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他們怎么就不能這么做!這些年他們高家什么樣,你就一點都沒聽說過?當年高家老三是怎么死的?他們家三郎五郎這些年過的是什么日子?高老四兩口子已經是迎風臭出八百里了,他們家那倆孫媳婦又有哪個是省油的燈?什么事他們沒干過?當年是怎么訛詐鎮上的馬家的?”夏夫人看兒子聽進去了,才又接著說,“就算你交友不慎,不懂得人心險惡也還罷了,最讓我生氣的是那小煞星找上門來,你又是怎么處置的?” 夏琦有點委屈地說:“那小煞星獅子大張口,竟然要五兩銀子……” “就算要十兩銀子你也得給!”夏夫人說,“外邊那么多相親看著呢,咱們家要是真的坐實了‘南霸天’這個名號,將來還怎么在這村里過日子?咱們家現在不比原來,你爹沒了,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家呢!” 夏琦不服氣:“難道他要一百兩,也得給么?” 夏夫人直覺的恨鐵不成鋼:“他要一百兩你就不會跟他討價還價?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即便你覺得五兩銀子太多,就不會跟他好好說?你莫要以為你是讀書人,就瞧不起人家,別說你還沒考中秀才呢,就算中了,也不能拿鼻子窟窿看人!今天這事,你如果一開始就跟人家好好說,所謂不打笑臉人,人家至于弄你滿門墻的狗血么?況且那小煞星要五兩銀子,也并不算多,一來他們確實毀了兩身衣裳,又受了驚嚇,二來人家占著理吶,說到哪里去也是你不對?!?/br> “那我要是笑著臉跟他說,他還不理呢?” “那就是他不對了,至少外人不會以為咱們家仗勢欺人,咱們夏家屬于耕讀傳家,最近幾年守著蓮花山也置了些產業,名聲最重要,有時候就算損失些銀錢,也得把面子撐足,口碑好了,以后銀錢自然源源不斷地賺進來,一旦倒了門頭,再要修復,又豈是幾兩銀子能辦到的?” 夏琦被母親說得啞口無言,垂頭認錯,夏夫人喚了管家進來:“大少爺交友不慎在先,有辱門風在后,帶下去打二十板子,讓在床上躺幾天,好好記住這次教訓,下次再犯,便要見紅了!” 夏夫人把板子的數量、力度都說清楚了,夏琦挨了二十下,只是紅腫起來,并未破皮,晚上趴在床上恨恨地磨牙,發誓要報仇雪恥。 穆云翼帶著商益回到高家,進院就大聲喊:“以純哥!小五!我今天遇到一條野狗來咬我,讓我隨手宰了,那狗才肥呢,我都背不動,就只砍了四個狗腿回來,快把干白菜拿出來,待會咱們吃狗rou干白菜湯!” 隨著他這話喊完,各房屋里迅速安靜下來,雖然都亮著燈,但卻沒人說話,也不見人走動。 高以清飛跑出來,歡喜地喊道:“元寶哥哥!你回來啦!我早上去問了牛大叔,知道你今天肯定會來的,剛才還說包完餃子就到村口去迎……” 他系著小圍裙,滿手面粉,跑到院里,借著屋里的燈火看穆云翼身上衣衫破碎,更依稀可見許多血跡,頓時吃了一嚇:“元寶哥哥,你,你這是怎么了?好多血??!” 穆云翼放聲大笑:“不是我的血,剛才不是說了么,回來路上遇到一條野狗出來咬我,我你還不知道么?有這兩口寶刀在手,那是人擋殺人,狗擋屠狗的,就隨手給宰了,正好過年了,砍了四條狗腿回來,咱們是煮了吃還是烤了吃,都是不錯的,待會跟以純哥研究研究?!?/br> 三人進屋,高以純已經扒在炕邊,一看到穆云翼進屋,就嚇了一跳,這回有了燈光,高以清終于看得清楚,也驚駭不已:“元寶哥哥,你你你你,怎么弄得這樣啊?!?/br> 穆云翼說:“沒事沒事,都是狗血,狗血?!?/br> 高以純把他拉到炕邊上,仔細看了看,方松了口氣:“幸好是冬天穿得棉衣,只傷了點皮,小五你先別弄餃子了,趕緊把熱水拿進來給他們洗洗?!?/br> 他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還不敢下地,便在炕上幫著穆云翼解了腰帶,將氅衣、棉袍、還有里面的中衣都褪下來,三樣都在胸前位置破得不行,而且浸了不少狗血,讓高以清先拿到外屋,等有功夫再處理。 高以清打來熱水,高以純讓他把盆放在炕沿上,然后先幫穆云翼洗頭發,然后再換了水清洗上身,他胸前被狗爪子撓了幾十道血印,農村孩子都皮實,在高以純的印象當中,倒不當回事。 洗完上半身,擦干之后,穆云翼拿了件新的中衣穿上身上,然后又脫了下邊的褲子鞋襪,把下半截也洗了,農村屋子冬天的溫度實在不高,只能這樣分成兩段洗,然后就鉆進被窩里,這還是高以清知道他回來,提前把炕燒得滾熱,要不然就算這么小心,也得感冒。 自從分家之后,穆云翼給家里添置了不少東西,大小木盆,洗臉洗腳的共有四個,穆云翼洗的時候,商益也像他這般洗了個簡約澡,然后跳上炕,穆云翼把他也拉進被窩里,給高以純介紹:“這是我新收的徒弟,叫商益,以后就跟著我了,你叫他小益就行?!?/br> 高以純沖商益笑笑:“歡迎你來,以后就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不用太拘束?!?/br> 商益聽穆云翼不止一次地介紹過他這位以純哥,這時有點緊張地紅了臉,嘎巴著嘴,不知道怎么稱呼,穆云翼笑著說:“我叫以純哥,你要叫師伯?!?/br> 高以純說:“我又不是你的師兄,干嘛叫師伯?你應該比我大吧?咱們各論各的,你就叫我以純就好,或者喊我三郎都行?!?/br> 商益不敢開口,只看向穆云翼,穆云翼掐著下巴想了想:“輩分不能亂,俗話說,臺上無大小,臺下立規矩,你就叫他三叔吧,外屋那個是你五叔?!?/br> 高以純正要推辭,商益已經很恭謹地喊出了口:“五叔?!备咭约冾D時沒了脾氣。 穆云翼喊高以清:“小五,你先別忙活了,待會我們暖和過來跟你一起包,先把門插了,進里屋來我跟你說話,把我們帶回來的那兩個包裹拿進來?!?/br> 高以清依言插了房門,提了包裹進來,因外皮已經臟了,穆云翼讓他就在地上打開,先是從里到外四套新衣,穆云翼給他們挨個分了:“試試,看合不合身,如果不合適,還得再改改?!?/br> 高以純接過衣服,不無埋怨地說:“你都買過兩套了,還沒怎么穿呢,怎么又買?” 穆云翼說:“過年了嘛,這是我在這里過的第一個新年,當然得熱熱鬧鬧,隆隆重重的,怎么?你不喜歡???” 高以純用手摸索著衣裳的料子:“我長這么大,總共穿過四套新衣服,第一套是我外婆給我做的,第二套是我娘給我做的,后面兩套都是你給我買的,除此之外,都是別人的舊衣服改的,你這個是第五套了,我還有什么不喜歡的?” “喜歡就好!”穆云翼捏著高以純的臉頰揉了揉,“還不錯,有點白了,也胖了點,以后你什么也不用管,就好好養著,我說過,一定要把你和小五養得白白胖胖的!就像那年畫里抱鯉魚的娃娃一樣!”他又轉過身去捏高以清,高以清高高興興地讓他捏,“小五也胖了,小臉鼓起來點,有點像包子了,手感真不錯?!?/br> 高以清抱著新衣服撲在穆云翼腿上,用頭蹭他的胳膊:“元寶哥哥最好了!今年終于有新衣服了!邱小寶每年都跟我們顯擺,這回我也有了,看他還怎么顯擺!” 第38章 包餃子 四套新衣都先收進箱子里,穆云翼又打開另一個包裹,把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每看到一樣,高以清就歡呼一聲,看看糖果,嗅嗅糕點,止不住地咽口水,穆云翼拍拍他的額頭,拿了一顆芝麻糖塞進他的嘴里:“這些東西就放在箱子里,你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只是馬上要吃飯了,先別吃太多?!彼帜昧藟K蜜橙糕給商益,拿了柿餅給高以純。 這屋里有兩個木頭箱子,是高以純娘親的陪嫁,穆云翼來的時候還是空空的,現在也裝得快滿了,一個箱子裝衣服被褥一類,穆云翼拿回來的銅錢也都放在里面。另一個箱子裝些日用雜物,多是剪刀針線,筆墨紙硯等物,兩把鑰匙都帶在高以純的身上。 把所有的吃食,還有穆云翼帶回來的布匹、紙張等物都收進箱子里,高以清歡喜得不得了,眼睛一個勁地往墻角看,就好像一不留神,東西就會長翅膀飛了一樣,實則他是窮苦慣了的,長這么大也沒喝過幾口粗糖水,更別說這樣精致的糖果點心了,直到含到嘴里,感受到香甜味道,還感覺像做夢一樣不真實,不時地咧開缺了一顆門牙的嘴沖穆云翼笑。 穆云翼暖和得差不多了,從被窩里爬出來,開始穿衣服,高以純擔憂地說:“你胸前的傷,要不要去找趙四叔弄點藥膏?” 穆云翼想了想:“只抓破了點皮,倒是不嚴重,我只怕感染了或者是留疤……對了,我上次說的要買的酒你買了沒?” 高以純點頭:“早就買好了,我怕磕了碰了,求小樂子帶小五一起去的?!?/br> 穆云翼要看,高以清就從箱子里抱出一個小酒壇子來,上面纏著紅布,穆云翼拿過來,直接把泥封排開,嗅了嗅:“這個酒度數應該不低,就得這樣的。小五,給我拿個勺子來?!?/br> 高以純有點發愣:“你要喝酒???你不是說這酒是要送給牛大叔的么?” “是要送給牛大叔,不過現在我要用,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彼舆^木勺,舀了些酒,讓商益拿著,然后直接用手沾了酒,往胸口的傷口上淋。 這酒是目前度數最高的霹靂火,穆云翼知道牛老大愛喝烈酒,而十村八店就以鎮上胡家酒坊出的這種霹靂火最為有名,很多縣里的商戶都到他家來訂酒,所以穆云翼上次走的時候才讓高以純找人從鎮上帶點回來。 他胸前的傷口雖然不深,但破皮見rou,往外滲血,被這烈酒淋上,疼痛可想而知,當時便似被許多把小刀子同時割著,疼出了一身細汗,淋了兩三下,便癱倒在炕上,不停地喘粗氣。 幾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高以清更是眼淚汪汪地抱著他的胳膊,帶著哭腔問:“元寶哥哥,你這是干什么啊?!?/br> “要想不化膿感染,就得淋這烈酒,我不行了,以純哥你來,你幫我弄?!?/br> 高以純確定地問:“真的淋了這酒就不會化膿了?”穆云翼堅定地點頭,高以純嫌用手指沾酒,會灑在炕上,便把針線笸籮拿過來,弄了一個干凈的白布條,蘸了酒給穆云翼擦拭,穆云翼痛得渾身緊繃,眼淚都要出來了,他胸前傷口深深淺淺,或長或短有幾十道,灑了酒之后,前半個身子都痛得不行,好在后來疼得麻木了,方輕松了一些,等全部弄完,他身上的中衣已經徹底汗濕。 高以清又用熱水浸了手巾來給穆云翼擦身,換了一套中衣穿上,傷口灑酒,劇痛之后就是輕松和爽快了,穆云翼穿衣下地,和商益一起幫高以清包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