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綠央應了聲是,她知道紀啟順不喜歡華麗、繁復之物,便只挑了兩支素淡的首飾給紀啟順簪上。這些首飾都是幾日前中宮遣薄柿送來的,不然的話紀啟順這種常年道髻木簪的人哪里會有首飾這種東西呢? 紀啟順從鏡中打量著綠央的一舉一動,在心中滿意的點了點頭。三個月前中宮將及笄之事和她商量過后,她便從披香殿搬出回到了含章宮。此乃紀氏百年傳承下的規矩——紀家的女兒在笄禮前都要在閨房中沐浴焚香、齋戒三月。 因擔心衛貴嬪身邊無人,所以她只帶走了綠央這個小宮人。其實原本她可以誰都不帶,畢竟她自己打理自己也沒什么問題。但是想到衛貴嬪現在身邊只有燕支頂事,所以她特地將綠央帶到身邊,用這三個月的時間親自教導她。 一方面是之前就看得出來燕支有意培養這個小丫頭,另一方面則是她想試試看綠央:一則試試她背后會不會有別的妃嬪,二則是想看看這個小丫頭到底心性如何,要是滿心都是榮華富貴之類的,那及笄禮后也不必回披香宮了。 幸而,經過三個月的時間,可以看得出來綠央心性還是不錯的。對錢財什么的不能說是不在意,但也沒在意到會賣主求榮的程度。而且三個月下來,也沒有因為這樣乏味的日子而心浮氣躁,可以看得出來她到底也是沉穩的。 收回神思,紀啟順站起身、展開雙臂示意綠央為自己更衣。對方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睛,一邊拿起一邊的棉質采衣,一邊道:“難得殿下要奴婢更衣呢?!?/br> 她笑著調侃道:“今天是及笄禮的正日子了,就難得享受一回罷,再不享受恐怕以后都沒這樣的好機會了?!?/br> 綠央笑著為她正了正衣襟,道:“怎么會呢?只要殿下想,奴婢就算是一日伺候殿下更衣十次都是愿意的?!?/br> 紀啟順復又跪坐在鏡臺前,看著鏡中穿采衣、雙鬟髻的自己,只覺得這身衣服、打扮將她襯得更稚氣了些。只是她長得太高了些,反而與臉上的稚氣有些違和了。 她嘆著氣,站了起來問道:“綠央,什么時辰了?” “卯時三刻?!本G央回答了時間,又問道,“方才殿下為什么嘆氣?” 紀啟順自然不可能老實回答,只是笑著調侃:“一嘆,離及笄禮還有好些時光不知該如何打發才好;二嘆,等待的時光都白白的浪費了;三嘆,我們閑話這些時間早膳還擺上來?!?/br> 綠央耳根一紅,忙不迭的欠身請罪:“奴婢這就去拿早膳?!?/br> 因為及笄禮要到巳時才開始,所以紀啟順這頓朝食吃的是慢之又慢,幾乎是在數米粒一樣。磨蹭著吃完了早飯,她又令綠央將琴與琴譜拿來。 就這樣消磨了許多時光,直到綠央開口提醒:“殿下,還有三刻鐘的時間便要巳時了,不如先移步云光殿吧?” 紀啟順這才撫平顫動的琴弦,漫不經心的點頭:“去罷?!?/br> ** 云光殿是宮中舉辦筵席時專用的宮殿,主要安排各個朝官的妻女在此擺宴。然而距離云光殿不遠的臨華殿,便是朝官們擺宴之處了。 此次紀啟順的及笄禮,不光邀請了朝官們的妻女,連大臣們都一一來了。是以云光殿、臨華殿兩座專門擺宴的宮殿都是坐滿了人。以往的公主們哪里有這等待遇?怨不得綠央會說陣仗大。 趁著命婦們還在椒房殿拜見皇后,紀啟順先進了云光殿的側店等待及笄禮的開始。之后綠央曾偷偷的溜去正殿看了看,又偷偷溜回來,繪聲繪色的形容著殿里熱鬧的樣子。 大約是紀啟順沒有露出新奇的神色,令綠央覺得有些泄氣,所以一貫喜歡說話的綠央也閉起嘴安靜了好長的一段時間。過了一刻鐘,她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殿下?!?/br> 紀啟順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道:“怎么?” 綠央扁了扁嘴:“殿下緊張嗎?” 紀啟順眨眨眼:“你緊張?” 對方忙擺手,語氣急促的像是心虛:“沒有沒有,就是有點興奮?!?/br> 紀啟順忍不住笑了:“為什呢?” 綠央圓溜溜的眼睛幾乎在放光:“剛剛奴婢到正殿里看到那么多的貴人,每個人都穿著華服美裳、發髻上的頭面首飾也都是精巧的不得了!可他們都是來賀殿下及笄的??!這么一想奴婢就忍不住興奮起來了……” 紀啟順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額角,道:“這有什么,每個公主都有這么一遭的。光這樣就興奮了?真是剛夸你沉穩,你就調皮給我看?!?/br> 綠央反駁道:“不是的!剛剛來云光殿的時候殿下坐在厭翟里頭沒看到,奴婢在外頭走著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前頭的臨華殿里已經有好多大人到了呢!旁的殿下們,可沒殿下這么厲害?!?/br> 紀啟順剛想說什么,外頭就響起了編鐘的悠揚樂聲。她點了點綠央的小腦瓜,站起身來道:“出去罷?!?/br> ** 走進正殿,果然如同綠央說得那般熱鬧。 她的視線掠過大殿兩邊的命婦、大家小姐們,最后落在坐在上首的兩個女子身上。左邊的婦人長相端麗、神態端莊優雅,正是中宮。右邊的少婦面若銀盤五官秀麗柔美、腹部高高隆起,正是衛貴嬪! 饒是紀啟順都愣了愣,她之前只猜到衛貴嬪定然會來,卻沒想到衛貴嬪會坐于上首和中宮一起主持及笄禮。雖然擔憂衛貴嬪會太過cao勞,但也因此松了一口氣。中宮是個再謹慎不過的人,在這樣的場面上自然不會加害衛貴嬪,不然也太明顯了些。不光不會加害衛貴嬪,還會小心的護著她,以免有人栽贓嫁禍。 在旁人看來紀啟順并無異樣,只有在她身邊的綠央才能感受到那幾乎轉瞬即逝的一頓。 她踏著悠揚清婉的樂聲,慢步至大殿中央的坐席上,向著殿中觀禮的命婦們拱手一揖。隨即踏上坐席,端坐其上。 這場及笄禮的贊者是三公主紀晗,在紀啟順幫她拒絕了遠嫁的婚事后,得到了一門據說很不錯的婚事,是以她對紀啟順十分感激。被紀啟順邀請作為這場及笄禮的贊者后,更是一口就應下了。 紀晗穿著一件牙色的襖兒,里頭系著彈墨裙,腰上束的是湘妃色的絳帶。挽著雅致的百合髻,其上的首飾無一不是頂精巧的物件。她徐徐從西階下走來,腰間所配的玉質禁步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卻絲毫未發出聲音。 春慢將她的袖子挽起,然后她走到西階下的彩釉瓷盆前洗了洗手,這才走到她身邊來。她將紀啟順的雙鬟髻拆散,用梳子梳順她的頭發后,把梳子放在了坐席的南側。 然后便見東階下一位穿水紅色八幅湘裙的少婦在盆中稍微洗了洗手,用細軟的布巾拭干雙手,行至紀啟順面前停下。 她是大公主“紀筠”,早些年紀啟順還沒回來的時候,便已經出嫁了,夫家上下都是翰林中的文臣,也算得上是滿門清貴了。大約是這些年過得舒心的原因,她看起來比以前豐腴不少,更添了許多以往沒有的動人光彩。 她面含笑意的朗聲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闭f罷,她端正的跪坐在紀啟順身后,拾起牛角梳了梳。 擔任有司的,是魏帝身邊的一位名喚“云亭”的御前女官。長得很是斯文秀氣,比之其他宮人更多了些書卷氣。她捧著描繪精致的漆案走到紀筠身邊,漆案上是一套藕色的襦裙并發笄、羅帕等物。 紀筠利落的給紀啟順挽了一個拋家髻,取過漆案上的發笄綰在髻上。隨即起身徐徐離開,循著原路回到東階下。紀晗走上前,為她正了正笄。 紀啟順這才站起身來,殿內眾女賓都欠身作禮。 事罷,她這才帶著手捧漆案的紀晗回到偏殿。 才走出眾人視線,紀晗就將漆案給了綠央,一邊還低聲抱怨:“四meimei,也就是你能讓我甘心受這罪了。若是別人,哼、就是跪下來求我我也不干啊,當真無聊!” 紀啟順迅速的換上襦裙,忙中還要抽出空來回答紀昀:“你就別抱怨了,好歹你還能走動幾步,我卻只能坐著一動不動?!睅拙湓捳f完,竟然已經換完了衣服,她將羅帕佩于身上,又扶了扶發髻。這才松口氣似的,吩咐綠央倒茶來。 紀晗瞪著一雙妙目,低低的叫道:“你居然還有空喝茶?” 紀啟順抿了口茶水,道:“怎么沒空?我換衣服這么快,剩下的時間還不能允我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