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十方陣外,一天一宿過去,終于只剩下了一黑一白兩根蠟燭。 就在倒數第二根蠟燭滅了的時候,水坑突然一把抓住了李筠的胳膊,尖尖的指甲掐進了李筠的rou里。 李筠心里也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可是在師妹面前,他愣是沒敢表現出來,只故作篤定地說道:“沒什么,水坑,你想想,他們剛進去的時候肯定是一對一,用不了多久,下手最快的修士與魔修最有可能互相遇到一起,我猜小潛和師兄他們很快就能碰上四師弟,說不定他們已經有cao縱陣法的東西了呢?!?/br> 他話音沒落,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sao動,只見一群修士站了起來,一同往一個方向望去。 一隊飛馬當空而降,一圈天衍處打扮的修士簇擁著一輛飛馬車,只見那拉車的飛馬個個戴著純金頭面,車身上錦緞繡得九龍好像行將沖破布面飛升而出,而此物絕不僅僅是裝飾,隔著老遠,李筠竟已經感覺到了那上面與真龍旗如出一轍的氣息。 水坑聞聲望去:“那是什么人?好像很有錢?!?/br> 李筠一抬手將她的頭按了下去,低聲道:“老實在石芥子里坐著?!?/br> 片刻后,他又說道:“大概是天衍處里收網的來了,可是九龍……難道是皇帝老兒家的人?” 說話間,那車隊如同乘了云梯,轉眼便到了面前。 游梁皺起眉,在眾人竊竊私語中走上前去,對為首一人說道:“玄黃師叔,我和吳師兄奉掌門之命前來太陰山布陣阻截魔龍韓淵,師叔您……” 游梁頓了頓,看了一眼那九龍馬車,接道:“與三王爺前來,是掌門有什么指示嗎?” 那名叫玄黃的中年修士從飛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了游梁一眼,說道:“你師兄同我說過,劍修要一心一意清靜修行,門派里瑣事太多,恐耽誤你前程——我看他說得對,游梁,你今日便卸印吧,我知道有幾個海外游歷的大能劍修,改日不妨帶你去見識見識,指不定還有師徒緣分呢?!?/br> 游梁臉色一變。 玄黃道:“讓路——什么血誓不血誓,和一群魔頭定血誓,你們也不怕傳出去讓人嗤笑么?來人,統統給我拿下!” 他說話間,天上竟有無數黑點聚集,一大群巨鷹轉瞬飛到了近前。 水坑:“呀!妖……不對,不是妖修?!?/br> 李筠:“什么?” 水坑皺了皺眉:“這些鷹只不過是凡鳥,不是我妖族中人,恐怕是被人硬灌了丹藥,催成妖修的,它們未曾經過修行,靈智不開,稍一訓練就是聽話的畜生?!?/br> 巨鷹神兵天降似的盤旋在了眾修士上空,一只竟有小馬那么大,領頭一只張口便噴出一股火焰,竟與水坑的三昧真火有異曲同工之妙。 火焰落地頓成一片火海,好幾個魔修猝不及防,竟被燒得很是狼狽,其中一個來不及逃竄,一沾上那火光,周身的魔氣竟都沸騰了起來,不過片刻,已經變成了一鍋糊rou。 第91章 可那歸根到底不過是一只凡鳥,怎耐得住三昧真火? 水坑的后腰突然繃直了:“不對,它吐出來的不是火,是妖丹!” 巨鷹這一口怒火燒了個動地驚天,自己的下場卻一點也不威風,它極其慘烈地抬頭尖鳴一聲,周身皮rou如同彈指間被抽干了,迅速干癟了下去,被那身固執地不肯收縮的大骨架一撐,活生生地裂了個皮開rou綻。 再一看,那鳥露在外面的骨頭已經化成了石頭,與皮rou分得干干凈凈,色澤暗沉,露出了森森的死氣,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還沒死透,已經先僵了。 兩人多長的翅膀收不回去,它重重地砸在地上,死不瞑目。 這些巨鷹宛如曇花,一生只燦爛這么一次,用全部的生命力澆灌了一顆著火的內丹,再義無反顧、前仆后繼地趕來送死。 它們縱然只是靈智未開的畜生,難道就不知貪生怕死嗎? 總有些時候,這世界讓人感覺到強權便是公理。 水坑的眼角狠狠地跳了起來,那些翻飛的羽毛刺得她眼睛生疼。 然而她剛一動,李筠便喝道:“沖動什么,坐下!” 水坑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孤助無援。她一時想,自己為什么不能呼云喚雨,將這些惡人都清理了呢?一時又想,若她真的那么厲害,所有人都怕她,好像也沒什么好的,要么像四師兄那樣,自己就變成一個惡人,要么像她已經沒什么印象的顧島主一樣,別人都憋著要害她。 水坑游歷人間百余年,頭一次生出了些許索然無味的心。 玄黃嘴角微微一提,說道:“很好,陣開吧?!?/br> 他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巨響,山河變色—— 整個太陰山的天仿佛被黑幡遮住了,濃云漫布,周遭幾座大山隆隆而起,山頂上站滿了手舉黑幡的人,他們同時跺腳發出一聲大喝,竟彷如天降之兵,一時間讓人不敢直視。 群鷹在滾滾的黑幡下密密麻麻地盤旋,片刻后又緩緩地像兩邊讓開,只見眾人頭頂黑幡撤去,一面巨大的鏡子籠罩在頭頂,當空影影綽綽,仿佛將千江山水全部映照其中,甚至如海市蜃樓一樣倒映起了模模糊糊的人影。 鏡面上陡然射出一道光,兜頭將那十方陣整個籠罩了進去。 玄黃漠然道:“我聽說那魔龍進去了?十方陣已封,他也不必出來了——來人,布化骨陣,多不過七七四十九天,管他魔龍魔鳳,都讓他化成一顆丹藥?!?/br> 游梁臉色大變:“玄黃師叔,我吳師兄還在里面,我派門規,非掌門令不得殘殺同門,你……” 玄黃矜持地沖他笑了一下:“師侄啊,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既然知道,就快過來拜見你們新掌門吧——吳長天辦事不利,還泄露我天衍天機,論罪當誅!” 游梁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群昔日同門。 那玄黃絲毫也不將這個小小劍修放在眼里,傲慢地拱了拱手,道:“諸位莫怕,我等今日是來除魔衛道的,與諸位道友沒有干系,只是為防誤傷,還請諸位無關人士坐在原地不要動,否則么……”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將一雙貪婪的目光射向了十方陣,說道;“還愣著干什么?” 玄黃身后立刻有幾個修士越眾而出,各自手持一道令牌,隨著這兩人令牌過處,十方陣外的濃霧驟然被吸引著沸騰翻轉起來,陣外兩根碩果僅存的蠟燭各自狠狠抖動了一下。 方才還讓水坑不沖動的李筠這回自己坐不住了。 然而他還買來得及行動,一股極強的神識悍然籠過了整個十方陣,竟強行將那幾塊令牌與陣法隔絕開來。 玄黃臉色一變:“天衍處辦案,何人膽敢攔路!” 只見一個滴過血的八卦盤飛了起來,在空中脹大了百倍,飛快旋轉起來,將那幾個手持令牌的天衍處修士都甩了出去。 八卦盤當當正正地擋在了十方陣之前,簡直是公開叫板天衍,一時舉座皆驚,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一處——那癆病鬼一樣的唐軫低低地咳嗽了兩聲,站起來向玄黃一揖到地,口中道:“這位道友,血誓已成,有天地為證,如若你這樣強行破開,他們必遭十倍反噬,哪怕你除魔衛道確實值得稱道,這些個無辜兄弟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