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讓她進來?!?/br> 展寧進到屋,屋里沒有掌燈,光線雖不算太暗,但也絕不明朗。 嚴恪便坐在屋子右側臨窗的椅子上,展寧瞧不清他的表情,卻隱隱能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一些不悅。 再聯想之前連安的反應,展寧以為是嚴恪的熙州之行不太順利,她微微蹙眉,輕聲問道:“世子,可是熙州之行不順利,與蔣總督的交涉沒達成?” 嚴恪先沒有回話,而是抬起眼來看向她。 他那一雙桃花眼本生得風流,但眼底水色如墨,硬生生將這股風流綺麗壓了下去。 此刻,他視線的溫度比什么時候都來得低,展寧讓他看著,心里竟莫名有了種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讓這位世子爺對她的不喜又重了幾分。 她從未打算與這人交惡,但好像天公不作美,她分明沒做什么,這人卻越看她越不順眼? 就在展寧以為,嚴恪要說什么話刺刺她的時候,卻聽嚴恪道:“熙州之行還算順利,蔣總督雖然不太贊同疏散一事,但我以自己與展大人的前途做賭,又有三省八州上萬人的性命壓著,他也不能硬扛著不答應?!?/br> 嚴恪說話時語速平緩,并未帶上多少喜惡,不過展寧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語氣里有種冷意和疏離,比之前更甚。 展寧心頭疑惑更深,本想再問一問,順便也好就“真龍之地”一事探一探嚴恪口風,不過沒等她說話,就聽嚴恪再度開了口。 “展大人,如今離你預測的洪水來臨之期不足一月,這場豪賭,你若賭輸了,丟官只是輕的。但若賭贏了,圣上必有嘉獎。工部都水司絕非你想長留之地,你心中可有去處,到時候我可以替你在圣上面前說一說?!?/br> 對原本的展寧而言,工部都水司的確只是一個跳板,她是要借著這個跳板,往更高的地方去。 不過如今展臻回來,她終究要與展臻換回身份,嚴恪所說的去處,她須得與展臻商量。 而且嚴恪提起這事有些突然,她覺得他不是出自幫她之心,而是實在太不喜她,想將她踢出自己的領地? 心里就自己的念頭暗暗笑了笑,展寧回道:“世子還請放心,洪水一事下官有十分把握,絕不會帶累了你。至于你所說的去處,下官尚未想過?!?/br> “我今日有些倦了,展大人若沒有事,不妨就下去好好想一想?!?/br> 嚴恪這話已近乎于逐客。 他這般態度,展寧自然無法拿“真龍之地”的事情試探他的口風。 索性便依了他的吩咐,先行告辭離去。 待她離開房間,又關上房門之后,嚴恪站起身,從窗外望向驛站中的方井,暮色沉沉,一如他眸中顏色。 他往熙州走這一趟,其實并不輕松。 蔣云奇雖與他父王有些舊交情,但此人行事專橫獨斷,又將他視作依仗血統身份上位之人,只將他所說之事視作無稽之談。 他廢了不少心思,以江南三省八州近萬人性命相迫,又直言自己將一力承擔所有后果,最終才令蔣云奇松了口。 蔣云奇不理解他為何甘冒那么大的風險。 他其實也不太理解自己。 他對展寧的觀感,從一開始便不大好。即便后來因為她與畫上那人莫名的相似之處,讓他在她身上多放了幾分視線,又因這趟江南之行,讓他對她的才干頗為認同,他也未對她徹底改觀。 可他怎么就那般相信她的判斷?抑或是信了她當初那句話她并非心懷天下之人,只是有機會救下上萬人性命,卻不去試一試,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待與蔣云奇交涉妥當,他帶了連安趕回惠州。 路上,他被人攔著買了一只核雕。那核雕雕工并不算精致,他自小見慣了好東西,尋常東西哪入得了他的眼? 當時一時意動,順手將東西買下,不過是見核雕上刻的眾佛圖,莫名想到了展寧往靈隱寺祈福一事。 可東西一拿到手,他心里立馬就打了個突,腦子里又一次想起決堤那日,展寧那神采飛揚的一笑。 他活了二十來年,從未動過男女之情??伤⒉获w鈍,即便心底有排斥,也不愿去細想,卻也知道,自己這般狀態,已有些不對勁。 他或許是在那人身上投放了太多注意力,以至于瞧得久了,便有些走火入魔。 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擾亂自己心緒的是,是那樣一個人。 撇開她的身份、處境復雜不說,她與林輝白曾有婚約,與嚴豫也牽扯不清,更諷刺的是,他與連安回驛館的路上,也能撞見她與陌生男人親昵。 巷口那一幕扎眼異常,除了她中箭昏迷那日,他還未見過她露出過那樣的小女兒嬌態。 那一刻,他清晰感覺到自己心底浮起的怒意,但憤怒過后,他感到的更是對自己的輕視。 他還真是著了魔,那樣不堪的人,如何值得? 自嚴恪從熙州回來后,展寧明顯感覺到,嚴恪在有意冷落她。 除了必要的交涉,他一般少有見她,她若在驛館,他便會帶了連安早早出去。 有兩次,她特意尋了機會想與嚴恪談談溫陵被詛咒一事,可每每剛開了頭,便被嚴恪一句他會追查打斷。 嚴恪這莫名的態度也就罷了。 更讓她感到不安的是,自從上次一別過后,展臻久久未有消息傳來。 她等不及去響雨巷尋過他一次,可不管是展臻,還是展臻那位葉姓師妹,她都未能見到。 展臻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若不是她還相信自己,幾乎就要以為,當日那一場會面,是她做的一場夢。 展臻從來不會這樣,不給任何消息,就突然撇下她。 展寧直覺感到,展臻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心里頭的恐慌和擔憂一日比一日重,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準備從馬文正方面著手查探的時候,一個意外之客尋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