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到了下午快回去的時候,珊瑚拎著早上帶了雞蛋過來的竹籃子正準備回去,走到門口才想起來,“小栓呢?” 循著附近的幾條巷子找了一圈,珊瑚這才著急了起來,中午吃了飯就哄小栓睡了一覺,那孩子什么時候跑出去她都不知道。村兒里孩子這么大的都跟泥猴兒似的到處亂跑,大人就是看到了也沒怎么在意。小栓在翠蘭身邊時,翠蘭每天無事只帶著孩子,跟村兒里的人關系不怎么好,就不愿意讓孩子到處跑,是以這會兒珊瑚緊張也是有道理的,都沒來過這兒,走丟了可怎么辦! 尋了半天沒找著,最后還是聽村里人說在溪邊見到一群孩子在玩,等到珊瑚匆匆趕過去的時候,只見二叔抱著小栓,低著頭看著水面,半個人都站在了水里,周圍的孩子遠遠的站在一邊沒人敢過去也沒人敢走,眼睛大睜著定定地看著那邊。 珊瑚心底一驚,三步做兩步跑地跑進了水里,跑到跟前只見到孩子軟軟地掛在二叔手上。 “二叔!”珊瑚驚恐地睜著眼,盡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聲音。 二叔悠悠地轉了個身,珊瑚看到浸著膝蓋的水面上,隱隱地有紅色飄過…… 第72章 “二叔,”珊瑚見他臉上全是茫然,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怵,“這是咋了?” 小栓本就軟軟地掛在二叔臂上不敢亂動,這會兒見著珊瑚,有氣無力地掙扎了幾下,嘴里叫著“姐”,珊瑚見他小臉發青,心里一軟,試探著伸出手來。 “二叔,小栓……我來抱著吧?” 二叔木然地看了珊瑚一眼,又低了頭下去。珊瑚被他這一看,著實嚇了一跳,看他雙目發紅,眼神渙散,珊瑚心里直打鼓。自從上回不小心撞見二叔跟香蘭那檔子事兒之后,珊瑚就盡可能避免跟二叔說話,心里膈應得慌,這會兒見他這模樣,更是有些害怕,他那樣子,怎么看都不太對勁。低頭再看看小栓,孩子已經怵得有些發抖了。 見二叔半晌沒反應,珊瑚壯了壯膽,伸出手,試探著將小栓從他懷里抱了過來,見他也不反抗,珊瑚這才趕緊將孩子摟在懷里,哪知道伸手一摸,竟摸出一手的紅來! “小栓!”珊瑚驚叫出聲,連忙抱著孩子跑上了岸,問他哪里疼,小栓也說不出來,就說是手疼,急急地檢查了一遍,除了手上劃開的一道不算深的長口子外,也就是手背上傷的重了點,那這滿手的血是…… 珊瑚再往身后看去,二叔也已經慢慢地走上岸來,步履蹣跚搖搖欲墜。半卷著的袖口已經染了大半的紅,不知是血是水,染著紅色順著小臂,從手背滑過滴進水里。珊瑚看得一驚,趕緊放下小栓上去扶住他,急切問他怎么樣了。 二叔聞言好像被人敲了一下醒過神來,可看了珊瑚一眼,眼神卻全然暗了下來,嘴里碎碎叨叨地不知道念著什么,珊瑚聽不清,靠近了仔細聽了一會兒,卻聽他好像在說什么沒融在一起? 珊瑚本想把他送去二黑奶奶那兒看看的,哪知道他猛地一下將珊瑚推開了去,自顧自地往村里跑了去,珊瑚這下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站了一會兒,還是回身去抱起小栓。 抱著小栓去二黑家的時候,珊瑚問他剛才怎么回事,他只睜著眼睛支支吾吾也說不出來,珊瑚嘆了口氣,這孩子到現在了話都說不清,前兒珊瑚娘還在說,看著像是個小結巴。 不過他說不清,自然有人說得清。 一直在旁跟著的幾個孩子,都是成天在村兒里打滾的,有點事兒都看得仔細聽得仔細,好回家了給他們娘姑奶奶當新鮮事兒說,珊瑚這會兒一問,帶頭的大孩子倒是舉手說得仔細。 下午小栓自己在院兒里玩,見著他們一大幫孩子在外頭鬧騰,看著熱鬧就跟著出來了,一群人玩玩鬧鬧就跑到溪邊去了。他們本來也沒見過小栓,抓魚的時候也讓就沒人讓著他,小栓一人玩得樂呵,也沒在意水深水淺就進溪里了,那孩子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兒,總之等到他們發現的時候,小栓已經溺水了。 楊沙村的孩子,會走路就會游泳,誰也沒在意小栓,只當他開玩笑,哪兒還有人不會游泳的!說到這里,那孩子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跟珊瑚解釋著,從來不知道有人不會游泳…… 珊瑚也不揪著,只讓他接著說下去,可孩子也說不清了,就知道剛好珊瑚二叔路過,才趕緊下來救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居然還見了血…… 珊瑚倒是明白了,進溪里抓魚,削的竹叉子鋒利得很,二叔一見著自己兒子溺水了,急匆匆進水里救人,被竹叉子劃傷也是有的,看小栓那傷口,想來也是這么來的。 “那他剛才一直說的是啥沒融到一起?”珊瑚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他說的是什么。 孩子們相互看了幾眼,一臉茫然地搖頭。 珊瑚嘆了口氣,小栓這會兒包扎好了躺在珊瑚懷里已經睡了過去,跟二黑奶奶說回頭再把藥錢拿過來,二黑奶奶只搖頭說不用了,兩人又說了兩句,珊瑚便抱著小栓回家了。孩子們跟在一旁直跟在珊瑚回到家,珊瑚說了句沒事兒了,就讓他們各自回家了。 一進屋,就見珍珠歪在大炕上懶懶的剝著花生吃,見小栓這模樣回來,倒是看了兩眼,問也不問,接著剝著她的花生吃了。 珊瑚娘正巧從里屋走出來,一見著珊瑚渾身濕了大半,又看小栓手上包著東西,急的團團轉,又聽實話說二叔受了傷且還不知道上哪兒去了,更是放下手里的東西就要出去尋人,珊瑚寬慰了幾句,告訴她興許已經回家了,進自己屋里換了衣裳打算跟珊瑚娘一起出去尋人。 小栓本躺在珊瑚炕上,這會兒見珊瑚這架勢像是要出門,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珊瑚看他受著傷沒法兒起來,眼淚鼻涕七橫八豎地淌在那張委屈得皺成包子的小臉上,看著也實在心疼,只好過去哄了幾聲,哪知道哭得更猛了。 珊瑚娘早讓珊瑚在家看著弟妹,這會兒看小栓也離不開珊瑚,便打算一個人出去找了。才出了院子倒是剛好遇著珊瑚爹從外頭回來,簡單說了兩句,珊瑚爹便皺著眉頭跟著珊瑚娘一起出去了。 珍珠這兩日竟有些認命了的模樣,不偷跑也不罵人了,每日懶在家里,有時一臉陰郁,但是大多時候還是一副不屑的模樣,珊瑚早習慣她那模樣,只要她不鬧事,也就不去理會了。眼下見小栓這模樣躺在自己床上,珊瑚又在一旁哄著,珍珠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只好輕哼一聲,撅著嘴扭身出去。 鐵樹這會兒剛從雙福家回來,屁股后頭還跟著個小寶,小尾巴似的跟著他從籬笆下的狗洞鉆了過來,一抬頭就見著珍珠一臉寒冰地坐在院兒里,嚇得小寶往后一縮,緊緊跟著鐵樹跑進屋里去。 見小栓這模樣,鐵樹倒是盡顯大哥風范,盤腿坐在炕上幫他呼呼幾下,告訴他這樣就不疼了。 珊瑚剛才被二叔和小栓嚇得不輕,提心吊膽那會兒還不覺得,這下一放松了來,只覺得整個人被掏空了一樣,四肢無力精神缺缺。只好半躺著護在炕沿,以防這三個小鬼頭玩得激動了滾下炕去。 已經快半月了,杜俊笙每日中午都到珊瑚家地頭去,也不做什么,有時候話都沒說上,放下東西就走。 說到這里。 杜俊笙這大半月啥事兒沒干,每日中午趁著下地人午間歇息的時候就來找珊瑚,三不五時地還拎點兒棗子桃子糕點什么的來進貢給珊瑚。見珊瑚不愿理他也不氣不鬧,反倒是越發來勁兒了,三兩天送點東西成了每日都送,開始珊瑚還跟他說來著,讓他別這樣了,對兩人都不好。杜俊笙三言兩語地躲著話題,扯些有的沒的,第二天還是照送不誤,對珊瑚的話視若罔聞。 珊瑚一怒,也再不理會他,送吃的是吧,行啊,你就送吧,種作的人對吃的東西是半點不愿浪費的,扔了可惜,珊瑚把那東西往地頭一放,問有誰要的就拿去吃了。開始人還不好意思,畢竟都是長眼的,杜俊笙每日親自送過來他們又不是看不到,都沒怎么敢去動那東西。后來有孩子忍不住,做得精巧的糕點實在誘人,孩子吃了一個還不夠,干脆坐在一旁一塊塊吃了起來。有了這么個開端,后面自然不必說。 杜俊笙知道珊瑚這么做,嘴上不說,心里卻是抓心撓肺地難受,想了好久終于是想通了,第二日就帶著謝老三,帶了許多東西過來,心想著這樣大家都有得吃,就沒人再去拿他送給珊瑚的了。哪知道珊瑚依舊不領情,東西送到面前看也不看一眼,杜俊笙只得失望而歸。 并非珊瑚多清高,只是除了滿腔憤怒與不屑,心底里還是有些……害怕。 杜家的廚娘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長得高挑干瘦,雖不好看,可手藝卻是一流,聽人說是崔春英從外頭找來的,最最拿手的便是做些精致糕點。鄉里人,吃飯糊口都難,能吃飽穿暖便是最大的滿足了,哪還能吃得上這樣的精巧物,是以杜老頭不惜重金聘她,就為了討崔春英歡心。 珊瑚前世在杜家過得不好,實在沒半點主子的模樣,這樣的廚娘這樣的吃食,珊瑚當然是享用不上的,可偏有段時間,崔春英總以珊瑚幫她照顧孩子為由,送了不少糕點給她。珊瑚有些摸不著頭腦,那孩子,崔春英根本連碰都不讓珊瑚碰,何來照顧這一說? 可既然東西來了,珊瑚也實在舍不得浪費,這樣精致的東西,看著著實讓人有食欲,加上平日在餐桌上總是戰戰兢兢不敢吃飽,總是餓著,自然是饞的,便也沒怎么推脫,收下便吃。 而在此不久后,便查出了珊瑚身懷有孕,珊瑚重生之后并不是沒想過,常年同大家吃一樣的東西,為什么別人不會而她卻中了假孕藥?杜俊笙送的這東西,倒是讓珊瑚想起崔春英送的這糕點來,不禁嗤笑,想來便是這個的緣故了。 珊瑚這邊想著,更是覺著心累,半臥在炕上,聽著跟前孩子的笑鬧聲,迷迷糊糊地還聽到小寶口齒不怎么伶俐地說著他家姑姥姥過幾天要過來他家,沒過一會兒,竟便這么進了黑甜鄉。 第73章 不知睡了多久,夢里一直聽到孩子低低的小聲,童聲稚嫩,像是很壓抑著心里的歡喜卻又不敢大笑出聲,珊瑚便是被這笑聲勾得睜開了眼,到底是什么樣歡喜的事情讓孩子們這么高興,她也想看看。 炕頭寬大,三個孩子坐在里頭圍成了半圓,呆子身形高大,盤著腿坐在自己腳邊那處,看著既是跟孩子們面對著面做著玩游戲,又是護著他們不會一不小心溜下炕。不知道幾個人在玩什么,珊瑚縫著眼,只見孩子們高興地幾乎歡呼雀躍,卻又怕吵著睡覺的自己而不好放聲大笑;呆子側著身子,珊瑚只看到了他結實寬廣的背,高高束起的發冠露出了一對飽滿形佳的耳,前頭美鬢整齊,隱約還能看到半截英挺的眉。 珊瑚這時候有些恍惚,孩子繞膝,丈夫熱炕頭,這不就是珊瑚窮盡兩生追求的么?只可惜前世命運多舛,加之遇人不淑,落了個那樣的下場,這世若能這樣,丈夫貼心,孩子乖巧,那也不枉她在這人世再走一遭…… “不許笑!”呆子忽然開聲低斥了一聲,孩子們一頓,又開始捂著嘴笑了起來。 心中想著,被呆子這一聲斥得回過神來,卻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瞇著眼從眼縫處偷看出去,呆子正抱著鐵樹下炕,這是要干嘛? 珊瑚正面朝著墻睡,他們這一下炕珊瑚卻看不到他們做什么了,只好閉著眼睛,裝著翻身的模樣,臉朝外側身躺著。呆子見那人動了便停下動作,以為這邊吵到她了,惡狠狠地盯了孩子們一眼,孩子倒也都明白地噤了聲。等了一會兒見沒動靜,鐵樹便拉著衣袖小聲催促起呆子來,呆子見這頭珊瑚確實睡得安穩,只是翻了個身,本搭在肚子上的被子滑了下來。 呆子放下鐵樹,走過來幫珊瑚拉好了被子,再扯過個小角給她蓋在肚子上,省的著涼。 珊瑚這時醒著,臉上的肌膚分明感受到了從呆子鼻腔中呼出的氣息,一顆心像是被緊攥了一下便釋放開來,狂跳不止,珊瑚自己看不到,但是卻想象得到自己臉上會是怎樣的紅透了,只好默默祈禱呆子沒見著。 果然,呆子幫她蓋好被子便離開了。 珊瑚一顆心到這時依然狂跳不止,努力抑制了半天,終于平靜了點,小心翼翼地動了動眼皮子,露出縫隙往外瞧。 睜開眼時,正好見著鐵樹騰飛在了半空中,手還盡捂著嘴不敢叫出聲,珊瑚嚇了一跳,可還沒反應過來翻起身子,便見那頭呆子伸長了手臂將鐵樹牢牢接住,鐵樹雙腳一沾地就爬上了炕,還很是歡喜的樣子。 珊瑚這才把吊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可再一看也走過來坐到炕沿上的呆子卻是一臉的黑,拿起炕上反面鋪著的幾張兩只粗的長條形的紙片,惡狠狠地盯著手上的牌面看。 這是在玩葉子戲? 珊瑚忽然覺得好笑。 這東西是上回趕集時,覺著好玩買下來的,鄉里人沒別的樂趣,打打牌子玩玩葉子戲,算是農閑時候的小小消遣,村兒口老梁的茶寮里就常常聚著一幫老爺們,地頭離得近的,趁著歇息的時候去茶寮喝口茶打打牌子,運氣好還能整點兒零錢,呆子竟也玩這個? 珊瑚這才一晃神,便見呆子的臉又黑了幾分,泄氣般地把牌子往炕上種種一壓,抱著小寶下了炕,叉著胳肢窩往上一拋,再牢牢接住,小寶便樂顛顛兒地又跑回炕上了,小栓也坐在炕上捂著嘴笑,鐵樹一下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呆子走了過來,一拍鐵樹腦袋,黑著臉警告,“小點聲!你姐還睡著!” 珊瑚聞言趕緊閉上眼,一下覺得,還真挺好笑的。 日子過得飛快,一晃半個月,地里的玉米苗子都半人高了。 那天珊瑚爹娘找遍了整個村子都沒找著二叔,第二日中午卻又見著他在他自己家里呼呼大睡。這么久也沒什么事??梢f沒什么,卻也有點什么,畢竟二叔再不將小栓領回家了。珊瑚爹問,他只說不要了,任憑珊瑚爹問,罵,勸,不要就是不要了,什么理由也不愿說,這點,珍珠倒是像極了二叔。珊瑚爹娘沒辦法,只好先養著,是以小栓這大半月都住在珊瑚家里。 孩子看著也沒什么不適應,也不知是因為養傷還是因為換了住處,反倒是長胖了不少,手上的傷也好全了,長出點嫩rou癢癢的,總忍不住想去撓它。 到了這時候,珍珠也該出嫁了。 出嫁這天,珊瑚依然沒在家里,珍珠要嫁人,珊瑚不會有那么大的胸襟來包容她祝福她,可爹娘畢竟在,珊瑚也斷然不會對她做些什么,在村兒里晃也不成,會給人說閑話,一時想不起該去哪兒,在井邊坐了一陣兒,起身拍拍屁股,去了綠翠家。 綠翠沒在,綠翠娘說。 去四柱的土窯幫忙了。 珊瑚正準備去,綠翠娘卻拉住了珊瑚的手,“你是好孩子,是嬸子對不住你?!?/br> 珊瑚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話什么意思? 綠翠娘也不說明白,只說了這句就嘆氣轉身回屋了,搞得珊瑚莫名其妙。 既然找不著人,珊瑚也不想在這大熱天的天去熱乎乎的土窯烤著,無處可去,三轉兩轉轉到了村西頭,山北面的半山腰處,珊瑚奶奶便葬在這里。 清明那天,一家人都來祭拜了一番,那會兒翠蘭還沒有被趕出家門,趾高氣昂的模樣真是讓人想唱上去狠狠地甩上兩巴掌,可現在,倒是清凈。 珊瑚把墳前遮住前面的雜草清理了一番,露出塊代替墓碑的石塊,上頭厚厚的一層灰,珊瑚拉了袖子隨意擦了兩下,拍拍袖口就坐在了前頭。 “奶奶,珍珠今兒嫁人了,”珊瑚開始對著那塊粗糙的大石塊,平靜地告訴奶奶這件事,“是四嬤嬤家的二黑,人挺好,會做活兒,看著也是個挺活泛的人,四嬤嬤那會兒跟你也好,你知道她人的。珍珠嫁過去,應該不會受苦?!?/br> 說話的時候,珊瑚嘴邊噙著笑,兩世加起來,離開奶奶已經快十年了,奶奶走的那年,珊瑚娘剛好才懷上鐵樹,走的時候還看著珊瑚娘的肚子,戀戀不舍自己沒能見著這肚子里的孩子。 “家里都挺好的,鐵樹最近長得快,比前兒來的時候還高出了小截兒,小栓現在在我家住著,他也挺習慣,比來家里的時候還要胖了點兒,二叔……”珊瑚數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算給奶奶聽,提到二叔的時候,珊瑚頓了頓,臉上的也笑掛不住了,耷拉下來想了一陣,覺著在奶奶面前談這個未免不合適,便也不再接著說下去。 又說了幾句,想起剛才綠翠娘剛才說的,似是在問奶奶,又似是在自言自語,“到底是啥意思……” 在奶奶墳前坐了一上午,到了飯點,肚子便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照著楊沙村的慣例,新嫁娘嫁人的那一天,午飯是要在娘家吃,才算是將女兒完整地送出門去,珊瑚不想去顯臉,中午這頓飯顯然沒著落了。 日頭漸漸大了起來,本還能靠著樹蔭遮涼的,這會兒倒好,日頭當空直照,珊瑚不得不起身拍拍身上的沾的灰,跟奶奶說聲要走了,回頭再來看你便頂著日頭下山了。 珊瑚總感謝奶奶,人雖走了,卻依然留給她一個隨時可以避風擋雨的地方。沒處去時,第一時間總是想到老屋。 怕遇到迎親隊伍,珊瑚只挑著小路走,哪知這才拐了個彎,就遇到了個熟人。 “你怎么在這兒?”趙伯君顯然很意外。 “四爺,”珊瑚叫了一聲,心里暗罵怎么又遇上這人,低下頭思忖著要怎么應付這人,“你怎么在這兒?” “我家就在這里?!壁w伯君淡淡地,心里卻頗有些失望,原來這人到現在都不知道他住在這里。 珊瑚往后看了眼,不遠處的確有一處宅子。不同于他們住的小瓦小舍,石砌的高大門樓顯得很是氣派,門樓上的牌匾燙金的“趙府”兩個大字在日頭下金光燦燦。 “你怎么不在家?今日不是你家有喜事么?”趙伯君還沒忘這茬,倒是早收到邀請,本也不想去,畢竟村里這么多回人辦喜事他都沒去,單去珊瑚這一家似乎有些說不大過去,可心里卻實在抑制不住,想到剛才才決定穿衣出門。 “啊那個,”珊瑚一副恍然的模樣,停了半天,等得趙伯君差點再接著追問,珊瑚也沒想出個理由來,只好低著頭說道,“我是長姐,meimei出嫁,長姐還沒有……我……不能留在家里……” 其實并非不能,只是珊瑚覺著心里不舒服,實在不想留,這會子趙伯君問,珊瑚也不可能將這話說出來,換了個說法,倒也顯得合情合理。 趙伯君默然了一陣,似乎懂了這個,頓了頓道:“珊瑚許了人家了?” “???”珊瑚沒料到他忽然講這個,有些回不過神。 “已經許了?”明知沒有,可見她這反應,趙伯君卻是心里一堵。 “沒有……”珊瑚眉頭一皺,有些厭惡,“四爺問這個做啥?” 趙伯君輕松一笑,“沒有?!?/br> 珊瑚本想走,可見趙伯君還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倒是想起上回他幫著自己救了鐵樹的事情,到現在都沒有登門道謝,卻是有些自責,一忙起來就都忘了。 “上回四爺救了我家鐵樹,本來想啥時候得空了上門來感謝的,就是家里最近忙,實在抽不出空……過兩天我一定讓我爹親自來謝謝四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