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玉娘繃不住笑了:“哎呦呦,你說我們一家子俗人,怎底養出你這個大家閨秀的模樣來?行動都比別人懂三分禮,莫不是像了舅舅家?” “都快不記得舅舅了?!?/br> 玉娘拉下臉來:“不提那些個沒良心的!便是姐夫不好,還有個外甥女在呢。都不來看一眼?!?/br> 林貞嘆氣:“為了我,mama總受委屈?!?/br> “哎哎,你小孩子家家,別學著大人嘆氣。他們不見你爹,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帶你見舅舅去。舅母……到底隔了一層。委屈你了才是真的,我有甚好委屈的?他們家有誥命,都是夫人呢。你爹爹再能耐,也就是個員外罷了。不提等閑不得進門,便是進門見著他們,若不論親戚,都要正經四個頭磕下去。有甚好委屈的?你也休想那么多,女人家都是靠男人,日后尋個好丈夫,帶的好五花誥命,再堂堂正正的上門。如今這個年歲啊,只管玩。我這里還有一點帳,先叫丫頭拉了繩子到次間跳百索玩,回頭mama來陪你?!?/br> 一番話說的,比親媽也不差。就因為這樣,林貞才每次都忍不住幫著她絆住林俊。此刻不好拒絕她一片好心,只好裝作小孩子樣帶著丫頭跳百索去了。 這廂大丫頭春花見林貞走遠了才問道:“娘,這就去叫牙婆?” 玉娘放下筆來,道:“她難得問我要件東西兒,還不快去?眼看她就要做生日,偏哥兒沒了,不好給她擺酒的,賠她兩個丫頭吧。只一條,尋個好的來。你們大姐兒只顧好玩,要的那個三多是什么模樣兒?又黑又丑,還凈是眼白!還偏叫三多,這模樣能多子多福多壽?我王玉娘倒過來寫!” 另一個丫頭夏禾在一旁繃不住笑了:“jiejie是在娘跟前美人兒見多了,忽剌巴見個丑的,可稀罕了?!?/br> 玉娘笑道:“這是夸我呢?還是夸自己呢?” “都夸!” 春花翻個白眼:“好不害臊的妮子!”扭頭對玉娘道,“人都說相由心生,娘心地好,自然就好看。怪道jiejie愛跟你在一塊兒,把那往日的丫頭李翠娘都丟開了?!?/br> “閉嘴,李翠娘也是你叫的???” 春花抿嘴,不說話了。 玉娘又說:“不過是以心換心罷了,有什么稀奇?這世間做孩兒,最可憐莫過自幼沒娘?!?/br> 夏禾拍馬屁道:“也就我們娘,比親娘還親呢?!?/br> 玉娘扯了扯嘴角,心道:一個姐兒,何不對她好點?有她在這院里,她爹再不愛來,也要過來走走。何況小孩子么,親娘死的時候還沒記事,養養就熟了。橫豎自己也養不下一個來,也嘗嘗人家喚聲mama的滋味。笨人才在自家沒養孩子時去做那惡毒后娘呢!費力不討好。 春花道:“要我說句公道話,一百個小孩兒里頭,沒一個比的上我們jiejie。從小兒就安安靜靜的,一點不給大人添麻煩?!?/br> 夏禾接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誰養的?偏爹看不見,叫那小婦養哥哥。大婦養出來的氣度,是小婦那淺薄見識能比的么?哥哥那只認吃的活猴兒,比咱jiejie差多了?!?/br> 玉娘嘆口氣道:“罷罷,人都沒了,有甚好說的?我也不稀罕別人的兒子,能養自己養一個,不能養就守著大姐兒吧?!闭f完心里又想,當年大姐兒的娘,到底怎么拿捏住她爹那個色中惡鬼的?又想想林貞的模樣,暗自點頭,大姐兒比她爹的模樣還好幾分,想來是娘的功勞。好個模樣兒……還有誰拿不住呢?看來大姐兒也是個有福的,日后要更精心才是! 第3章 舅舅 玉娘十分麻利,不過三天,兩個齊齊整整的丫頭就送到了跟前。 秋葉笑著對林貞說:“jiejie瞧瞧,可喜歡?不喜歡我們再換?!?/br> 林貞抬眼打量著兩個丫頭,一臉標準的“?!毕?,完全違背林俊的審美。很好,想來玉娘也不想讓閨女的丫頭給爹占了什么的,心里已滿意了八分。又見她們兩個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低眉順目,挺規矩的模樣。好奇之下便問秋葉:“哪得來的丫頭?” 秋葉笑道:“好叫jiejie知道,這兩個丫頭乃千戶府上的。我們娘好容易搶來的呢?!?/br> 這么一說,林貞便知道了。前千戶因被人參跟女真人勾搭走私食鹽,查證無誤,被押解回京了。奴婢家私就地官賣。官員們嫌晦氣,自家又不急缺人,想來是不要的。普通富豪么,介于林家是當地一霸,恐怕沒人敢爭,估計還撿的是比較好的崗位的人。林貞一陣肝疼,穿到惡霸之家什么的,太違背她前世的教育了!回過神來,看著眼前兩個丫頭,心想:以后就是一家子,也不好單晾著她們,于是笑問:“你們以前是做什么的?” 略大一點的丫頭福身行禮畢,才道:“回小姐的話,小婢兩個皆是伺候小姐們的?!?/br> 那還真是對口崗位!林貞點頭道:“我們商戶人家,不敢跟官爺們一路稱呼。你們只管喚我jiejie便是?!?/br> 兩個丫頭也暗自松口氣,忙點頭稱是。這家的管家簡直就是個地痞,硬把她們從鐵鍋鋪的老板手里搶了過來,好懸沒打死人。不想小姐還挺和氣,不然真真掉入火坑了。 林貞又問:“你們叫什么名字?” “奴婢雙福?!?/br> “奴婢四喜?!?/br> 林貞頓了一下,只得道:“我們家沒那么多規矩,不用很拘束。你們的名字挺好,我就不改了?!彼淮笙矚g改人名字,可是一個家族一旦大了,丫頭名字若不成套,十分挑戰主人家的記憶力。兩個丫頭既然叫的這么典型,那就保留下來吧。從此這兩個規矩的丫頭便在林貞屋里扎根落戶了。 新人的到來,三多和九如心下委屈。兩個新丫頭簡直是書上刻下來的規矩范兒,一舉一動嚴絲合縫。襯的她們兩個跟野丫頭似的!偏還不好說什么,背地里倒是有擠兌,可人家兩個人壓根當做沒聽見!奶媽子順娘更別扭了,她才是這個院里領頭的!如今主子行動都帶兩個大丫頭,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林貞終于覺得全身上下都舒爽了! 林家,是個典型的惡霸暴發戶之家,若在后世,怕是要在微博上掛墻頭的。家主林俊,長得倒挺俊,人品……直逼西門慶!林貞上輩子幾十年受的什么教育???正經知識分子家庭!誰知這林家完全是妻妾不分尊卑無序,完全顛覆他那歷史老師的爹所閑談的古代模樣,跟《紅樓夢》也完全不一樣!雖然跟她這個寶貝女兒沒有直接關系??墒羌艺瑏y相是滅亡的根源,她暫時做不到改變什么,但至少不要她身邊的人滿嘴臟話信手拈來,更不要文字版a|v隨處播放!有了這兩個規矩的門神,林貞終于不需要每天聽到生|殖|器|官滿天飛了,阿彌陀佛。 眼看就要過年,林家卻因壽哥兒的亡故顯的十分壓抑,林貞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每日不過看看書、或到上房找丫頭玩——不是她死纏著玉娘,實在是她爹后院的妖魔鬼怪太多,玉娘這里最安全,至少不用看到那一群各種妖嬈的小妾!這日正是臘月二十二,上房忙著各處走禮,林貞也不去打攪玉娘,只在正房旁邊裝相的小書房里折紙鶴玩。忽聽玉娘喚道:“大姐兒可在書房?” 林貞忙站起來回道:“女兒在!”說完緩緩走到玉娘的起居室,問道,“mama喚我?” 玉娘招招手笑道:“正收拾你舅舅家的禮,你來寫個帖子?!?/br> 林貞應了,接過筆墨和帖子,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的寫著。林家由林貞的爺爺發跡,到現在不過三代人。中間還夾了個不學無術的林俊,上下都是文盲。三房柳初夏行院出身,倒是寫的一手好字,但要她這種人寫的帖子進來舅舅家,舅舅還不得氣出血來?還是林貞親筆寫比較安全,好不好,也是嫡親外甥女的字,一片誠意呢! 玉娘很不喜歡這個擺譜的趙舅舅,但礙著林貞在,勉強走動著。見林貞落筆,她就開始打包年禮。不過是些筆墨紙硯綢緞布匹,待字帖兒晾干,一總封起來使管家送去。 林貞的舅舅姓趙,因三舅舅中了同進士,外放南邊做了縣令,也算廣寧縣的名門。趙家沒有分家,便連同其他的兩個舅舅也精貴起來,連縣太爺都要禮讓幾分的。如今管家的乃長媳,論稱呼,這邊該喊趙大妗子。不過他們家里出了官,十分有體面。林家的管家魏嘉一見面,就磕頭下去,口稱:“小的拜見太太?!?/br> 趙大妗子也還算和氣,笑著說:“起來吧。勞你家主人惦記,大姐兒還好?” 魏嘉道:“回太太的話,原該我們jiejie親來拜見。只前幾日哥哥兒沒了,身上帶了孝,怕沖撞了太太,故而沒來。還請太太別見怪,也別嫌東西晦氣,只看在jiejie一片孝心上吧?!?/br> 廣寧縣才多大?趙大妗子該知道的早知道了,只不好開頭問罷了。聽見這么一說,便點頭道:“還叫大姐兒保重。我這里也有些玩意兒給大姐兒,既然你來了,勞你一并帶回去吧,我就不特特送過去了?!壁w大妗子也不想這樣冷淡,實則她也左右為難——丈夫不許跟林家人走動,是以他們一家從不去拜訪林家??闪旨掖沂钟卸Y,三節兩壽都掐著點兒來送點禮物,實在做不出拒絕的姿態來,何況她也覺得丈夫迂腐了些。 魏嘉忙接過禮物就打算告辭。每年走禮皆是如此,便是林貞親自來,也不過磕個頭就走。兩家說是極近的姻親,其實也就是個面子情。誰知魏嘉還未起身,趙大舅恰撞進來,趙大妗子臉色一變,正預備圓場,趙大舅已經火冒三丈了!對著魏嘉一頓吼:“誰讓你進來的!滾!我們家不走惡霸親!” 魏嘉臉漲成豬肝色,又懼怕趙三舅,忙連滾帶爬的往外跑。不想趙大舅又道:“把東西也帶回去!我家不要這種腌臟物兒!”趙大妗子哪里攔得???眼睜睜的看著林家送的禮物被丈夫指著人一股腦丟到大門外去了。魏嘉也跟著一起滾出來,氣的直跳腳,站在門口啐道:“當了縣令就抖起來了,連嫡親妹夫家都不認!當年還不知是拿了誰的錢去考的舉人了!呸!”說完,也不敢狠撒野,一口氣跑回家,直到林家上房哭訴:“我的好娘,下回可別使我去了,幾十年的老臉都被人往泥地里踩!既是看不起我們,何苦走這么親!” “你閉嘴!”玉娘斷喝:“我還不知道你?平日里跋扈慣了,自己沖撞了舅爺,倒來家里挑撥了!”忙又對林貞道,“休聽這個老殺才胡說,必是他的錯,且等我換一個人送去!” 話未落音,只聽人來報:“娘,舅爺家來人了?!?/br> 玉娘忙道:“快請進來!” 來人是趙大妗子的乳母,進來磕了個頭道:“我們太太叫奴來賠禮,老爺不知在哪里灌了一身酒,迷瞪瞪的認錯了人,把貴府管家給攆出來了。實則不是本意,還望太太和小姐別見怪?!?/br> 玉娘笑道:“原來如此,這位姥姥快請起?!庇纸醒绢^看座。 不想那乳母道:“太太別忙,年下著實事多,奴還要回去幫襯哩?!闭f著奉上禮物又道,“這是我們太太給老爺太太并小姐的一些玩意兒,太太看著賞人吧?!?/br> 玉娘苦留不住,只得封了個賞兒,放她去了。 扭頭見林貞一言不發,便出言安慰:“想不到舅爺喝了酒也與你爹一般!可見酒不是好物?!?/br> 林貞嘆道:“mama也別替他們說話了,既如此,這個舅舅不認也罷?!?/br> “又胡說!上哪找當官的舅舅去呢?有個好舅舅,日后好替你做主哩!” 林貞不想說話了,有什么好做主的?娘舅娘舅,見舅如見娘,可她幾位舅舅都恨不得她從世界上消失,好斷了這門親,做哪門子主?平心而論,對于一個耕讀傳家的號稱“書香門第”的趙家而說,林家這樣的親戚真是太壓力山大了!什么沒出孝的寡婦抬進門還是小事,家主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在行院里頭也勉強能說一句風流,但糾集了一幫流氓天天放高利貸那叫什么事?。??這還不算,還跟官府串通欺男霸女,死罪都不為過了!惡霸和讀書人,本來就是死仇,林貞走著他們也就是怕被玉娘嘮叨而已。但見玉娘執迷不悟,偏又是為了她好,真是連反駁的話說不出口。只得岔開話題道:“不提那個,秀蘭jiejie過年來玩么?” 玉娘果然拋開趙家,笑道:“怎么不來?便是她不來,初二你只管跟我去姥姥家鬧她去!” 林貞揚起笑容道:“那我叫灶上蒸些果子帶去給姥姥吃?!?/br> 玉娘見林貞親自己娘家,眼睛笑瞇了縫,不住點頭說好。此事算揭過一頁。 不想到了夜里,林貞又做惡夢,次日便發起燒來。林俊從三房那里聞得來龍去脈,氣的不行!在家打人罵狗,嚷著再不走這門親!待到太醫來看,說是思慮太重并驚著了,林俊更是暴怒。先到上房抄了單子并一個包裹,打馬帶著一眾家丁飛奔至趙家大門,破口大罵:“什么diao樣的趙家!讀了幾本書,就自封圣人來!我呸!那年求到我們林家借盤纏時,只差沒叫老子爺爺了。巴巴兒把閨女賣與我家,收了二百金子去打點!現在抖起來了,不認人了!下賤胚子,狗肚子里爬出來的也比你高貴些!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周圍的的街坊一個個聚攏來看熱鬧,林俊見人來了,越發起勁。坐在馬上跟街坊道:“街坊們評評理!我林俊又不吃他趙家不穿他趙家!昨日小女使人送了禮來,連管家帶禮物全丟出大門!呸!算什么阿物兒!沒有我林家,他趙家只好討米吧!” 說著又對著趙家大門喊:“圣人還道以怨報德呢!既然你家非逆著圣人言,干那以德報怨的事兒,我也不要你這門親了!外婆閨女沒有刻薄舅舅疼便長不大不成?沒了你們只怕還命長些!來人啊,把他家的門給我砸了!把往年他家打發來的破爛全扔進去,再把咱家的年禮單子擺出來,叫大伙兒瞧瞧,甚么叫做收了錢不認賬!什么叫做當□□立牌坊!孩兒們!給我砸!” 第4章 打砸 林俊的小廝都是些什么人?恨不得天下的打砸搶燒都有他們一份。見主人一聲令下,熟門熟路的抄起路邊的石頭,把那趙家的大門砸的震天響!衛所和縣衙那邊早聽了消息,卻俱不動彈。一面是平日跟林俊交好,被林俊喂的肥肥的;另一面是親戚打架,誰也不好偏幫,就純當沒聽見,大有任由他們兩家隨便掐的意思。街坊只顧看熱鬧,不多時就圍的里三層外三層,連對面屋頂上都爬滿了人。 真要追究起來,趙家的財富給林家提鞋都不配。林家作甚的?販賣奢侈品的!趙家就一個縣令并一些田土,高在政治地位上,錢財著實不多,修的大門也不夠結實。不多時,林家小廝便把大門砸的稀爛。管家魏嘉,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把趙家送去的破玩意一件一件的擺在大門口的石階上,又把林家禮單一掌貼在門墻邊,做了個請大家看的手勢。 自有識字的好事者擠到前頭,對著林家禮單念與眾人聽:“祥泰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二日。送往趙大舅家四碟蜜餞、四碟鮮果、四尾冰鰣魚、兩壇金華酒、兩匹大紅官緞、兩匹紅綠潞綢、四匹綿綢、四雙男鞋、六雙女鞋。喲!還有吶!一部文集,四袋芽茶。只不知是誰的文集?!?/br> 林俊沒好氣的說:“我哪知道是誰的文集?橫豎有兩本青磚厚,誰耐煩看封皮兒?!?/br> 眾人聽的津津有味,再看看魏嘉在趙家大門口擺的諸如九連環松江布等玩意兒,一齊哄堂大笑。趙家自詡書香傳家,平日里難免高傲古板些,街坊樂的瞧他好大一個熱鬧,嬉笑聲點評聲一浪蓋過一浪,只把那趙大舅在家氣的倒仰!偏林俊還在外頭嚷:“親家!親舅舅家!可要來瞧瞧我林俊有沒有扯謊,有沒有以次充好做假賬???” 趙大妗子想起平日里丈夫的牛心古怪,氣不打一處來,捏著帕子罵道:“平日里我勸你一百句都不聽!現在倒好了!叫人堵著門口罵!素日里攢的一百個臉面都丟盡了。那林俊就是個潑皮兒,你與他撕破了臉,又有甚么好處?再則,他是個不好的,總要瞧著外甥女來吧!生生把外甥女兒逼的親了繼母舅舅,你臉上有光呢!” 趙大舅怒道:“那也不要跟那等流子來往!看看他交的都是什么人?放債的、賭錢的、打架斗毆調戲良家婦女!你要我與他相交,莫不是也想要我歇到行院里去,順手抬兩個娼|婦進來!” “呸!我甚么時候叫你與他相交了???”趙大妗子氣的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好!外甥女總是懂禮的!往年來了,你不見便不見。她送的年禮,我收著。我送的禮她拿走。不咸不淡,叫人挑不出錯兒來。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趙家幾十年的臉面盡讓你丟了!” 不提年禮還好,一提趙大舅就要鬧著休妻:“若早聽我的,不放他林家人進門,今天怎會有這等丑事???你給我閉嘴!貪財乃七出之條,再嚷嚷,我送你回娘家去!” 趙大妗子聽到這話,捂著臉就倒在地上大哭:“我這是作了什么孽喲!我帶了公公婆婆的孝,你還要休了我?我為何收她家的禮?為何???為何???還不是為了你那外甥女的臉面!舅家都不讓上門,你叫她一個姐兒,如何在繼母手底里討生活?你個死沒良心的!合著你家姐兒不是你帶大的你不疼!可憐我一手領大的姐兒喲,早早就去了,留下一根苗兒在繼母那里,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死了怎么見你和你娘喲!我這里外不是人,還被人說貪財,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一番鬧騰,早被家里上下聽見。聞得大嫂尋死覓活,二妗子哪顧得避大伯的嫌?早沖進來摟著大嫂一疊聲安慰。二舅雖也一樣古板,但聽聞大哥要休妻,也不贊同。且不論與更三年喪不可休,mama沒的早,妹子確實是大嫂帶到出閣,心疼外甥女也是有的,哪里就貪財了?見大嫂哭成個淚人兒,忙跟自家娘子使了個眼色后,把大哥給拖走了。 大妗子還在哭的撕心裂肺,外頭聽聞里頭吵架,更是打了雞血一般的興奮,又有林俊的狐朋狗友來助陣。大舅與二舅,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硬生生的聽著外頭將他們趙家一個好好的名門罵成了臭狗rou。街坊閑漢各種起哄,大舅也聽的淚流滿面,對二舅道:“趙家幾十年行善積德,修橋鋪路,還不抵他們一場熱鬧!那潑皮還編排大姐,我們趙家哪里又貪了他們多少錢?當日嫁妝抬出門去,人人都得見的!如今一個說公道話的人都沒有,這是作了什么孽??!”一時間心灰意冷,把那扶老濟貧的心思都淡下七分去了。 林俊一行人卻鬧了半日,心下大爽!丟下滿地狼藉揚長而去! 與各路狐朋狗友道別后,林俊滿面笑容的回到家中,走至上房問玉娘:“貞娘好些了?” 玉娘守了林貞一日,通不知外頭的事,還皺著眉道:“我勸你也少去外頭胡混些,姐兒不好,我心里沒個底呢!你說我們要不要去京城接個太醫來?總這么一年二年的病著,傳出去可怎么說親?” 林俊心情爆好,也不計較玉娘嘮叨他,只道:“你怎么不早說?去京里送年禮的人早動身了!” “大過年的哪家太醫肯來?依我說,開春了就使人去。萬物復蘇,怕是人也好的快些!” 林俊道:“我們大姐兒什么都好,就是這脾氣像了她媽,萬事都要在心里過三遍!竟一點也不像我!可惜可惜!” 玉娘哭笑不得:“女兒家若像你還嫁的出去么?” “呸!稀罕的她去別人家受委屈!我招個女婿不行?” 玉娘翻個白眼,好人家的男人誰給你做女婿?沒得生閑氣。懶與這個混球說話,徑直換個話題:“今年我們家不好熱鬧的,我想著帶姐兒回娘家多住幾天散散,你看可好?” 林俊揮揮手道:“去吧去吧,只別委屈了她,我可不依的?!?/br> 玉娘無語,說的她這繼母娘家龍潭虎xue一樣!林俊你會不會說話??? 林俊想了想,又道:“那狗屁倒灶的趙家,有一個縣令就抖起來了,敢給我們姐兒氣受!你且看吧,明日我非讓他見我磕頭不可!” 玉娘忙道:“你可別亂來!” 林俊冷笑:“老子才不亂來,你慌什么?改日我必給你掙個鳳冠霞帔帶著玩!呸,什么阿物兒!我家貞娘也是你氣得的!”說完罵罵咧咧的出門去了。 林貞一病病的七死八活,哪知道外頭她爹已經給她拉了一火車的仇恨?趙家真是無比冤枉,林貞被氣么,是有一點點,但還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氣的起不來床。根本就是她體質太弱!哪年冬天不是與閻王作斗爭?前幾日壽哥兒沒了,她心里很不好過。要說有多深厚的感情也沒有,年紀差在那里呢??赡鞘亲约旱挠H弟弟??!莫名其妙的沒了,到現在連個緣故都查不出來。怎由的她不怕?昨日敢害弟弟,明日怕就要朝她下手了。昨夜前半夜又做惡夢,后半夜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想壽哥兒之死的陰謀,那只早上便起來不得。哪知竟把趙家埋坑里了!有時候她都痛苦的想,若不是親爹實在跟林如海的形象差的太遙遠,她都懷疑這是紅樓夢同人了,偏還姓林!一時又想起前世的父母丈夫還有孩子,心里陣陣抽痛,背著人哭了一場,病的更重了。 過了兩日,玉娘從家下人嘴里聽到了林俊大鬧趙家的八卦,怕林貞心思重,嚴令不許亂傳。林貞在后頭半點都不知。趙家大妗子卻打聽到了林貞病著,前后掐指一算,才知道林俊為何如此羞辱她家!這下好了,街坊若前兩天還只有一半講閑話的,如今怕是全偏了林家去了!林俊本就是個渾人,大家早習慣了。偏偏趙家一貫以君子自律!好一個君子,活生生的把外甥女兒氣的起不來床,人家爹能不打上門來么?趙大妗子快憋屈死了,她這個當家的容易么?趙家不算很富裕,她貪點小便宜是有的,怕落外甥女的臉面也是有的。好好的混著,等外甥女出嫁,好處也得了、名聲也不壞、不喜歡的人也疏遠了,豈不一舉三得?嫁了個不省事的丈夫,怎苦逼二字了得! 氣歸氣,可要是林貞一病死了,她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得忍氣親自上門探視。實際上兩家主母也無甚仇怨。一見面,趙大妗子倒先哭訴一回,玉娘心有戚戚焉,都是嫁了不靠譜的男人,怎么看都同命相連。何況林俊的流氓相玉娘比誰都清楚,不鬧的趙家三個月不敢出門,那也不是霸王林俊了!故頗有些同情趙家妗子。雖說趙大舅討厭了點,卻不與女人們相干,再說也不好攔著人家親舅母看外甥,便爽快的引進林貞的院子。倒把林貞嚇了一跳,瞪著眼半晌反應不過來,百日見鬼了吧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趙大妗子見外甥女迷迷瞪瞪,連人都不叫,更尷尬了。林貞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自來禮數周全,萬不會舅母親自登門不行禮叫人的,怕是病的狠了??粗请p酷似小姑的大眼睛,也有些心酸。坐在床頭拉著林貞的手道:“大姐兒,你別怨舅舅,他就是個渾人。我們不值當為他氣,??!舅母替他給你陪個不是,改日再接你去玩,你jiejie惦記著你呢?!?/br> 不想林貞還在發燒,本來就不大清楚。再說,趙家大妗子上門坐在她床頭什么的,十分挑戰她穿越過來之后的認知。壓根就直接當做夢!反正她一睡覺就夢個不停,偶爾換個溫情片也不錯,總比老是夢見掉電梯的好。 趙大妗子看林貞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估不準是賭氣呢還是別的。玉娘見狀,攜著趙大妗子的手到上房來嘆道:“她大妗子別見怪,姐兒燒起來是有些不認人。前一陣燒的哭著尋我,我到跟前又說不是。原以為是想她mama了,卻又哭著喊爸爸。她從不這么叫她爹的,偏她爹應下,也說不是。還有什么寶寶人名兒之類的,把他爹唬的,特特尋了個符帶著才好些。為了她這身子骨,我是愁死了!只管叫開春,讓她爹去京里頭請個太醫罷?!?/br> 趙大妗子抹了抹眼淚道:“養孩子真真費心,半點錯不得?!庇窒肓讼氲?,“他姑1別怪我直說,莫不是被什么東西跟著了吧?我家也有個姐兒常病,卻不是這樣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