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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江引在同齡人里不算矮的,奈何裴燁生的太高,兩人站在一起,身高差了一頭。 晏江引半晌得不到回應,停下步子仰頭去瞧,卻見裴燁目視前方,平靜的雙眸中有幾絲神思浮動,內里含著多少自己讀不懂的情緒。 “裴燁……”少年盯著男人俊美堅毅、如刀削斧刻的面龐,愣愣的開口,“你在想什么?” 裴燁自不會說在想你之類的話,他抬手拂了拂袖白擺,“臣在想,殿下該回宮了?!?/br> “……”晏江引哽了一下,忍不住抬眼瞪向裴燁,然后他“哼”了一聲,轉身大步的朝前走去。 天上雨越下越大,沒兩下整個身子濕了。 “殿下——”裴燁緊走幾步跟上去,一把拽住晏江引的手腕,將他拉到自己身旁。 他力氣有些沒控制好,晏江引被拉的一個踉蹌,以為裴燁生氣了,這么想著,心慌的同時,又有些委屈,這人雖然對自己向來嚴厲,可卻從不曾有過這般粗魯的時候。 晏江引頭越垂越低,雙眼漸漸泛了紅,他自來倔強,卻總是因為身旁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而心緒浮動,難以自持! 裴燁微垂眼,見到的便是一截纖細白皙的脖頸露在空氣中,心里莫名覺得那模樣透了幾許可憐,裴燁心里嘆了口氣,抬手攬著少年單薄的肩膀,將他拉的靠近自己身邊。 晏江引愣了一下,他沒有抬頭,浮躁的心卻漸漸平靜下來,只是沒平靜多久,又驟成了慌亂,胸腔的地方,傳來“砰砰”的聲響,好似有頭小鹿在撞。 入了城中,裴燁親自將晏江引送到門口,方才匆匆回府。 才進門,便聽見一陣躁動,府里僅剩的幾個下人在院子里走來走去,裴燁走近了一問,一個小丫鬟紅著眼睛支支吾吾半晌,干脆哭了出來,“將……將軍,夫人她醒過來了……” “……”裴燁心中浮過一抹喜色,然而很快便意識到不對勁來,“到底怎么回事,說清楚?” 小丫鬟感受到裴燁身上的寒氣,駭的小身子抖了抖,隨即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夫人她,夫人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什么……什么叫都不記得了? 裴燁心中一沉,僵在原地半晌,轉身大步朝著南院走去,方行到半途,便遇見了被人群圍起來的岑韻。 曾經溫婉端莊的女子,此刻發絲凌亂,衣衫臟污,當裴燁對上那雙熟悉的美目時,心一瞬間沉到了谷底,所謂“什么都不記得了”……事情竟還,遠遠不止這般! 第88章 岑韻雙眼失神的跌…… 岑韻雙眼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面上滿是驚恐之色,每當有人靠近的時候,她就大聲的推拒與尖叫, 這使得所有的下人與侍從都不再敢上前,生怕一著不甚刺激了她。 裴燁抬手制止了想要行禮的眾人,輕手輕腳的走到岑韻身旁,打算將她從地上扶起。 哪知手將將觸上岑韻的胳膊,她突然瘋狂的掙扎起來, 裴燁擔心傷到她,只好無奈的松了手。 “……娘,”裴燁轉到岑韻的正前方, 盡可能的放柔了聲音道,“我是裴燁啊,您的兒子,你不認得我了嗎?” “你, 你別過來,走開——”岑韻看到眼前的男人靠前一步,立馬驚恐的往后退去。 她此刻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夫君被人一劍貫穿身子, 渾身是血然后失去呼吸的一幕, 雙眼也被一片漫天的血霧給沒蒙住了, 現實摻雜著幻想一遍遍的在腦海里翻滾侵襲,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也或許, 她已經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曉得了。 這個曾經鐘靈琉秀的女子,二十多年前嫁進將軍府,得到了一份古時女子一生難求的愛情,可正是因為這份入骨的情,也給她帶來了半生的折磨。 在這戰火紛亂的年代, 裴毅身為一個將軍,注定要常年征戰,于是她們夫妻聚少離多,思念和擔憂恍如刻骨的毒,日日折磨著岑韻,莫說衣帶漸寬,相思成疾,她的身子一天天不好了,當年裴燁出生,裴毅在北邊守關,長寧降世,他在南疆打仗,千盼萬盼才將他盼回來,卻是身受重傷,再不能行走。 如今腿疾好了,又突然遭逢噩耗…… 她們這些生在權貴人家的人,外人看著風光無限、權勢滔天,可又有誰知道他們心底里的無奈。 多少苦痛哀傷,打碎了往肚里咽,然后人前又是一副光風霽月,霜華無匹。 自數年前裴毅因腿疾辭官后,他們夫妻難得有了相守的時間,岑韻心中是歡喜的,可這歡喜建立在裴毅的折翼之殤上,便注定不能盡歡。 心中的無奈,經年累月之下,積成了難消的頑疾,沉睡的火山,而這火山在那一天,那些刺客侵入將軍府,將銀冷的利刃一刀刀刺入裴毅的身軀那一刻,終于徹底的爆發了。 雖然知道刀劍無眼,曉得戰場無情,可是心里想著是一回事,親眼目睹的感覺卻截然不同,那是岑韻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流那么多的血。 她想起曾經自己的丈夫每一次出征歸來,身上總有新添的傷痕,可是回回問起,總被裴毅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岑韻今日方才曉得,原來那些傷痕,竟是這么來的…… 自己平日里縫衣繡花,針尖不甚扎破了手指,夫君都會緊張的不行,抓著自己的手指心疼半天,那么粗、那么鋒芒的利器從身體上穿插而過,得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