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蕭源唬了一跳,隨即又眼睛亮亮的笑了起來,幾步走近,低聲道:“沅jiejie,你還不曾入睡,太好了!” 朱沅看了他一陣,淡淡的側頭撇開目光:“有事?” 蕭源尷尬的頓住,曲起指尖撓了撓臉頰,吱吱唔唔的:“……嗯,我……” 朱沅并不看他:“若無事,快回去罷,下回莫要如此了?!?/br> 才一轉身,蕭源就拉住了她的袖子。 朱沅低頭看著他的手。蕭源體格修長,手也是一樣,指節直而長,緊緊的將她的衣袖攥成一團。 朱沅也沒說話。蕭源望著她的青絲和玉白小巧的耳尖,緊張得心如擂鼓,緊抿著唇即不松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朱沅無奈的轉臉過來,目光難明的看著他青澀的樣子。 “快松開,都皺了?!?/br> 蕭源一聽,連忙撒開了手,面上泛紅。 朱沅看他這樣子,嘆了口氣,目光不似方才冰冷,復又說道:“快回去罷?!?/br> 蕭源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但生來便有一種固執,于是雖不反駁,卻也倔強的站著不動。 兩人無語對立。 蕭源終是忍不住,有些羞澀的問:“沅jiejie是在議親么?” 這消息也不知是如何走漏的,朱沅心中思量一會,平靜的嗯了一聲:“倒是有些眉目,只是這事,你不該問,我也不便掛在嘴上的,小孩子家家的,莫要這般好打聽?!?/br> 蕭源立即道:“我怎是小孩子家?”他用手比了一下:“我比你高這般多!” 眉梢高挑著,一時忘了羞澀,雙目晶亮,一股勃勃的生機和野性。 朱沅瞧他實在可愛,用袖子掩著半邊唇,側著頭笑了。 蕭源便如同受了夸獎鼓勵一般,央求道:“好jiejie,你便告訴我么,我也不知怎的,聽了一言半語的,掂記得吃不香睡不著的?!?/br> 朱沅瞪了他一眼:“瞎扯什么?” 斟酌了一回方道:“你年紀小,又沒人同你說過這般規矩,你需曉得,素日里行事還需注意著,這種半夜里翻墻、滿嘴‘掂記’的再不許了,換了個姑娘,怕是要賴上你呢?!敝煦涫桥麓林麩o母親教養的短處,誰知他半點脆弱也沒有的,不假思索的道:“沅jiejie賴上才好呢!” 此話這出,倒將兩人都噎住了。 蕭源才退去紅色的臉,這一刻都紅透了。 朱沅又冷了臉,心中一陣厭惡,只是看他委實目光澄徹才沒發怒,停了一息才道:“混說什么?這話也是說得的?快些走罷?!?/br> 不待蕭源反應,啪的一聲便窗子關了。 這一聲驚醒了雀環,迷迷瞪瞪的喚了一聲:“姑娘?” 朱沅聲音平靜的道:“無事,你睡罷?!?/br> 蕭源不料朱沅如此喜怒無常,在窗外又癡癡的站了一陣,直到再無半點聲響,這才離去。 朱沅一覺醒來,就聽到外頭含素同雀環在說話:“是誰放了這枝花在窗口?” 雀環:“??” 稍后驚訝道:“咦,當真有花!這是茶花?真真好看,我再沒見過這般樣子的茶花!” 這不是重點好嗎?!含素翻了個白眼:“為何此處會有茶花?你這丫頭,夜里又睡死了么?!”一邊說,一邊就去揪雀環的耳朵,揪得雀環直叫喚。 朱沅在里頭出聲:“將花拿進來我看?!?/br> 含素松了手,拿起這株茶花送了進去。 朱沅披著衣坐在床頭,伸手接過茶花把玩。 這株茶花委實難得,層層疊疊數不清的粉色花瓣鋪成了六角塔形,典雅精致至極,花瓣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粉嫩鮮艷。 朱沅認得,這是十八學士。極為難得的,便是在燕京,通共也沒得幾株。 她把玩了一陣,讓含素拿了剪子來,將花枝修了修,便遞給含素道:“去尋個瓶兒插起來?!?/br> 含素驚訝:“這不知是何人放的,便這般插瓶,妥當么?” 朱沅淡淡的道:“我心中有數?!?/br> 朱沅近來積威甚重,含素一看她這面色,不敢再多說,捧著花去了。 一連五、六日清晨,朱沅的窗臺上都擺放著枝帶露的十八學士茶花。 嚇得含素睡不塌實,一大早急忙忙的趕去收進屋里,怕被二姑娘和夫人看見,偏偏朱沅不以為然,每日修剪一番便命她插瓶,雀環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剩著含素一人干著急。 這天朱沅命含素出門去買些繡線,預備親手做件襖子,樣子已是畫好了的,最末還要在上頭繡上十分富貴的牡丹花樣。這是給遠在蘇江的朱老太太預備的壽禮。 含素得了任務,打著呵欠出了門。 一出門,就在胡同里遇到隔壁蕭家出門采買的兩個婆子。 彼此看著都有些面善,便互相點頭示意,那兩婆子邊走邊閑聊,含素實在沒神氣,就跟在后頭走著。 穿褚色衣裳的婆子捅了捅旁邊穿靛藍衣裳的婆子,繼續先前的話題:“……你說怪不怪,誰這么大膽,把這一樹十八學士都快剪成個禿子了!” 含素心中突的一跳,立即打起精神來聽。 那穿靛藍衣裳的婆子就點頭道:“可不是呢,夫人使了多少人看著都沒用,這花天一亮,就硬是被折了一枝去!趙婆子最好搗鼓些神道道的玩意,非說是花神自個折了,打發徒子徒孫到別處去生根發芽!你說不是扯她娘的臊么?” 褚衣婆子哧哧的笑,過了一陣又道:“卻實在又尋不著這么個人,這幾日將上房里的丫鬟婆子都給嚇白了臉,夫人可喜歡這株十八學士,說是名貴得很,巴巴的從娘家挖來陪嫁的。我也不懂美不美的,但如今被折成了一禿樹,指定是美不了了,怪道夫人臉色不好看涅!那個天殺的作這無聊事兒!” 含素就滿身不自在,一時住了腳步。 兩婆子若有所覺,回過頭來:“姑娘,莫不是咱們話糙,吵著姑娘了?” 含素擺擺手:“不是哩,肚里不好,我要回去一轉?!?/br> 當下兩方別過,含素快步奔了回去。 雀環一眼見著她,驚訝道:“jiejie,這般快就回來了?” 含素卻不理她,趕緊跑到朱沅身邊,低聲將那兩婆子的一番話這般這般的學了一遍。 朱沅聽她一番話,又想了想一株禿了的十八學士是什么模樣,不由笑到軟倒,伏在了炕桌上。 含素著急:“姑娘,這可不是笑的時候,咱們兩家比鄰住著,咱們院里的人不知內情,萬一看了一眼睛說了出去,姑娘可不就惹了一身sao么?” 朱沅笑個不停。 她收過不少禮物,綾羅珠寶,從沒有讓她多喜歡。 這幾株花,卻委實讓她覺著可喜可笑。 笑了好一陣才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行了行了,來,我有話吩咐?!?/br> 含素繃著臉,無可奈何的湊近耳朵。朱沅笑著吩咐了幾句,含素雖莫名其妙,到底去照做了。 于是第二日丑時末,半夢半醒的朱沅便聽得窗外有人唉喲了一聲。 她笑著裹了披風出去,就見蕭源站在窗前,一手把著另一手的手腕,用力往外拉拔。 聽見開門聲便扭頭看見了她,更是手足無措。 朱沅走近:“做什么呢?” 蕭源的臉紅得在nongnong夜色中都顯現了出來,尋思了半日的借口,終是抱怨道:“沅jiejie,你做什么弄些松脂在窗子上?” 朱沅冷哼了一聲:“你都快讓我變成個盜花賊了,我可不得粘你一粘了?” 這新鮮松脂漸漸的有些要干了,粘黏得厲害,偏又沒全干,拿刀去削都不好著力。 蕭源又怕拉扯過猛皮都給粘落,費了半日的水磨功夫,才終將手從窗臺上拔了出來,指頭上還粘了滿指頭的松脂。 就支著手悻悻的對朱沅道:“我不是看沅jiejie著惱么?我也曉得那夜唐突了沅jiejie,只是讓我從此不來看沅jiejie了,卻又做不到。這花他們都說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我想著拿來給沅jiejie插瓶,興許沅jiejie就不惱我了?!?/br> 情竇初開不自知。 朱沅只覺得自己心中的反感厭惡之情消減了些,斂了笑意,認真的道:“你成日里瞎琢磨些什么呢?再莫送了,鬧得大了,卻是害了我呢?!?/br> 蕭源立即道:“jiejie說得是,再不送了!” 朱沅又道:“也不小了,便做個潑皮頭兒也不是正路,仔細去謀份差事才是正經?!?/br> 蕭源只覺得她在關心他,高興的道:“jiejie說得是!”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歡歡喜喜好幾天不見了,我差些又要尋人啟示了,一來連砸三個雷~真是多謝了,讓你破費不好意思,送花花也是非常非常好的嘛~ 第39章 謀份差事,什么差事算正經? 蕭源左思右想,不留神就與蕭見行迎面遇上,一時轉身不及。 蕭見行喝道:“孽障!又做了什么虧心事?!” 蕭源斜挑了眉眼,一副不屑的樣子。 蕭見行更是火大,吹胡子瞪眼的,待走近了,卻是勉強壓低了聲音:“那些花,你休折了去!” 蕭源半個眼神都欠奉,蕭見行怒氣沖沖的甩了袖子:“待被旁人捉住,告到我這里,休想我徇私輕饒!”不耐煩和他啰嗦,轉身就要走。 蕭源突然想起蕭見行大小也是個官兒,突兀的出聲:“我待尋個差事,你且說有什么正經差事?” 蕭見行疑心聽錯,轉過身狐疑的看著他。 蕭源輕咳了一聲:“什么差事體面又正經?” 蕭見行一時五味陳雜,捋了捋短須,面上似欣慰又似傷懷。 這么分裂的神情出現在一張老臉上,蕭源瞄了一眼,倒也站定了沒有催促。 蕭見行轉身丟下一句話:“到我書房來!” 蕭源摸了摸鼻子,別別扭扭的跟在他身后。 書房他還是頭一回來,尋常蕭見行都喚他不動。 蕭見行的書房極為樸素,除了書籍和文房四寶,其余花瓶什么的擺投一概沒有。 他令人退出掩門,在書案后坐下,沉聲問道:“怎的想起來這頭?” 蕭源在他書案前的椅子上隨意一坐,想把腳架到書案上頭,又見蕭見行瞪著眼望著。 待要頂真,一眼瞧到硯臺旁放著個小瓷瓶,還是上回他氣病了自己求了朱沅指點,才買了回來的藥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