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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獨自背負了多少? 這樣的認知在岑韻腦海里一遍遍回蕩,激的她心痛如絞、眼前昏黑,沉重的、無處發泄的情緒在身體里橫沖直撞,終于將她逼到了絕路,迫成了瘋魔。 耳中是震山的兵戈與慘叫、眼前是漫天的血霧紛飛。 岑韻早已經分不清幻想和現實孰真孰假,她雙眸驚恐的看著裴燁,從地上爬起來,一步步的朝后退去,或許是覺得退到了安全的距離,她猛然一個轉身,然后朝著院外的方向跑去。 她跑的那樣快,沒幾下卻被自己羅裙長長的下擺給絆到了,于是毫無緩沖的朝著地上栽了下去。 裴燁本就一直注意著她,見狀趕忙掠上去將岑韻接住,觸手的肌膚微微有些guntang,帶著無可抑制的顫抖,裴燁低頭看去,卻見對方正緊緊的閉著雙眼,甚至連睫毛都在微微抖動著。 這個溫婉端莊,已過不惑的女子,此刻竟然如個懵懂孩童般,毫無保留的暴露出自己的脆弱與恐懼。 “娘,不要怕,沒事了?!迸釤罹o了緊握著岑韻腕部的手,不自覺間,幾乎是用了哄的語氣。 岑韻茫然的睜開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裴燁,然而這安靜不過是一現的曇花,她很快的又激動起來,嘴里語無倫次的叫喊,雙手胡亂的拍打在裴燁身上。 對上這樣的岑韻,裴燁縱有一身才學武功,卻是半分也派不上用場,甚至連制止的力道都不敢太重,一番折騰下來,已是汗濕了后心,手背被撓出了道道鮮紅刺目的抓痕。 最后實在黔驢技窮了,裴燁只好點了岑韻的睡xue,狂亂中的女子這才終于安靜下來。 裴燁抱起軟倒在懷中的人,大步朝著東院走去,兩個伺候的嬤嬤見狀,匆匆跟在后面,裴燁一直將岑韻送到東院的主臥,將她放到床上蓋好薄被,又吩咐了下人幾句,這才轉身離開。 距離出事當天已經過了四日,裴毅還是沒有醒過來,裴燁過去他的病房,屋子里非常安靜,只有一個丫鬟靜立在床前,長寧正坐在床邊的矮木凳子上,雙手緊緊的抓著他爹爹靠床外側的大掌,卻是已經睡了過去,小孩背上蓋了件披風,想必是丫鬟放上去的。 裴燁放輕了腳步走過去,想著將長寧抱到外間的美人榻上,不想手還未碰到他,長寧卻已悠悠轉醒了來。 “大哥……”小孩眨了眨迷蒙的雙眼,很快清醒過來,他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裴毅,隨即面上透出nongnong的失落,“爹爹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裴燁想起容淺陵的話,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他沉默了一下,抬手摸上長寧的小腦袋,“爹他不會有事的,你累了就去睡覺吧,晚飯用過了嗎?” 長寧點了點頭,之前他不想吃飯,還是府里的侍衛大哥親自送來哄勸著他吃下去的,畢竟是個孩子,對于很多事情的感知還處于懵懵懂懂狀態,沒有那么深的感觸。 …… 轉眼三日過去,這期間裴毅終于醒了過來,雖然每一次清醒來的時間不是很長,但容淺陵來看過幾次,都說能醒過來就不會有事,倒是岑韻那邊的情況很棘手,一直沒什么好轉的跡象。 老夫人如今已過了耳順之年,近幾年來經歷那么多事情,她早已容顏蒼老,滿頭白霜,本來入秋的時候就生了病,家中遭逢變故之后,受到的刺激不小,如今纏綿病榻,日日咳血,想是已到了強弩之末、幾近油盡燈枯。 這日天不亮,裴燁便起了身,朝服冠帽穿戴整齊,他策馬朝著皇宮方向行去。 登基大典便在今日,入宮時月亮尚且未落下樹梢,然而皇城之下的廣場內,已然站滿了人。 裴燁進宮后便棄馬步行,還未靠近人群,便已有不少人湊過來對他打招呼,裴燁雖然冷淡沉默,可耐不住那些游刃官場的人能言會道,這方拉著他東說西扯,時間一晃就到了卯時初。 遠處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不一時宮中儀駕便出來了,隨著公公一聲悠長的唱念,百官齊齊跪到了地上,姿勢幾近匍匐,眾人一齊山呼“萬歲”,宏亮聲音劃破了黎明的曙光。 晏江引坦然接受了百官的朝拜,然后擺手示意眾人平身,待到大家都站起來了,他便下意識在人群中搜索裴燁的身影。 裴燁生的高大挺拔,又俊美無濤,任是站在何處,都能成為萬人中的焦點,這方晏江引一眼看過去,便尋到了裴燁的身影,那人身上穿著交襟的藏青朝服,衣襟袖擺處繡著精致大氣的云紋海浪,朝服之又外罩了層薄薄的銀色輕甲,輕甲一邊有袖,一邊無袖,因而裴燁左臂被緊緊的束在輕甲中,右手卻是廣袖輕袍,隨風而動。 這樣的朝服,綜合了文臣和武將服侍的特點,在大晏專門供既任文臣又任武職的官員使用,穿在裴燁的身上,既英氣又不失儒雅,端的是韻致天成,風姿無雙。 晏江引目光落在裴燁身上,一時有些怔愣,漂亮的鳳眸之中,幾分傾慕,又幾分癡迷…… 恰在這時,裴燁似有所感一般抬起了頭,四目相撞間,晏江引對上那雙無波無瀾的眼,心跳瞬間亂了節奏。 他下意識別開了視線,猝起的慌亂攪亂了一池本就不甚平靜的心水。 面上幾多倉惶,幸而有所遮擋。 裴燁雖然站在人群前方,但是與晏江引仍就相距甚遠,因此并沒有察覺到晏江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