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于珊站在門口,聽到老太太的吩咐,頗有些叫苦不迭。讓她帶著謝玉沒關系,可是謝昆、謝洪兩個真的會聽話的自己找地玩?謝昆今日午間便將她堵在了小韓府,若不是他爹娘恰好回了京,說不定這會她已經交代了。 “meimei,不用理他們,我從小就知道,他們兩個,一個滿肚子壞水,一個沒腦子,不理他們就行了?!敝x玉不屑的撇了撇嘴。 于珊抬頭看去,卻是謝玉不知道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邊,拍著她的肩膀,出口安慰她。她這才發現,謝玉的個頭足有一米七五,她穿著一身大紅,張揚似火,舉止毫不扭捏,大方爽朗。而且,謝玉的長相雖也是美女級別的,但絕對比不上謝昆、謝洪兩個的絕代風華。其實,在靜安堂的時候,于珊就發現,謝昆、謝洪兩個,肖似木藍藍,而謝玉的長相則更加貼近虎背熊腰的謝天亮。 謝玉看著于珊骨碌碌的轉眼睛,忍不住雙手圈住于珊的肩頭,笑道:“表妹,謝洪那小子,跟我半月一封信,所以,你不了解我,我可了解你。再說,你穿著這身衣服裝乖巧,合適嗎?” 于珊俯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身普通的武服,哪有什么合適不合適? “表妹,習武之人,可沒那么多規矩?!敝x玉見她說了這么多,于珊也沒反應,忍不住刺了一句。 “噗嗤……表姐,我們先去看看弟弟,我再帶你逛園子可好?” 謝玉的眼睛登時就亮了幾分:“就去看你弟弟吧。園子有什么還逛的,裝飾的再好,還不是假的?!?/br> 謝玉討厭逛園子卻是今日剛開始的。她剛進謝府拜見謝老太太的第一面,謝老太太就吩咐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碰的,她生在邊關,長在邊關,過慣了松散日子,對這種規矩很是不能理解,但想到她很快就會回邊關了,好歹是忍下了,沒有跟謝老太太沖突。只是這么一來,她回京的好心情倒被破壞了個干凈。 謝昆、謝洪在于府習武都一年多了,能逛的地角早逛了個便,哪還有興趣逛園子。這會于華、于簡他們還在陳先生那學習,他們也不好打擾,想到上午聽于珊講起于安的興奮勁,便都跑到左偏遠看孩子去了。 靜安堂。 “姑母、姑父,昆哥洪哥兩個孩子,這一年多,真是麻煩您們了?!毙∫惠叺囊浑x了眼前,幾個大人也不再笑笑呵呵,倒說起了正經事。 “咳,這有什么好麻煩的,一個也是教,兩個也是學。再說,昆哥穩重,有他看著洪哥,也不需我費多少心?!庇诶暇魻數膽?。 “此次回京能待多久?老狐貍可想你們想的緊?!?/br> “也待不久,等玉姐的及笄禮過了,便要啟程回邊關去?!?/br> “怎么這么急?” “眼下已是深秋,入了冬那蠻子又要作祟了……” ☆、第76章 : “天亮,別跟我來虛的,我雖人不在邊關,但那邊的事我也清楚幾分,你可別忘了麒麟武館姓什么?!庇诶暇魻斦f完,不緊不慢的喝著茶,一點也看不出剛剛戳穿謝天亮的謊話。 據于老爵爺所知,這些年老天爺開眼,邊關風調雨順的,那些蠻子雖還是不富足,但也沒餓死人。在這種情況下,蠻夷之族絕對不會拿雞蛋碰石頭,侵犯王朝。 謝天亮微微一滯,也端起了茶杯喝茶,一時間倒無人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謝天亮才開口道:“姑父,我此番借著接詔書的緣由攜家帶口的回京,也不過是全個形式,京城卻不是我能久待之地?,F在謝府的兵權都在我的手上,若是久待,這兵權是交還是不交?” “自然看圣上的意思?!庇诶暇魻數恼f。 “就怕圣上也不清楚如何是好。姑父,這里沒有外人,咱們開誠布公的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今朝真真是有兩個太子,一個占了名分,一個占了嫡位。這事壞就壞在,嫡子出生時,大皇子已經是太子了,若是大皇子無過失,哪能剝奪其儲君之位??勺怨帕⒌詹涣㈤L,眼下看不論哪個即位都名正言順的?!?/br> “你是擔心太子或四皇子拉攏你?” “那倒也不是,反正不管誰來勸,我謝府保持中立也就是了?!?/br> “你這般想就對了,咱們四爵府,無須像其他官員一樣選隊,從龍之功雖然顯赫,可咱們都不必冒這個險,都是世襲的一等公爵,與天朝同壽,沒必要為了一時的繁華冒風險?!?/br> “可萬一,圣上給我下密旨,我接還是不接?我謝府雖不比另外三個爵府地位高,但不可否認,我手里的兵權完全可以決定最終誰能上位。按理說,謝府效忠的是當朝圣上,密旨這種東西是必須接的??扇f一圣上過些年出爾反爾,泄露密旨消息,到那時我謝府該如何自處?” 密旨這玩意需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接旨,但這密旨的效力并不是絕對的,如果圣上反悔了,只需在朝堂上解了密旨內容,那這份密旨自然是失了效力。 “這是什么意思?” “哎!您也知道,我與圣上同娶木家女,而圣上又立了我長姐為妃,不論哪一方面來看,圣上都是我姐夫。雖說我成親后就離了京城,但我與圣上私交匪淺,時有書信往來。五年前,圣上曾傳我書信,透漏出幾分讓我輔佐太子上位的意思??墒羌s一年前,也不知道宮里發生何種變故,圣上竟說,若四皇子想取太子而代之,就讓我助四皇子一臂之力?!?/br> “此話當真?” “句句屬實。只是圣意難測,畢竟只是普通的信件,但也不難看出圣上的掙扎之態。雖說圣上的最終決定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可若是等他下了密旨再撤,我謝府如何自處?若是密旨內容與最終的贏家相符倒還罷了,就怕圣上傳位給了一位,卻公布密旨內容是輔佐另一位,到那時,坐上那把交椅的,卻要如何忌憚我謝府?!?/br> “圣上金口玉言,斷不會發生你想的這些事?!?/br> 謝天亮苦笑一聲:“但誰也不能保證,唯今的萬全之法就是避開任何可能接密旨的時機。我剛回京便已經入宮謝了恩,今日訪畢,在京再待個一日半日的,便回邊關去……” “不行!”老太太聽到這里,頗有些惱怒的說:“你父親為了你能回京,費了多少心機,最起碼要等玉姐辦完及笄禮!” “姑母,您放心,后天我獨自離京,藍藍會陪玉姐在京辦及笄禮。姑母,不是我非把著兵權,我巴不得跟父親一樣卸下兵權,在京盡孝??稍蹅冎x府,自初代就是將門,虎符從不離身,若是我再卸了兵權,豈不是陷圣上與不仁不義之地。再說,若是謝府沒了權利,那jiejie在宮中豈不難為?!?/br> “你這般打算,可曾與哥哥明說?”老太太想起謝老爵爺為此做出的努力,難免心疼。 “今日與父親談過之后,我才憶起密旨這回事。因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父親倒是支持我早日離京的。咱謝府不比楊府一個老師可同時教導兩個皇子,也不比木府可同時嫁兩個女兒與皇室,這般處事也是不得已的法子?!敝x天亮頗有些無奈的說。 “也罷,待朝堂安穩,你再歸京不遲,只是苦了老狐貍?!庇诶暇魻斂偨Y道。 可是在場的誰不知道,若想朝堂安穩,必須等個十年八年,四皇子和太子分出勝負才行。 木藍藍從頭到尾就沒說一句話,眼見重要的事說完了,才說道:“姑父、姑母,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這就回府了,改日再登門造訪?!?/br> “行,我們也不留你們了?!崩咸氲竭@一家子今日剛入京,謝府八成已經等著了,她也不吩咐擺宴了,直接放人離開。 謝天亮一家五口離開于府也不往謝府走,直接又去了木府。于府的恩已經謝過了,木府的賬也有必要算一算了。 也是趕巧,京城四爵府,今夜倒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謝天亮走后,于老爵爺越想越覺得圣心難測,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于昭軒現在的朝堂狀況,便安排人尋于昭軒去書房等他,怎知安排了人出去,半天沒找到于昭軒的人。一圈圈打探出去,于昭軒竟是踏著黃昏去楊府了。 “嗯?半晌不夜的,他去楊府干什么去了?”于老爵爺疑惑地問。 “這個,回稟老爵爺,似是楊老爵爺來人相請,爵爺便急匆匆去了,至于什么事……”回話的小廝支支吾吾不肯說。 于爵爺不疑有他,淡淡吩咐道:“知道了,下去吧。等老大回了府,告訴他,我在書房等他?!?/br> “是?!毙P輕舒了一口氣,倒退著退下了。 于珊在謝府幾人離府之后就回了靜安堂,得知于昭軒真的被請去了楊爵府,心里那種不妙的感覺越發強烈了,飯畢于老爵爺前腳一走,她后腳就與老太太話閑話,似是不經意的,就將下午的所見所聞跟老太太說了。 老太太越聽臉色越是不好,到了后來,她將于珊攆走,一邊吩咐夏竹去追于老爵爺,一邊吩咐秋菊去假山取畫。 于老爵爺還不曾走遠,不一會就回到了靜安堂。 “衿容,可是身子不舒服?臉色這么差?”于老爵爺納罕地問,明明剛剛還好好的,怎么這一小會的功夫就白了臉。 “我問你,這些日子,老大都做些什么?”老太太的手抓緊了于老爵爺的手,手上青色的血管一根根盡皆顯出。 “能做些什么,前半個月將他的狐朋狗友拜訪了個遍,這之后就與楊三哥探討探討學問。他倒是無心權利,只是貪圖個爵爺的名分?!庇诶暇魻斦f道這里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 “他襲爵快兩個月了,就干了這點事?還有,他怎么與楊府親近上了?”老太太的記憶還停在于昭軒襲爵之前。 “這個,投了楊三哥的緣?”于老爵爺忍不住猜測道,畢竟都是文人,估計共同話題不少。 “投緣不投緣的還未可知。你可知,珊丫頭今日在假山那聽到了什么?都當那假山是安全的,卻不知,那才是個藏污納垢的場所?!崩咸穆曇魩Я瞬话?。 “這是怎么說的?” 老太太正要答話,見秋菊拿了張宣紙回來,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拿過來,老大畫的誰?” 秋菊咬咬牙,將宣紙鋪在了老太太旁邊的桌子上,于老爵爺和老太太同時探頭望去。 “咳,我以為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做了張楊氏的肖像。雖說畫工不怎么樣,眼睛有些跑偏,但好歹看的出輪廓,說起來,老大也是長情的……”于老爵爺說著說著便有些說不下去,因為老太太不知什么時候拿起了茶杯,雙手攥地緊緊地。 “老爵爺,這,這畫中之人不像死去的大奶奶,倒有幾分像大奶奶的庶妹……”秋菊見老太太隨著于老爵爺話越多越惱怒,趕緊趁著于老爵爺話停的功夫解釋道。 “哪是有幾分像,分明就是!”老太太聽秋菊說的含蓄,便將話挑明了。 于珊認不出畫中人是楊思瑤,那是因為她見多了現代的照片,對古代這種只有黑白兩色的圖片只有模糊的輪廓,就算于昭軒畫的再逼真,她也認不出人??蓪咸颓锞諆蓚€看慣這種話的人來說,一打眼就能認出了畫中人。 “嗯?你們說的是楊三哥那個老來女?” 于老爵爺并不曾見過楊思瑤,只是楊老爵爺曾為她逼的兵部尚書與長子斷絕父子關系這事,倒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嗯,安哥百歲那天我見過這姑娘,與畫中人絲毫不差?!崩咸哪樀囊膊缓每?。 “荒唐!他如何敢畫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我倒是想知道,老大怎么對這楊思瑤這般熟悉,難不成他在楊府竟經常得見不成!”老太太言罷,將茶杯往桌上一放。幾滴茶水濺在畫中楊思瑤的嘴角,墨色渲開,畫中女子頓失美感。 “不管怎樣,等他回來,先問清楚再說,急不得,我這去書房等他回來。眼下已近戌時了,你早些安歇了?!庇诶暇魻斴p輕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拿了桌上的畫,沒什么神色的出了靜安堂。 于老爵爺越想神色越陰沉,他是早知道于昭軒到了楊府尋不到楊思逸就與楊安澤在一處的,只是他并不曾放在心上,現在想起楊安澤干過的那些個荒唐事,才覺得不安。 ☆、第77章 : 于老爵爺從戌時初等到了亥時末,也不見于昭軒到書房,倒是等來了于昭軒的隨侍小廝。 原來的于小在徐姨娘那事之后,就被灌了啞藥發賣了,現下這個是于昭軒自己‘請’的。 這小廝姓盧名韶,也就十六歲的年紀。非白身,是個增生,既有功名在身,他自然不是奴籍,只能算是于府的外聘人員??礃用采戆?應是吃過苦頭,長得很清瘦,唯有一雙眼睛靈活些,處事也中規中矩。 要說于昭軒怎么弄了個增生做小廝,這卻是湊巧。 于昭軒襲爵后,時時出府訪友,湊上三五個人,到星金莊里胡吃海喝一頓。月前,這盧韶在星金莊門前的大街上賣身葬父,于昭軒見他識字懂文又有功名,在一些‘文友’的攛掇下,就聘下了這小廝。聘期四年,聘銀百兩,包吃住。 于昭軒將這名義小廝帶回府,就遭到了于老爵爺的盤詰。 于昭軒不事生產不管庶務,對銀錢沒啥概念,盧韶要一百兩葬父,他覺得不離譜,身上也有百兩的銀票,都不曾知會府里,當場就應下了簽了契書??捎诶暇魻攨s覺這事處處詭異。于府一等丫鬟的月俸是二兩,四年就是九十六兩。這增生要一百兩的聘銀,聘期還是四年,這也就將將趕上府里一等丫鬟的待遇。這般開口,倒像是數著于昭軒的錢袋子開的價。 只是不管于老爵爺如何盤問,這小廝的應對都毫無破綻可尋。無非就在家鄉,只有他與其父相依為命,其父搜刮了所有積蓄,陪他上京尋個好學堂,怎知入了京城,其父水土不服,生了場大病,他將所帶積蓄花了個七七八八,其父也不見好,拖了月余的時間,到底還死掉了。他只是個增生,朝廷不發月糧,不得已想出了賣身葬父的法子。 為何是百兩?因為承辦喪禮的喪殯館要價就是百兩。為何是四年?因為他需守孝三年,三年里不能參加鄉試,出孝后,再過一年才是鄉試的時間。 于老爵爺派人查了他的戶籍與入京后的遭遇,竟與他自己說的絲毫不差,這才將信將疑地留下了他。 “老爵爺,爵爺他喝了酒,已經睡下了?!边@小廝陪同于昭軒回府,聽說老爵爺在等,便先服侍于昭軒睡下,自己到了書房回話。 這小廝對大戶人家的規矩并不怎么了解,在奴仆路上連個半吊子都不如。本來是要先經過‘培訓’再上崗,可于昭軒的好友三五個見隨行小廝不是這個盧韶,便多嘴問了句。這一問不要緊,倒是給于昭軒好一個沒臉,這盧韶背著功名呢,你讓人家參加你們府上的‘奴仆培訓’,于府這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于昭軒也覺得有理,反正就是四年時間,說不定將來還同朝為官,便也不將盧韶當成奴仆看了,直接帶著出入于府,反正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所以這盧韶給于昭軒端茶倒水倒還使得,再多的卻不能了。 這盧韶也是死心眼,他是于昭軒‘買’的,契主是于昭軒,自然只聽于昭軒的話。他到府時,于老爵爺已經卸了位,于昭軒已經是爵爺了。入府后又隨著于昭軒進進出出,在外誰不巴結著于昭軒,他便以為這于昭軒是于爵府的掌權人。 實際上,于昭軒雖已經襲了爵位,但下人們自有一番算計。雖說在于昭軒面前稱呼她爵爺,但是在于老爵爺面前還是稱呼他大爺的。所以,于老爵爺聽盧韶說爵爺睡了,好一會子沒反應過來,這爵爺指的是哪個。 “嗯?老大不知道我這這等著他?”于老爵爺面上不顯,心里早就氣炸了。 “這個,爵爺他吃酒吃醉了,所以,門房傳的話,想是沒有入耳?!北R韶斟酌了片刻,答道。 “哼,他架子不小,前面帶路,我親自去尋他?!?/br> “是?!北R韶答完話,搶先走在了于老爵爺前面,倒真是前面帶路了。 盧韶直挺挺著背,度著半吊子的官步,不卑不亢地走在老爵爺前面。 于老爵爺眼睛微閃,張了張口,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