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到達最大的一扇鐵門前,車隊停了下來。車上的鬼子沖鐵門兩側站崗的家伙大聲吼叫著。鄭大兵能聽懂日語,但卡車并沒有熄火,發動機的轟隆聲讓他聽不清鬼子說的話。然后他清晰地看到,有五六個像是哨兵的家伙,把車廂懸掛的帆布拉開了,看樣子像是檢查。鄭大兵屏住呼吸,心里緊張極了,此刻如果哪個有心的鬼子彎下腰來,鄭大兵就必死無疑。 所幸,鬼子只是看了看車廂,便往其他車走去了。鄭大兵稍稍松了口氣,然后往后面的卡車底盤下望去,希望看到大刀劉的身影。 沒想到還真瞅見了,在第二輛卡車的底盤上,一個黑影正穩穩地貼在卡車的底盤上,而那個黑影好像也感應到了鄭大兵的目光,把臉往鄭大兵的方向移了過來——果然是大刀劉,只見大刀劉正咬著牙,沖著鄭大兵盯著自己的目光,點了點頭。 鄭大兵心里這才放松下來,緊接著他明白過來,大刀劉之所以沒有出現在第一輛卡車的底盤上,那是因為大刀劉為了自己而選擇承擔更大的風險,在第一輛卡車駛過時,他完全有機會爬上去的。但是他卻選擇了放棄,因為他面前駛過的第一輛卡車,同樣也是鄭大兵面對的第一次爬上車的機會,如果第一輛卡車上已經有了大刀劉,那么鄭大兵就必須等待第二輛卡車,多了一次被卡車碾軋的風險。 想到這里,鄭大兵被大刀劉的行為深深地感動了。這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寧愿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把存活的機會讓給戰友。 卡車再次啟動了,鄭大兵不敢多想,繼續往兩旁看,希望能看到更多的情況。在卡車進入第三道鐵門后,前方是一個極為巨大的空間,鄭大兵清楚地看到,兩旁出現了整排坦克的履帶和飛機的齒輪。 鄭大兵更加震驚了,這一切的發現印證著,國民政府之所以如此重視這遠山里的機密,是有原因的。但同時鄭大兵能肯定,那就是國民政府就算知道有九日基地的存在,但對于這里面如此龐大的規模也是不了解的??墒?,東三省才淪陷七八年,如此龐大的工程,為什么外界完全不知情呢?以前曾聽別人說起,遠山戰俘營早在1932年就已經存在了,而東三省是1931年才落到日本人手里,日本人難道只用了一年,就建造出如此龐大的工程嗎?想想,真是不可思議。 由不得鄭大兵繼續遐想,卡車再度慢了下來,前方轟隆隆的聲音,印證著又有鐵門打開了。鄭大兵仰起頭往前望去,這扇鐵門沒有之前那么大了,只能供一輛車進出,但里面的空間卻很大,應該有七八百平方米!正前方是一塊能夠停留七八輛卡車的空地,兩側則是用水泥砌成的一個個間距一米左右的四方格子。 卡車在空地前停了下來,從鐵門方向進來了數十個鬼子。然后,只聽見車廂的欄桿被打開的聲音。鄭大兵扭過頭去,發現本來跟在后面的卡車,現在已經停在了側面,大刀劉也正朝兩旁好奇地張望。 車上傳出對鬼子粗魯的叫罵聲,讓鄭大兵完全可以肯定,車上裝的就是遠山戰俘營的兄弟。鄭大兵小心翼翼地往車底一側移去,動作不敢太大,害怕被鬼子發現。終于,鄭大兵勉強能看到側面的世界了。只見整排的一人高的水泥格子,矗立在封閉空間里。放眼望去,起碼有數百個。鬼子正七手八腳地從車廂里抬出鐵籠子,里面都是被脫得光溜溜的一絲不掛的戰俘。 兩個鬼子抬著鐵籠子往那些格子上放去。格子的最下方是水泥,上方應該是玻璃之類的材質,透過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盛著泛著綠光的液體,清澈中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鬼子對照著鐵籠子和玻璃格子上卡片的編號,然后把對應的鐵籠子放置在格子上面。其中一個鐵籠子里的大胡子中年男人正張嘴獰笑著,扯著嗓子對鬼子罵道:“日本孫子,抬著轎子接老子,脫得這么干凈,要我去干你們的狗日媳婦吧?” 鬼子沒有答理他,把他所囚禁的鐵籠子放在格子上擺好,然后伸手扯下鐵籠子下方的一根鐵絲,鐵籠下面的鐵欄桿便往下掉去,那個大胡子男人隨即掉進了玻璃格子中的水里。只見大胡子男人的表情非常詭異,嘴還是大開著,卻沒有發出一個字來。緊接著,他的臉上露出痛苦表情,很快又消失了,隨即換上一種完全放松很享受的神情。那兩個負責抬鐵籠子的鬼子小心翼翼地把鐵籠撤了下來,似乎害怕綠色的液體會濺出沾到身上。最后,其中一個鬼子扯住了大胡子男人的頭發,另一只手把旁邊的一塊同樣透明的玻璃板放了下來。大胡子男人的腦袋被卡在玻璃板的上面,然后也不知道鬼子還折騰了什么,他的頭就被卡在玻璃板中間的洞里,整個身子浸泡在綠水中,還不時抽動著。 鄭大兵強壓住內心的巨大驚訝,看著鬼子把車上一百多個戰俘都對號放進空著的格子里。然后,鄭大兵扭頭往旁邊車底的大刀劉望去,大刀劉也正望著他。從大刀劉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也被這一幕給震住了,但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折騰完畢,鬼子并沒有發動汽車,而是站在一旁列隊,像是等待什么重要人一般。過了一會兒,只聽見外面傳來“咔咔”的皮鞋聲,緊接著,一雙大皮靴出現在鄭大兵的視線中。一個像是軍官的家伙走到隊列前,先是吼了幾句“大日本帝國萬歲”之類的口號,然后用日語大聲地說道:“現在全體人員都去大cao場集合,包括哨兵,土肥原一郎長官有軍部的新命令要宣布。等土肥原一郎長官訓話后,所有人員再回到這里,送這五十個已經凈化好的家伙出去?!?/br> 說最后一句話時,這個人的手好像有所指,鄭大兵通過鬼子雙腳轉動的方向望去,結果看見不遠處的空地上躺著數十個赤裸裸的男人,每個人的腳踝上還掛了一個金屬的小牌子。鄭大兵猜測著,他們應該是從周圍的格子里被拖出來的。 軍官訓完話后,扭頭往外走去。那些士兵仍然站得筆直。半晌,從四周墻壁處的鐵樓梯上,陸陸續續地跑下來二十來個提著長槍的鬼子,看樣子像是軍官提到的哨兵。哨兵和這些鬼子站在一起,列著整齊的隊形,然后往外跑去。 鐵門慢慢合攏了,巨大的空間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鬼子對于這些戰俘完全不設防。鄭大兵扭頭望著旁邊卡車底下的大刀劉,只見他正望著自己。兩人點了點頭,一起松手從卡車的底盤上落到了地上,然后借著卡車的掩護小心翼翼地把頭探出去,往四周望去。 整個大房間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靜,包括剛剛被放進那些綠色液體里的十幾分鐘前還活蹦亂跳的戰俘,也都閉著眼,沒有任何聲響。除了格子里還有剩余的沒被拖出去的戰俘在不時地抽動,確實沒有鬼子了。鄭大兵還發現,這些水泥底座的玻璃格子,也并沒有全部關滿人,有一大半的玻璃格子空著的。 兩人猶豫了一下,大刀劉低聲說道:“拼了,出去看看!” 鄭大兵點點頭,和大刀劉一起爬了起來,不約而同地往擺在地上的數十個紋絲不動光溜溜的戰俘走去。眼前的情景嚇得鄭大兵和大刀劉汗毛直豎:這些紋絲不動的戰俘都大睜著眼,胸口在不斷起伏,還有生命的跡象。 大刀劉大步跨到了一個眼睛很大的家伙身邊蹲下,像是認識那個家伙。大刀劉壓低聲音喊道:“鴨子!鴨子!” 被叫做鴨子的家伙沒有一絲反應,眼睛依舊無神地大睜著,還不時眨上一眼。大刀劉急了,伸手要去推。鄭大兵連忙攔住他,說:“先別碰他身體,不知道他身上有沒有那種綠色液體?!?/br> 大刀劉白了鄭大兵一眼:“沒那么邪門兒吧!”說完,輕輕地拍了一下鴨子腦袋。鴨子依然沒有動彈,大刀劉回頭看了鄭大兵一眼,然后對鴨子說:“你能不能聽到我說話?能不能看到我?我是大刀劉??!你丫的表示一下??!裝啥死呢?” 地上的家伙依然沒有動彈。鄭大兵也蹲了下去:“這個兄弟,如果你能看到我們,或者能夠聽到我們聲音,就請連眨兩下眼睛?!?/br> 可地上的鴨子完全沒有動靜,甚至連之前還偶爾眨眼皮的動作也停止了,完全不動了。 大刀劉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問:“怎么辦?這是個什么鬼地方,怎么這么邪門兒呢?之前上峰不是說這里就是做一些飛行人之類的怪物嗎?為什么現在發現的一切,都這么奇怪,看得人心里發毛呢?” 鄭大兵搖搖頭說:“你問我,我問誰呢?鬼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咱們得好好考慮接下來怎么辦?!?/br> 大刀劉也緊皺著眉頭,沉默了起來。半晌,大刀劉說:“咱分頭行動吧!我留在這里繼續盯著,看到底有什么古怪。你……大兵!你有沒有膽量脫個精光,和這些活死人混在一起,看鬼子等會兒要把他們帶去哪里?!?/br> 鄭大兵咬了咬牙,說:“大刀劉,我看咱們還是別分開,先混在地上這些活死人里,看能不能出去。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即使能探察到情報,也太危險了,萬一鬼子折回來,就這么大地方,你能躲到哪里去呢?” 大刀劉卻咧開嘴笑了,指了指其中一個格子說:“實在不行,我鉆進那些格子里總可以吧?” 鄭大兵堅決反對:“你瘋了!那些弟兄進去沒幾秒鐘就變成那樣了,你想進去送死嗎?” 大刀劉不再嬉笑了,表情難得嚴肅,一本正經地說:“大兵兄弟,咱倆接了上峰的任務后,對外界來說就是死人了。弟兄們死了的,沒了的,那么多,就剩下咱倆了。死,是遲早的事,可任務呢?咱又探到了些什么呢?大兵兄弟,我大刀劉算不算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我不知道,但最起碼,我愿意為了黨國犧牲自己。你看看!”大刀劉指了指四周那些玻璃格子,“這么多弟兄被折騰成這個鳥樣,我就算下到水里了,起碼也算是陪著他們走了最后一程,并且,那些藥水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兒,為什么會出現那些狀況,咱有什么辦法知道呢?大兵兄弟,聽我的安排吧!你脫光了混進地上這些人里,看有沒有機會出去。我脫光了鉆進那些格子里。并且……嘿嘿!” 大刀劉突然咧開嘴笑了?!拔抑熬妥⒁饬?,那邊角落的桶里堆滿了弟兄們的尸體,我們可以從人堆里拉出來一個人,放到那邊不就行了。然后你躺進去,說不定還能有所發現?!闭f到這兒,大刀劉更加得意了,指著另一旁的一個玻璃格子說,“大兵,你看那個格子里的水,顏色是不是正常點兒?之前有兩個鬼子把鐵籠放上去后,好像發現里面有什么不對,唧歪了幾句,然后把鐵籠抬到旁邊去了。我當時估摸著,里面的液體應該不是那種能弄死人的玩意兒,不信你看!” 說完,大刀劉迅速脫下身上的衣服,并塞進了卡車底盤,也不管鄭大兵的反應,就飛快地往那個格子跑去。鄭大兵遲疑了一下,但沒阻攔。大刀劉的想法雖然冒險,但目前的處境,也只有這么做,或許才有可能查明真相。 大刀劉跳上了那個格子,掀開蓋,然后回頭望了鄭大兵一眼,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大兵兄弟,如果有下輩子的話,咱還做兄弟吧!” 鄭大兵眼眶一濕,也迅速脫光衣服,然后沖著大刀劉狠狠地點了點頭:“行!下輩子咱還做兄弟?!?/br> 大刀劉再次笑了笑,緊接著跳進了格子里的水池。果然,他并沒出現異常。這下好了,大刀劉更得意了,像個調皮的小孩子那樣,朝鄭大兵頑皮地吐了吐舌頭,伸手把蓋子蓋上,并把頭伸進了蓋子中間的洞里。 鄭大兵愣了愣,見大刀劉沒出現異常,這才放下心來。鄭大兵彎下腰,伸手去扛地上一具活死人的身體,意外地發現其中一具活死人的腳踝上掛著的那塊鐵牌子寫著一排數字:19010516,而這排數字竟然和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完全吻合。于是,鄭大兵扯下那塊鐵牌子,掛在自己的腳踝上,隨后搬起那具活死人,往旁邊裝著很多尸體的桶里放去。最后,鄭大兵也把脫下來的衣褲塞到了卡車的底盤下面,咬咬牙,扎進活死人堆里,仰面躺了下去。 就在鄭大兵剛剛躺下不久,身后的鐵門便轟隆隆地響了起來。鄭大兵連忙全身放松模仿身邊的活死人的樣子躺好。也在這一剎那,他看到格子里的大刀劉,身體微微地抽動起來,他的臉上也慢慢出現了其他被泡在水里的戰俘那種奇怪表情…… 說完這些,鄭大兵嘆了口氣,看了看大家,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光頭,喃喃說道:“現在你們看到的這個鬼子兵,就是我那個膽大的大刀兄弟。那一天,也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他。我一直以為他早就死在了遠山這鬼地方,卻怎么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里看到他。只是,那么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卻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br> 曹正:人體實驗 當我看到黃碧輝時,忘形地沖了上去,張大嘴沖他喊道:“黃碧輝,美云去哪里了?” 可我憤怒地沖上去的結果是,我從他身體中穿了過去。我愣在原地,這才想起我不過是個虛無的意識體,無法讓他知道我的存在。同時我又想,面前這個穿著黑色和服,完全一副日式打扮的他,是否還是當初那個滿口為國為民的會長? 我轉過身來,看見黃碧輝和松下幸太郎正打量著站在每個小房子前的女人。然后對視著微微笑笑,分頭鉆進了兩塊白布后面。那兩個畢恭畢敬地站在白布旁邊的女人,依然面無表情地低著頭,往里面走去了。 我沒有跟進去,一直激動地大吼道:“黃碧輝,你這樣做對得起美云嗎?” 我近乎瘋狂地叫喊著,可惜我對于面前發生的一切無能為力。很快,小房子里傳出女人的呻吟聲,我無助地面對著這個世界以及所有的不公平。我退到角落,讓自己安靜下來,同時堅定了心底的想法:無論接下來將要面臨什么危險,我都一定要好好跟蹤黃碧輝,希望能夠再次見到美云。 等待的時間過得很慢。外面的幾個女軍人不知道從哪里搬出了兩張靠椅,并端來了兩個大茶杯,沏上熱茶。終于,黃碧輝和松下幸太郎慢悠悠地走了出來。松下幸太郎先出來,躺在靠椅上和女軍人隨意閑聊。黃碧輝晚幾分鐘才出來,徑直走到一張靠椅前,舒服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茶,同時不忘和松下幸太郎閑聊。 我連忙走近了幾步,生怕漏聽他們的對話,畢竟我的日語水平很一般。黃碧輝張開嘴說出一口地道的日語,松下幸太郎卻擺擺手,瞟了幾眼身邊的幾個女軍人,然后用中文對黃碧輝說道:“我們還是用漢語吧!” 黃碧輝點點頭??吹贸鰜?,他們接下來所聊的話題是需要避諱這些慰安婦與女軍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