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不過戚長風將事情推拒了,他也并不著惱,還跟正給大皇子選侍妾的楊妃開玩笑,說朕的戚小郎身上開竅了,腦子還沒開竅呢,還是個只懂得舞刀弄棍的愣小子。這兩個頂好的宮女是朕特意選出來的,他還不知道珍惜,那就連著你選的人一起,都給了咱們的宇兒。 楊妃的樣貌生得不算頂尖,難得的是一身溫柔似水的氣質,眉眼盈盈動人,行動坐臥間都別有一番煙云籠罩的飄忽美感。她早些年也是在徽帝的心尖尖上住過的,還生下了大皇子這個曾最得皇帝和太后寵愛的孩子。彼時風頭之盛,在后宮一時無兩。 可是這么些年過去了,先是自小就愛舞刀弄棒、性情強硬的二公主得了徽帝的歡心,后是趙貴妃生的病懨懨的小殿下成了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命根子?,F在連與小殿下親密的邊疆小子也成了“朕的戚小郎”,讓皇帝心心念念地專為他尋起不過是用來開竅的宮女子來,等到他不要了,皇帝這才想起大兒子,還一副好像是宇兒撿漏的態度,把那兩個沒人要的婢妾打發給兒子。 楊妃再清楚徽帝的德性,秉性再柔順,一顆做母親的爭強好勝的心此刻也極其不舒服。更何況那些年里皇帝的盛寵,太后對她生下的長孫獨一份的看重寵愛,讓她自覺自己早就不是那個出身小小的知州府、不得重視的家族庶女了。她是—— 她生下了梁朝的下一任皇帝。 雖然陛下從來沒在任何地方透露過這個意思,可是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堅信的。她知道朝中隔三差五就有請立皇長子為儲君的聲音、知道太后臨終前一手拉著陛下一手拉著宇兒意味著什么、知道自己如今早不負當年盛寵,內務內造二府仍十年如一日的逢迎是為了什么緣故。 為此,她一直在陛下面前保持著最初的那種溫柔良善的性子,從不敢像趙貴妃一樣與皇帝爭風。她一直告訴皇兒,一切都要做到最好,要讓你的父皇滿意,要友愛兄弟姐妹——尤其是要關愛柔弱多病的幼弟,要發自內心的心疼保護他。要交好得皇帝看重的戚小郎、趙云俠和李溫綸,不要和這些人有意氣之爭。要尊敬這宮中其他的、你的妃母們,將她們當作自己的母親一樣體貼孝敬。 只有天知道,當她一次一次看著皇帝放下一切,只為了陪伴在小兒子身邊;當她一回回見皇帝疾步迎上去抱起康寧,眼里像是只剩下這一個孩子;當她親眼目睹著皇帝攜手趙貴妃,像一對平常的夫婦般親自步上慈安寺為幼子求一個平安——那時候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某些不為人知的、深重的夜里,她甚至不無快意的想:無上的帝寵和朝不保夕的命,一飲一啄,這未必就不是報應。 但是在日光之下,這些見不得人的想法從來不能在她的男人和孩子面前冒出哪怕一個小小的氣泡。她永遠得要做一個善良的女人,一個溫柔識大體的母親—— “戚小郎雖然個子長大了,但他周邊沒有個妥帖伺候的老嬤嬤,更沒有了親生的父親母親教他,陛下貿貿然賜兩個宮女過去,他又哪里好意思這些事?”楊妃親手給皇帝奉上了茶水,言語間柔情似水地睨了男人一眼:“菁宇一向最同戚小郎玩得來。照我看,不如就讓他們年輕人出宮一起散著玩玩,有宇兒這樣穩妥的兄長帶著他,既不叫孩子貪鮮迷了眼,走了歪路、移了性情,又能叫他明白這其中的好處?!?/br> 皇帝一聽心里頭就想笑——戚長風是被趙云俠帶在外頭野了快一年才回來的,這孩子還會有什么沒經過沒見過的?再說戚長風那個性子,就絕不是個羞澀懵懂的類型。何況這滿天下的少年,但凡到了十幾歲知人事的年紀,無不早早就背著長輩把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弄懂了,哪里還需要別個來引導? 愛妃還是太天真,怕不是被菁宇那小子的蔫樣子給騙過去了,滿以為宮里養了一群乖乖的好寶貝,一尺一寸都要嬤嬤給比著才會做事。 只是徽帝心里這樣想,嘴里可不會這樣說。他自認自己乃天底下第一等溫柔體貼的男子,哪肯拂了愛妃的好意: “朕早便說,阿涵真是朕生平所見最知心解意的女子,”皇帝執著那雙已見歲月的手,眼含秋水,目蘊深情,兩人相望時便好似人間最相愛的一對鴛侶:“如此周到,真是再好不過了!” 調子一定,楊妃便對兒子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結果讓前來給母妃請安的大皇子也懵了,一時之間頗有些摸不著頭腦,提出了跟他父皇一樣的質疑: “戚長風他又不是個傻的,平日里自己就沒少往宮外頭跑,該明白的早就明白了的,哪里需要我帶他去開竅?”大皇子早已覷見母妃身邊立著的四個俏生生的宮女,目光不由一直往她們身上脧去,回話時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楊妃最不喜歡兒子像他父皇的一點,就是大皇子完美繼承了他父皇的多情,常愛對著身邊的美人們拋灑溫柔。要不是嬤嬤來報,兒子恐怕與書房里一個侍墨的小太監有些不清不楚的,楊妃也不會這么急著給兒子選起了侍妾——如今看來,兒子在男女上都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忌諱,連這點都跟他父皇一模一樣! 楊妃想起來這些便心中不樂,只能盡力維持著語氣平靜,指點兒子:“你父皇這樣看重戚小郎,只恨不得真拿他做兒子,連這些都要替他想著。如今戚小郎不知道因為什么,推拒了你父皇的恩賜,你作為你父皇的長子,也要像戚小郎半個大哥一樣,多多關心他的事。這又不是什么為難的任務,母妃都已經跟你父皇說過了,宇兒就當幫母妃一個小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