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且那日嚴豫尋來,他親眼瞧著嚴豫對她的緊張,瞧著嚴豫在他面前宣告對她的所有權,還有瞧著她氣息不穩、雙唇紅腫困在嚴豫懷中的情景,若說他心中沒有懷疑與揣測,那便是傻子也不會信。 但他并沒有看漏展寧對嚴豫的抵觸,也沒有漏掉自己在懷疑與揣測之外,強行壓抑在心底的嫉妒與惱怒。 他對男女之情雖然陌生,卻沒有遲鈍到搞不清自己心情的地步。 即便不知為何,也有過掙扎與矛盾,但他清楚,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的目光落在展寧身上,已不是因為林輝白的關系,自己對展寧的關注,早已經超出了應有的范疇。而他也常常會覺得,這個身上隱藏著太多秘密,對旁人狠心,對自己也不寬容的女子,或許不是他一開始認為的模樣。 他愿意賭一賭,若她值得他傾盡心思,那他就不會委屈自己的心意。 皇太后將他打小養在身邊,教會他最好的事情,便是對自己坦然,對真心想要的任何事物任何人,都值得試一試,不必讓自己日后遺憾后悔。 展寧因嚴恪的話愕然回頭,卻發現他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帶著真切的誠摯與問詢。 她心頭微微一顫,與他靜默相對好一陣,終于,她聽見自己開了口,“我與睿王爺打了個賭,賭約的內容我還不能告訴世子。至于賭注,我若贏了,那么這一世,便都與他沒有任何干系?!?/br> 展寧回答得隱晦,她與嚴豫前一世的糾葛,終究無法對嚴恪啟齒。認真論起來,她與嚴豫哪是什么都沒有?只是她拼命想與對方撇清關系,想要逃離對方的掌控而已。 嚴恪聽了展寧的話,略略一思索,立刻覺出其中的含義來,他那雙桃花眼里的嚴肅更重了些,“若是輸了呢?” “若是輸了……”展寧呢喃一句,手重重握拳,青山秀水一般明澈的眼里先有些黯然,繼而劃過狠意,她與嚴恪微微一笑,笑容突然帶上了決絕與堅毅,“我沒有想過那樣的可能,以自己為賭的人,總會要拼命一些?!?/br> 她從未去想,自己與嚴豫打賭要是輸了會怎樣。 她與嚴豫的三年之約本就是緩兵之計,她即便是輸了,也絕不會履約。 而且,她就算是拼盡性命,也不能讓自己輸掉。 展寧這一句話,更多不是與嚴恪解釋,倒是與自己承諾。 嚴恪聞言,眉頭深深皺了一皺,再看向展寧的眼中,卻比之前多了一點憐惜和了然。 他這一路行來,始終不知這人為何時時對自己那般狠,甚至不惜拼上性命。但如今,卻多少有了點了悟。靖寧侯府本就兇險,她以為展臻已死,自然步步荊棘,何況之外還有嚴豫的相逼。 京郊礦野,天近黃昏,風從原野之上掠來,帶著一點腥咸粗礪的沙塵,展寧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本就纖細的身形在風中顯得更加單薄。偏偏就是這樣單薄的身子,筆直站在那,卻顯出一種別樣的堅毅來。就似疾風中的草葉,偶爾隨風起伏,但風過之后,仍然以自己的姿態站在那。 嚴恪上前兩步,站在風來的方向,替展寧稍稍擋了一擋。他的聲音不高,在風中被吹得有些碎落,但足夠展寧聽清楚。他道:“展寧,若你所言是真,我可以幫你?!?/br> 今日嚴恪所言所行,全都出人意料。 展寧怔怔望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平素在他面前,或精明或堅韌,或算計或冷清,卻少有這般呆呆愣愣的模樣。嚴恪瞧了不由一笑,笑意從眼中漫出,眼中的沉靜與嚴正淡去,屬于面相上的風流便顯露無疑。 展寧怔忡之外,覺得心里莫名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耳后也有點發燒。她趕緊移開了視線,接著才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世子為何要幫我?江南這一趟,即便世子無心,可落在別人眼里,大概會將世子與睿王爺劃作一脈吧?!?/br> 展寧說著,心底隱隱更生了愧疚。 嚴恪與她往江南走這一趟,還真是被她坑得挺深。 被追殺受傷不說,原本中立的立場也被打破,別人不說,至少在馬文正背后的皇子眼中,嚴恪身上睿王黨的標簽多半是打上了。 而嚴恪當日便說過,以他的身份,是沒有必要去站這個隊的。 展寧心中不解,嚴恪卻又笑了笑,他與她站得很近,彼此目光相對,能清晰看見對方眼中的任何情緒。他認真與她道:“我覺得,你或許不是我曾經以為的模樣,我想想看一看真正的你。而我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br> 幫他認清自己的心意,善待自己的心意。 嚴恪這一番話,讓展寧更加不敢深想,一深想便覺得心里亂得厲害。 但她想再說什么,時機卻已不大合適。 一串馬蹄聲由遠極盡,她轉眼望去,只見嚴豫與之前的侍衛正疾馳而回。 嚴豫身后還緊跟了一道火紅的身影,對方騎術了得,與嚴豫幾乎是齊頭并進。 待行得近了,展寧瞧出,那是個身量窈窕的年輕女子,年齡大概十六七歲,五官明艷,面上自信滿滿,看人之時也帶著幾分嬌嗔,給人的感覺便像是清晨帶露芙蓉,艷麗尊貴,張揚肆意。再瞧那女子的衣著,并非梁朝的雅致繁復,而帶著北漠的簡潔大氣。 展寧聯想到之前那侍衛隱約提到的一些話語,心中對這個女子的身份已有了九分肯定。 她恐怕就是北漠恭帝最寵愛的女兒,與北漠使團一道來燕京的心玉公主。 只是她獨身一人來此,是為了什么?為了嚴豫嗎? 難不成這位傳言中彪悍至極的主,來梁朝和親,還真是看上了嚴豫? 展寧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面上不自覺便帶上了幾分笑。 她相貌生得極好,這一真心笑起來,眉目更顯動人。 嚴豫與那紅衣女子的馬轉眼間便至跟前,兩人先后勒馬停住。嚴豫瞧著展寧面上笑容,再瞧瞧站在她身旁的嚴恪,目光微微一凝,本就帶有不耐之色的臉上又多了些不虞,他與展寧道:“外面風大,你呆在這里做什么?回馬車上去?!?/br> 展寧尚未回話,那紅衣女子卻先一步翻身下了馬,轉到展寧跟前,細細打量起展寧來。她的目光大膽且肆意,出口的話更是豪邁,“你們梁朝的男的,怎么長得比咱們北漠的女人還秀氣?!闭f著,她又瞅了瞅旁邊的嚴恪,摸摸下巴,一副品評的模樣,“嘖嘖,我那幾個哥哥跟你們一比,簡直不能看……” 展寧早聽過這位心玉公主的傳言,如今一見,倒覺得聞名不如見面。不過她性子內斂,并不會輕易將心中想法寫在臉上,較陌生人看出來。 而以嚴恪那般個性,被人這般打量品評,顯然不會太高興。不過他也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不至于與一個姑娘計較,同樣也就沒說什么。 展寧和嚴恪兩人都很表現得克制,那紅衣女子自己說了一陣,沒人應聲,也沒覺得尷尬,卻轉而回頭與馬上的嚴豫一笑,笑容明艷奪目,“不過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你這種類型的?!?/br> 第七十九章 心玉公主的豪邁之語,讓在場諸人的神色,全都在一瞬間復雜起來。 嚴恪對這樣大膽直接的女子,還有些欣賞不來,不過對方表示好感的對象不是他,他也不必替人頭疼。且他的目光往展寧處一掃,見展寧驚訝過后,竟然面露笑意,明顯對嚴豫與別的女子的關系毫不在意,他心里還禁不住有些歡喜。 而展寧聽心玉公主的語氣,是真看上了嚴豫,她雖不明白這一世什么地方出了變故,讓這位公主跑來橫插了這一杠子,但她打心底希望,以心玉公主的彪悍,能把嚴豫扣在手里,讓嚴豫沒時間再對她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