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姚燕語大致檢查了一下傷口,皺眉道:“野獸的嘴不干凈,傷口感染了,需要把這一層爛rou剝掉?!?/br> “會很痛吧?”豐子琛聞言全身直打哆嗦。 韓熵戉咬了咬牙,一臉的悲壯:“無礙,這也是必須的。姚姑娘請動手吧,我大哥能忍住?!?/br> “不會讓他感覺到痛的?!币ρ嗾Z再次清理了手上的血漬,吩咐翠微:“給我五號和七號銀針?!?/br> 翠微忙打開銀針包,取了兩根細長的銀針先后遞給姚燕語。姚燕語找到腿部麻醉的xue位,用白棉布沾了酒,擦拭過肌膚后,把兩根銀針先后刺了進去。 韓熵戈因為發熱,一直處于半昏迷狀態。此時姚燕語在他身上施針,他基本沒有感覺到。反而是針刺進xue位之后,他昏睡的更沉了些。 針麻之后,姚燕語又有點犯愁的看了一眼自己所有的工具,轉頭問韓熵戉:“有沒有一把鋒利的刀?要靈巧些的?!?/br> “刀?”韓熵戉想也沒想,隨手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遞給姚燕語, 姚燕語看了一眼,搖頭:“太大了。他的傷在腳踝上,此處肌rou太少,肌膚緊貼著骨骼,中間夾著大血管,為了安全,我必須要一把精巧的小刀?!?/br>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還有什么比短匕更靈巧的小刀。 此時,衛章從眾人身后擠進來,地上一個皮革包裹:“姚姑娘看看這個是否可以?!?/br> 姚燕語回頭看了一眼,認出此人是衛章后,朝著他點了點頭,接過皮革包裹,打開一看,忍不住驚訝的叫了一聲:“哇!” 翠微也跟著回頭看,看后十分欣喜:“姑娘,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小刀嗎?” 姚燕語感激且欣喜的抬頭看向衛章。 衛章微微的笑了笑:“姑娘能用就好?!?/br> “謝了?!币ρ嗾Z收拾起驚喜的情緒,指尖在皮革上安放的一排刀片上拂過,撿起其中一枚彎月式的,拿了刀柄,輕輕地旋上,再用燒酒擦拭一遍,轉頭吩咐翠微:“開始了?!?/br> 翠微點頭,忙端正了姿勢隨時準備遞給姚燕語所需的工具。 姚燕語一點一點仔仔細細的把韓熵戈腳踝上的爛rou剃掉,然后把傷了的筋脈整理了一下,把手術刀放回去,再換一根又鉤刺的銀針,冷聲吩咐翠微:“蠶絲線?!?/br> 翠微忙遞上一段姚燕語在姚家的時候專門收集來的一種冰蠶絲制成的細線。 續接筋脈是《本草拾遺》中記載的“太乙神針”里面的一節重要的針術。 它不算是針灸,卻是用特質的銀針完成,在醫書中自成一章。 姚燕語上輩子就是學醫的,自然知道筋脈難續這個醫療難題,所以在發現這個方法之后,欣喜的反復試驗,當然她沒機會在人身上練,只能悄悄地折騰了不少兔子和狗。 韓熵戈的腳脖子被黑熊的牙齒撕的亂七八糟,黃色的筋脈直接被牙齒給拉出來一些,曾經被韓熵戉給強行塞了回去。姚燕語這會兒再用帶鉤刺的銀針一點一點的整理出來,把那破了的地方用蠶絲細細的修復,這是個功夫活,比織繡云錦還費勁兒。 幸好姚燕語前輩子是心胸科醫學博士,不僅多次解剖過人的身體,做過心臟支架手術和心血管類手術,手術技術絕對精湛。而且她心理建設強大,這會兒全副心思都鋪在面前的筋脈傷口上,已經進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韓熵戉就半跪在榻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姚燕語的手。他自然不怎么相信一個小姑娘的醫術,但更多的是被這小姑娘鎮定自若的樣子所折服,忘了懷疑,忘了質問,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姚燕語那雙沾了他兄長血跡的手上。 旁邊同樣全神貫注盯著姚燕語那雙手的人還有衛章,云琨,蘇玉平,蘇玉祥以及諸位皇子們。豐少琛本來是看著的,但他大少爺有點暈血,看了一會兒是在堅持不住,悄悄地溜了出去。 鎮國公韓巍是策馬疾馳而來的,凝華長公主本來也要來,被鎮國公給攔住了。天色已晚,凝華長公主也有五十來歲,且近幾年來身體狀況不怎么好,比不得鎮國公常年練武,身強體壯,這車馬勞頓之苦怕是受不住。 而且,去報信的人只說世子爺的腿被熊咬傷,并沒有仔細說傷勢,鎮國公勸凝華長公主:“老大從小習武,自然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公主不要著急,我去把他接回來?!?/br> 凝華長公主待鎮國公走后,到底不放心,硬要去,被長媳豐氏少穎勸?。骸耙购陲L高,雪天路滑,國公爺不放心長公主出門不如兒媳坐車去瞧瞧,外邊那些人都是男人,總是照顧不周的?!?/br> 長公主立刻答應:“你多帶些人,用我的車架,這就快些去吧。到了大覺寺見著肅兒,不管怎樣都立刻叫人回來告訴我一聲?!?/br> 豐少穎答應著下去,衣服也沒來得及換,只披上狐裘斗篷,便帶著奶媽子丫頭以及伺候出門的媳婦們上車往大覺寺去。 京城到大覺寺的路程要比牧月小莊遠些,但鎮國公一路策馬疾馳也只比姚燕語晚了半柱香的時辰。 鎮國公進大覺寺,和尚沙彌們自然不敢怠慢。 事實上自從這些皇室子弟們一進門,大覺寺里便一直處于忙碌狀態,小沙彌們為湯藥茶水素齋奔走,大和尚們還要在諸位皇子世子以及他們的親隨們跟前陪坐讓茶。 空相大師本來也守在韓熵戈的屋子里瞧著姚燕語給韓熵戈治傷的,小沙彌一溜煙兒的跑進來悄悄地回說鎮國公到了,空相大師怕鎮國公貿然闖進來把姚燕語給嚇一跳,然后手一抖再出個什么岔子,忙轉身迎了出去。 “國公爺!”空相大師在禪房門口攔住急匆匆沖進來的鎮國公。 “大師,我兒的傷如何?!”韓巍再是硬漢,那心也是rou長的。何況韓熵戈從小跟在他身邊,行軍打仗從來都是父子同心,此時乍然聽見兒子受傷,貴為平西大將軍的鎮國公也無法淡定。 空相大師念了聲佛,不緊不慢的說道:“阿彌陀佛!國公爺不要著急,世子爺的傷正在醫治?!?/br> “醫治?”韓巍疑惑的問:“不是大師給醫治?” “世子傷了筋脈,老衲也是束手無策。不過國公爺放心,有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世子爺的傷自有妙手可以醫治?!?/br> “傷了筋脈?!”韓巍大驚,繼而又萬般疑惑:“誰有這等本事,傷了筋脈也能醫治?” “國公爺不要著急,老衲也是偶然遇見了這位女施主,發現她竟然會用太乙神針。此時,這位女施主正在給世子爺續接筋脈。國公爺若是不信,請隨老衲來?!?/br> “女……的?!”鎮國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空相大師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佛曰眾生平等,只要能治傷救人,是男是女又有何妨?” “啊,是……大師言之有理?!表n巍緩緩地回神,點了點頭。 ☆、第六十一章 世子傷愈幾人心動 有了空相大師的話在肚子里墊底,當鎮國公看見那個跪在腳踏上,拿著銀針勾著透明的絲線宛如繡花一樣給兒子接筋脈的蒙著頭臉只露著兩只眼睛的姑娘時,總算沒驚訝的跳起來。 站在外圍的三皇子云珉率先看見韓巍,忙側了側身,客客氣氣的叫了一聲:“國公爺?!?/br> “三皇子?!表n巍朝著云珉欠了欠身。 云珉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這種時候,大家的一顆心都緊緊地揪著,為韓熵戈的腳筋擔心,更為那個捏著銀針在韓熵戈腳筋上‘繡花’的姚姑娘擔心。 豐少穎是半個多時辰之后趕到的,她乘坐的是長公主的車輦,一路上也是快馬加鞭。趕到大覺寺后,已經從鎮國公的親隨嘴里得知韓熵戈的傷勢以及有一位姑娘正在用失傳已久的神奇醫術給自己丈夫治傷的事情。但此時她已經來不及多問多想,進寺后帶著人直奔韓熵戈治傷的禪院。 恰在禪院門口遇見來回踱步的弟弟豐少琛,于是忙喚了一聲:“琛兒?” “jiejie?”豐少琛抬頭看見自己的jiejie,倍感意外卻也長長的舒了口氣,忙上前兩步走到豐少穎跟前,“jiejie你怎么也來了?” 豐少穎一把拉住弟弟的手,萬般焦慮:“世子爺受傷,我哪里還能坐得下去?!世子爺的傷到底怎么樣,那些人的嘴里總沒有個準話兒,一會兒說是傷及筋脈無藥可醫,一會兒又說有個神醫正在用什么神奇的醫術為世子爺續接筋脈?這筋脈斷了還能接上嗎?接上后能跟之前一樣嗎?” 豐少琛之前因為知道姚燕語精通醫術的事情被蘇玉平一再追問,滿肚子的話卻不敢多說。這會兒終于見到自己的jiejie,可以放心的說一通了,便拉著豐少穎轉身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里,把當初姚燕語如何在萬分緊急的時候救了豐老夫人的事情巴拉巴拉,倒豆子一樣盡數倒了出來。 豐少穎被弟弟的話說震得目瞪口呆,等他說完了方咧著嘴巴質疑:“你說的這些是真的嗎?我怎么沒聽母親說起過?” “母親答應了姚姑娘對外絕不提及此事,如今祖母一切安好,母親自然不會多說什么?!必S少琛頗有點得意,為他那點自以為比別人早知道的小心思,或許還有點別的什么。 豐少穎無奈的點了點頭,瞞都瞞了,現在還能說什么?不過這事兒太過匪夷所思,若不是自己的親弟弟親口告訴自己,她還真是有些不相信。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豐少穎拉住豐少琛的手說道:“琛兒,你進去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人。我想進去看看世子爺?!?/br> “哦,好的?!必S少琛答應著往里走,走了兩步又回來,“jiejie,姚姑娘正在給世子爺接筋脈,那傷口……有很多血,你會不會害怕?” 豐少穎皺了皺眉頭,怎么可能不害怕?自幼養在深閨的女兒家,連殺雞宰鵝都沒見過,長這么大所經歷的最血腥的事情也就是養的鳥雀貓狗什么的忽然死了?,F在讓她去看那血淋淋的場面豈能不怕? 只是怕有什么用?那是自己丈夫啊。女兒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丈夫就是自己的天。 “怕什么,那是你姐夫,他生我生,他死我陪他一起。有什么好怕的?!?/br> 豐少琛沒再多說,握了握他jiejie的手,轉身進了禪房。 鎮國公看著姚燕語手里的銀針沾著血漬在兒子的筋脈上來回穿梭,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豐少琛悄悄地進來,在他身邊不大不小的聲音回道:“伯父,我jiejie來了?!?/br> “這大晚上的,她怎么來了?”鎮國公皺眉。 “jiejie自然是不放心世子爺?!必S少琛小聲替jiejie辯解了一句。 旁邊大皇子聽了這話,忙道:“世子夫人與世子伉儷情深,聽說他受傷自然在家里坐不住?!?/br> 鎮國公自然明白兒媳能來自然是長公主準了的,只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見了血再暈過去,不能幫忙反而添亂。于是低聲說道:“讓她在偏房等一會兒,待會兒好了再叫她進來?!?/br> 豐少穎在禪院的偏房里心焦的等,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負責去探聽消息的丫鬟才匆匆進來回了一聲:“主子,好了!姚姑娘在給世子爺的傷口抹傷藥,說簡單的包扎一下就好了?!?/br> “阿彌陀佛!”豐少穎立刻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又問,“諸位皇子和世子們還在那邊嗎?” “幾位皇子和十字門也正打算散了?!?/br> “那我們這就過去吧?!闭f著,豐少穎便匆匆往外走,卻在邁過門檻的時候腳下一軟,差點絆倒。 “哎——jiejie慢些?!必S少琛忙伸手扶了一把。 豐少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頭問豐少?。骸澳阏f,姚姑娘的醫術很神奇,是空相大師說她能醫治好世子爺的傷?” “是啊?!必S少琛點頭。 “少琛,世子爺一定會沒事的,對吧?” “應該是這樣吧,空相大師的話……不會有錯吧?” 豐少穎抬頭看向渺茫的夜空,雙手合十又拜了拜,口中喃喃念佛。 這邊姐弟兩人磨嘰完了剛要抬腳出門,卻見禪院正屋的房門忽然被拉開,厚重的門簾子被胡亂的掀起,有人一疊聲的說:“小心,小心!”,有人不停的提醒:“慢點,慢點!”,還有人焦急的喊著:“東廂房,送去東廂房,世子夫人在那邊?!?/br> 豐少穎一怔,還以為是韓熵戈怎么樣了,一時間傻愣在門口。 “是姚姑娘!”豐少琛眼尖,看清了被衛章橫著抱出來的人是穿著牙白色錦緞襦裙的女子,一時慌了,“姚姑娘怎么了?快,姐,快讓開?!?/br> 豐少琛把豐少穎從門口拉開的時候,衛章已經抱著昏迷的姚燕語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在進門的時候看了豐少穎一眼,眉頭緊鎖,微微點頭:“世子夫人,請見諒?!闭f著,便直接闖了進來。 “姚姑娘這是怎么了?!”豐子琛忙跟上去。 “沒事,空相大師說她是因為耗費了太多的精神,脫力暈倒了?!毙l章說著,把姚燕語輕輕地放到素凈的矮榻上,伸手拉過榻上的青花棉被給姚燕語蓋好。 隨后一路小跑跟進來的是馮嬤嬤,馮嬤嬤有些年紀了,有些眼花,所以姚燕語沒讓她近前幫忙,她是被擠在外圍旁觀的。而給姚燕語打下手的翠微此時也累的癱軟在原地,只差沒跟姚燕語一樣昏厥過去了。 當時姚燕語給韓熵戈接好筋脈后,又把皮rou上被黑熊牙齒撕裂的痕跡用手術刀細心地剔除,然后用另外一種蠶絲線把傷口縫合起來,又用自己配制的傷藥把傷口敷好,娶用滾開的水煮過的白紗布把傷口包裹好之后,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叮囑韓熵戉:“傷口七日內不能沾水,不能受冷。三日后要開始輕微的活動,防止血rou和筋脈粘連。七日后傷口便可脫痂,十日后讓太醫幫助做復健——復健,可明白?” 韓熵戉忙點頭:“是,我明白,只是十日后……是不是太早了?” 姚燕語無力的搖了搖頭,此時她全身的力氣都抽離干凈,多說一個字都覺得累。 韓熵戉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沒再多說,姚燕語扶著床榻慢慢的起身,好不容易站起來了,卻在轉身之際眼前一黑,整個人跟面條一樣軟了下去。 幸好之前衛章因為送她手術刀走到近前一直沒離開,在她癱軟的時候及時出手把人抱住,不然她這一頭栽下去正好碰到榻前用來放東西的高幾,非把腦袋撞個包不可。 姚燕語一昏倒,旁觀的眾人都慌了??障啻髱熋ι锨皝泶蠲},并隨手把姚燕語遮臉的面罩摘掉,眾人才看清她早就被汗水浸濕的碎發和蒼白的臉。 “大師,她沒事吧?”衛章皺眉問道。 “阿彌陀佛!”空相大師你按了聲佛號,嘆道:“太乙神針太耗費心力,她又是個弱智女流,能撐到這個時候已經很不容易了。先把她送到廂房去吧?!?/br> 于是才有了剛才豐家姐弟二人在門口看見的那一幕。 忙活了一個晚上,韓熵戈的傷如此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天色已經將近二更,此時回城已經可能了,于是諸位皇子世子們便各自散開,回自己歇息的禪房用點素齋準備休息。 豐少穎去看望了韓熵戈之后,又回到東廂房來照看姚燕語。但此時姚燕語只是沉沉的睡著,也不怎么需要什么,她也只是同馮嬤嬤說幾句客套話,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