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有點腥,有點苦,還有一點點甜……這是死亡的氣息,就像雨后的大地!”黃靜風說,“我第一次在太平間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和我說過這句話,那天在地鐵里斷定那個小孩要被踩死,出來后您又說了這句話,今天斷死成功,您也說了這句話,可是今天天氣不好,土腥味很重,一點點甜好像是沒有的?!?/br> “哈哈哈哈!”段石碑大笑起來,笑聲停下的一刻,他壓低了嗓音說:“這句話是斷死師之間識別身份的暗語——死亡是血腥的,是苦澀的,然而對于大多數活著的人來說,這世界上少了一個人爭搶土地陽光石油總是件好事,甚至死者的親屬,也未必就不會慶幸,所以有一點點甜的感覺?!?/br> “那么,為什么說死亡的氣息就像雨后的大地呢?”黃靜風還是不大懂。 段石碑剛要回答,瞇起眼睛想了想,又微笑著說:“這個,留給你自己去體味吧,悟透了這句話,你就是一個真正的斷死師了……今天跟你說了這么多,主要的意思就是勸你不要去惹那個蕾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br> “好,師父,我聽你的?!秉S靜風望著遠處大德酒店頂層的歐式長窗,惡狠狠地說,“我就讓她多活幾天!” 此時此刻,大德酒店的萃華廳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與會嘉賓、看熱鬧的閑人,以及拿著長槍短炮的各路媒體記者,被警察堵在廳門口,可他們還是像漲潮一樣往里面涌著。市刑偵總隊一處二科科長林鳳沖在接到報案的第一時間就趕到這里,帶著一干手下正在做現場勘查,蕾蓉則蹲在錢承的尸體旁邊進行現場尸檢。 剛才林鳳沖剛剛走進萃華廳時,一見蕾蓉,眼睛一亮,走上來高興地說:“蕾主任,您在這兒,那可太好了!幫我們做一下尸檢吧?!?/br> 旁邊一個副手拽了一下林鳳沖的衣袖,低聲說:“局里已經發通知了,她停職審查呢……” “放屁!”林鳳沖不屑地說,然后對蕾蓉做了個“請”的手勢。 蕾蓉點點頭,立刻套上白大褂,戴上乳膠手套,開始進行尸體外表檢查,旁邊一個刑技人員拿著相機咔嚓咔嚓地拍照。過了一會兒,林鳳沖在她的身邊蹲下,低聲道:“據您看,錢承是死于什么原因?這是個大人物,處理不好又是一堆麻煩?!?/br> 蕾蓉皺著眉頭說:“他倒下時我在現場,很像是心梗發作,目檢我沒有發現尸體上有任何創口,必須要解剖后才能找到死因?!?/br> 正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呵斥:“誰讓你碰尸體的?!” 林鳳沖和蕾蓉一回頭,見劉曉紅正叉著腰圓規一樣兀立著,大馬猴一樣的臉拉得老長。 林鳳沖站了起來:“我讓蕾主任做尸檢的,你有啥意見?” “當然有!”劉曉紅說,“難道你沒接到局里通知?蕾蓉已經被停職審查了!” 林鳳沖大怒,剛要說話,蕾蓉拉了他一下,淡淡一笑道:“我確實越俎代庖了。曉紅你做尸檢的過程中,遇到什么困難或問題,隨時和我電話聯系?!闭f完慢慢地走出了萃華廳。 望著蕾蓉的背影,林鳳沖心中一陣酸楚,旁邊的劉曉紅卻冷言冷語道:“拍馬屁也要趁馬腿還沒斷的時候吧?” 林鳳沖剛要反唇相譏,一個下屬匆匆走了過來:“林隊,有個很重要的情況……”然后壓在他耳朵邊說了幾句,劉曉紅豎直了耳朵也沒聽清半個字,卻見林鳳沖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然后和那個下屬匆匆走進了大廳東側的貴賓室。 貴賓室里,幾位警察正分別為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紳士、一個記者和一個穿著馬甲的攝像師做筆錄,林鳳沖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越聽眼睛越發直。 等筆錄做完了,匯總到他這里,他只大致掃了一遍,就自言自語了一句:“這……這怎么可能?在錢承心梗發作之前,他們同時聽到有人預測他馬上要死?!” 一個下屬說:“是啊,我們也都很納悶,起先這仨人分別找我們反映情況時,我們還以為是串通好的惡作劇,可一查他們的身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而且不存在勾結的可能,做筆錄時也是分開做的,除了一些細節之外,其他的基本情況——比如預測者是兩個人、你問我答說了一首奇怪的詩詞什么的,都高度一致,看來是真的。不過對于那倆預測者的相貌、年齡、性別、坐的位置,由于現場很亂,光線太暗,三個人的說法不一,只說那倆人大約坐在錢承的附近?!?/br> “我不相信什么死亡預測!”林鳳沖咬咬牙說,“如果那倆人真的預測準了,只有一個解釋——錢承就是他們倆害死的!” “嗯,我也是這么認為的?!蹦莻€下屬道,“找到會場上拍攝的錄像就妥了?!?/br> 說得容易,辦起來卻難。把場務叫過來一問,林鳳沖和下屬都傻了眼,因為錢承的古怪脾氣,他從一開始就坐在普通位置上,沒有坐到貴賓席,所以打在貴賓席的聚光燈并沒有照到他,攝像機里自然也沒有他的影像,這卻如何是好? 正發愁間,擔任主持人的王雪芽靈機一動道:“我介紹嘉賓的時候,聚光燈曾經短暫地照在他身上,應該能拍到坐在他周圍的人究竟是誰?!?/br> 錄像資料立即被調取了過來。 將一切無關人等隔絕在貴賓室外面——包括王雪芽,林鳳沖和幾位警官開始查看錄像資料,劉曉紅也硬闖了進來,考慮到她是本案的法醫,林鳳沖也就沒有驅趕她。 視頻從王雪芽登上主席臺開始,一路下來,致開場詞,介紹出場嘉賓,當王雪芽念到“逐高公司總裁錢承先生”時,聚光燈的光圈立刻向后面一掃,在套住錢承的同時,也照到了坐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蕾蓉?!”劉曉紅不禁驚叫了出來。 林鳳沖和其他警察也都愣住了。 貴賓室里陷入了死寂,片刻,劉曉紅對林鳳沖說:“我看……你是不是找蕾蓉來詳細問一下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林鳳沖道,“蕾蓉坐在他旁邊又怎么了?” 劉曉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一個警察對林鳳沖說:“頭兒,我看,您還是給蕾主任打個電話問問吧,她既然坐在錢承旁邊,應該聽到那兩個預測者的對話,沒準兒還看到了他們的相貌呢?!?/br> 林鳳沖老大不情愿地撥通了蕾蓉的手機,蕾蓉接聽后,他又不知道該怎么張口,想了半天才說:“蕾主任,我們調取了現場視頻,發現錢承上臺前,您就坐在他的身邊,您當時有沒有聽到旁邊有什么……有什么奇怪的對話呢?” 蕾蓉猶豫了一下,然后低聲說:“沒有?!?/br> 她在撒謊。 一個很少撒謊的人倘若說了個謊言,就像把薄薄一層紗布覆在傷口上,絲毫掩飾不住滲出的血水。林鳳沖心中不由得一顫,拿著電話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 “她怎么說?”劉曉紅問。 林鳳沖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說:“你盡快把錢承的尸體帶回研究所里做尸檢吧?!?/br> 已經回到家的蕾蓉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覺得身心俱疲,便把手機調了靜音,躺下昏昏睡去。夢里一直在費勁地解開纏繞在身體上的無數個繩結,那些繩結都很陳舊了,卻系得異常結實,而且越解就勒得越緊,緊到她窒息般痛苦,于是便在這痛苦中醒來,慢慢地從床上爬起。寫字臺上的座鐘顯示是下午4點,她望著窗外彌漫著黃沙的天空,頭腦里也像煮沸的開水一般混沌。 余光一瞥,看到枕邊的手機一亮一亮的。 她拿起一看,不禁吃了一驚,竟然有9個未接來電,都是高大倫和唐小糖打來的,還有兩條他們分別發的短信:“有急事,請速回電話?!?/br> 她思忖了一下,給高大倫先回了過去,那邊幾乎是在第一響之后就接聽了,聲音壓得極低:“主任嗎?你在哪兒?” “我在家,剛才在睡午覺,所以沒有接聽你的電話?!崩偃卣f。 高大倫的口吻有些焦急:“我和小唐一直在找你……上午在大德酒店是不是突然死了個名叫錢承的人?” “是啊,我也在場?!崩偃匕亚闆r大致講了一遍,“我臨走的時候跟劉曉紅說了,尸檢中遇到問題和困難可以隨時和我聯系,那么,尸檢結果怎樣?” 高大倫說:“體表沒有發現機械性損傷,體內檢材未發現毒物反應,初步認定是自發性氣胸引發的死亡?!?/br> 自發性氣胸是一種因肺部疾病使肺組織和臟層胸膜破裂,肺和支氣管內的空氣逸入胸膜腔導致的惡疾——你可以簡單地將其理解為胸膜破了個口子,空氣鉆了進去,胸腔里的壓力猝然增大,使肺、心出現功能障礙,發病癥狀非常像心梗,比如胸痛胸悶、滿色慘白、呼吸困難等等,如果搶救不及時,死亡率很高。 蕾蓉想了想說:“錢承以前得過慢性支氣管炎或者肺氣腫嗎?” 高大倫說:“我們調查過他的病史,他因為長年抽煙,患有嚴重的慢性支氣管炎?!?/br> 嚴重的慢性支氣管炎確實能引發自發性氣胸,這也確實是使一個人猝然倒斃的充分理由,但要說從外觀上就能預測出一個人會因氣胸在一分鐘內死亡,這不大可能,何況那兩個人預測他是因心梗而亡,現在證明,他們說對了死亡,卻沒有說對死因,這又是為什么呢? “給錢承的尸檢是誰做的?”蕾蓉問,假如是劉曉紅做的,那么這一結果就值得商榷了。 然而高大倫的回答是:“我和王文勇一起做的?!?/br> 高大倫和王文勇兩個人一起做的尸檢,其可靠性還是很有保障的,蕾蓉正在思考著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忽然聽到話筒那邊傳來唐小糖急躁的聲音:“你老說這些沒用的干嗎?趕緊說正事啊……哎呀你還是把電話給我吧!”然后就聽到唐小糖的聲音:“jiejie,劉曉紅要害你!她跟警方說懷疑你是兇手!” 蕾蓉一愣,啼笑皆非:“這話從何說起?” 唐小糖急匆匆道:“她說是案發現場有人聽到有倆人預測了錢承的死亡,而且那倆人就坐在錢承旁邊,然后警方調取了視頻,發現坐在錢承身邊的就是你——預測死亡什么的,說出來誰也不信,唯一的解釋就是預測者即殺人者,所以她說很可能就是你和同黨殺死了錢承。說完這些屁話,她又說還有一個‘鐵證’,就是尸檢沒有發現疑點,既然錢承是被殺,而尸檢又找不出用了什么兇器下了什么毒藥,這種‘陰性解剖’的結果全中國只有你才能做得出?!?/br> “陰性解剖”是指法醫在對尸體進行了系統解剖后,依然沒有發現死亡原因,一般來說,在尸檢中占到10%以上,本是正?,F象。因為自己是國內最好的法醫,就說只有自己才會做出手腳導致“陰性解剖”,那么按照這個邏輯:全中國只要發生破不了的案子便都是呼延云做下的了——這算哪門子推理?! 然而,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情,都是針對自己來的,莫非這一次也不例外? 莫非,他們已經知道了什么? 蕾蓉片刻的沉默,卻令電話那邊的唐小糖焦急萬狀:“jiejie,該怎么辦???” “沉住氣?!崩偃仉m然思緒萬端,但還是保持著一貫的冷靜,“靠著一些想當然的猜測,他們動不了我?!?/br> “那好,你的手機可要保持開通??!萬一有什么事我們好隨時能告訴你!”唐小糖說。 掛斷電話,蕾蓉來到窗前,她本來想推開窗戶,換一換空氣,抒發一下胸中的憋悶,但看到漫天如瘟疫般的沙塵,又無奈地將伸出的雙手垂了下來……你這昏黃而迷亂的世界,宛如一張古老的相片,看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些模糊的擦痕,難道多年前的那些往事,真的如夢中的繩結一樣,永遠要纏繞在我的身上嗎?不,不!我用了十幾年的時間來擺脫它們,為此我付出了無數的努力,我絕不能功虧一簣! 她的手摳住冰涼的窗欞,被天光染得黯然的側臉,剎那間閃過鋒利如刀刃般的棱角。 此時此刻,蕾蓉法醫研究中心(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提出這個名字應該隨著蕾蓉的離去而更改)里正戰火紛飛。起因是劉曉紅提出應該把蕾蓉拘押起來詳細審問,而前來拿尸檢結果的林鳳沖聽說此言,指責她居心不良,存心陷害好人。劉曉紅被戳到了痛處,躥起老高,指著林鳳沖的鼻子又一句一個“啊”的罵個不停,唐小糖堅決和林鳳沖站在一條戰線上,高大倫沉默不語,王文勇則兩邊勸架。 所有無能的女人最初和最后的辦法都是去找個男人,劉曉紅也不例外,拿出手機給老公打了個電話,把事情添油加醋的一講,很快,命令下來了:林鳳沖撤出這個案子,換一個“可靠”的同志來辦理此案。 林鳳沖接到被“撤”的命令,又和劉曉紅吵了幾句,怒氣沖沖地下到一樓,坐在門廳的長椅上,等待接替他辦案的警官來辦理交接手續。唐小糖勸了他幾句,見他依舊愁眉不展,心中感到格外落寞,正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忽然聽見一輛車停下的剎車聲。 她透過玻璃樓門向外望去,見是一輛嶄新的警用帕薩特。車門打開,下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都穿便裝。那男人看上去不到三十歲,兩道劍眉下有一雙英氣逼人的眼睛,那女人——確切地說是個女孩,約摸十八九歲的年紀,皮膚有點黑,單眼皮,黑漆漆的瞳仁亮晶晶的,微微上翹的嘴角顯得很高傲,而頭上一頂灰色棒球帽流露出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不屑的意味。 他們推開樓門走進來的一剎那,林鳳沖吃了一驚,站起來與那男青年握了握手:“天瑛,怎么是你?” 楚天瑛是鄰省公安廳刑偵處處長,在警界以年輕和卓越的辦案能力而享有盛名。去年他為了一起特大密室殺人案來本市協查,被市公安局局長許瑞龍一眼看中,非要把他挖到自己門下,一邊工作一邊培養,省廳卻死活不肯放,雙方為了這個人才沒少費口舌,直到最近,才把楚天瑛調進了市局。今天,當受到了上級的壓力要求臨陣換將時,許瑞龍綜合考慮了一下,覺得楚天瑛的工作能力強,加之初來乍到,人際關系簡單,不容易被人抓住小辮子,于是派他來代替林鳳沖。 而且,許瑞龍還給他派了一位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都令人驚羨的“助手”。 唐小糖發現,林鳳沖對楚天瑛十分客氣,但是對跟在他身后的那個女孩,似乎更加恭敬——盡管這種恭敬里有那么一絲無奈:“凝姑娘,你好?!?/br> 唐小糖一驚,難道這女孩就是大名鼎鼎的名茗館館主愛新覺羅·凝? 名茗館,中國四大推理咨詢機構之一,原本是警官大學的一個推理小說愛好者團體,不定期的活動內容只限于賞評最新出版的推理小說,直到第五任館主林香茗出現,他認為“嚴密的邏輯推理必須源于實踐并用于實踐,才是正確的和有價值的。所以,與其把有限的精力用在研究推理小說中的偵查模式上,不如對現實中發生的案例進行實戰推理”?;谶@種觀點,他利用學校獲取內部資料的便利條件,要來了市局的《每周重大刑事案件案情匯總報告》,組織會員通過犯罪現場勘察報告、證物鑒定、法醫報告,推理出真兇——接二連三地先于警方偵破了幾起大案,使名茗館一躍成為國內最有影響力的推理咨詢機構。 名茗館的現任館主,就是愛新覺羅·凝,她以純正的滿清皇族血統和18歲就拿下犯罪心理學博士而名聞遐邇,不過,她一直在警官大學里“掃系”,就是每個系的重要課程都去修習,所以雖然早已拿到博士學位,但現年21歲的她還是不肯畢業。不久前家族的族長出面找她談話,希望她盡快脫離學生身份,步入社會,她才怏怏不樂地找實習單位——這個“找”字其實用得不妥,因為消息剛剛傳出,全國省級公安系統便紛紛登門邀請她去實習。但凝明確表示,自己還是愿意來市局實習,許瑞龍自然求之不得,不僅同意了她的實習申請,而且還派了楚天瑛做她的實習老師。 楚天瑛對這種安排顯然不滿意,因為帶著這么個聲名赫赫的“實習生”一起辦案,案子破了大家會說是凝協助有功,案子破不了大家會說他實在沒用,更何況去年來本市協辦特大密室殺人案時,他聽說凝陷害自己暗戀多年的劉思緲,只是沒有得逞,所以心里一直存著個疙瘩……但既然是局長的指示,他無論如何都必須接受,因此今天才帶著她一起來到了法醫研究所。 林鳳沖把案情向楚天瑛詳細介紹了一遍,并把在大德酒店萃華廳拍攝的現場圖片、視頻、目擊者筆錄什么的都轉交給了他,臨走時特意強調:“天瑛,蕾蓉是國內最優秀的法醫之一,無論業務還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你可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冤枉??!” 楚天瑛沒有說話。 辦完了交接,林鳳沖離開了研究所,楚天瑛把會議室臨時辟為自己的辦公室,開始和凝一起審閱與案件相關的材料。 窗外的天空剛剛擦黑,劉曉紅推開門進了來,用老板視察的口吻說:“你們辛苦啦,下班了,我先回家了,有什么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啊——” “站住?!背扃淅涞卣f,“你是研究中心的主任,在受害者的死因沒有查明,前任主任又有犯罪嫌疑的情況下,這么急著下班,合適嗎?” 劉曉紅以為自己要求換掉林鳳沖,新來的這個必定是和自己一頭的,誰知眼前的青年似乎更加不好打交道,她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嚅囁道:“那……那我也不能不回家了啊?!?/br> “你做好今天不回家的準備?!背扃€是冷冷地說,“案情復雜,我要連夜處理。你先出去,等會兒有什么問題我叫你,你再進來?!?/br> 劉曉紅完全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了,退了出去。 楚天瑛看門關上,指著桌上那一大堆材料問凝:“你有什么感覺?” 凝沉思了片刻,道:“就算錢承不是蕾蓉親手殺害的,他的死也一定與蕾蓉有關?!?/br> 楚天瑛站了起來,在會議室里慢慢地踱著步。他和蕾蓉因為工作的關系,打過幾次電話,也見過一兩次面,雖然接觸不多,但覺得她是一個非常沉穩、大氣和聰慧的女人,從感情上他根本不相信蕾蓉會殺人??墒侨绻硇缘姆治?,他不能不認可凝的意見——就算蕾蓉沒有殺人,也一定與錢承之死有關。首先,預測死亡是一件過于離奇的事,除了預測者就是殺人者,根本無解,而三位現場目擊者都看到和聽到,坐在錢承附近的兩個人說他要死,視頻顯示坐在錢承身邊的正是蕾蓉本人,而蕾蓉卻斷然否定此事,如果不是心虛,她為什么要撒謊?另外,要說創造一種讓尸檢變成“陰性解剖”的殺人方法,恐怕國內還真沒有幾個比蕾蓉更有能力的——而她又偏偏就在事件現場! 當然,上述這些都只是推測,而不是證據,不可能據此拘捕蕾蓉,可是質疑的鐵鍬一旦落下,只要沒有遇到證明清白的石頭,就會挖掘個不停,早晚會把堤壩掘出一個口子,早晚會將受質疑者卷進兇猛的漩渦,那么,該怎么辦呢—— “??!” 一聲凄厲的慘叫,在死寂的樓道中乍然響起,像是枯井的井壁上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嚇得凝一激靈,就連楚天瑛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連骨頭都涼酥酥的。 “怎么回事?”楚天瑛一邊說一邊向門口走去。 誰知門先他一步打開了,露出了劉曉紅那張蒼白的臉,她嘴唇哆哆嗦嗦地說:“楚……楚處長,您能出來一下嗎?” 楚天瑛點點頭,向外面走去,凝也跟在他后面,看著劉曉紅的背影篩糠一樣瑟瑟發抖,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感到奇怪,她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嚇成這個樣子? 走到樓梯口,向下望去,借著門廳那明晃晃有如白晝的燈光,他們看到了宛如恐怖電影般的一幕—— 七八個法醫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從他們定格那一刻的動作可以看出,是被某種猝然降臨的驚恐倒退著逃散,后背貼在四周的墻壁上,一俱呆呆地望著地板正中央的一個東西,那東西摔落在地上,不遠處,癱坐著一個面如死灰、目瞪口呆的唐小糖。 那東西是從一個匣子里掉出來的,正好滾落在唐小糖的腳下。 那是一段人體的軀干。 第十二章法醫不是虐尸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