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雨下的勤。

    夜晚的百花深處，宛如籠罩在雨霧中的古廬，遠離了喧囂京城。

    雨水滴落庭院，很快順著良好的排水系統流走，余下一層潮濕的地面。這一簇那一簇的花草靜謐綻放，細蕊漫開。

    一溜打通的院子，少說也是座五進大宅。

    六個人住。

    拍鬼片都不用布景。

    好在許孝文和張桂琴來探望，添了點人氣。許老師是獨生子，相比另兩個親家，他們對第三代最為疼愛。

    “爺爺！”

    “奶奶！”

    “哎，大寶兒！小寶兒！”

    小龍拉著小虎跑過來，老兩口一人抱一個，寵的不得了。

    “我今天，我今天學古詩了！”

    “我要背一首！”

    許煜靈站在小凳子上，裝模作樣像極了她爹，脆生生道：“??！彎彎的月兒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兒兩頭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見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br>
    “……”

    倆人面面相覷，這是古詩么？

    但背的就是好！

    跟著小虎也背了一首，許孝文老懷大慰：“好好，我孫子孫女就是聰明！有啥想要的沒，爺爺給買！”

    “我想買雙旱冰鞋?！?/br>
    “我，我想要大玩具車?！?/br>
    “買買買！明天就去，喜歡啥買啥……”

    “哎，你可別慣著他們?！?/br>
    說話間，許老師踩著門檻子進來，一把拎過小龍：“你看她這么大點，能玩旱冰么？”

    又把小虎拽過去，“家里十幾輛玩具車了，還沒夠?！?/br>
    張桂琴捅了下許孝文，訓道：“就是，你個糟老頭子沒心沒肺，還旱冰鞋，摔著了我看你怎么辦？”

    她讓大兒子坐在身邊，左看右看：“你不說非典養膘了么？感覺咋還瘦了？”

    “鍛煉唄，我這天天十公里?！?/br>
    “鍛煉好啊，那叫抵抗力，抵抗力強就不容易生病。哎，小旭和小儷天天這么晚下班？”

    “到我們這種程度，就談不上上班下班。像我今天早忙完，就早點回來，都不一定?！?/br>
    許非頓了頓，道：“我是這么想的，你們歲數越來越大，身邊也沒人，還是搬過來吧。倆孩子都上學了，將來事一大堆，你們也能照應?！?/br>
    嘁！

    張桂琴撇嘴：“我看你是住著像聊齋，多找點活人?！?/br>
    “哎喲，你可太傷你兒子心了！反正我希望你倆過來，這么多年也沒啥尷尬的……行了，我先回屋了?！?/br>
    “你不忙完了么？”

    “在家加班??！”

    “你不吃飯了？”

    “讓蘭姐做了！”

    “你說這孩子……”

    張桂琴嘆口氣，摟著孫子孫女，這孩子，一晃他都奔四了。

    ……

    “滴滴！”

    一輛車停在巷子口，小旭撐傘出來，高跟鞋噠噠噠踩了幾步，從角門進去。

    穿過一個庭院，拐過一道門，穿過一段回廊，拐過一道門，然后停下……唉，走的有點累。

    “呀！”

    “蘭姐！”

    好容易瞧見個人，問：“都回來了么？”

    “許先生回來了，在書房?！?/br>
    “哦?！?/br>
    小旭先到25號院的書房看了眼：“你忙什么呢？”

    “幾個劇本，你吃飯了么？”

    “對付一口?！?/br>
    她扯掉高跟鞋，把腳搭在許老師腿上，許老師自動自覺開始揉：“你這回家還成遭罪了?！?/br>
    “當初只想的好，完全沒考慮實際怎么住。這么大地方六個人，剛才蘭姐突然出現，我還以為見鬼了。

    等你爸媽搬進來就好了，不然真有點害怕?！?/br>
    她聊了幾句天，去臥室換了身家居服，又回來扒門口：“您忙著，我去給公公婆婆請安了?！?/br>
    邁步要閃，又跑進來嘴兒一個。

    “走啦！”

    許非擺擺手，在家里走動跟串門似的。

    他繼續看劇本。

    就是前陣子送到中影的合拍片項目，外加引進片項目。沒錯，現都在他手里。

    先說《無間道3》。歷史上，這部片就被當作典型，兩地大力支持，什么人民大會堂首映啊，上《藝術人生》啊……

    演員片酬很低，低到什么程度不清楚。據說，整部戲只花了拍攝成本，約五百萬。

    真假不知??！

    這部戲他沒什么興趣，反倒關注另幾部小片。

    “《花好月圓》，寰亞出品，導演葉錦鴻。

    講一個天生體臭的公主含香，與神醫沈夢溪的愛情故事……”

    歷史上，這片的主演是任賢齊和楊千嬅。表現么，小齊還是唱歌去吧。

    創意不錯，有韻味，但劇本糊弄，漏洞太多。就是那種流水線生產，較有新鮮感，想看到更多驚艷偏偏又沒驚艷的的水準。

    偽合拍片，里頭趙亮演皇帝，鄔倩倩演皇后，倆大龍套。

    許非挺喜歡這片的，尤其那首歌：“春風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呯呯跳不能入睡……”

    但是，需要改。

    故事順溜一點，演員演技好一點，《花好月圓》本可以有更好的成績。

    他把資料放到左手邊，又拎出一部寰亞的《飛鷹》，馬楚成導演，楊紫瓊主演。

    合作方不是中影，是津門電影制片廠，但需要中影協助拍攝——提供勞務、器材等，不參與投資。

    這片子老套，票房一般，原版里有李蓮花，也混了個合拍片。

    許非不喜歡，只覺得寰亞挺機靈的，各種方式都試試水。

    內地不止中影一家合作方，那些制片廠都可以，但中影是最大的發行公司，還有港片的引進權，繞來繞去還得繞回來。

    接著，是銀都參與投資的《魔幻廚房》《旺角黑夜》《沖鋒陷陣》等。

    許非看了看，標準的香港風格，都不適合做合拍片。如果強行加入內地元素，反而畫虎不成。

    他的目的，始終是為了整體環境提升，并非刻意添堵。

    內地有的毛病，他一樣清除。如控制成本這一項，真以為拍戲成本那么高啊，有多少是浪費或者貪掉的？

    “……”

    許非掃了一遍，銀都的幾部戲做港片最好，原汁原味。

    《飛鷹》《求愛上上簽》什么的他管不著，符合條件，中影愿意投就投。

    《新警察故事》《千機變2》已經打回，讓無能狂怒的楊老板修改。

    自己留下一個《花好月圓》，準備做成正經的合拍片。

    等把這些捋順，蘭姐放在旁邊的晚飯早已涼透。他正想去熱熱，電話響了，是老吳。

    老吳哈哈笑，說：“楊老板能量不小，電影局剛找我聊了聊，我說按規章辦事。反正中影不投資、不發行，別家愿意讓他找別家。

    何況還有你虎視眈眈?！?/br>
    “我怎么虎視眈眈了？”

    許老師不高興，道：“我作為守法公民，如果面對不公平競爭，只能舉報投訴了?！?/br>
    “哈哈！”

    老吳又樂，這孫子舉報投訴，就不知道跑到啥級別上去了。

    ……

    電影界的浪潮一會高漲，一會暗涌。

    以至于當某人宣布，首屆金梧桐獎將在9月份舉辦時，香港明星積極響應，態度熱烈。

    嗯。

    這里水很深，服的自然服，不服也沒辦法。

    ——揸fit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