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唐天遠低聲道,“手老實點,你摸哪兒呢!”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說這種話,實在太無恥了。譚鈴音悲憤莫名,還想拍他,可惜無從下手,只好無力地垂下胳膊。她的腿也安分地垂下去被他扣著,于是她就這這樣像塊抹布一樣掛在他肩上。 其 實譚鈴音的顧慮是多余的。因為旁人,特別是縣衙里的人,已經想得比她擔憂的還要深遠了。也不知“縣太爺和譚師爺關系不同尋?!钡闹{言是從哪里傳出來的,總 之現在衙門里頭一多半的人都相信確有其事。不過現在民風開放,底層人民群眾的觀念尤其大膽,有點私情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兒,更何況是這樣的俊男美女,郎 才女貌,旁觀者看著也賞心悅目,容忍度就更高了。 唐天遠把譚鈴音扛下山,一路上譚清辰的臉色愈發不好,偶爾被火光一照,直像是要大開殺戒的修羅。 怎么辦,清辰更生氣了。譚鈴音趴在縣令大人的肩膀上裝死,一邊思考著這個令人憂郁的問題。 當天晚上她沒有回縣衙,而是尾隨著清辰回了古堂書舍。譚清辰沒有理她,也沒有阻攔她。譚鈴音就更不要臉了,干脆張開雙臂擋在譚清辰的房間門口,“清辰,你不原諒我,我就不讓你睡覺?!?/br> 譚清辰擰著眉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一把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抱著。 譚鈴音愣了一下,便回抱住他。終于好了,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譚清辰越抱越緊。 譚鈴音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柔聲說道,“好了,這次真的是意外,不會有下次了。我知道你擔心我,我懂?!?/br> 你不懂,譚清辰心想,你一點也不懂。你只知道我擔心你,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也不知道你對于我的意義。你只當是我在生你的氣,其實我更多地是在生我自己的氣,我…… 他有許多話想對她說,可是他一個字也無法宣之于口。這些話堵在胸腔之中,像是盤踞的樹根,糾結叢生,把他的胸口頂得一陣陣悶痛。 有的時候,他真恨自己是個啞巴。 因為啞巴是配不上她的。 ☆、第39章 譚鈴音第二天才回了縣衙。 唐天遠在退思堂里,但沒有辦公。他站在窗前,安靜地看著院中打著旋向下飄的枯黃落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譚鈴音走進院中,唐天遠的目光一下子鎖定了她。 她早就收拾干凈,換了身衣服,與昨天渾身泥土的落魄判若兩人。她目不斜視地走過二堂,并未看到窗內的唐天遠。 “譚鈴音?!碧铺爝h叫住了她。 譚鈴音腳步頓住,循聲看去,看到是縣令大人叫她,她應了一聲,“大人有何事?”這大清早的,她還想快點回去看看糖糖呢。 唐天遠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他彎腰把腳下的糖糖拎到窗臺上,糖糖便扒著窗楞對譚鈴音撒嬌地叫喚。 譚鈴音于是走進二堂,抱著糖糖親了親。 唐天遠若無其事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來喝,放下茶碗,明知故問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我在古堂書舍,昨天沐浴之后又吃了點東西,就挺晚了,也懶得回來,我就在古堂書舍歇下了,大人你找我有事?” 唐天遠搖搖頭。有些話他也不知道怎么開口。先不說他尚未確定譚清辰是否真的對譚鈴音有想法——就算真的有,他又不是他們的爹媽,似乎管不到人家的私事上??扇羰亲屗傺b什么都不知道,他又覺得堵得慌,不發不快。 我是父母官,本縣一應大小事情,不管是法紀還是人倫,我都該管得到。想到這里,唐天遠有些釋然,于是對譚鈴音說道,“你不覺得,你與譚清辰太過親近了么?” 這話聽起來著實別扭。譚鈴音皺眉答道,“他是我弟弟,我不與他親近,難道要與你親近?” “就算是姐弟,可到底是男女有別,你們又都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百無禁忌?!?/br> 譚鈴音終于明白他這話是什么味兒了,她大怒,“唐飛龍你什么意思?!” 唐天遠移開眼睛,他也不知自己哪來那么一陣心虛,“我是為你好?!?/br> “用不著?!弊T鈴音說著,轉身要走。這人思想齷齪,讓她很是著惱。 唐天遠剛欲說話,卻看到外面一個人影貼在門口,看身形應是周正道無疑。唐天遠當下心中閃過諸般念頭,突然一把抓住譚鈴音的手腕,把她往回一帶,“別走?!?/br> 譚鈴音猝不及防,一個趔趄,差一點栽進他懷里,她徹底惱了,抬高聲音怒吼,“你到底想干嘛?” 他深情地看著她,聲音像水一般輕柔,“音音,對不起?!?/br> 音音音音音音……譚鈴音只覺自己雞皮疙瘩一茬一茬往外拱,音你個頭??!她背對著門口,根本不知道他唱的是哪出,此刻她氣得直翻白眼,“你閉嘴!” 唐天遠繼續擰著眉頭一副心痛蛋也痛的糾結表情,深情說道,“我知道你氣我昨天沒有保護好你,使你掉進那破井之中。那破井里有那么多尸體,定然把你嚇壞了。你放心,我一定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我——” “你有病?!弊T鈴音總結道。 唐天遠突然后退一步,狀態全開,聲嘶力竭喊道,“是,我是有??!是你讓我得了??!我看到譚清辰看你的眼神,我就渾身不舒服!我不希望任何人那樣看你,除了我!” 譚鈴音簡直嚇得要尿褲子了。他這話是幾個意思?。。?! “你那是什么眼神,”唐天遠不依不饒,語氣中帶了幾分委屈,“昨天明明是你要去天目山玩兒的,還一定要爬那個山頭。那個破井也是你先找到的。我一同掉下去還不是因為你,你卻……” “打住打住,”譚鈴音從他這瘋話里聽出一點關鍵信息,“明明是你要去天目山的?!?/br> 唐天遠:“是你?!?/br> 譚鈴音:“是你是你是你!” “好吧,就算是我??傊悴灰[了?!?/br> 什么叫就算是你??!還有,到底誰在鬧??!譚鈴音真覺得這瘋子不可理喻,她還想在口頭上占點上風,于是搖搖頭,給他定了性,“唐飛龍,你這混蛋?!?/br> “我混蛋?”他挑眉笑,語氣變得有些輕佻,“你在床上可不是這么說的?!?/br> “?。?!”動口不行只好動手了,譚鈴音直接撲上來要撓他,“卑鄙無恥下流!王八蛋!” 她哪里是他的對手,兩只手腕直接被他一手握住。他笑得更加放肆,“說我下流?我現在就下流給你看!” “你做什么!”譚鈴音這回是真怕了?,F在跑也來不及了,她用力掙扎,眼圈發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唐天遠看不得她這樣。他心口會疼。他轉了個圈,使她對著門外,得以看到外面的人影。他低頭,附在她耳畔輕聲問道,“看到了嗎?” 譚鈴音狂點頭。嗯嗯嗯,不是發病就好。 縣令大人不愧是縣令大人,演戲演得如此逼真,實在令人跪服。 唐天遠一邊說著渾話,一邊回頭看。他發現周正道遲遲不肯走。 這老混蛋,不會是想聽個全套吧?也太猥瑣了。 譚鈴音則以為是他們演得不夠像,不對,縣令大人已經很像了,重點是她,她不夠賣力。于是譚鈴音瘋狂地哭喊起來,“不要!別碰我!我討厭你,滾開!不要啊啊??!” 唐天遠:“……”這種血脈噴張的澎湃感是怎么回事…… 糖糖已經嚇傻了,看到兩人糾纏在一起,它也不知幫誰,咬這個人的衣角一下,撞那個人的鞋跟一下,一不小心被踩到尾巴,它嗷嗚一聲慘叫,逃到墻角。 兩人吵得正歡,沒有注意到糖糖。 譚鈴音一邊說著,一邊抓著桌上的東西往地上摔,制造氣氛。 唐天遠見此,靈機一動,抄起一個茶杯向門框砸去,接著故作驚訝道,“誰?!” 周正道總算走了。 譚鈴音松了一口氣,朝唐天遠豎起大拇指,“大人,高?!?/br> 假裝上山玩兒不經意間發現礦井,這樣就隱藏了真實目的,周正道也不會覺得可疑。為了給上山——特別是不走山路專門去那個山頭——找到合適借口,又假裝他們倆之間有jian情,情人之間任性撒嬌胡作非為什么的,多正常??! 不僅如此,他還把她弟扯進來裝嫉妒,演得真假難辨,簡直太高明了。真是不服不行。 唐天遠神色怔怔,陷在方才的情境中回不過神來。譚鈴音跟他說了好幾句話,他都不理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耐煩了,直接一推他的肩膀。 他像個美人燈,被她輕輕一推,就退后了,直接坐在凳子上。 不過神智總算找回來了。他瞇著眼睛,仰頭看她。 譚鈴音被他一看,就想起他方才說的那些胡話,簡直比色魔都色魔。她紅著臉低下頭,“大人,沒什么事我先走了?!?/br> “等一下,”唐天遠叫住她,“我對你的弟弟很好奇,你能否跟我說一下他?……你們是親姐弟嗎?” 譚鈴音聞言搖頭,“不是?!?/br> 果然不是。唐天遠垂眸盯著地上遍布的青瓷碎片,暗暗感嘆,果然不是。 譚 鈴音又說道,“其實清辰命很苦,他是我伯伯撿回來的。我伯伯是我爹的親哥哥,他醉心武學,無意成家立業,成天天南海北地走,逍遙江湖什么的。清辰就是他在 遼東撿的,那時候他都快沒命了,幸好被我伯伯治好了??上ё兂蓚€啞巴,連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我伯伯就把他送給了我爹,那時候我爹還沒有兒子,就把清辰當 義子養著,聊勝于無嘛。清辰特別特別懂事,嘿,其實他的名字還是我給他取的呢。怎么樣?……后來我繼母生了兒子,清辰就成了她的眼中釘。不過沒關系,反正 有我罩他……” 一個人特別想家的時候,就總是忍不住想要把自己過去的生活分享給旁人。譚鈴音現在就是這種狀態,只不過她的過去是不能輕易與人言的?,F在在唐天遠面前滔滔不絕地講著,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對他已經是怎樣一份信任。 她說了這么多,唐天遠的注意力全在一個地方上,“你剛才說,那個孩子是在哪里撿到的?” “遼東?!?/br> ☆、第40章 對縣太爺和譚師爺的jian情,周正道本來只是懷疑,現在親耳聽到,他就有一種“我知道得太多了”的優越感。因此,周正道再看到譚鈴音,眼神略曖昧,表情略猥瑣。譚鈴音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無奈,表面上還要裝懵懂。 周正道也沒太多心思關心她的私生活,他現在比較擔憂唐縣令到底掉進什么井里頭,尸體又是怎么一回事??偛粫娴哪敲吹姑?,一下被他發現吧…… 他不能問得太明顯,那小縣令猴精猴精的,容易察覺。 無奈,也只好先靜觀其變了。 身為一個“上山幽會然后無意中掉進一個破井再然后發現好多尸體”的縣太爺,唐天遠表示了對這次意外事件的足夠重視。他調派了人手,親自帶著他們上山挖尸體。周正道也跟過去圍觀,一臉的憂國憂民相。 唐天遠先讓人下去把尸體刨了,讓仵作當場驗了,驗過之后才又把尸體運上來。骨頭都放在筐里,為防止弄混,一副尸骨一個筐,一筐一筐往上運。 一筐又一筐的人骨從井口冒出來,那場面看得人膽戰心驚,有些人膽小,憋不住,結伴離開去撒尿。李大王等昨晚只是來救人,并不知這井底下還有死人,現在臉色也有些青。 仵作是最后上來的。上來之后跟唐天遠說明了一下情況,“死者一共五人,均為年輕男子;死亡時間是八九個月左右;死因初步斷定是中毒,因為骨頭發黑;暫時不能確定死亡的第一現場是哪里,但據卑職的推斷,不是井底?!?/br> 當然不是。幾個大小伙子商量好了跑到井底飲毒自盡?這不有病么。 一個同樣下井的叫叢順的捕差補充道,“死者們在死亡后被土石掩埋過,可見確實不是自殺而是他殺。根據大人昨天的描述來推斷,這兇井本來被人掩蓋好了,只是夏天多有風雨,沖刷之后泥土松動,人一踩上去,便容易陷落?!?/br> 唐天遠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叢順又道,“另外,從井壁上的開鑿痕跡來看,這井道是人工挖掘的。由于此處遠離村落,所以不是水井;也不是捕獸陷阱,因為陷阱要挖得寬一些,也不用這么深?!?/br> 唐天遠很滿意,這捕差完全說出了他想說的,他問道,“所以,這到底是個什么?” 叢順心思比較縝密。出這么大事兒,死這么多人,肯定是個大案,何況他方才發現的東西也蹊蹺,必須要注意保密,眼前人多口雜,不方便說。 唐天遠也很理解,因此當下決定先打道回府。 這可把周正道急壞了,幾次三番地想問,又怕自己一問容易引起縣令的猜疑??偹惆さ交乜h衙,眼看著縣太爺把叢順叫進退思堂,周正道忍不下去了,厚著臉皮想要跟上。 唐天遠故意裝作不解地挑眉,“周縣丞還有何事?” “大人,我既是你的副手,有些事情也該為你參詳參詳,否則實在有愧大人的青眼,也有負府臺大人的囑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