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可于倩錯就錯在,貪得無厭,把虛的當實的,真把自己當成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 于倩不知道,她能有這好名聲,缺不了于靜臨行前的諸多安排,最起碼,原本冷清的尼姑庵,為什么會有第一波鄉野村婦的出現就是最大的疑點??墒锹斆饕皇赖挠谫?,卻只以為是老天爺給她關了一扇門卻為她開了一扇窗。她享受著旁人的崇拜,將自己正被囚禁的事實忘了個徹徹底底、干干凈凈。 老太太派人去接她的時候,正是她聲望最巔峰的時候,所以她一面甚有骨氣的嚴詞拒絕了,另一面卻用著于府更加豐厚的月銀廣結善緣。 只是幻想終究是幻想。三年戰亂,京城百姓除了看紅榜外,沒有旁的熱鬧可看,所以才將于倩的橫空出世傳的神乎其神??墒?,大軍得勝還朝,百姓能八卦的事一下子多了,京城紈绔也都有了復蘇的跡象,于倩被迫淡出了旁人的視線。 不過,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于倩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有察覺異處。真正讓她從自己的幻想中醒來的,是謝昆和于珊的大婚。 好像是很突然的,有那么一天,于倩聽著旁人用極度艷羨的口吻,說著京城接二連三的喜事,說著于楠的十里紅妝,說著佳儀的鳳冠霞帔,說著謝昆高頭大馬帶著貌美如花的新娘繞了京城一周……她原本高高在上的心很突兀地落了地,跌的生疼。 她這會倒是有回于爵府的心思了,可老太太那卻已經歇了心思,她依然找不到回府的路。 于倩性格很強勢,不能后悔的事情就不會后悔。她冷靜下來一盤算:她荒廢了四年,已經十七歲了,照著大盛王朝十一定親,十三成親的傳統,她已經拖得太久。而她身為于爵府的大小姐,以十七歲的年紀說親,正經人家的富貴公子哥是不用想了,她又不甘心遠嫁,那她只剩下一條路好走——成為繼室。 于倩在某些方面心高氣傲,小時候就喜歡以大jiejie的身份,教育于珊,敲打于福,進了尼姑庵不就又被人高高捧起,所以她忍受不了將來因為年齡的問題,被旁人挑挑揀揀,硬生生踩到泥堆里去。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踩她的人不是她想要的那個。 她這般一想,四年前卸下的心思又蠢蠢欲動了。她計劃的很好,如果事成,將來她也不會回京城了,若是回去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她想的是,反正謝昆已經成婚,往后十年二十年的必定是在邊關的,她不求長久不求名分,就要這十年,反正天高皇帝遠,說起來也不覺得丟人。等她生下孩子,再提兒子暫時接手邊關謝府的勢力,也算是老有所養,老有所依了,左右她也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這事,讓誰聽都要吐一口唾沫,說一聲異想天開。于倩自己也知道很不合理,可俗話說的好,車到山前必有路,橋到船頭自然直,萬事還是要徐徐圖之。 這徐徐圖之的第一步當然就是離開京城,到謝昆的身邊去。她甚至堅信,如果謝昆知道她為了他付出了多少,就算不能心生愛慕,也會沾沾自喜善待與她。 也是這些年于倩太老實,尼姑庵里的老少尼姑,都快忘記于倩不是本庵的尼姑,而是被囚禁此處的大家小姐。所以,直到沒了于倩的蹤跡,尼姑庵的主持才慌了神,去往于爵府請罪。只是那個時候已經晚了,于倩早已收拾妥當,帶著為數不多的細軟離開了京城…… 于倩在尼姑庵四年,一身的大慈大悲的氣質都是內斂而成,這一路行來竟是沒有人懷疑她尼姑的身份。這個時候的人,相當的信奉神佛,對于出家之人不敢不敬,便是對于倩這種帶發修行的,也是多有寬容。 所以,于倩才得以一路暢通地到了綏城投奔于靜。也算她運氣好,正趕上于靜有孕,才讓她的到來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雖說她一身尼姑的打扮略顯怪異,但舒府的人都很大度的認為,說不定這京城的平安符送的有講究,只當是于倩有情有義,與于靜姐妹情深了。 于靜初初看到孤身一人的于倩,卻是良久無言,于倩也不想想,她一人遠赴千里,還有誰肯相信她的清白?于倩這輩子唯一能呆的地方就是民風開放的大西北了。 而且,于靜還知道,于倩定是偷偷逃離京城的。別說她有孕的消息還沒有往京城送,就是送了,于倩身居尼姑庵,再怎么也傳不到于倩的耳朵里??煽纯从谫粍倓偟谋憩F,仿佛一字一句都是發自肺腑,連她也不得不感嘆一句,曾經直腸子的于倩,已經可以很完美的掩藏自己情緒,是喜事還是悲事,卻是無從判斷。曾經不掩飾,是因為不屑也是因為不需要,于爵府的長孫女,二房的實際掌權者,根本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于倩卻是虛偽極了。 于靜一直知道于倩有自己的驕傲,所以她臨行前都已經為她搭好了階梯,可誰知于倩竟然不肯就勢下來?;膹U了幾年,現在這般擺出一副孤注一擲的樣子又有什么意思! 于靜與于倩雖不是百分百的心有靈犀,但于靜對于倩的心思卻也能揣摩八、九分,所以,暫不提謝昆和于珊的意思,只要有她在,就不會允許于倩再如四年前一樣來一遭,不是怕丟人,是怕丟了性命。所以,不論是飯前、飯中還是飯后,于靜都很自覺的時刻盯著于倩,便連如廁,都不肯放松一時一刻。 于珊雖然覺得于靜的反應有些夸張,但是于靜終歸是跟自己一條線的,所以她也不多說什么。 而舒朗和謝昆兩人,盡量無視于家三姐妹的怪異之處,只等著酒足飯飽后回去問自己的娘子,所以,這兩個少年將軍專心喝酒之余,將大西北這三個月的變化一一擺在了明面上。謝昆原本聽得是漫不經心,畢竟蠻夷之足呈遞降書還不足半年,這是一個民族的休養生息,哪里是收一季糧食就能緩過神來的??墒侵x昆在舒朗的描述中,還是發現了一個重要的信息,蠻族竟然易主了,由六王子順位繼承。 蠻族的傳承并不遵守禮儀,是骨rou相殘,相互爭奪的,所以排行老六的王子斬殺五位兄長,繼承了王位本來也無可厚非??蓳x昆的了解,這蠻族的六王子,因其母出自大盛王朝,所以這對母子并不受寵,蠻王每次兵敗后,總是喜歡折磨這位侍妾。六王子與其生母,一直是茍延殘喘的活著,他怎么也想不到,六王子無根無憑,是如何奪得王位的。 不過眼下說這些還早,等他真正與這六王子交手后,才知道,他憑借的是什么。 ☆、第152 章 : 謝昆原本就沒打算留宿舒府,他散漫慣了,就算在京城,也沒幾個人服侍,他很不喜歡外人圍著他轉悠,更不喜歡旁人看他一眼就低頭紅臉,他寧愿旁人一見他就嚇的臉色發白,可這從沒有發生過,每當這時,他就覺得自己在大西北的歷練失敗到沒譜了,戰場上的狠厲竟是一分也沒帶下來。 因為謝昆這些年都是在邊關度過的,那些京城貴公子被女子仰慕后所產生的虛榮心,他是一點也升不起來,不僅如此,他還覺得有虛榮心的男人,一點也不敞亮,一點也不爺們。其實他的想法也不算奇葩。作為一個將軍,威嚴是必備的,謝昆認為,真正成功的人,就應該像謝天亮一樣,人見人懼!可是他漂亮的長相決定了,他這一輩子,再如何磨練,身上的血腥味再重,身材再魁梧,初見他的人也生不出畏懼之心。 謝昆有自知之明,知道怨不到旁人身上,娘生爹養的,這是命。再說,他的皮囊對他來說還是有一點用處的,那就是可以能迷惑住他的心上人,可他本能的相信,他的于珊是先喜歡上他才喜歡上他的長相的。如此這么一想,他對自己的長相的那點子不滿越放越大,主要是副作用太大,招蜂引蝶,而除了他的心上人之外的戀慕,都讓謝昆覺得神煩! 是以,相比較起來,他是寧愿回到條件艱苦的客棧,最起碼那一隊隊的兵油子,是與他一起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他們都曉得他的狠厲,絕對不敢以貌取他。 謝昆和于珊臨行前,對是否留宿舒府是有分歧的。謝昆出于私心自是不想留的,于珊卻顧慮于靜的面子,想留下來,不是她貪圖安逸和享受,而是她想的比謝昆要細一些。 他們留下,一來自然是給于靜撐門面,二來也是幫襯舒朗一把。 如果把謝昆當成大西北的土皇帝,那舒朗就是臣子的身份。舒朗年紀還不到二十五,就已經是綏城守將,雖說因他是土生土長的綏城人,百姓對他的接受的程度很高,但他畢竟資歷不夠,只是趕上了‘三年戰亂的好時候’,戰功累積的高了些,又有文才,才被謝天亮看重。 可升的這么快,難免會惹了綏城老將眼紅,認為他是攀了門好親,才成功上位,他們這般想,那就極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挑撥舒朗夫妻的關系,背后給舒朗下絆子拖后腿也不是不可能。 可俗話說的好,水志清則無魚。照著于珊的意思,自然是坐實了舒朗有后臺的謠言,她與于靜關系表現的近些,不僅僅是給于靜長臉,也是讓那些個容易被人攛掇著耍橫的老將顧忌些。畢竟他們若是想使絆子,便要給謝昆這土皇帝一點面子。反正舒朗是有實才,過個三年五載的,旁人看到了他的功績他的努力,就不會再非議埋汰舒朗,自然而然他就正名了。 所以,于珊也愿意讓謝昆在舒朗一開始尚且艱難的時候,拉他一把,做那個雪中送炭之人,而不是只做將來錦上添花的那一個。 可是,自從與于倩出現的那一刻起,于珊就改了主意,她沒有舍己為人的情懷,她自私的很,沒有為了別人犧牲自己幸福的覺悟。別說她對謝昆動了心動了情,就是沒動心沒動情,她也不能容忍至親姐妹在她面前上演奪夫計。莫怪她姐妹不夠情深,反正沒了謝昆這個假想的后臺,舒朗也不會倒,只不過前幾年艱難些,同時,于靜在舒府的日子,也會稍微難過些。 謝昆本來就不想留,也是聽了于珊的勸導才愿意留宿一晚,可現在于珊改了主意,他高興還來不及,自然是不會反對的,所以人家謝昆夫妻兩個一條心,吃罷晚飯就要往回走。舒朗苦勸不住,只得親自送他們離府。 與舒朗的熱情不同,于靜聽于珊不留宿,倒是輕輕松了口氣,她與于倩一起,將于珊送到了大門口。 于倩被于靜拘著,一直未能與謝昆說上話,她眼睜睜地看著謝昆親手將于珊扶上了馬車,然后才自己騎上了高頭大馬,隨行在馬車一旁。謝昆也不避諱外人,光明正大的秀恩愛,時不時低頭與馬車里的于珊說話……這一幕幕映入于倩的眼簾,讓她原本面無表情的慈悲臉,頓時變得扭曲。她忍不住前行一步,可還不等開口說話,就被于靜拉扯著往府內走去。 舒朗看著搶在他前頭回府的于家兩姐妹,眼睛微微一閃,語氣幾近譏諷:“夫人,我今晚宿在書房,不必等我,你與大姐好好說說話,明日我派人護送大姐回京?!?/br> 說完也不等于靜解釋,跨著大步離開。于靜聽完,整個人都是呆呆的,待明白過來舒朗的意思,便帶了幾分惱恨地看向失魂落魄的于倩。也幸虧謝昆和舒朗都不是喜好熱鬧的,所以門口并沒有下人,不然若是舒朗的猜測傳到舒母的耳朵里,她哪能得了好。 舒朗往日里都是很粗心的,在無人點播的前提下,竟能察覺于倩的異處,這也只能怨于倩表現的太明顯了,尤其是最后送行的時候,她的眼不長在自己的姐妹身上,偏目不轉睛地看著妹夫,只要舒朗不是傻子,就能明白于家三姐妹的矛盾在哪里。他倒是真心疼媳婦,就算喝了酒也顧及著于靜有了身孕,不忍苛責與她,所以,這滿心的不屑就都發泄在了于倩身上。 于靜扯著于倩回了房,命人將房門緊閉,將于倩摁在了床頭,想要大聲喝問,可看著惶然無所依的于倩,終究不忍心,只盡量壓低了聲音,問:“jiejie,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靜這一問,倒是問出了于倩的許多委屈,她茫然的表情一下子收了起來,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她冷笑一聲,譏諷道:“我想干什么?meimei不是早已知曉了,不然何苦勞心勞力地盯緊了我。你不就是想盯緊了我,藉此抱緊四meimei的大腿。jiejie我曉得四meimei眼下富貴了,二妹夫要在謝表哥手下討生活,你難免就要討好四meimei。不過可惜了,四meimei這個人自小冷情的很,你便是犧牲我,她也不會給你長臉,人家走的可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meimei,jiejie奉勸你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怎么就知道日后只會有所求于四meimei,而不會求到我頭上!” 于倩談及此事是滿腹的怨氣,連嫡親meimei于靜也怨上了。若是于靜像前兩天那樣對她不聞不問,放她在舒府自由,她自有法子堵了謝昆。她就不信,知道真相的謝昆能狠心置她于不顧。她可是為了他,一輩子都毀了,就算謝昆對她沒有愛情,也該有憐惜之情。還有,若是按照她的打算,日后這大西北的繼承人,應該是她的兒子,到時候,于靜就不是要瞻仰于珊,而是要瞻仰她了。 而于靜聽到于倩的不陰不陽的譏諷,先是一愣,然后拳頭一下子握緊了。 這個樣子的于倩,讓她想起了以前初初害死徐姨娘之后的情狀。那個時候,明明是于倩心狠手辣做了錯事,沾上了人命,卻偏要表現的理所應當,而依她對于倩的了解,不論是那時還是這時,于倩都不是在強詞奪理,也不是在說氣話酸她,而是心里就是這么認為的。 三年來,舒朗前陣打仗,于靜在后方cao持著舒府,的確是疏忽了被囚禁在尼姑庵的于倩,對于倩的關心不夠,這么一想,于靜又覺得于倩有些怨言也是應該的,她漸漸冷靜下來,慢慢松開了拳頭,出口勸道:“jiejie,何苦奢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于倩這會哪里聽得進去這些,她惡意地微笑著,截斷了于靜的話:“二meimei想必還不知道吧,我在來此的路上聽到了一個笑話呢,好像是齊貴妃攛掇二皇子謀權篡位,然后牽連到了齊府,齊府已是被株連九族了,齊貴妃沒保住性命,于蘊沒保住性命,就更不用說齊大少爺了。哎,幸虧當初他不曾看上你,不然,這會命喪黃泉的,可就是……” 于倩是與謝昆前后腳離的京,所以她并沒有趕上宮斗,她所傳達的消息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那些傳小道消息的,自然是怎么夸張怎么說,所以,于倩所說的話,也是五分假五分真。于倩其實只是不忿,她演了將近三年的活菩薩,最能看清于靜眼神背后的憐憫,可她這會最不想要的就是憐憫,憐憫這種東西,你施舍給旁人的時候,你就高高在上,旁人施舍給你的時候,你就一文不值。況且,在她看來,于靜一個連自己的心上人都不敢爭取的懦弱女子,是沒有資格憐憫她的。 于倩性格一直很強勢,就算念經誦佛了三年有余,也只是面貌變的和善了些,可她骨子里的狠厲和堅持,一直沒有變過。所以,眼瞅著一個個的于家女都有了好的歸宿,而她卻要為了自己的未來拼盡所有,她就覺得命運不公平。 卻說于靜聽完于倩的話,臉上瞬間沒了血色。她不是為了年少的戀慕傷懷,她是覺得當初的坦誠相見,現在看來都成了笑話。想當初,她告訴于倩實情,莫非就是為了讓于倩今日能夠更精確地戳穿自己的痛點嗎?她收斂了所有的神色,直直地看著眼前滿身怨憤的于倩,不禁開始懷疑,這樣的于倩,可還是曾經與她相互攜手的jiejie? 于靜不再與于倩說話,而是站起身,說道:“時辰不早了,早些安歇了吧?!?/br> 于倩自認捉住了于靜的痛腳,才讓于靜偃旗息鼓,她冷哼一聲,站起身就往外走,可還不等走到門口,就聽于靜聲音和緩地說道:“jiejie,綏城這地界不安穩的很,我已許久不敢一個人安睡了??墒墙袢辗蚓拊诹藭?,meimei心里忐忑,不安的很,還要勞煩jiejie陪meimei一宿。再說了,jiejie明日就要離開了,咱們姐妹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jiejie既然都愿意千里送平安符與我保平安,想必不會不答應meimei吧?” “你!”于倩的腳步一僵,她那會雖然心神不寧,卻也聽到了舒朗要命人護送她回京城,她原本沒當回事,明天一早她人在哪里還是兩說呢,何必為不確定的事情煩惱??墒乾F在聽于靜的意思,竟是要讓她陪著她睡,一晚上都守著她了。于靜心細如發,說不定就跟晚席上一樣,如個廁都會親自跟上。 “怎么,jiejie竟然不肯應下meimei嗎?”與于倩惱怒的神色不同,于靜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她像是未嫁前,整個人安安靜靜地,全然看不出情緒,所有的思緒都內斂了。 于倩卻是了解于靜,知道她露出這面貌,就是真的認真了。她哪里還敢說不應下,若是不應下,只會顯得她做賊心虛,讓于靜更加提防與她。若是果真如此,那她今晚就真的哪里都不用去了,畢竟這里是舒府,不是京城的尼姑庵,若論熟悉程度,自然是管了這地盤三年的于靜。 想到這里,于倩微微笑了,道:“meimei想必還不知道,庵里生活孤單,我倒是多了癔癥的毛病,夜里時常無故走動。我原是擔心你懷有身孕,怕夜里驚了你,才不敢叨擾。只是咱們好歹是親姐妹,想必meimei不會嫌棄與我。那我就厚著臉皮宿在這里了?!?/br> 于靜仿佛沒有聽明白于倩話里的威脅,她輕聲說:“無妨,jiejie幼年起就為meimei遮風擋雨,meimei便是一夜不睡,守著jiejie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對于這孩子來說,能守護他嫡親姨母,也是一種孝心?!?/br> 于倩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終究沒有再說話。她聽于靜說起幼年的事情,一時有些后悔自己說了這一堆該說的不該說的話了,不過,讓她認錯那是門都沒有。她在下人的服侍下簡單洗漱了一把,也許是為了安撫于靜,于倩很自覺的貼著里側睡下了。 這一對至親姐妹的關系徹底崩盤,你嫌棄我阻礙了你的前程,我卻被你傷透了心。 于靜看著背朝她的于倩,起身走到燭燈前,她看著跳躍的燭光,輕嘆一口氣,將心比心最后勸導了一句:“jiejie,終于一天你會知道,放棄一個不屬于你的人,并沒有你想的那么難。齊大少爺,meimei都已經忘了他的樣子,又怎么會關心他是死是活。我難過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你借著我年少的愚昧,狠狠戳了我一刀……”于靜說完,就吹熄了燈光,翻了身朝外睡,正與于倩背對著背。 于倩在黑暗中睜開眼,眼角的淚忍不住流下來,于靜越活越小,她怎么能懂,她們已經不一樣,從她嫁于舒朗,而她被送去尼姑庵那一刻起,原本惺惺相惜求而不得的她們,就已經走上了岔路。既然她們已經不是站在同一條線上,理所當然的便失去了揣測對方心思的能力。于靜有舒朗,自然敢說忘記齊彥易如反掌,可她什么也沒有。 她孤注一擲追到大西北,又哪里還有退路,若是被送回京城,于二爺對她的懲罰——非死即傷。就算老爵爺和老太太不忍心,保下了她又怎樣,說一門賤親,將她遠遠的嫁了,眼不見心不煩。如此一來,她的余生都只能卑微的蜷縮著,她不愿!若真是那樣,她寧愿死了。于倩黑漆漆的眼睛,透出了百分百的堅決,就這一條命,鬼憎人厭眾叛親離,便是舍了又何妨,十四年后,她又是鮮花一朵! 過了子時,睡于內側的于倩悄悄起了身,她推開房門,黑暗里,她與神色哀痛的于靜對視一眼,突然叫喊起來:“meimei,你怎么樣?快來人,你家夫人好似動了胎氣……” 于靜臉色都沒有變,只是苦笑一聲,沖著急匆匆趕進來的丫鬟吩咐道:“攔住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了身。只是這一站她就發現了不對,她腿腳酥軟,這一站,差點撲到在地,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立在門口的于倩,卻只得到一個抱歉的眼神,然后,她眼睜睜地看著于倩消失在她的眼前。 常年服侍于靜的丫鬟雖然知道遵循主母的吩咐不會有錯,可是她眼見于靜神色越來越蒼白,整個人都要急哭了,哪里還管的了于倩怎樣。她幾乎帶了哭腔地借著于倩喊話的余溫喊道:“快來人,快去請大夫……” 舒府在半個時辰內,變的燈火通明,連舒父舒母都驚動了,可是大夫診斷,也只是睡姿不好,壓迫了xue位,才變得酥軟無力。眾人一聽這才放下心里,雖覺得于靜有些小題大做,可她肚子里畢竟是舒家血脈,也不好苛責,只是囑咐幾句,讓于靜安心養胎,便都散了。 等人都走了,舒朗在于靜的面前坐下,說道:“我曉得你的心意,我已命人開了府門,你壓的xue位,自解了吧。另外,府上亂了這半個時辰,你大姐只怕已經離府了。我不曾派人跟著保護,你莫要怪我狠心,是福是禍,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咱們卻是不能摻和的?!?/br> 于靜臉上頓時有些難堪,張口想解釋,卻終究沒有發出一語。她的確惱恨自己無意識中被于倩下了藥,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姐,再怎么樣,也不能被舒府像捉逃奴一樣,將她捉回來。既然她已經不小心中了計謀,那她就成全了她。 舒朗說完后,見于靜沒有什么反應,也不覺得失望,他輕輕握住于靜放在桌面上的手,說道:“是我不好,晚間讓你為難了?!?/br> 于靜心里的被舒朗厭棄,被親姐算計的委屈再忍不住,她一頭扎進了舒朗的懷里,輕聲啜泣。她決定了,于倩的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再插手了,就當她從來不曾見過于倩好了。誰又能為誰謀劃一輩子,誰又能為誰的錯誤買單。 而另一邊,回到客棧的謝昆和于珊卻是睡了個安穩覺,于珊也沒覺得于靜能將執拗的于倩擺平,不過她鴕鳥當久了,就不想為未知的事情打算,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她雖然沒有考驗謝昆的閑情逸致,可是,若是能知道謝昆對她付出了多少更好,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計算出她該付出多少收回多少。 雖說將感情放在秤上按斤按兩的稱量很不合情理,可是這卻是最簡單最粗暴的一種方式,你若不離我便不棄,你若無情我便休,誰也不虧欠誰,很好!于珊想明白了,便覺得天特別的藍,云特別的白,就連風吹過的聲音都是一種享受。 謝昆一行又行了十天,總算抵達了西北謝府。這一路行來,本該疲憊不堪的于珊,看著自己往后十幾年的家,心里興奮極了。 西北謝府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謝府四周的墻壁磊的很高,于珊估摸著,就她那半吊子的功夫,爬上墻頭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青英敲響了大門,等了好一會,一個獨眼的大叔才來開門,那獨眼大叔滿臉興趣地打量著于珊,于珊也不覺冒犯,反倒抿嘴一笑,這眉眼舒朗的一笑,倒是讓獨眼大叔愣了神。而始作俑者于珊,卻是凝眉看著門內的場景,想了半晌,終于想到哪個字可以形容謝府,是闊,有現代cao場的十個大。 她一想到,往后十幾年,這里都是她的,她就耐不住激動,暗地里掐了謝昆一把,說:“好闊呀!” 也許是因為西北的地不值錢,也許是因為靠近蠻族,沒有旁人敢立府,所以西北謝府占地甚廣,這一眼看不到邊的一大片地,寸草不生,上面只孤零零地立著幾個宅子,有那么三三兩兩的下人,正手持掃帚打掃著宅子,因隔得太遠,他們幾人在于珊的眼里只是幾個黑影,連是丫鬟還是小廝都看不清。也正是因為這府邸空曠,才顯得闊氣。 也怨不得于珊用一個闊字形容謝府,這打眼看去,謝府哪里是一個府邸,明明是一個練兵場。各式各樣的兵器順著墻排了一長溜,哪里有家的樣子。也難為謝老太太和木藍藍這嬌生慣養的木家女從頭到尾沒有與她說過西北謝府一句壞話。 “恭迎大少爺,大少奶奶回府,這位是?”那獨眼大叔堵在門口,開口說話。他說話時看了看面色正常的于珊一眼,才盯上被春香抱在懷里的馮倫,臉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這謝府在大西北算得上軍事重地,不是誰都可以進的。而這睡著的小孩,一看就不是大盛王朝的血統,放他進來真的沒有事嗎? 于珊可不知道這獨眼大叔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聲音真的很難聽,仿佛聲帶曾經受過傷,這一句話說出來,于珊倒是免費聽了場破鑼打鼓。 謝昆經全叔提醒,才想起他們這一路上還帶著一個外姓娃娃。也不怪旁人疏忽他,馮倫這個三四歲的孩子,一路上詭異的安靜,安靜到他們時常忘記他的存在。 眼下全叔問起,謝昆才輕咳一聲,承諾道:“無妨,自己人?!?/br> 全叔就不再過問細節,在大西北,只有兩種人,自己人和敵人。謝昆有自己的判斷,他既然說是自己人,那就算著娃娃不是自己人也不會是敵人,如此他就放心了。全叔這才敞開了大門,放他們進府。 “咳,這是全叔,爺爺的副將,世襲二等功?!敝x昆在全叔露出全身后,才這般鄭重其事地與于珊介紹道。謝昆雖然已經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他臉上浮現出的傷感和敬佩卻是瞞不過于珊。 于珊聽罷,整個人卻是一愣,什么時候軍功可以世襲了?印象里,拿軍功換了伯位可降級世襲,可是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聽聞,有哪個將軍,拿軍功換過伯位,對于這個全叔更是聞所未聞。她有心問清楚,可看著情緒稍顯激動的謝昆,便將疑問咽了下去。 于珊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對全叔的尊敬,索性學著曾經讀過的小說里的江湖規矩,沖著全叔拱了拱手,說:“久仰久仰,失敬失敬?!?/br> 全叔條件反射的抱了抱拳,說道:“不敢當?!?/br> 直到放下手,他才覺得適才有哪里不對。這個,眼下他的身份是謝府的家丁,這于珊哪里久仰的,又失敬什么?可緩過神來的他,只看見謝昆拉著于珊的手,往前走去。他想了想,疾行幾步,拉住青英,知道謝昆一行走遠了,才開口問:“不是說,大少爺娶的是于爵府的長房嫡女,大家閨秀嗎?怎么跟木家的那位不一樣?” 青英臉上的表情立馬多了幾分自傲,可偏偏語氣不顯,她淡淡地說:“恩,不一樣?!?/br> “哪里不一樣?”全叔的眼睛立即變的八卦起來,好像從京城來的當家主母,都是他們這邊的玩具,只是更新頻率低了些,十年二十年的換一次,然后偶爾還碰上罷工的玩具,像是謝老太太,就不怎么合格。 “全叔,您看看大少奶奶腰間別的是什么……另外,你照顧我七年,我在這里,與你透個底,老爵爺將西北的‘那些產業’都交給了大少奶奶打理,包括鐘伯曾打理的酒樓。全叔,你們哥幾個可悠著點?!?/br> 全叔對于青英的最后一句話直接忽略了,他們哥幾個有數的很,又不會為難主母們,只不過,既然當家主母是來歷練的,他們閑著無事,賭一局主母如何處事,然后再賭一賭如此處事的結果而已,他們又不下絆子,無傷大雅。 他眼下關心的是,大少奶奶的腰間別著什么…… 全叔瞇了僅剩的一直眼睛,拿出當年射箭瞄準柳葉的眼力,看了半響,才借著陽光的反射,看清了那把匕首折射的紅寶石的光華。他神色威震,正要收回目光,與青英確認一下那是不是蠻王的佩刀,可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間,他的余光瞥見謝昆拉著于珊的手前后晃動,于珊好像不習慣被旁人領著走,所以有所掙扎,然后她手腕上的金絲玉鐲隨著她的掙扎,便孤零零地居在了皓腕之上。 全叔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哄的涌上了腦門,不敢置信地看著青英,確認道:“金,金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