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林如海素知黛玉的性子,走過來將彩頭拿在手里看了看,都非凡物,可見吳家和崔家豪富,笑向她道:“你年紀還小,等你和那些作詩的人一樣年紀,頭名難道還不能手到擒來?你現今以五六歲之齡,奪得第三名,旁人若知道,早就羞愧死了?!?/br> 曾明也笑道:“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不會作詩呢?!?/br> 黛玉聽了他們的安慰,復又歡喜起來,將香囊和玉墜都給林智頑耍。 一時外面臺上又出了題目,托盤揭開,吳家的托盤上乃是一具短琴,乃是古物,林如海站在窗前看到,眼前頓時一亮,笑道:“玉兒該學琴了,我正說家里的不好,再給你尋一具更好的,不曾想,吳家的卻是古物?!?/br> 黛玉不以為然,道:“古物也好,新琴也罷,只要能用,就是好琴,再說,爹爹何等身份,怎能去和他們爭奪這份彩頭?我才不要呢!明兒爹爹尋上好的木頭,請高手匠人給我做一具即可?!?/br> 林如海一笑,依了她。 吳崔兩家如何斗富爭鋒,他們在窗內看得一清二楚,林如??戳税肴?,見他們最后的彩頭竟然送上玲瓏寶塔珊瑚寶樹,忽而道:“有這些心思手段只為了面子,倒不如用這些錢救災濟貧。我好生想個法子,叫他們出一筆銀子才好?!?/br> 曾明在一旁聽了,笑道:“你辦事,他們還能不出錢?不過聽說閩南沿海一帶常有海嘯,糟蹋生民,又有倭寇掃蕩,倒不如你弄些銀子幫襯一把?!?/br> 林如海道:“處處天災人禍,哪里不要銀子?圣人也缺錢。聽你這么說,我倒有了一個極好的主意,須得上書給圣人才好。你且在揚州多留幾日,咱們再聚一聚,你們現在住在哪里?總得讓我們認認門才好?!?/br> 曾明笑道:“今日不早了,等你下回休沐,我下帖子請你?!?/br> 林如海聽了,答應不提。 待兩家斗富畢,人群漸少,林如海方同曾明揮手作別,帶著兒女回家,讓黛玉和林智去找賈敏,自己徑自去了書房,又親筆寫了帖子命人去請所有大小鹽商。 吳越和崔鹽商斗富,各擅勝場,竟沒能分個高低,心中抑郁不樂,不想才回到家中,便接到林如海的帖子,不知所為何事,忙換了衣裳,收拾一回,坐車往林家來,迎頭便見到了今日和他斗富的崔鹽商,頓時沉了沉臉色,不獨他和崔鹽商,竟是揚州的大小鹽商都到了。 ☆、第059章:斗巨富惠及國于民 大家彼此見過,皆不知林如海喚他們來為何,隨著鳴琴至林如海外書房。少時,只見林如海緩緩走來,身上仍是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并無半點官威,眾人心中登時一寬,思及林如海為官多年,從不曾對他們伸手,想必今日亦無大事,忙都起身見禮。 林如海擺了擺手,道:“諸位請坐,不必多禮?!庇置说共?。 吳越等人見林如海面帶憂色,有些神思不屬,遂乍著膽子開口道:“林大人今日喚我等前來,可是有什么為難之事?若有,不妨說出來,咱們大家商議商議?!?/br> 其余人等連聲稱是,雖然林如海在任時他們比往常少掙許多錢,各處俱有鹽官巡查,但是林如海從不勒索他們,除了每年三節兩壽他們自愿送禮外,不得絲毫,他們省下來的銀子也,足以抵消那些了,因此竟是舍不得林如海離開,誰知道下一任會不會和甄應嘉一般,動輒撈取幾十萬兩銀子,還不是都從他們身上來,他們再哄抬鹽價。 林如海嘆息一聲,遣散房中眾人,只留何云,輕聲道:“聽聞各處天災人禍,國庫銀子竟不夠,圣上愁得不得了,雖然無意吩咐本官去想方設法緩解,但是食君之祿,本官焉能冷眼旁觀?本官倒想著替圣人分憂,好叫圣人對咱們揚州另眼相看,覺得咱們揚州人心底良善,或有賞賜也未可知,偏生前幾年到處打仗,又要進上,如今沒有余錢了?!?/br> 能做到千萬大商,百萬小商,在座的沒有一個傻子,況且林如海開門見山地開口說明其意,他們反而喜悅,不似旁人總是拐彎抹角最終冠冕堂皇,掩不住要錢的心思。 吳越遲疑了一下,問道:“不知所需幾何?” 因吳越連續多年孝敬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又得圣人十分倚重,兼之他又會做人,揚州一帶的鹽商都以他馬首是瞻,聞得他問,忙都點頭。他們素日揮金如土,壓根不把銀子放在眼里,何況以林如海的為人,勢必不會侵吞這筆銀子,說不定林如海送上大筆銀子的同時,還能將自己的名字呈到御前,那才是天大的體面。 想到這里,眾人忍不住眼熱心跳。 林如??丛谘壑?,知道他們已經動了心,遂道:“各項花費所需幾何本官不知,但是不管孝敬多少銀子,總是咱們的心意,料想圣人只有歡喜的,沒有嫌少的道理?!?/br> 吳越同崔鹽商等交頭接耳,悄聲議論一番,最終仍由吳越開口問道:“不知大人打算將這筆銀子用在何處?” 林如海暗贊眾人都是聰明人,全然不必自己費盡唇舌,道:“本官哪里有銀子,有也不過是近年來下面的孝敬,這話卻是說得早了。何況,便是孝敬了銀子,得看圣人打算用在何處。邊防軍事,各地天災,哪一個都是用銀子的去處?!?/br> 林如海長嘆一聲,神情落寞。 吳越笑道:“我們雖是商賈,卻也心懷大義,別的沒有,銀子管夠。林大人這些年修橋鋪路,賑災濟貧,我們都看在眼里,也愿意效仿大人,略盡綿薄之力?!?/br> 林如海聽了,不由得笑容滿面,問道:“不知諸位能集銀幾何?” 吳越聽得林如海并不十分要求他們,笑道:“今兒賽詩會我便花了不下上萬之巨,家里的金銀堆積如山,算得什么?若是能得圣人青睞,彰顯鹽商大義,我一人愿意出二十萬兩白銀,十萬石白米,絕不摻雜一點兒陳糧舊米?!?/br> 見吳越一人就出這么大一筆,其他人哪里肯落后,崔鹽商瞥了吳越一眼,哼了一聲,朗聲道:“林大人,我愿意出二十五萬兩白銀,十五萬石新米?!?/br> 兩人竟將斗富的心思用在了這里,攀比起來。 林如海暗笑,巴不得如此,與其讓他們用來斗富,倒不如去救人,也算是替他們積德行善了,橫豎自己又不貪圖一文半個。 吳越聽了崔鹽商說的數目,面上驟然掠過一絲不悅,他和崔鹽商爭鋒已久,崔鹽商卻又和海鹽商交好,自己更加不能落于其后,不假思索地道:“我家的生意并不比崔兄差,崔兄一樣比我各自多出五萬,我怎好讓人笑話?林大人,我再多加一萬兩黃金,如何?” 一萬兩黃金便是十萬兩白銀,折合下來,他比崔鹽商多出了一萬五千兩。 此時米價七錢一石,一萬石是七千兩,五萬石是三萬五千兩,崔鹽商比他多出五萬石白米,但是卻少了五萬兩銀子,因此,還是他剩了一籌。 崔鹽商聞言,面色登時一沉,二十五萬兩白銀,十五萬石新米,已是他能出的極致了,畢竟自己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今年又要建新園子,年底又要孝敬太子殿下,明年年初又要嫁女兒。不過一萬五千兩算什么?不拘哪里省出一抿子就出來了,因此崔鹽商斷然道:“吳兄比我多出了一萬五千兩,因此,我再加一千五百兩黃金?!?/br> 吳越看了聽一眼,卻也知道自己不宜再往上添加了,不然越來越多,非自己所能承受。 林如海沉吟片刻,緩緩起身,拱手道:“兩位所出的數目遠在本官預料之上,本官無論如何都拿不出這筆銀子來,這一回,本官孝敬圣人五十余萬兩白銀,二十余萬新米,圣人定然龍顏大悅,本官代替受濟之人多謝了?!?/br> 一語未了,吳越和崔鹽商慌忙向林如海還禮不迭,連稱不敢。林如海是什么人物,那是管著他們的鹽運使,又是正經科甲出身的官宦,他們如何能受其禮。 林如海正色道:“兩位出此巨資,為國為民,如何當不得本官此謝?本官為的是能得到兩位救濟的百姓,而不是為了自己。此次得此銀,本官勢必上書御前,想必圣人知曉,亦對兩位有所褒獎?!本退阈档巯氩坏?,他也要在折子里建議,和銀子相比,幾句褒獎算什么?別瞧著盛世太平,海晏河清,實際上林如海卻知道亦是千瘡百孔,處處花錢,國庫里能用的銀子極少,往往都是拆了東墻補西墻,愁得宣康帝日夜不安。 林如海直到如今還記得,九皇子從宣康帝接手后,國庫里僅剩區區數百萬兩銀子,他抄了好幾個豪富之家,又私命心腹門人賺了各家建造省親別墅抬高的磚木瓦石之錢,方才應過頭一年各處為難。因此,林如海明白,宣康帝看到這些銀子,定然是十分歡喜,無他,天底下各地良田幾乎都入權貴囊中,不必交稅,進項比不得各處賑災以及軍餉等花費。 一句話說得吳越和崔鹽商眉飛色舞,強按著心中得意,嘴里謙遜非常。世人常說士農工商,別看許多人面兒上對他們恭恭敬敬,實則是畏懼他們財勢,哪里如林如海這般真心實意?若是真得了圣人的褒獎,那可真是能挺直腰桿了。 別人見狀,自然不甘落后,海鹽商等人忙開口道:“林大人,怎能忘記我等?” 林如海心中一笑,面上故作詫異,道:“諸位也要出錢?” 海鹽商點頭道:“我的生意不比吳、崔兩家遜色,他們既如此之多,我焉能不出?因此,我也出白銀二十五萬兩,新米十五萬石,另外再加上一萬斤鹽?!?/br> 淮揚鹽商攀比之風極盛,見三人如此,其他人亦爭先恐后,千萬大賈所出數目與之不相上下,百萬小商亦出十萬有余,林如海命何云親筆統計,共計黃金一萬一千五百兩,白銀三百余萬兩,新米六十萬石,鹽五萬七千斤,另有谷麥十余萬石。 林如海喜道:“圣人正愁沒有銀子建造海防,見了這些,必定歡喜非常?!?/br> 接著,一疊聲地向眾人道謝,又將名單與他們一一過目,道:“這張清單本官必定遞到圣人跟前,到那時,諸位只管等著圣人的褒獎罷?!?/br> 眾人見林如海如此鄭重其事,而且言明前程,無不喜笑顏開,滿心歡悅,和宣康帝的褒獎相比,這幾兩銀子算什么,于他們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因此都說回去立即吩咐下面先將金銀送來,然后新米谷麥鹽等湊齊了再送來,林如海自是答應。 等他們走后,何云忍不住道:“大人怎么知道開門見山地說,他們肯出銀子?難道他們不知今兒出了銀子,日后大人再開口,他們不給的話,便是得罪了大人?” 林如海正在看清單,不答反問,道:“你說我就任幾年,幾時問他們要過銀子?” 何云一愣,隨即露出一絲欽佩之色,道:“卑職跟著大人多年,從不曾見大人向下面要銀子,反倒是他們每逢三節兩壽,卯足了勁兒地孝敬老爺。還記得今年二月女公子過生日,原沒大辦,偏生他們送的禮物一個比一個金貴,其中吳家便送了一串價值千兩的寶珠?!?/br> 何云暗暗好笑,這些人讓他不知說什么好了。從前的鹽運使要錢多,他們心疼,恨不得早點兒離開,離開時更加心疼不已,好容易養熟了,自己還沒得到多少好處,鹽運使就又換了人,還得繼續奉承送禮。如今林如海不要錢,他們反而自己送,什么金貴送什么。因此,何云常常聽許多大小鹽商私底下說讓林如海做得長長久久才好。 林如海笑道:“便是因我從不曾伸手要錢,故今日初次開口,他們十分愿意,給我這份顏面。再者,他們料定我不似旁人那般,年年要錢,最要緊的是我說了,要將他們的名字送到御前,這于他們而言,乃是天大的體面,如何能不踴躍?” 何云思及鹽商有財無權,當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不覺沉默不語。 林如海親自收好清單,交代何云道:“明日錢糧送來,你帶所有親兵把守看護,所有錢糧一概另外封存,原非衙門之稅,等到旨意抵達,好立時交給欽差?!?/br> 何云滿口答應,道:“大人打算何時上折子?” 林如海道:“明日一早,此事耽誤不得,早一日入了國庫,早一日用到百姓身上?!绷秩绾?嘈Σ灰?,說是用到百姓身上,誰能說經手的官員清廉如水?必定仍是中飽私囊,正經用到實處的不多,終究徒傷悲。 何云點頭,此次得銀數百萬兩,不是小數目,理當如此。 料理完此事,交代完畢,林如海方從書房踱步回到內院,彼時賈敏見到他,忙吩咐人預備午飯,又親自迎了上來,道:“今兒休沐,老爺怎么還見了鹽商?有什么公務,上衙門內說去,老爺也該好生歇息一日?!?/br> 林如海笑道:“見他們斗富,不免想讓他們將銀子用到實處?!?/br> 斗富一事賈敏已聽林智說過了,他小小年紀,倒將場面仿得惟妙惟肖,雖然說話斷斷續續。他還特特把黛玉贏來的一個金香囊和玉墜子拿給自己看,黛玉卻是蔫頭耷腦,因她未奪魁首,便跟林智許諾說等她長大了,詩詞做得好了,一定贏最好的彩頭給林智頑,喜得林智合不攏嘴。那一首詩賈敏已經看了,以黛玉的年紀,實在是難得得很。 賈敏道:“老爺別太為難自己,能得咱們盡心,不能得,也無礙,橫豎圣人并無此意?!?/br> 林如海笑將今日所得數目告訴了她,此事他無意瞞著外人,故而也不避諱,相信吳越等人做了此等好事,亦是恨不得大張旗鼓,天下皆知,自己得了好處,又是為國為民,不必太過計較,再說,他們得了臉面,說不定將來把斗富的錢都孝敬上面呢。 賈敏忍不住道:“為了這些錢,難為老爺了?!?/br> 多少讀書人口不言財,他們家雖非如此,卻也不甚看重,反倒更喜詩書字畫,因此賈敏知道林如海因為這些錢謝過諸位鹽商時,心里頗不是滋味。那些鹽商再有錢,又哪里比得上林如海的清貴。 林如海卻笑道:“何曾為難?為國為民,此為小道而已?!?/br> 說到這里,林如海嘆了一口氣,滿心苦澀。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一點子銀錢于國于民,不過都是杯水車薪,唯有百姓的日子好了,豐衣足食,方稱得上是太平盛世??上?,這樣的場景他是看不到了。 賈敏料想他心里想到了不悅之事,正欲開解,忽見黛玉和林智攜手進來。 林智捧著肚子道:“什么時候吃飯?我和jiejie餓了?!?/br> 黛玉聽了這話,忍不住斜睨他一眼,手指頭點了點他額頭,道:“丑兒,你這話好沒道理,我幾時說餓了?明明是你自己餓了,我今兒在酒樓里才吃了點心。以后你跟爹爹mama說話,不許撒謊哄人,叫我知道了,明兒背兩篇詩詞?!?/br> 林智立即抓住黛玉的手晃了晃,央求道:“好jiejie,快饒了我罷,我一看到詩詞就覺得頭痛,jiejie疼我一疼?!?/br> 林智天資并不比林睿和黛玉差,只是他懶,性子又跳脫,因此學得甚慢。林如海和賈敏因上有林??蓳T楣,又有黛玉極其貼心,所以待林智比往常寬松了好些。不過即使如此,他們卻不愿林智做個紈绔子弟,打算等他五歲以后,依舊送他上學。 賈敏出來進去,又常和京城書信往來,早看盡了子孫無能所帶來的危機,哪里能容忍自己的兒孫如此,因此,從小到大,幾個孩子她都是十分謹慎,常常以正理熏之,唯恐他們厭惡了讀書,再也扭轉不過來。 黛玉想了想,對林智道:“你若好好的,明兒就不背?!?/br> 林智不知黛玉話里的取巧之意,明兒不背,未必后兒不必,因此他笑嘻嘻地應了,還當黛玉已經答應他了,再也不會督促他誦讀詩書。 林如海和賈敏見林智又被黛玉哄了,不覺失笑,賈敏開口道:“瞧他們姐弟兩個親厚得什么似的,智兒倒聽玉兒的話,平常睿兒在家時,就沒見他們這樣親密?!?/br> 許是因為上輩子他們便是姐弟,今生再續親緣,林如海對此十分欣慰,也愛看他們兩個平日說說笑笑,比旁人親密,畢竟林智乃是前世他們夫婦唯一的兒子,未免寄予厚望。聽了賈敏的話,林如海微笑道:“先擺飯罷,沒見智兒餓了?” 因今日等候林如海,故午飯吃得晚,賈敏忙命人送上來。 寂然飯畢,大家漱了口,坐在外間一起說話,不多時,林智便是昏昏欲睡,伏在賈敏懷里,睡得正香,賈敏跟林如海說了一聲,意欲抱他去午睡,不料才一起身,發覺他睡著了手中還不忘揪著黛玉的衣袖不放。 賈敏好笑道:“這孩子,就知道和他jiejie親近,睡得這樣熟,還不松手?!?/br> 黛玉得意地道:“誰叫我是jiejie呢,不和我親近,和誰親近去?” 林如海莞爾一笑,掰開林智的手指,賈敏方抱他離去。 黛玉忽然一眼瞥見林智落在地上的玉葫蘆墜子,撿起來拿在手里,想起林如海要給自己買一具短琴,不覺轉頭看著林如海,笑意盈盈地道:“家里沒有女兒用的琴,爹爹彈琴給女兒聽好不好?等女兒學會了,女兒天天彈給爹爹聽?!?/br> 賈敏安置林智午睡回來,聽黛玉說了這話,笑道:“我也有些時候沒聽老爺一展琴技了,不知今日我們娘兒兩個可有耳福?” 林如海一笑,滿足妻女之愿,道:“智兒在睡覺,咱們去園子里?!?/br> 一行人移步園中,林如海命人取琴,設在案上,焚香凈手,撥動琴弦。琴聲如同流水一般從指尖淌出,先輕后重,旋即大開大合,瀑布三千,飛流直下。 黛玉托腮靜聽,只覺得心胸闊朗,和賈敏的琴聲不同,她更喜林如海的琴聲。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繞梁三日不絕。 黛玉忽然嘆了一口氣,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這是什么曲子?”她時常跟著林如海和見賈敏夫婦外出,琴曲聽了不下數十曲,卻都不是今日林如海所彈。 林如海見她學大人做嘆息之狀,不禁莞爾,道:“尚未完善,等做完了再彈給你聽?!?/br> 黛玉聽到這里,便知是林如海所做,她乃是林如海親自教養,林如海素日所做的詩詞歌賦,她皆能倒背如流,因此并不覺如何詫異,反倒是賈敏笑道:“老爺的琴藝越發精進了,我們雖不曾爬山涉水,卻能聽出其中深意。日后玉兒學琴,竟是老爺親自教她罷,我也好倒退一射之地,只管玉兒管家理事算賬女工等瑣碎小事?!?/br> 林如?;赝Z敏,搖頭道:“我公務繁忙,他們兄弟姐妹皆是你言傳身教,我才能教多少?何況玉兒是女孩兒,終究還是由你教導。 賈敏眼波流轉,含笑應是。 黛玉走過來坐在林如海身邊,道:“這還不容易?爹爹繁忙時mama教我,爹爹不忙時爹爹教我,爹爹mama的本事我都學了,那才好呢。方先生說,學無止境,天底下有許多我都不懂的呢,爹爹是先生口中的才子,我更該隨爹爹學習了?!?/br> 賈敏嘆道:“你若是個男兒,該當何等才氣橫溢?偏生是個丫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