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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桌邊用指節輕敲了兩下桌面。 桌上已擺好了酒盞和幾道開胃的小菜,可再一次頂上自家小妹的殼子讓謝枕汀渾身別扭,坐立難安,更別說坐下來和葉帛玉把酒言歡,這時心里那種難以名狀的畏懼愈發膨脹,他卻也急不可耐,一把抓過葉帛玉的手,不容掙脫地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字,一筆一畫—— “我心悅于你?!?/br> 胸腔里心如擂鼓,回響在整副軀殼中,處處為之震顫,一只手也在發熱,灼燙的指尖落在微涼的手背上反差鮮明,想來葉帛玉也感受到了。 他來不及去看葉帛玉的反應,到最后一個字落下,葉帛玉一下子扣起五指攥緊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把住了謝枕汀的手腕,從手背上輕輕別開,卻又抓著沒放。 “我該叫你……謝小姐,還是謝少俠?” “這樣的玩笑,并不好笑?!?/br> ☆、第 20 章 葉帛玉生氣了。 雖則他生起氣來也不見上臉,可前后轉變的態度讓謝枕汀瞬即意識到了這一點,葉帛玉收起了嘴角的笑意,語氣平靜中透出冷淡,說完拿上傘起身就要走。 他原來知道?他果然知道!謝枕汀慌了神,一時手足無措,默默跟著葉帛玉到樓下,好不容易憋出句話剛想要開口,又被葉帛玉制止了,對方到這時仍舊彬彬有禮,“還請謝少俠不要跟著我?!?/br> 他這樣說話,謝枕汀哪兒還能說半個“不”字? “那……”他忍不住問,“我明天可以來見你嗎?” 葉帛玉沒回答,只是微蹙起眉,眉心中蔓出一縷憂絲,這神色反而比他冷臉待他更叫謝枕汀難安,他只有不言不語,眼看著葉帛玉轉身離去,留在原地悵然地一路目送他的背影。 他木頭似的杵在那兒良久,直到竺蘭香的小二上前來搭話:“公子,樓上的那桌酒菜還要嗎?” “要,”謝枕汀回過神,“怎么不要?麻煩讓后廚幫我熱一熱?!?/br> 這桌酒菜可是謝琬婉用賣畫攢下來的銀錢換的,不能浪費了。 只剩他一個人對著一桌吃食卻是味同嚼蠟,美酒佳肴穿腸過,他喝水似的飲了許多酒,回家后借著醉意渾渾噩噩地昏睡。不知過了多久,腦海里仿佛敲響了一記晨鐘,他剎那間清醒,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外面天光還沒大亮,謝枕汀翻出院墻直奔西湖渡口,搭船穿過還沒散去的白霧渡到對岸,一大早就找到了葉家大門口。 “帛玉師兄?”守門的是個年輕的葉家弟子,告知他,“來的不巧,一炷香前出門了?!?/br> “他什么時候回來?” “我卻不知?!?/br> “那我在這兒等?!?/br> “出的是遠門,你等也沒用?!?/br> “去了哪兒?” 那弟子不肯再答,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何人?” “我是謝枕汀……” 他報出名姓,年輕弟子便點點頭放了心,“謝家的人,合該是認識師兄的?!?/br> “說不清去了哪兒,帛玉師兄是和沉心師兄一道出發的,理應要走好些個地方?!?/br> “他什么時候回來?” “說不好,短則十天半個月,長則一個月、三個月?” “多謝……” “唔,你這會兒來找帛玉師兄莫非有急事?” 后面的問話謝枕汀沒聽清,他心事重重地走離了葉家,尋思著昨日葉帛玉生了他的氣,今日來葉家就找不著人,是巧合還是刻意?葉帛玉出這趟遠門,難道是有意避著他?他生了這么大的氣,是氣他一直以來的欺瞞、偽飾,還是……因為他同為男子,卻對他說出那種悖逆又有褻瀆之嫌的話? 如今想到那句話他也不后悔,只是悔自己不應該一時氣短,荒唐到藉由“謝琬婉”的殼子才敢說出那句話,實非七尺男兒所為。 若昨日的場景能回溯,他一定……只會做謝枕汀,堂堂正正地走到心上人面前。 ***** 謝琬婉覺得自家大哥近來怪怪的。 謝枕汀一向不愛待在家里,院墻、長輩、規矩、禮法……都拘不住他,他放達慣了,自由不羈,回了江南也像長白山上遨游千里的鳥。 可這些日子謝枕汀卻轉了性,過得渾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成日將自己關在屋子里,似乎都不覺得悶,也不來找她說話,只問她借走了許多書——這更是一樁前所未有的奇事,她家大哥哪里是個耐的下性子看的進去書的人? 謝琬婉留了意,很快發現謝枕汀此舉為的是閉門造車,他的房間里堆滿竹簡,寫過的一撂撂攤在桌案上,沒寫的堆滿墻角,地上隨處灑落著木屑,謝枕汀白天靠在窗欞邊,夜晚坐在燭光下,執著刻刀往竹簡上一個一個刻字。 親手在竹簡上刻字——而今都什么年代了?雖則買的起雕版印刷的書的非富即貴,可也鮮見有人會追崇古人用這種原始的方式紀錄文字了。 反過來想,除了那些珍貴的古籍,如今誰還會去看用竹簡刻出來的新書? 謝琬婉隱約感到自己摸到了謝枕汀心事的一角。 其后有一個晴天,謝枕汀幫她到院子里曬書,對方走進她的書房里對著其中一幅畫看了半晌,最后幽幽嘆了一口氣。 謝琬婉看過去——不正是畫葉公子的那幅嗎? 謝琬婉以為自己揣度到了謝枕汀懸在心上的事,曬書的間隙主動問起:“兄長,你和葉公子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