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皇帝頓了頓,側身躺下,將她抱入懷中:“你啊,學著柔順點不好么?偏不會拐個彎,受苦的還不是自己?” 沈娘娘沒有說話,只是往他懷里拱。 皇帝奇異的涌上一種情懷:這個女人雖然看起來又臭又硬,但其實很脆弱。她不會運用女人最擅長的眼淚,只會獨自一個人受傷,除了他,還有誰能護著她呢? ** 戚夫人第二日一早,就趕去沈府。 沈家一家子全給病下了,下頭的婢女婆子也是帶著病照顧上頭幾位主子,四下里亂成一片,只有正院里沈老夫人的院子靜悄悄的。 戚夫人在沈侯炕邊坐下,紅著眼圈:“爹爹,您安心,昨兒我去求了皇上,今兒會有太醫來替您診治的?!?/br> 沈侯昨日夜里一時冷得要壓三床棉被,一時熱得恨不能扒層皮,早折騰得奄奄一息了,此時聽戚夫人說話,渾濁的眼里才算顯出丙分神彩來。 “好……,好,等太醫看過,回頭皇上說不定還要問他話,看我病得多重,就知道那不孝女有多不孝了……” 戚夫人也說是,一家子翹首以盼,到了晌午,太醫院才派了名毛頭小子過來。 戚夫人看了不悅,這大夫,自然是胡須越長,越有經驗。這小子看著就是毛里毛躁的樣子,能有什么經驗?太醫院竟然敢這般敷衍,她一定要告到皇帝面前! 果不其然,這年輕太醫草草的把了下脈,含含糊糊的道:“嗯,沒什么大礙,就是風寒,臥床靜養罷?!?/br> 戚夫人斥道:“你看仔細了嗎?” 太醫哼哼兩聲,只管點頭,隨手開了張方子就走了。 戚夫人惱怒:“定是jiejie從中作梗,她怎么說也是個娘娘,向太醫院傳兩句話也是容易?!?/br> 沈侯氣急堵心,咳得驚天動地,肺都要咳出來了。 戚夫人站起來:“爹,您等著,我再入趟宮?!?/br> 等入了宮,在仁睿宮偏殿侯了許久,才有個小宮人出來告訴她:“皇后娘娘宮務繁忙,暫且無暇得見夫人?!?/br> 戚夫人若不是不好直接找到清元殿去,怎會這般曲折來找皇后? 她只好一把抓住這小宮人,給她多塞了些銀兩。 這小宮人才慢慢吐露幾句:“眼看著要臘八節了,各處都忙著呢。這節骨眼上,皇上還領著沈娘娘出宮圍獵去了,皇后娘娘的事兒就更多了?!?/br> 戚夫人聽得愣愣的,也不知怎么就出了宮,事情為何與她想的不一樣? *** 此刻東燕山上下戒嚴,東大營的衛兵都手持長茅,背負彎弓,團團圍著營地。 蕭源眼睛閃閃發亮,皇帝如何高大威武他見不著,沈娘娘如何國色天香他見不著,他就見著站在一角的一位麗人:披著件厚厚的灰貂皮裘,仍然顯得亭亭玉麗,眉目淡然間,仍有一股壓不住的艷麗。 蕭源滿身的亢奮連旁邊的衛兵都發覺了,悄悄的踢了他一腳,扯著嘴皮子道:“混小子,你可別犯混,這幅餓狗撲食的樣子是要作甚?” 蕭源沒有理會他。 朱沅輕輕的咳了一聲,微微的側了側身子,仍然逃不過那火熱的目光。 這目光像要將她灼穿,告訴她,他一直不曾放棄。 作者有話要說:唉唉唉,無話可說,直接承受任何拍磚 第65章 沈娘娘穿了一身獵裝,秀發全綰到帽子里,比平素多添了幾分英姿。 原本她生得還與戚夫人有幾分相似,此刻一看,卻是全然不像了。 皇帝倒是格外喜歡看她這模樣,一路上都含著笑。 沈娘娘騎在馬上,側過臉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我說不要來了,我又不會打獵,我母親還病著,我身在此處,心掛兩頭,也礙了陛下的興致?!?/br> 皇帝不以為意,笑容不改,“朕已吩咐了太子照看,不會有事。眼看著就到了年下,往后只有更忙的,也只得這幾日有空來了?!?/br> 沈娘娘仍然是有些悶悶不樂,皇帝用自己的馬鞭抽了她的坐騎一鞭子,馬往前一躥,唬得沈娘娘驚呼一聲,皇帝才大笑著縱馬跟了上去。 朱沅也是換過騎裝了,沈娘娘有心抬舉她,特地為她要了匹馬來。此際朱沅騎著馬慢悠悠的跟在后頭,橫緊前頭趕著討好的從人太多,她也就不去湊這熱鬧。 大冷天的騎馬,這滋味可真不好受,不一會兒鼻頭就凍得發紅了。更糟糕的是,這一番動靜下來,樹上的積雪直往下掉,簌簌的打在帽子頂上,她也只好一反平素的鎮定自若,有些苦哈哈的縮著脖子。 蕭源快步的跟著跑,越看她這樣子,越喜歡。 東燕山下這一片林子還算平坦,前頭已經有人圍著四周驅趕獵物,慢慢向中心縮小包圍圈,以供皇帝獵殺,皇帝放出一箭,引來四下里震天震地的喝彩聲,獵物們嚇得四處亂竄。 朱沅忍不住捂著鼻子打了幾個噴嚏,蕭源礙于左右有人,不敢上前,但一雙眼總忍不住朝她去看。 朱沅看他一幅情不自禁的模樣,不由有些不耐,若被他人看出端倪,也是一樁麻煩,因此越發冷著臉。 突然前頭一陣山呼:“白色神鹿!” “此乃大吉之兆!” 后頭眾人一聽,全都一臉喜色,傳說中有白色神鹿出現,就表示帝王勤政愛民,是國泰民安、政通人和的吉兆。 皇帝必然龍心大悅,一通賞賜是少不了的,在這時候到皇帝面前露個臉,于日后升遷大有裨益! 于是后頭眾人迅速的加快了步伐,一齊趕到前頭去。 朱沅隱約也是記得前世聽說過這白色神鹿的話兒,橫豎她不信這些。若真是吉兆,后頭東頤園就不會有地動的發生了??伤敃r的消息不便,卻也不知是誰有心拿這白鹿奉承皇帝了。此際她倒是有心落后一步,騎在馬上,閑閑的轉著手上的馬鞭,冷眼看著蕭源靠近。 蕭源眼神亮亮的走到她馬下,仰頭看她,一時又有些局促,撓腮抓耳的憋出了一句話:“……沅jiejie,你好不好?” 朱沅抬起鞭子指著他:“不許再盯著我看!” 蕭源一怔,面露失落之色,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朱沅催了催馬往前,蕭源又哎了一聲。朱沅回過頭,心中卻尋思,是不是真要給這小子一個教訓。 卻見蕭源將手探入懷中,取出個小水囊來:“沅jiejie方才有些著涼了罷?我備了姜茶,一直貼身溫著呢,為免傷寒,趁熱喝罷!” 朱沅一時說不出話來,愣愣的望著他。 蕭源兩水向上托著水囊,有一些不安,有一些期待,有一些堅持。 半晌他又急忙道:“水囊是新的,姜茶我亦未用過,就是方才捉空回去,請了營地大嬸給煮的?!?/br> 你小子,這種時刻也敢溜號! 朱沅一時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彎了腰,伸手接過這水囊,就見蕭源瞬間都站得直了些,滿面的笑容。 她拔下木塞,有些艱難的含了一口,還很燙,燙得她吞咽困難,好容易吞下去,又燙得她心都要化了。 她默默的低下頭塞上,將水囊揚手一扔,蕭源探手接住,立即又塞入懷中:“沅jiejie,我就跟著你,什么時候覺著身上冷,你就拿去喝兩口?!?/br> 朱沅含含糊糊的也不知是點了頭還是搖了頭,有些狼狽的甩了一鞭,縱馬往前奔去。 蕭源的笑臉還掛著呢,就不見了朱沅的身影,一時笑意就慢慢的收了起來,頗有些喪氣,過了一會,又摸了摸胸口的水囊,復又眉眼帶笑,心中尋思:無論如何,總是喝了一口不是?那她也沒這般厭他嘛! 一邊這樣想,一邊又勁頭十足的一路向前奔去。 朱沅到時,正見當中有頭白色的小鹿被侍衛圈在當中。它驚慌朱措的睜著大眼,靈巧的四處走動試探,試圖逃脫。 東大營的茅校尉一改平素的憊懶,此時收拾得整齊利索,滿面認真的單膝點地,抱拳對皇帝道:“末將等日日在這林中cao練,從未見過此神鹿,陛下乃真龍天子,萬物威服,它才自發現身!” 雖然這馬屁太著痕跡,但耐不住皇帝此刻就愛聽,他笑著微微頷首,點了點場中的白鹿:“將它好生運往宮中,朕要將之圈養在御花園?!?/br> 茅校尉應了聲是?;实蹞]了揮手:“賞!” 王得寶立即遵旨,前往安排。 皇帝又問起茅校尉:“愛卿是那一年從軍?” 茅校尉壓住滿心的喜悅,恭敬道:“末將洪武三年從軍,安元七年任校尉?!?/br> 皇帝唔了一聲:“這些年,有功無過,朕都是看在眼里的?!?/br> 茅校尉激動的道:“得皇上一句,末將死而無憾!” 皇帝雖并未將這話題繼續下去,但這茅校尉也在他心中掛了個號了,往后自有機會予他。 一時茅校尉保持著這樣一幅誠惶誠恐的模樣退了下去,到了一角,迎面見著無組織無紀律的蕭源,也不生氣,反倒是別有深意的笑著,伸手去拍蕭源的肩,低聲道:“好小子,忘不了你?!?/br> 蕭源也是一笑,又急勿勿的往前趕去。 茅校尉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啞然失笑:“這臭小子,為了個女人,真是膽大包天!” 不過也多虧他這膽大包天,削尖了腦袋要往上爬,才連帶自己這把年紀了,也有了進升之機。 蕭源緊趕慢趕,才發現朱沅已經站在了沈娘娘身側,不免失望。 還站在原地聳搭頭腦袋,就被人一把拉?。骸澳闩苣侨チ??你今日這腳不老實,當心腦袋也不老實——急著搬家!” 蕭源擂了他一拳,默然無語的歸了隊列。 沈娘娘也是第一回見白鹿,免不了有些興致的看了一陣,想起來對朱沅道:“方才就一個白影子往面前一竄,唬得人差些射了它,還好停了手?!币幻嬲f,一面側臉去看朱沅。 朱沅迅速的收回了視線,笑著對沈娘娘道:“既然是祥瑞,自是不會輕易被傷著,這也是有定數的?!?/br> 皇帝聽得點頭。沈娘娘也道:“可不是,我回想起來,當時可不就是有箭擦著它射出去了?偏生還真沒射傷它?!?/br> 不管這白鹿是真是假,如今這場面皆大歡喜是真的。 一時整個東大營山呼萬歲,震得枝頭的鳥雀驚飛。 正是興高采烈,皇帝令宰羊,賜美酒,要好生熱鬧一番。 突然就山上傳來一陣慘嚎。 瞬間整個營地就都安靜下來。 侍衛們刀出鞘,團團圍在皇帝周圍,偱聲望向聲音來源處。 過得一陣就見一個龐然大物跌跌撞撞似飲醉了一般往營地而來。 有人突然就喊了一聲:“熊瞎子!” 茅校尉心道不好,早聽老百姓說過,往深山老林中打柴時見過有熊,但它始終也沒出來過。想來是今日驅趕獵物吵醒了它。 實則面對于它,最好的反應是保持安靜,不去刺激于它。 但如今這明晃晃的一片刀兵,想不刺激它也難。何況皇帝在此,容不得這樣憋屈的方式。 茅校尉只得大喝一聲:“保護皇上!放箭!” 老成些的士兵都迅速的聽令反手取弓搭箭,入伍不久的小兵們卻是嚇得直哆嗦。 一時箭如雨下,黑熊兩爪一揮,拍落無數。熊本就皮厚,有些箭枝雖然也傷到了它,但更多的是激怒了它,它大吼一聲,就朝著人群密集的地方撲來。 沈娘娘嚇得臉色發白,朱沅一把在后頭托住了她,低聲附到她耳邊:“娘娘,您要以身護主,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