便是打探消息,她極擅長巴結人,短短三日功夫,她已和御膳房的宮人打成了一片,她把探到的消息如實稟報:“姚家率一眾肱骨之臣……臣服了新皇?!?/br> 嗯?那晚姚成明明表態姚家絕不背叛太后和云禮的,怎么轉頭就臣服荀楓了?這不科學! 荀楓從一開始迎娶姚欣就一定是存了立姚欣為后的打算,荀楓不可能沒與姚家交涉過自己的意思,如果姚慶豐接納,阿訣與清兒的婚宴上便不會幫著云禮鏟除荀楓,而姚慶豐突然改變主意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水玲瓏思緒翩飛之際,枝繁拍了拍腦門兒,說道:“哦,對了大小姐,王妃臨盆那日,大姑奶奶和大姑爺好像是專程來找您的?!?/br> 水玲瓏濃眉一蹙:“找我?” 枝繁點頭,認真地道:“是的,他們二人神色匆匆地去了墨荷院,是奴婢接待的他們,他們很著急很著急的樣子,說要見您,奴婢告訴他們,王妃發作,您去清幽院看王妃了,隨后他們倆就分外詫異地問,‘什么?王妃發作了?這不還早嗎?’奴婢當時好生奇怪,聽他們的口氣,仿佛并不知道王妃要生了!” 冷承坤夫婦是得了消息前來探望的,她便以為姚成與諸葛汐也是如此,加上當時冷承坤逼她入宮,諸葛汐火冒三丈與冷承坤吵得不可開交,倒是沒功夫與她細細講明清晨造訪的目的,而等諸葛汐冷靜下來,她又在手術室昏睡了過去,這一睡便是三天。若非重要的事,諸葛汐差人來知會一聲即可……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皇上有沒有不許我與宮外的人會面?” “這倒沒有?!?/br> “明日宣姚夫人入宮覲見?!?/br> “是?!敝Ψ碑吂М吘吹貞?。 水玲瓏想了想,又道:“算了,再等幾天?!?/br> 言罷,入凈房洗漱了一番,也順帶著孕吐了一番,出來時渾身虛弱無力,連拿勺子都覺著費勁兒,食不知味兒地吞了小半碗粥,實在咽不下了才把碗往旁邊一推,轉頭便捕捉到了枝繁欲言又止的神色,她眉頭一皺,低喝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婆婆mama了?” 枝繁的頭皮麻了麻,不是她不想說啊,乃是這事兒吧,有些玄乎,可大小姐既然問起,她又不能不答,在心里稍稍掂量了一下語氣,枝繁苦著臉道:“您還記不記得萬歲爺沖進產房時,羅mama喂給王妃結果被萬歲爺給果斷弄出來了的藥?” “記得,怎么了?”水玲瓏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溫水。 枝繁咬了咬唇,似鼓足了勇氣一般,說道:“羅mama事后多了個心眼兒,悄悄把藥拿給胡大夫瞧了,胡大夫把藥搗碎,外頭是一般的止血藥沒錯,可最里邊兒融了純度極高的紅花?!?/br> 水玲瓏幽若明淵的眸子微瞇了一下:“紅花?誰這么大膽子?”至于羅mama,她可不會認為羅mama是良心發現,突然要摻和宅子里的事兒了,做她們這行,最忌諱淌宅子里的渾水,譬如她早產那回,羅mama未必沒窺出異常,卻選擇閉緊了嘴巴子,這次會挺身而出,無非是因為藥經她的手喂入了冷幽茹嘴里,她想查明真相把自己摘干凈罷了。 枝繁沒水玲瓏想得深,她只神情古怪地答了水玲瓏的問:“是五姑奶奶給的,但五姑奶奶又是從惠昭儀那兒得來的?!?/br> 水玲瓏微微閉著的眼眸忽而睜開:“董、佳、琳?!” 下午,水玲瓏召了水玲清入宮覲見。 初為人婦的水玲清無論是容貌上還是氣度上都較之以往多了一分成熟,她穿著命婦的冠服,規規矩矩地給水玲瓏行了大禮:“臣婦叩見宸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br> 水玲瓏沒功夫和她閑話家常,也沒親切地叫她起來,而是目光凜凜地看著她問:“把你喂王妃吃止血藥的來龍去脈仔仔細細說一遍!敢漏講一個字,家法伺候!” 言罷,枝繁捧了戒尺上前。 水玲清一看那薄薄長長的戒尺便記起曾經被打小腿打到腫的凄慘經歷,她打了個哆嗦,把自己和惠昭儀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昭儀娘娘自己吃了,當著我的面吃的!我,我也吃了,藥是沒有問題,王妃不是也……好了嗎?大姐你兇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