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慕長善哭笑不得:“好了,那牙會自己掉的,掉了的牙記得給爹娘?!?/br> “給爹娘干嘛?” 慕長善回想一番:“唔,上牙丟床底,下牙丟屋頂,那樣牙齒才會長出來,丟了就不長牙了?!?/br> 阿月暗暗驚嘆原來一口白牙竟然還有那么多講究,那她得更加好好的看著這顆松動的牙,免得哪天沒注意,它就丟了,從此變成說話漏風的小阿月。 老太太不喜見客,她做媳婦兒媳時要對各種人賠笑臉,這于心高氣傲的她來說本就不是件痛快事。后來地位熬出頭了,直至今日,都不愛陪人笑臉。這也導致了她年紀越長,就越喜形于色。別人瞧著她院子里冷清,她卻是喜歡的。 午歇起來,漱了口,吃了顆梅子,便問秦嬤嬤:“怎的還隱約有吵鬧聲,那客還沒停歇?” 秦嬤嬤笑道:“聚芳院離這近,難免吵著您。剛剛又來了一撥,熱鬧著呢?!?/br> 老太太點頭:“阿巧可沒出什么紕漏吧?” 秦嬤嬤淡笑:“老奴去瞧過,氛圍好著。大少奶奶是個知禮數的人?!?/br> 老太太這才覺滿意,秦嬤嬤默了默又道:“倒是聚清院那邊沒什么人過去,老奴問了兩處伺候的下人,往年去聚清院求娶的人,今年都屬意聚芳院的小少爺和小小姐了?!?/br> “哦?”老太太幾乎沒怎么在意前話,面上淡漠,幾近冷漠,“想做我慕家曾孫媳婦,哪有那么容易。不過若有門當戶對的,倒是能給阿月定個親,日后對她兩個哥哥的幫扶也好?!?/br> 秦嬤嬤在旁斟了熱茶,才道:“倒是也有幾家不錯的?!?/br> 老天太眼微亮:“你且說說,都有哪些適齡的小公子?!?/br> 宋氏過來時,老太太正聽的在意。這一稟報,就亂了興致。見了她,更沒好氣:“你不好好在聚清院陪那些姐妹官太太,跑我這來做什么?!?/br> 宋氏忍了氣,賠笑道:“擾了老太太清靜是孫媳婦不對,只是有件事,實在想同您說說,否則寢食難安?!?/br> 老太太蹙眉,她寢食難安總比自己寢食難安好,擺手道:“我這有事,你的可是大事?急事?” 這話擺明是不愿聽她說,宋氏真是恨極了這自尊自大的老太太,哪里還敢不識趣,欠身:“倒也不是……” “那便改日再說罷?!?/br> 宋氏吃了閉門羹,只能暗惱告辭,這事她遲早要說,討個兒子回來。 雪在夜里已停落,掛的滿樹皆是。 落雪時最是寒冷,雪停,就暖和多了。 方巧巧送完最后一撥客人出門,窩在房里一下午,額頭都沁出汗來。阿月見娘親回來,踩著地上昨夜殘留的雪往她跑去。幾乎是撲在她懷里,抬頭搖動著牙:“娘,阿月要掉牙了?!?/br> 方巧巧抿嘴笑笑:“會再長新的,不必怕?!?/br> 阿月笑道:“娘親知道阿月在想什么?!彼刹痪褪桥聸]了不會再長嘛。 “那是自然,母女連心?!?/br> 牽著女兒進了屋里,給她搓手捂暖。長子和慕韶華出門拜客去了,次子也不知跑哪去玩。雖然一日人客未停,但這年,總覺過的不同往年,稍覺落寞。 晚飯是一塊吃的,外出的也都回來了。 菜還沒上,老太太便開口說道:“今日來的人家中,非富即貴,也是我們慕家的福氣了?!?/br> 眾人順勢應聲。 老太太又道:“定遠啊?!?/br> 慕宣微微起身:“母親?!?/br> “你可還記得當年與你父親親如兄弟的高伯伯?”老太太見他點頭應聲,這才說道,“今日他的孫媳婦也來了,還說了一件事,娘覺得十分好,明日派人去應了她吧?!?/br> 方巧巧的心可打起了鑼鼓,人是她接待的,哪有會不知道那孫媳婦說的話。慕宣問道:“所為何事?” 老太太笑著,容光煥發:“你問阿巧吧?!?/br> 方巧巧見話題扔到自己身上,也正中下懷,聲調平緩:“她想求娶阿月,為她那嫡長孫定個娃娃親?!?/br> 阿月聽見自己的名字,問道:“娘,什么是娃娃親?” 方巧巧淡笑,摸摸她的頭:“日后阿月就明白了?!?/br> 餐桌上不能多言,阿月也知道,尤其是大家都在的時候,更要少說話,便不再問。 慕宣只覺方巧巧的話雖然是對大家說的,但實則是說給自己聽。他答應了慕韶華夫妻,不會干預孫輩婚事。再者,高家門第與慕家確實門當戶對,可要他將寶貝孫女早定夫家,誰知日后高家子弟會不會有出息,心里也不樂意:“娘,阿月還小,過幾年罷。我們慕家人,難道還會愁娶愁嫁?” 宋氏哪里肯讓阿月定下高門大戶,那樣他們一家的氣焰不就更是熾人,也幫腔說道:“這話說的對,早早定下,反而教人猜忌,怕外人想不是有什么毛病才急著定婆家吧。 三言兩語下來,本來就只是一時興起的老太太被動搖的極快,松口道:“那就過幾年再說罷?!?/br> 話落,眾人暗松一氣。 阿月可不知自己差點就被“賣”了,一心想著,快開飯吧,填飽肚子才是重要的事呀! ☆、第12章 學堂的事和換牙了 第十二章學堂的事和換牙了 大年初八,剛起身的方巧巧就收到請柬。慕韶華瞧見,再看落款,笑道:“竟是寧家女兒?!?/br> 方巧巧問道:“寧家是什么來頭?” 這幾日“惡補”了一番朝中官員名字的慕韶華已是信手拈來:“寧浩源,父為戶部尚書。少年得志,入翰林院,充史館編纂官。后任戶部左侍郎,父退,進尚書。與妻生二子一女,女嫁與小侯爺,正是這邀請你的寧氏。而寧氏的哥哥寧宏,如今任禮部郎中,雄辯多才,為官清廉,深得圣上倚重。這寧家,可謂頗得朝廷內外美名?!?/br> 方巧巧了然:“聽起來,寧氏娘家的名頭,倒比她身為侯夫人的名頭更為響亮的?!?/br> 慕韶華淡笑:“侯門雖然風光,但畢竟是世襲,過了三代四代,能繼續風光的并不多。反倒是世代為官的大族,在朝為官,所學所見都要多的多,才能走的更長久榮華……只是……” 方巧巧了然他話里的意思,世家的發展又何嘗不是侯爵繼承的縮影,高官子弟的起步比寒門士子要高。寒門士子爬到高位或許需要足足奮戰二十載,世家子弟卻不用費什么力氣。也正是如此,才越發導致后世不知祖輩立業艱苦,走上與侯門一樣的路。 “言必稱隴西李”的李家;“陳郡謝氏”的謝家;“瑯琊王氏”的王家,都是赫赫有名的世族大家,高居人上,但最后都銷聲匿跡。 富不過三代,幾乎也是同樣的道理。祖輩留下的東西,你若不發揚光大,只是坐吃山空,那遲早有一日會消耗殆盡。 “大郎不必過于悲憫后代,古語有云,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大郎做好自己,在有生之年,教好后輩便可?!?/br> 慕韶華輕嘆一氣,多想無益。 方巧巧笑問:“你今日可還要出門?”往日清貧日子他不曾瘦,現如今每頓添著大魚大rou,反而日漸消瘦,教她看了心疼。 “待會還要與父親出門?!币娖拮禹馕Ⅶ?,慕韶華不知她心里憂愁的是自己,還以為是芥蒂自己又不得空陪她,“讓阿月陪你去,為夫今晚早些回來?!?/br> 方巧巧笑笑:“給你備宵夜?!睂⑺B胖些,看著才安心。 侍女過來報了信,讓阿月準備出門。一聽要出去玩,阿月頓覺高興。這宅子雖大,但卻不能隨意跑動。出去后,她就自由了。心里想的美好,和母親一道出門,見了馬車,對這狹小空間生厭:“娘,去的地方很遠嗎?” 方巧巧說道:“確實有些遠?!?/br> 阿月頓了頓,那就還是坐馬車吧,她知道娘親是走不了遠路的,胖嬸還常說娘親是小姐身。想到那和藹大嗓門的隔壁嬸嬸,阿月無比掛念,上了車說道:“娘,我想胖嬸嬸了,還有翠蟬?!?/br> 方巧巧摸摸她的頭,她還小,時日一久會忘的,但如今想起,還是有思念在里頭。別說女兒,自己又何嘗不想呢。只是想歸想,已不能改變,面前的路,才是關乎一世的:“等有機會了,我們就去看胖嬸,看翠蟬?!?/br> 阿月當即點頭,愉快的應了一聲。 到了侯府,遞了請柬,下人立刻領路。 阿月見這大宅子和自家的也沒什么大區別,人也多,但同樣不茍言笑。進了院子,已見許多人坐在大小亭子里,圍爐笑談。這幾日都沒下雪,雪化而去,春意萌動,綠意似海,尤其是遠處那一步一梅的廊道,更覺能通天路。 方巧巧也難得出來,見了這耳目一新的景致,一時看的入神,腳踏了積水也不知,腳下一滑,人往側翻。心頭一驚,身子將要倒地,忽然被人扶住。這力道一扯,寒冬關節最是脆弱,兩人都吃痛一聲。 這邊隨行下人叫著“大少奶奶”,那邊喚的是“夫人”。方巧巧顧不得腳傷,急忙看去,只見是個美婦人,衣著華貴,頭上的一支金孔雀步搖震的有些歪斜。她忙問道:“受傷了嗎?趕緊讓大夫來瞧瞧,抱歉,都怪我一心看那景致,沒看腳下路?!?/br> 美婦人的手腕扯動,略疼,揉了揉,笑道:“這兒的景色好瞧么?” 方巧巧微覺奇怪,這什么不問,倒是關心這的風景:“十分好看,在這冰天雪地的京城,終于在這見了一番綠意春景,那梅花更是好看?!?/br> 美婦人笑笑:“梅花先占天下春,歷經臘月徹骨之劫,終來報春,夫人也是個懂花之人?!?/br> 方巧巧確實喜歡梅花所蘊含的意境和節氣,不然剛才也不會看的入迷。一會有人拿了藥酒過來,并未說是跟這家主人借的,這才想明白。除了主家夫人,能如此大方接了藥酒么,微微欠身:“妾身方巧巧,慕將軍府上,見過夫人?!?/br> 這人正是寧氏,笑道:“見過慕少夫人?!?/br> 兩人倒沒想到對方都是可親之人,都沒那想象中的粗鄙和驕傲,這一說,相視笑笑,初次相見的印象頗好。 寧氏說道:“你腳傷了,我手也傷了,不如一同進屋擦了藥再出來?!?/br> 想著大庭廣眾也不能掄褲管,方巧巧并不矯情,道了謝和她入屋去。寧氏瞧見阿月,生的白凈,眸眼明徹,看著討喜:“這可是慕少夫人的千金?” 方巧巧笑道:“是我的小女兒,名喚阿月,七歲了?!?/br> 寧氏說道:“我侄女阿玉也是七歲,三月生?!?/br> 阿月仰頭笑道:“阿月是七月生,聽爹爹說,那天他剛從外面回來,熱的都要中暑了,一進門就聽見阿月在哭?!?/br> 她向來是話閘子一開就停不下來,方巧巧在心里的定義就是話嘮屬性,但在合適的場合從不多管束。寧氏聽的也歡喜,這年紀小小的,說話條理倒清晰,措辭也不會不得當。 侯府雖然看著高門大戶,但因是賞花會,氣氛十分輕松愉快。方巧巧出去活動了一下筋骨,心情大為愉悅。阿月回來時還惦記著沒有一一吃全的美食,離開時寧氏讓阿月常來玩。阿月頗為認真的點頭:“阿月一定會常來的?!?/br> 唯有方巧巧知道女兒就是只饞貓,答應的這么爽快,目的一點也不單純呀。 牽著女兒進了家門,管家就說老太太尋她。 方巧巧領著阿月去了明德院,老太太照舊是在屋里烤火。老太太已是七十七的老人,算得上是長壽了。眼不花耳不鳴,精神得很。見了兩人,就賞座了。 見這么快有位置,方巧巧就知道老太太心情還算不錯。 “元宵一過,阿月也該上學堂了。去的那處學堂多是官家千金,名聲是京城中最好的。你得了空,就親手給她置辦東西吧,不懂的,問問朱嬤嬤?!?/br> 一聽可以去學堂,阿月眼已亮了:“阿月也能有自己的書,自己的桌子,和先生了嗎?” 老太太見她如此歡喜,一副好學模樣,也笑道:“是,阿月在學堂可要好好學女四書,不要丟了慕家姑娘的臉?!?/br> 方巧巧從來不讓阿月看女四書,那東西,可用的,她言傳身教之。但多數都太過禁錮女子思維,她可不會讓自己的女兒看。果然,阿月扯她衣角:“娘,女四書是什么?” 老太太當即變了臉色:“聽說阿月看的書不少,怎會連這些都不曾看過?你這做娘的莫不是要教出個粗魯的女兒來?” 阿月被嚇了一跳,怎么好好的就挨了曾祖母的訓斥了。 丁氏心軟,見狀,在旁說道:“母親,阿月不過七歲,以前又不曾上過學堂,哪里講究得了那么多?,F今回來,再好好讓女先生教不遲?!?/br> 老太太面色稍微緩和:“也對,那就在學堂好好學罷?!蹦┝擞痔硪痪?,“日后我會好好考你,若是答不出來,就挨巴掌吧?!?/br> 方巧巧聽的生厭,真怕接受任何知識都很快的阿月真去學女四書。隨丁氏一塊出了院子,欠身道謝。丁氏笑意淡淡:“一家人,不必客套?!币粫值?,“老太太吩咐看的書,到底還是要看的?!?/br> 說完這話,就往自己院子去了。方巧巧微覺詫異,幾日的接觸,丁氏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是知書達理但偏軟弱,什么都忍氣吞聲??蓜偛诺脑?,分明就是一眼看穿了她不愿女兒學那些東西。 看來那丁氏,并不簡單。 阿月的虎牙更松了,搖了搖,又癢又疼。等到元宵后,松的更厲害,簡直是隨時要掉下來,可等慕韶華給她拔牙時,又痛的哀嚎,再不肯讓他碰,還是自由的掉了好。 這晚,阿月抱著娘親做的那只丑丑的熊呼呼大睡。寅時,朱嬤嬤過來喚她起身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