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朱沅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也不多話。 賈氏本來在一邊偷笑,一下兒不小心看到朱沅的臉色,不由一個哆嗦,收斂了兩分。 這一頓晚膳吵得雞飛狗跳的,朱臨叢氣沖沖的領著賈氏、灃哥兒甩袖走了。 柳氏也只喚頭疼,令散了。 朱沅走到外頭,朱泖正在一邊等著,笑著道:“jiejie可真是不孝,為著自己一個下人,引得爹娘爭吵?!?/br> 朱沅冷笑一聲:“朱泖,我看你是我妹子,讓你兩分,可別不知好歹?!?/br> 朱泖見她不似玩笑,不由惱怒:“你何曾讓著我了?自小到大,什么好的都讓你得了?!?/br> “自己不討喜,偏要怨旁人偏心。你要還不識眼色,往常明里暗里構陷我的事兒,我可要去稟報給娘親了,要查證是極容易的?!敝煦涞牡?。 朱泖變了臉色,又氣又怒的走了。 朱沅回了屋,就教含素將前些日子為了接近龍氏,陸續到慈安堂抓的那些藥全拿了來。 那一邊雀環嘴碎,跑去將這一場風波告訴了龍氏。 龍氏不免有些不安,到了東廂房求見朱沅。 朱沅讓她進去,龍氏見朱沅正擺弄些什么,初時也沒在意,只管自己說道:“要不將那屋子讓給賈姨娘罷?” 走得近了,看見朱沅將那一包一包的藥全都打開了,攤在桌上,手中另拿了張紙托著,另一只手正從下頭的藥材里頭挑挑撿撿,選了好幾味放上來。 龍氏看著,臉色就有些凝重。 朱沅漫不經心道:“讓她做甚,她愛作死,我自然得讓她作個痛快?!?/br> 第10章 龍婆心中不安,心不在焉的回了屋。 過得一陣,含素拿了兩塊料子來,笑著對她道:“龍mama初來乍到,什么都沒備好,這兩塊料子是往年夫人賞下的,顏色略有些沉,想來給mama做兩身衣衫正好?!?/br> 龍氏客氣了兩句,終是自己沒得換洗的衣衫,也只好接了。 待含素走了,她一面裁衣,一面心中疑惑:大哥素來是個心慈的人,看不上那些害人的把戲,怎么就教了朱大姑娘? 想了一陣無果,又因實在是與兄長分別太久,對他的性子也不能說是把握得十分準確,只好歸于他受了這場難,心境多少會有些變化了。 朱沅將這幾幅藥混在一處,又重新撿配出來,分別用紙包了,教含素先收起來,稍后再用。 正待洗漱了歇下,柳氏卻派了宵紅來喚她過去。 含素忙又幫她更了衣,兩人沿著抄手游廊一道往上房去。 柳氏沉著臉,顯見得怒氣還未全消。 朱沅靜靜的走到她跟前,喚了一聲:“娘?!?/br> 柳氏拉了她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還未說話,先嘆了口氣:“沅兒,往后有事,你尋娘做主,你年紀還輕,正是說婆家的時候,這不孝不悌的名聲,可要不得?!?/br> 朱沅垂下眼睫:“女兒知道了?!?/br> 柳氏發狠:“自她進了門,生出多少事,那一日娘同你爹爹不爭上幾句?莫教我心里發了狠,當真將她賣得遠遠的?!痹捠沁@么說,到底不敢。 柳氏在朱臨叢身上付出太多,費錢費力的供著,好容易供出個官老爺來,往后正是指著享福的時候。此時若真個惹惱了朱臨叢,夫妻不睦下被旁人鉆了空子,往后三個孩子的姻緣前程都要受阻。萬一朱臨叢發起渾來,當真要休了她柳氏,那她柳氏這么多年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朱臨叢再娶個官家小姐也是不難,退一萬步,想娶個比她柳氏嫁妝豐厚的商家女,更是容易。 要真鬧到這地步,柳家除了接她回家,別無他法:民不與官斗,柳家斗不起。 所以別看柳氏在朱臨叢面前嘴上不示弱,心底還是發著虛。 再往后走,只要朱臨叢仕途上不犯錯,累積資歷,只有官兒越做越大的。 而柳氏手里的這點銀子,指不定朱臨叢什么時候就不放在眼中了。 此消彼長,柳氏底氣漸虛,朱沅是很能理解的。 此時朱沅便寬慰柳氏:“賈姨娘不足一提,娘親不必將她放在心上。她也就是還沒看清形勢,骨頭輕些,癡心妄想。過得一陣,她就知道怕了,到時保管比宵紅還服帖呢?!?/br> 柳氏卻是不信:“她心大著呢。嫁過次人,大約是苦怕了,我瞅著她倒是一心想往上竄?!?/br> 朱沅笑道:“她能竄到那去?就憑她的出身來歷,做個妾也是抬舉了?!?/br> 柳氏一想也是,朱臨叢過了這陣新鮮勁,興許就好了。 于是也就掠過這莊不提,只道:“今日氣得都忘了,先前已是同你meimei說過的,你爹爹的上峰,司農寺少卿方大人明日做壽,因你爹爹就在他手底下討飯吃,明兒必是要去賀壽的,不單你爹爹要去,娘也要領著你們姐妹倆一道去?!?/br> 朱沅心中一跳,抿了抿唇:“娘,女兒便不去了罷,沉哥兒一人在家,女兒也不放心?!?/br> 柳氏急了:“有他乳娘看著,出不了事?!?/br> 朱沅仍是道:“還有個賈姨娘在家,我擔心她現在心大,出些妖蛾子?!?/br> 柳氏一怔,略有些遲疑,又道:“明日我讓兩個媳婦子就守在后頭跨院,旁的事情不要做,單只盯著她便是?!币娭煦溥€是不情愿,便索性將話挑開了:“司農寺少卿,可是從三品的大員,若不是正是你爹爹的上峰,憑咱們家,也沒這個臉面上門。明日方大人家往來都是貴人,娘領著你們姐妹倆去,正好讓這些貴人們都瞅上一眼,往后有什么事,也想得到你們身上來?!?/br> 簡單來說,就是送去給人看看,誰家有適齡男子要說親的,覺著合適,那么機會就來了。柳氏在燕京并無人脈,這委實是個大好機會。 朱沅前世,就是在這壽宴上頭,給方夫人相中的。 方家門弟比朱家高了不止一點半點,是實實在在的高嫁。 可偏生現在,朱沅是萬萬不愿再重走舊路的,只是個中原因,又如何能說出口呢? 于是朱沅只能收斂起不情愿,笑著點了點頭。 柳氏喜得將炕頭的首飾匣子拿了過來,打開給她看:“先前娘給了你meimei一對耳鐺,你瞅瞅,這套頭面,是為娘十五歲生辰時,你外祖專請了福臨樓的大師傅給打的,娘一聽你爹說這事,就立即將這套頭面送去作新了。這式樣,今年又時興起來了,你拿去正好配新做的那套夏衫?!?/br> 朱沅無奈收下,只見這頭面是以蝴蝶為飾,手工真正精巧。想起來朱泖前些時候就想要這么只簪子,而現在自己就得了這么一套。這固然是因為自己年長一些,母親先緊著要將自己婆家說定,但落到朱泖眼中,只怕又要氣紅了眼。 朱沅轉念一想:理她做甚,前世讓來讓去,到末了她還不是無情無義的?難不成我還要因著她的妒恨,自己便連好處也不敢得了? 于是捧著匣子,向柳氏道過謝后回屋去了。 第二日天還未大亮,柳氏就派了人到兩姐妹的屋子外催促妝扮。 朱泖竟是早早就已起身,隨著玉扶一道來了上房。 反是去催朱沅的宵紅,過了一陣回來道:“大姑娘似有些著涼了,一開口就是粗著嗓子,又有些咳嗽?!?/br> 柳氏大驚,全然沒看見朱泖幸災樂禍的神情,親自到了東廂房去看。 朱沅也已經起身,衣衫都已經換好,見著柳氏便喚了一聲:“娘?!?/br> 柳氏一聽,這聲音粗得!又聽她果然咳了兩聲,不禁又急又氣:“你倒是爭氣!” 眼看著朱沅這樣是去不得了,柳氏又問:“昨兒是誰值夜?” 雀環怯怯的道:“是婢子?!?/br> 柳氏怒道:“想來是夜里沒蓋好被子著了涼,照顧得這般不周,還要你們做甚?” 嚇得雀環眼眶都紅了——她心虛著呢,她睡得最沉,每次值夜,半夜就沒醒過,大姑娘也從不說她,要喝水都是自個倒的。 柳氏也只是說說,畢竟不是狠心人,最末只罰了雀環一個月的月錢。 雀環驚嚇過度,一聽不用被趕出去,喜得連月錢都不知道心疼了。 最后柳氏只好沉著臉,十分遺憾的領著朱泖前去赴宴了。 待柳氏等人一走,朱沅立即精神一振,令含素端了碗蜜水來潤了潤嗓子。 稍一沉吟,便讓人喚了沉哥兒的乳娘來:“南武街上有耍猴兒的,沉哥兒不總嚷著要看么,今兒你領著他去看看,讓老曹、孫于一道跟著,沉哥兒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給他買著。旁的不打緊,人要看好了?!?/br> 劉氏一時有些莫名,但看朱沅一副說一不二的神情,且此時家中柳氏和朱臨叢都不在,數她身份最大,又見含素遞過來的銀子不少,估摸著能落下不少,便也應了,當真抱著沉哥兒出門去了。 將這小祖宗打發出門去了,朱沅再令王五家的將灃哥兒拘在后罩房不許前來。 做好這些準備,便在中庭擺了把椅子,吩咐道:“含素、雀環,你們兩個去把賈姨娘押來?!?/br> 兩丫頭聽到都有些發愣,含素遲疑道:“大姑娘犯不著同她計較,回頭沒得壞了父女情份?!?/br> 朱沅道:“安心,壞不了。雀環,你常說自己鄉下丫頭,有把子力氣,含素這縮手縮腳的不成事,這差事就交給你了。辦得好了,值夜睡沉了的事便既往不咎?!?/br> 雀環精神一震,她原就沒有含素這般多的顧慮,當下就捋了袖子往后頭走,含素也無可奈何的跟在她后頭。 不消一會,雀環和含素果然就一邊一個挾著賈氏來了。 賈氏見這兩人上來一聲不吭拉著她就走,早知情形不對,一路上不由的鬼哭狼嚎的,引得院子里的下人都忍不住跟了來看。 朱沅也沒驅逐,任眾人看著,待賈氏被拖到面前,她才笑道:“嚷什么?姨娘不是怨我不疼你么?今兒我就好好疼你?!?/br> 一邊說,一邊指著旁邊早備好的一床棉被:“將這棉被給姨娘裹上,越緊越好,白路家的,你也來幫手?!?/br> 白路家的本來在一邊發呆,此時被點到名,看著架勢不小,不由得有些著慌。 龍氏卻是一言不發的上來搬了棉被就往賈氏身上去。 白路家的一咬牙:橫豎有大姑娘頂著。便也上前來幫忙。 四人便在賈氏的哭喊中依著朱沅的指點用棉被將賈氏裹得密密實實,只露出個頭來,外頭再用繩子從肩頭一圈一圈的捆到腳上。 賈氏便整個人被捆成了一條蟲,氣都有些喘不過來。 朱沅又指了旁邊煎好的藥道:“給她灌下去?!?/br> 賈氏雖不知是什么,但卻知她不懷好意,當下緊緊的閉著嘴,哭鬧聲驟然而止。 朱沅冷笑道:“嘴閉得太緊,去拿刀來撬開?!?/br> 賈氏嚇得哆嗦,咬得便不如開始用勁了。 旁人也都心中害怕:這大姑娘,不是想給這賈姨娘一劑灌死罷?這可好,死了直接連尸身都裹好了,直接抬出去就能埋。 龍氏見眾人愣愣的不敢動手,就趁賈氏閃神時用個勺子卡在她嘴里,將藥灌了下去。 朱沅便道:“好了,都撒了手,讓她倒在地上罷?!?/br> 雀環當真一撒手,含素便扶不住,讓賈氏重重的摔在地上,雖有棉被隔著,那力道也不輕,賈氏哎喲直叫喚,又哭了起來:“大姑娘這是要賤妾的命啊,賤妾的命,苦啊——老爺,老爺,你看看賤妾受的這罪啊——” 這話先前她翻來覆去的就哭了無數遍,眾人耳朵都有些煩了,又看朱沅含著笑若無其事的站在一邊,便也都無動于衷的站在一邊,只猜疑朱沅到底要做什么。 雖然還不算正式入夏,但天氣畢竟是漸漸熱了起來,賈氏這一身用棉被裹得密實,又呼吸困難,不消一會兒便臉上漲紅,額角流下汗來。 再過得片刻,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哭的聲氣都小了許多。 眾人看得都替她難受。 更難受的卻在后頭,賈氏漸漸的變了臉色,先是閉著嘴停了哭聲,臉上現出扭曲的神情來,但又頗有些尷尬的不好說出來。 到末了,她終于忍不住了:“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