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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最佳女配在線閱讀 - 第100節

第100節

    “行了,朕若真要治你罪早就治了,還會等到你自己請罪?”語琪漫不經心地一邊道一邊側過身,提著曳撒在床沿坐下,收斂了臉上笑意,溫聲道,“朕來此也沒有什么要事,只是剛剛下朝,便順道來看看廠臣傷得如何?!?/br>
    祁掌印許久沒有面臨如此尷尬的境遇——一國之君坐在自己床上,而自己正衣冠不整披頭散發身負輕傷動彈不得,對于習慣于掌控局勢的祁督主而言,這種無法主宰的情形簡直不能再糟糕。

    不但糟糕,而且難以適應……他能在底下人誠惶誠恐的奉承巴結中保持從容,也可以在主子的賞賜與威嚇中游刃有余,但是對于她這樣態度溫和的親近卻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天生防備心重,面對這樣的接近既做不到坦然接受也不敢拒絕,于是就有些手足無措。

    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才垂下眼睫輕聲道,“謝皇上關心,臣并無大礙,明日就可起身,不會耽誤差事?!彼久伎纯创惭?,“皇上龍體貴重,不宜在這種腌臜地停留太久?!甭灶D一下,他稍稍移開視線,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免得染上晦氣?!?/br>
    語琪也略略別過臉去,裝作欣賞角落的一座紫檀嵌青玉插屏,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若無其事地問,“朕沒聽清,廠臣說什么?”

    要比無賴,語琪若自認宮中第二,估計沒人敢稱第一。

    祁掌印怔了下,繼而艱難地扯了扯唇角,掀起眼簾來看著她,以一副破罐破摔的語氣漠然道,“皇上還是回乾清宮吧,臣這里臟,恐污了圣體?!?/br>
    語琪不知道這個驕傲到骨子里的人說這話時是什么感覺,但她知道自己這次不能再裝沒聽見了,至少得說些什么。她緩緩偏過頭看他,細細思索著該怎么開口,若轉移話題顯得太刻意,若真的去安慰卻又像是在揭他傷疤……無論如何,似乎都是得罪人。

    他低著頭沒有看她,剛才那番話脫口而出,等于親手將自己心頭的一塊痂揭開,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傷口……他只覺得兩邊耳朵都麻辣辣地發熱,因為恥辱。

    難堪的寂靜之后,她略帶疲倦的聲音輕輕在屋內響起,“這宮中無數重檐華殿,又有哪一處是干凈的呢?莫說殿宇,就是身邊人,都不知道他們背后都站著誰,根本不敢輕易信任?!?/br>
    略頓一下,她垂下眼睫,“朕將廠臣當自己人,也不見外了,今日索性敞開來,說些掏心窩子的話……朕坐在這皇位上,看著雖是尊貴,卻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廠臣也清楚,朕母妃早逝,娘家勢弱,再加上年幼登基,根本鎮不住那滿朝文武,更遑論宮內太后不善,宮外輔臣擅權……”她苦笑一下,倦怠地抬手捏捏眉間,“朕整日被困在這皇宮之中,根本接觸不到外朝重臣,就算召人進見也無用,大臣多數三兩結黨,又有哪個會真正站到朕這一邊來?”

    這番話說出口,就算是交心了——這世上真正能打動人心的永遠不是技巧,哪怕再嫻熟也不是,而是真心。

    片刻的寂靜之后,祁云晏輕嘆一口氣,緩緩抬起眼來看著她,平日涼薄的眉眼間依稀有溫和的氣息,“皇上莫要如此,無論如何,臣總歸都是站在皇上這邊的?!?/br>
    原本只想安慰安慰對方,卻沒想到能收到如此好的效果,語琪欣喜之下忍不住勾了勾唇,眼含笑意地看他,“有廠臣這句話,朕就放心了?!闭f罷頗自然地抬手,替他將滑到腰下的香色蘇繡錦被略往上拉了拉,溫言道,“廠臣好好將養著,莫要落下病根,否則朕在宮中就無人可依仗了?!?/br>
    祁云晏連忙道不敢,自己攏了攏被子低下頭去,輕輕蹙起眉……按理來講,能得這般信任看重,無論如何該是欣慰的,但他卻只覺得不安——這樣下去,長此以往也許會真的培養出情分來。

    ……這般可怕的想法,實在不該留在心中,他閉了閉眼,將這個念頭驅逐出去后才長舒一口氣,略略撩起眼簾,打起精神回話,“……謝皇上關心?!?/br>
    語琪微微一笑,抬手熟稔地拍拍他的肩,“差事先放放,明天再做也是一樣的?!闭f罷不容拒絕地將他手中的折子抽出來,剛準備放在一旁就看到他神色不易察覺得一僵,不禁停下了手中動作,疑惑地低頭瞥了一眼折子。

    ……

    不知是哪個不怕死的臣子遞上來的,字字珠璣的彈劾都針對著眼前這位祁督主……可謂是慷慨激昂句句泣血,字里行間滿是以死相諫的悲壯情緒。

    祁云晏艱難地別過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語琪拿著這封折子,只恨自己為何一時好奇多看那一眼。如今捧著這個燙手山芋,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刪刪改改了好幾遍,所以到現在才發出來,我對不起你們tat。

    我想了想,總歸學業也是不能放得,然后最近又加入了團宣以后工作肯定是會越來越多,也就意味著更文的時間會越來越少,倒霉的是督主這個故事又不像以前能胡搞八搞亂來,奠定了個這么正經的基調我也不好意思中途換風格不是么……你們應該能看得出來的吧,這個故事比以往耗腦力得多,自然耗時間也多。

    所以現在有三種更文的方式,你們看看比較能接受哪一種。

    1.每天更一千多字(最多兩千出頭),而且質量你們也得多擔待,估計會比現在粗糙很多。

    2.隔日更兩千多字(最多三千出頭),文章質量會好些我也會輕松一些,但是代價是不能日更。

    3.隔兩日更一次,每次起碼四千打底,爆字數的時候甚至可能達到六千,文章質量也可以保證,代價就是……隔兩日。

    對了,日更三千還保質保量什么的不要難為我,不可能的,一個人精力是有限的,我不是全職寫手,每天要上課要準備六級要寫論文要抽時間看完幾十本參考書要做團宣的工作還要查資料碼字我都快瘋了,所以日更三千是絕壁不可能的?。?!除非我通宵不睡覺了?。?!

    對了感謝一下在這種時候還不忘投雷的女朋友們,你們絕壁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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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略督主男配【7】

    初看折子只知是彈劾祁云晏的,但細細看下去,語琪卻覺得好氣又好笑。

    這封奏折來自新科狀元曹文仲,這位狀元郎很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即使朝臣都聞祁督主之名而色變,紛紛噤若寒暄夾著尾巴做人,但他卻是一點兒也不顧忌地直言不諱,不但引經據典地將祁云晏痛斥了一番,指責他陰奪皇權,專擅僭越等等“十大罪狀”,還毫不客氣地把她這個最近頗看重祁督主的皇帝也順道罵進去了,什么“親小人,遠賢臣”,“婦人之智”,“自取覆亡,為天下笑”,滿含挖苦嘲諷之意。

    ——這種敢將皇帝罵得這樣狠的臣子有兩種,一種是滿腦子孔孟,只覺得皇帝就該跟堯舜一樣的死腦筋,一種是以直諫犯龍顏為榮,只想著如何為自己博一個忠臣名聲的偽君子。

    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不是能委以重任的臣屬。本來還在猶豫的語琪登時暗自松了口氣,漫不經心地合上折子,兩指夾著遞還給他,“依廠臣看,該如何批復這份奏疏?”

    祁云晏從不是憨厚之人,自然不會輕易將那拿不出什么確切證據的“十大罪狀”承認下來。但他卻也不做那等急赤白臉地喊冤之事,只低垂著長睫,四兩撥千斤地輕聲問,“臣對皇上忠心一片,只是不知,皇上可愿信臣?”

    語琪心中為他這句漂亮的反問稱了聲贊,但卻不能這般輕易地放過此事。

    ——要收服祁云晏這樣心高氣傲的臣子,該籠絡之時要放得□段去結交,卻也不能一味地順毛摸。須知太過仁慈的君主永不能駕馭心計深沉的臣子,一味的寬容與忍讓不會換來真心愛戴,只會讓人以為你甚好糊弄。

    于是語琪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緩聲問,“羅織罪名、誣陷朝臣之事呢,朕該相信廠臣從未做過么?”

    祁云晏敏銳地覺察到了她這話中隱含的質問之意,不禁輕蹙眉頭,將頭低得更深了。片刻的沉默后,他只能咬牙道,“臣能力所掣,手下或偶有冤案,若因此獲罪,微臣毫無怨言?!罒o可懼,惟愿陛下莫將臣當做那等刻意誣陷朝臣的卑劣之徒?!?/br>
    他說得慷慨,但兩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戳即破的謊言。但他無路可選,若一味否認可能觸怒龍顏,但若真認了罪無異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語琪沒說話,只是看著他,就在祁云晏以為龍顏將怒之時,她的唇角卻緩緩滲出淺淡的笑意。年輕的帝王俯□,慢慢湊近他,“這話,廠臣自己信么?”

    祁云晏肩膀一僵,緩緩掀起眼簾來看她,誰知卻見她眉眼含笑地望著自己,似乎并無責備之意,不禁一怔,有些摸不清她的態度。

    語琪眉角眼梢的笑意又深三分,她不再逗他,輕輕拍下他肩以示撫慰,“放松些,朕并非眼中揉不進沙的君王,下次不必在朕面前作這般凜然之態?!甭灶D一下,她好笑道,“官場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道理,朕豈能不懂?天下臣子,于朕而言沒有善惡之分,只有可用與不可用兩種。廠臣若真如此正直不阿,朕便不會如此看重你了,須知朕最欣賞的是你的手段——禮義廉恥都是說給百姓聽得,想來廠臣也深知,做重臣需要的不是剛直,而是狠絕的氣魄?!?/br>
    對方都這般坦白了,若自己再撐著忠義正直的花架子就沒意思了,祁云晏輕輕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忽得莞爾一笑,長而媚的眼梢斜斜挑起來,“皇上這般坦蕩,倒顯得是臣小家子氣了?!?/br>
    語琪也笑了一下,緩緩直起身,負手立于床前,“想來廠臣也猜得到,接下來會有一場惡戰,朕不想到那時你我君臣二人還會因此生嫌隙,所以今日索性借著這個機會,將一些話攤開了說清楚?!?/br>
    祁督主微揚的眼尾緩緩垂下,顯出平靜沉穩的模樣來,“皇上請說?!彼穆曇敉嗜チ诵σ?,低沉悅耳又鎮定,聽上去莫名得可靠。

    她也早已收斂了面上笑容,此刻神色鄭重地看著他,“既選擇了站在朕這邊,便必然會站到許多人的敵對面,這一點廠臣應該清楚?!?/br>
    他略略抬起眼望向她,目光從容而平靜,“臣曾說過,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赴刀山火海?!?/br>
    此話真假且不論,至少他表明了態度。

    語琪點點頭,深深看他,“前路艱辛,朕有許多事不能親為,只能依賴廠臣。而你或許會因此為朕背負無數罵名與指責——縱然千年之后尸骨成灰,天下人可能仍然不會給你一個公正的評價,廠臣可做好準備了?”

    祁云晏稍稍一愣,繼而微微一笑,“臣被天下人唾罵了這些年,早已不在乎這些了。若能以此助皇上些許綿薄之力,是臣畢生榮幸?!?/br>
    她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開口,“若廠臣能遵守諾言,不叛不離,朕也在此向你承諾,從今日起,針對廠臣的彈劾無論多少,不拘真假,朕都會為你一一壓下。無須顧忌身后暗箭,只放開手腳施展,其余一切交由朕平定——等一切事畢后,朕若在位一日,便保證司禮監掌印及東廠督主的位置永不換人?!甭灶D一下,她的眼睛里漸漸彌漫開笑意,“當然,若廠臣想退仕隱居,朕也會以全力保你一世富貴安穩?!?/br>
    他想過她或許會許下豐厚的條件,但他從未想過,她承諾的卻是毫無保留的信任和近乎無條件的回護,對于帝王而言,全心信任是遠比封王封侯更難得的恩賞——

    一個皇帝一生或許會封許多王侯,但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真正信賴哪怕一個臣子。

    隆恩太重,由不得人不惶恐。

    祁云晏在她這般看重之下,實在不免遲疑,“朝中能臣不少,皇上為何……”為何選中他這樣一個宦官,還是一個曾侍奉別主的宦官。

    語琪微微一笑,“能為朕所用,方為能臣,若是不能,任他本事滔天,于朕又有何用?”說罷,她略略移開視線,輕聲道,“父皇在世時曾言,身為帝王最幸之事不是開疆拓土平定天下,而是能在有生之年得遇良臣,如秦孝公之得商鞅,如漢武帝之得衛青。為君者需珍之重之,親之信之。如此君臣連袂,方能共同締造一個繁榮昌盛的太平盛世?!?/br>
    她說完偏過頭看他,果然見他一臉似是難以相信的愣怔,不由得一笑,“為何這般看朕,是覺得朕資質遠遜于孝公武帝,不自量力?”

    他搖搖頭……帝王以國士相待,何等恩重,再冷心冷肺的臣子也不會毫無觸動,只是他早已是廢人,又有何臉面同商鞅衛青這般名臣良將相提并論?

    片刻沉默后,他緩緩掀開眼簾,長睫半掩的眸中神色難辨,“以皇上胸襟氣度,不愁來日不得良臣……只是臣刑余之身,有負您這般看重?!?/br>
    語琪倒不以為意,一提曳撒重又旋身在床沿坐下,“一個臣子的價值并不由他自身說了算,而該讓他的君王而評判?!彼笭栆恍?,“更何況,祁御史之子總不會是庸臣,廠臣不必這般自謙?!?/br>
    祁云晏面上神色轉瞬間變得頗為復雜,他輕輕別過臉,“先父已非右都御史,一介罪臣而已?!?/br>
    “不過是小人誣陷,他老人家人品如何朕豈會不知……奉皇命教導過朕的臣子不在少數,但多數看朕不是皇子便隨意欺哄……唯有他老人家在學業上一直待朕甚嚴,悉心教導,如嚴師似慈父……朕能有今日,而非如瑞安一般被隨意嫁給哪個平民庶臣,他老人家居功甚偉……若是老人家仍在,如今朕在朝堂上也不會這般孤立無援?!?/br>
    略頓一下,她轉開視線,聲音漸漸低下去,“朕當年不過是個公主,就算有意照拂,也無法自宮中數萬內侍中找出你……若非廠臣后來投在太后手下,朕也不會知道你竟是他老人家之子,好在如今你終是站到了朕這一邊,朕也算是對老人家在天之靈有所交待了?!?/br>
    祁云晏一直以為,當初這位帝王待自己態度親近,諸多照拂是為了籠絡自己……卻原來不全是拉攏,其中緣由竟在此處。想來也是,自古薄情帝王家,若非故人之子,當初慈寧宮一事她怕是只會袖手旁觀,而非這樣全力袒護。

    他緩緩低下頭去,只覺得胸中萬般情緒翻涌,像是壓在心頭多年的一口濁氣緩緩吐出……終是有人愿意相信父親是被小人冤枉,知道他祁云晏不是叛國罪臣之子。想到此處,禁不住喉間發澀,之前受過的種種屈辱在這一刻似乎都因有人諒解而淡了下來。

    片刻沉默過后,他斂袍攏襟,竟是不顧背后傷口未愈,硬是拖著身子下了床,撩起曳撒,對著她緩緩跪下。

    語琪不禁露出驚訝之色,抬手扶住他,“廠臣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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