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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喬瑞青的錯覺, 他感覺收編之后街道上更加荒涼,連原先隨處可見的荒星特色小酒館都消失得干凈。 失去了微茫燈火的荒星像個噬蟲大口。 喬瑞青裹緊大衣邁步向前,捂住口鼻抵擋煙塵和狂風。西南巷不遠,穿過叢林就能到,但沿途的差勁路況開始讓他氣喘吁吁。 寒風凜冽,他頭頂的樹枝咔擦一抖, 落得喬瑞青滿頭滿臉的雪沫。 還是休整一下再前行。他記得不遠處之前開著個名氣還行的店子, 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給個落腳處。 理論上這里就該能看見那家店的大致輪廓了。喬瑞青瞇著眼在重重霜雪中尋找, 終于勉強看見一個破爛木牌在風中瑟瑟發抖。 那個木牌晃悠悠掛在一根樹枝上, 只剩下半截;原先拿大筆龍飛鳳舞涂抹的店名現在只剩下個三點水可以勉強看清。 他走到近前,才發現這家店早已蟲去樓空。失去定期維護,小小的建筑很快在惡劣氣候下淪為斷壁殘垣, 哪還有半分蟲氣。 喬瑞青撫摩發脆的墻壁,突然在心中生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這顆生氣勃勃的星球, 在收編的那一刻被判下死刑, 失去燈火的建筑是無言的墓碑;而現在它被拉出來宣傳,那是一場浩大而中空的追悼會。 冷風在廢墟間穿梭,發出嗚嗚咽咽的哀嚎。 “感謝帝國!現在生活好起來啦……”他們說。 “感謝你們為帝國做出的偉大犧牲和貢獻,現在入土為安吧,閉上嘴不要憤怒、不要難過……”喬瑞青聽見。 他們妄想這樣封住所有蟲的嘴嗎! 喬瑞青想要大喊, 可是只能做到深深呼吸;他調轉方向回到大路,往西南巷繼續走去。老彼得說剩下來的蟲都在那里,他想,那么希望也在那里。 可是剛走出兩步,喬瑞青聽到頭頂傳來不詳的“嘎吱”聲。他抬起頭,看到只剩下一小截的屋頂出現道道令蟲心驚的裂紋。 雪塊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要塌了!他在心里說了三百遍“快跑啊快跑啊”,可是雙腿分毫不聽使喚。情急之下他努力調動肌rou,反倒把自己絆倒在地。 喬瑞青跌坐在地上看著磚石瓦塊夾雜著冰雪掉下來,像是慢動作。心里出現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還真讓阿諾烏鴉嘴了”—— “躲開??!”千鈞一發之際,他聽見熟悉的聲音喊道。 隨后他被一只健壯的蟲撲倒在地,推出去好幾米遠?!澳闶巧档膯?!就站在那里等——”身上的蟲喊。 喬瑞青在地上躺著,那位從天而降的英雄半趴在他身上。他們靠得那樣近,以至于喬瑞青呼吸就能吹動身上蟲半長不短的紅發;胸膛貼著胸膛,過于激烈的心跳好像兩只蟲敲同一張鼓。 阿諾跟來了?一認出這位“英雄”,喬瑞青突然就有了安全感,也突然委屈得不行。 請不要誤會,他不至于被兇兩句就嚶嚶嚶,再說這也是他自己作死。只是在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蟲,此情此景,人是物非。 昔我往矣。今我來思。 “呃,你……哭什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直到阿諾結結巴巴地開始道歉,喬瑞青才發現自己眼淚都結出了冰碴子。 他卻徑直抬手抱上了阿諾的臂膀,把頭往下埋去:“他們把我的家變成這樣了……他們把我們的家變成這樣了……” 喬瑞青沒有特地憋著哭音。 不是不尷尬,尤其是他和阿諾前不久才剛剛鬧過一點點不愉快。但情緒上頭誰還顧得上那么一點面子。 喬瑞青悔啊,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回來看看。他還悔自己居然拍了這么長時間戰爭宣傳,無形之中往自己的家鄉胸膛里插了那么多刀子。 好在難以宣諸口的悲哀阿諾都懂,他沉默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喬瑞青的后背,像在哄小孩。 “我之前還以為是你變了。那些狗屁不通的演講還有感言……”等喬瑞青稍稍平靜一些,阿諾輕聲說道。 “我很抱歉,”喬瑞青回答,“我很抱歉……” “我也難受,其實?!卑⒅Z悶悶地說,“在戰場上的時候?!?/br> 喬瑞青抽抽鼻子不回話。 他們沉默相對半晌,終于忍不住有了第一個對視。蜻蜓點水似的一眼,兩蟲就雙雙移開了眼光。 喬瑞青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的氣氛莫名有點曖昧過頭。他現在還跟阿諾保持虛抱著的姿勢,臉頰上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走吧,我看你這個路線是不是想回歐羅拉?我送陪你一程?!卑⒅Z麻溜地拍拍衣服站起身,嘟噥道,“——可以吧?” 歐羅拉就是喬瑞青以前開的酒館的名字。喬瑞青趕緊爬起身,感覺身上還留著似有似無的溫度。 他居然有點不明不白的失望。 喬瑞青搖頭,用力抹了一把臉,正式說:“當然可以,一起去吧。剛才謝謝你?!?/br> 現在變成了兩只蟲一起頂著風向西南巷走去,大概前后有錯開一個身位。喬瑞青在前,阿諾落后半步跟著。 這半步的距離又讓喬瑞青有種微妙的落差感。他一面走,一面找些話題來填補空白:“我這次回來完全建立在帝國的謊言之上。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之前星網上小火一把的話題?救救荒星遺民那個?!?/br> “嗯?!卑⒅Z說,呼出一串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