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慕容蘭舟剛挪過來時,這里原是個偏僻的樓閣,見這院里光禿禿,只這株石榴還添些顏色,便留了下來。 去年府中書閣遭雷擊失了火,師爺周子歸,精易經之卦,卜了一卦,說書閣所處方位不好,正應了雷火劫。 今年一開春,慕容蘭舟便把慎思閣收拾收拾辟做書閣,偶爾來這里看看書,倒是個清凈的所在。 卻進了五月,院中這株石榴到了花期,滿枝椏的榴花開的熱熱鬧鬧,擾了這一院清凈,慕容蘭舟負手立在樹下,舉目瞧著這一樹火紅的榴花,眉頭皺了皺。 府里人都知相爺不喜石榴,這會兒遠遠瞧著相爺的臉色的大管家趙豐,暗道,得,這兩棵石榴恐也保不住了,卻不想相爺皺著皺著眉,忽就舒展開了,又瞧了一會兒問了句:“這石榴幾月可得果?” 他身后的元忠愣了一下道:“想來該是中秋時候?!?/br> 慕容蘭舟點點頭卻忽嘆了口氣道:“現在才五月,到中秋還有三個多月,也不知那丫頭等不得的及?!闭f著搖了搖頭,又問:“東西可送過去了?” 一邊的大管家趙豐忙上前一步道:“回相爺話兒,一大早就使人送進去了,灶上的婆子們一共包了十六種餡兒的粽子,每樣撿了兩個,姑娘特意要的八寶桂圓餡兒的拿了六個,滿滿裝了兩大籃子呢,若信著吃,夠姑娘吃上半月都有富余?!?/br> 慕容蘭舟道:“你真當她是自己吃啊,那丫頭鬼精呢,在宮里的人緣怎么來的,還不是拿著她夫子的東西送人情換來的,那是個財迷丫頭,自己的俸銀,恨不能串在褲腰帶上,倒是我這個夫子活該,遇上她只當遇上打劫的強盜了,什么好東西只別讓她看見,入了她的眼就甭想拿回來了,倒不知哪世里欠了她的債,這輩子跟她夫子討債來了?!?/br> 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聲,趙豐見爺高興,忙湊趣道:“姑娘一瞧就是個有福的,那聰明勁兒,可惜不是個小子,若是個小子,生生就是個狀元的材料啊?!?/br> 趙豐這張嘴最是能說,只能討相爺的好兒,死的都能說成活的,更何況,宮里頭那位,的確聰明。 這一晃就是三年,先時相爺收了個個女當弟子的事兒,府里都不知道,后來是隔三差五往宮里送東西,這才知道了,只這事兒相爺交代不許往外說,故此,便是府里也只他們幾個近處伺候的人知道底細。 說起來,這都三年了,趙豐也才見過曉曉兩回,第一回見是前年的年根底下,下了老大一場雪,天兒冷的,地都凍裂了,爺一早便讓他把府里針線房一早縫制好的一件小襖,送宮里去。 可別小瞧了這襖,瞧著外頭跟普通的棉襖差不多,機關都在里頭呢,里頭鑲的是狐貍毛,那狐貍還是爺前兩年去西苑狩獵時得的,剝下皮毛硝制好了,一直沒舍得用,今年一入冬就交代針線房鑲進這件襖里。 先頭趙豐還當是爺在宮里有了相好的,因為這襖明顯是女子穿的,不過瞧這身量,趙豐又覺著過于嬌小了些,正好奇的貓蹬心呢,爺就讓他送襖進宮。 趙豐當時激動的一路上都沒覺出冷來,到宮門傳了話進去,不大會兒出來個小太監,這小太監他倒也相熟,叫福安,相府往宮里送東西,大都是他接著的,宮里往外頭送個信什么的,也都是他跑腿兒。 一來二去,趙豐就跟他混熟了,這小子別看年紀不大,嘴賊嚴實,先頭爺使人往宮里送吃食,他就跟這小子掃聽了,不想這小子一張嘴蚌殼似的,一個字都撬不出。 今兒趙豐學了個乖,等福安拎著東西沒影兒了,他拿出進宮的腰牌也跟進去了,趙豐以前是沒有腰牌的,這一年多爺進宮的次數多了,有時一進宮兩三天都不回府也是有的,府里若有什么急事,短不了進宮傳話回事兒,便給了他腰牌。 今兒倒便宜了他,趙豐鬼鬼祟祟跟著福安一路進了乾清宮走到西邊一個小院外,小院的門閉著,福安敲了敲院門,喊了聲:“姐,是我,福安?!?/br> 趙豐好奇的扒著柱子,伸長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往院門哪兒望著,那姿勢跟王八探頭似的,先聽見腳步聲,接著門一開出來個小宮女。 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頭上頂著一頂棉帽子,耳朵上戴著兩只毛耳朵,縮著脖子,一張小臉幾乎縮進了脖子里,遠遠看去像個圓滾滾的綠色人球,沒看見臉兒光看見這身姿,趙豐那顆八卦心就涼透了。 爺什么人物??!就算眼睛被蒙上了,也不至于看上這么一位吧,這誰啊,剛這么想,就聽那宮女嘟囔了一句道:“大冷的天,你還跑什么,放到哪兒,回頭再去拿也一樣,什么要緊東西,值得你找急忙慌的跑了去,看凍壞了你,快進來烤烤火,爐子上我烤了兩塊紅薯,這會兒正好熟了?!?/br> 趙豐聽了心說這位活得倒滋潤,還烤紅薯,正想著,也該著他倒霉,頭頂廊檐上老長的冰柱子,不知今兒怎么就斷了,落下來正砸在他頭上,那冰柱子結了好些日子,份量不輕,又從高處落下,咋的趙豐哎呦一聲,露了行跡,再摸額頭,已經見了血。 就這么著進了小院,見了曉曉,見第一面的時候,趙豐就覺,這丫頭雖然年紀小,穿的有點兒多,可眼珠子咕嚕嚕轉起來,瞅著就比別人靈,小嘴也甜,聽說他是相府的管家,張口就叫了句趙大叔,叫的親親熱熱,讓人聽了心里頭熨帖。 后來知道她是相爺收的女弟子,她再叫自己趙大叔,說什么也不敢應了,卻她還這么叫,后來還是爺說了句:“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叫你大叔也應該,你應著就是了?!闭f完又后找補一句:“當叔叔的過年可少不得壓歲錢?!?/br> 那年趙豐挖空了心思,給曉曉踅摸了一串琉璃珠子,用紅絲線串起來,給她當了壓歲錢,想起來都rou疼。 相爺未娶妻,后院里倒是有幾個妾氏,大都是底下人送進來,爺推辭不過收在府里,也沒見去過幾回,便去了,過后必然賜藥,故此,至今爺膝下也無一子半女,也沒見爺對誰像姑娘這般好過。 趙豐眼里,曉曉就是他們相爺的閨女,府里的小姐,可就是不明白,爺既這般疼姑娘,怎不接到府里,還在宮里給小皇上當什么奴婢,豈不是委屈了姑娘。 卻這些話他自是不敢說的,憋在心里也難受,有一回吃了酒跟元忠說起,元忠定定看了他很久道:“聽我一句,今兒這些話趁早吞回肚子里去,日后提都不要提,若傳到爺耳朵里,你這條老命就別要了?!?/br> 趙豐當時是真不明白元忠什么意思,可今年漸漸給他瞧出點兒苗頭了,姑娘今年十五了,皇上十三,開春的時候,李進忠就跟相爺提過一回,說該著給皇上選教引宮女了。 這事兒李進忠從去年就開始提了,一直讓相爺壓著,先頭趙豐還納悶,相爺壓著這事兒做什么,后來才想明白,姑娘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宮女,且聽說皇上待姑娘不差,估摸爺是怕小皇上腦袋一熱,瞧中了姑娘。 卻上個月偶瞧見爺在廊前弄丹青,待爺畫完了,他去收拾的時候,瞄見了那畫,爺畫的是一幅擷花圖,畫中的小丫頭提著籃子回眸一笑,眉眼靈動,活脫脫就是姑娘。 趙豐一驚,猛然間醒悟過來,暗道,莫非爺對姑娘…… 打哪兒之后,他底細瞧了瞧,又覺是自己多想了,正想著呢,外頭人傳話進來說:“宮里的福安公公來了?!?/br> 慕容蘭舟嗤一聲笑道:“這丫頭倒回的快,我只當她沒良心,只知道自己過節,把夫子忘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終于大功告成,洗洗睡覺覺去, ☆、第29章 福安手里捧著個精致匣子,在相府門口站了大半天,鼓了好幾次勁兒,都沒勇氣把這東西送進去。 說起來福安也沒想到,當初自己一時興起認得這個jiejie,如此給力,皇上跟前自不用說了,基本上,自打福安調到御前,就沒見皇上跟他姐說一個不字,且瞧那樣兒,還有些低聲下氣的意思。 要說因為皇上小,好糊弄,哄住皇上也有可能,可相爺呢,他們大夏朝的丞相大人是他姐能糊弄的嗎,可相爺對他姐,好的就甭提了,親自教導不說,平時隔三差五的,舉凡相府有什么新鮮的東西,過不了兩日,在他姐那兒一準能看見。 更別提四時節氣,大到衣裳,小到吃食,他姐那兒什么沒有啊,旁人不知,他可知根兒底兒,因他姐怕她自己東西多了惹眼,大都放在自己這里收著,那兩只小箱子盛的東西,福安都估算不出到底值多少銀子,就知道,隨便一樣拿出來都不得。 就說前年相府大管家趙豐給jiejie壓歲的那串琉璃珠子,他姐前兩天拿出來讓他去街上的店鋪里問問行情。 福安拿出去一問,那掌柜的眼睛都紅了,先時說一百兩銀子,后見他要走,堵著不讓他出門,漲到了二百,然后三百,最后五百兩。 福安都傻了,哪想到就這么一串珠子能值這么些錢,五百兩在京里都能置辦一套齊整的三進院子,這還是他姐那箱子里最不起眼的物件,旁的那些可都是相爺給的,就更不用說了。 福安是覺著,相爺對他姐的意思,親閨女也不過如此,可她姐呢,說起來,倒也算有來又去,舉凡相爺送什么東西,他姐必然會回一樣,不至于讓相爺落了空,她還跟自己說過:“師徒間來往也要講究個有來有去,總收夫子的東西不像話?!?/br> 當時福安聽他姐說了這句話后,心里不由感嘆,臉皮能厚到他姐這程度也挺不容易的啊,可雖說以前他姐回的禮有些寒酸,跟今兒的比起來,福安還是覺得挺過的去眼兒的,至少費了些心思,今兒這個算怎么回事兒啊??! 福安忍不住又低頭看了眼自己手里捧得匣子,匣子是黃花梨的,面兒上鏤刻著精致的纏枝葫蘆紋路,鑲嵌了銀邊兒,暗扣也是銀的。 這個匣子福安是認識的,他姐去年生辰的時候,相爺給他姐的生辰禮是一支翠雕小豬,通體翠色的玻璃種兒,一看就是好東西,就用這個小匣子盛著。 他姐得了之后,先是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自己屬豬的而已,哪里像豬了?!边^后卻讓他拿去銀作局穿了個洞,拴上金線流蘇,戴在了脖子上,可見心里喜歡的緊,如今這匣子…… 想是是他姐也覺著自己繡的荷包太丑了點兒,為了遮丑,才拿出這個匣子來裝,殊不知,這匣子越好,豈不越顯得匣子里頭的東西不好。 有時候福安真不知他姐那聰明勁兒哪去了,干出來的事兒,讓人哭笑不得。 福安琢磨自己把這個拿進去,相爺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他趕出來,就算不趕他,他也替他姐臊得慌,這回禮太拿不出手了。 福安自己在大門外糾結的,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嘆氣,門口看門的小廝早瞧見他了,福安是相府里???,從里到外沒有不認識這位的,雖不知道這宮里的太監總往相府跑什么,可底下的人卻知道一點兒,只福安來的那天,他們的相爺的心情必然十分的好,然后,他們下頭的差事也跟著好當了不少。 所以,一看見福安跟看見福星差不多,可這位福星今兒不知抽什么風,來了卻不進來,立在府對面的影壁墻前,又皺眉又嘆氣,不知要鬧哪樣。 看門的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有進來的意思,心里可著急了,剛遠遠瞅見他騎馬過來,看門的就忙使人進去給相爺報信去了,這會兒信都報進去了,這位還磨磨蹭蹭的不進來,回頭相爺怪罪下來,自己哪擔待的起。 他不進來,自己索性過去拉得了,想著一跺腳走過去拽住福安的胳膊道:“福公公,爺叫你進去呢?!辈挥煞终f把他扯拽進相府。 福安只能硬著頭皮往里頭,順著游廊過了府里的花園子,就進了慎思閣,一進來就見相爺在院里的石榴樹下立著呢,忙上前見禮。 慕容蘭舟虛抬抬手道:“我還當這丫頭把夫子忘了呢,卻原來還有些良心,倒要瞧瞧給我回的甚么好東西?!?/br> 目光落在福安手里的匣子上,咦了一聲:“這匣子瞅著卻眼熟?!边@幾句話說得福安越發心虛,琢磨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索性眼睛一閉把匣子呈了上去。 趙豐見他那樣兒,忍不住想笑,不用想也知道,匣子里必然不是什么稀罕東西,福安才這般,其實趙豐覺著這小子想的有點兒多,大夏朝的江山都握在爺手里,爺什么稀罕東西沒有,倒是越尋常的東西,說不準更合爺的心思呢,尤其這東西出自姑娘之手,以他過往的經驗,只若是姑娘送的東西,哪怕是一根兒繡花針,爺都會親自收起來,從不假他人之手。 就收在相爺書房案頭的匣子里,時不時拿出來瞧上一瞧,細細數來,姑娘送給相爺的東西數量上不算少,類別上卻脫不出那幾樣兒,絲線打的如意結,荷包,扇子,扇子套,最多是扇子,幾乎一年里要送爺兩三回扇子。 都是平常不過的扇子,扇面是姑娘親手畫的,畫也就那幾種,梅蘭竹菊,然后提上兩句相應的詩句,就算完了,便如此,相爺不一樣歡歡喜喜的收著,比那些價值萬金的扇子更得爺的意。 相爺根本沒指望姑娘送什么稀罕的,要的就是這份心意罷了,只姑娘心里想著相爺就成,所以說,福安這小子白瞎了瞅著挺機靈,總一股子一股子的犯傻。 趙豐把匣子接過遞在慕容蘭舟手里,慕容蘭舟纖長的手指劃過匣面上的纏枝葫蘆,忽道:“我倒想起來了,這匣子是去年九月與她的,過后跟我抱怨說這匣子好,就是上頭的葫蘆不好看,要是玫瑰花的就好了,原是嫌棄的不想要了,這才趁機還了回來?!?/br> 趙豐倒也想起來了,九月是姑娘的生辰,八月初,爺就在庫里選了塊翠料,用了一個月時間,親手雕了只小豬,給姑娘當生辰禮,用這個葫蘆紋的匣子裝著送進宮的,后不知怎地,爺又讓自己尋工匠做了兩個刻著玫瑰花的盒子送了去,并交代他,以后凡是給姑娘送東西的家伙什,都別用葫蘆紋的。 當時他還奇怪來著,這會兒才算明白過來,想來姑娘是嫌棄葫蘆不好看,爺才又讓自己送進去兩個雕玫瑰花的,真是個小丫頭,一個裝東西的匣子罷了,管它好不好看呢。 再說葫蘆,福祿,寓意吉祥的東西,多好,偏姑娘不喜歡,這會兒連送過去的匣子也還了回來,真是小孩子脾氣。 瞥見相爺已經打開了匣子,底下的福安臊的都不敢看相爺什么表情了,慕容蘭舟把匣子里的荷包拿出來仔細端詳了端詳,忽的點點頭:“今年的倒費了些心思?!?/br> 福安愕然,抬頭又看著相爺手里丑到爆的荷包,怎么也沒看出來哪兒費心思了,就是一個平平常常裝了艾草的荷包,上頭繡的東西,他姐說是粽子,福安瞧著就是個方塊,中間一圈瞎疙瘩,要說,最過得去眼的是這做荷包的料子,可惜了這塊貢緞做了這么個東西。 慕容蘭舟當沒看見福安驚愕的表情一樣,問了一句:“這會兒做什么呢?” 丞相這么一問,福安立馬回過神來,心里不免有些敲鼓,說起來,他都不知他姐怎么想的,明明知道相爺對皇上是個什么態度,還非背著相爺教皇上念書。 福安想起自己調到御前,頭一次發現他姐教皇上念書的時候,還納悶呢,他姐一個村姑出身的宮女,怎會識字,還能教皇上,后來知道相爺收了他姐當弟子,福安便更覺不妙。 怎么說相爺跟皇上也算死對頭吧!雖說現在是相爺大權獨攬,皇上是個只管吃喝玩樂的擺設,可皇上不可能永遠是個孩子,趕明兒長大了,皇上畢竟是皇上,說白了,這大夏朝的江山到了什么時候都是朱家的,丞相再能,至多也就是個攝政大臣,還能一輩子掌著朝政不成。 相爺想,朝中那些大臣也不能答應啊,現在已經有些苗頭了,前兩日聽說禮部尚書上了道折子,大意是說是皇上已經成年,該張羅充容后宮,綿延皇家子嗣什么的,這意思是要皇上立后選妃呢。 皇上若立了皇后,除非相爺一咬牙謀朝篡位,自己當了皇上,不然到那時必須還朝歸政,相爺握著十幾年朝政,豈會輕易罷手,皇上要拿回朝政,自然免不了一場惡斗,到那時,無論朝臣還是奴才都的選邊兒站,想左右逢源絕不可能。 他姐卻把兩人攪合在了一起,將來打算怎么著啊,想想福安都替他姐發愁,可他姐卻好一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打算。 問題這船直不了,到了橋頭肯定一定就得撞上,慕容蘭舟見他不應聲,略皺了皺眉,趙豐急忙推了他一把,福安忙道:“那個,奴才出來的時候姑娘正寫字呢?!?/br> 慕容蘭舟不覺莞爾:“今兒不該她當值,又趕上過節,我還說指不定又跑哪兒玩去了呢,不防如此用功?!睋u搖頭目光略沉:“你在御前伺候著,這兩日皇上的身子可好?” ☆、第30章 福安一邁進乾清宮,迎頭就遇上大總管李進忠,福安忙趕上前:“李爺爺,您老人家今兒不剛著當值啊,怎不好好歇歇腿兒?!?/br> 李進忠從上到下掃了他一眼,心說,這小子倒真精,早早認了曉曉這個jiejie,傍著筱筱一路到了御前,相府那頭也跑的勤兒,兩下里賣好兒,里外都不得罪。 那天福喜偷偷來告訴自己,說瞧見福安床下頭藏著兩個箱子,趁他不在,偷著掂了掂,好家伙,得有十來斤重,可見得了多少好處,也沒見他孝敬爺爺啊,雜七雜八說了一大篇有的沒的。 李進忠怎不知福喜的心思,狠狠踹了福喜一腳:“他的東西你也敢惦記,下回讓雜家知道,把你發落去刷恭桶,讓你小子眼紅告黑狀,趁早滾,省得爺爺踹斷你的腿兒?!?/br> 福喜兒挨了一腳,悻悻然的去了,心里也氣福安不謹慎,他那些東西,李進忠是知道的,還不都是曉曉那丫頭的,相爺三天兩頭往宮里頭送東西,瞞得了旁人,又豈會瞞得過他這個乾清宮的大總管。 李進忠當初也沒想到,曉曉跟相爺的師徒之份能發展到如今這般,論說該是曉曉這丫頭的福氣吧!可底細一想,又覺心驚rou跳。 慕容蘭舟跟她的事兒瞞不過自己,同樣,皇上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更不用提了,若說皇上天天干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那也是裝著不知道罷了。 曉曉前頭教皇上讀書寫字,后來見天從文淵閣往乾清宮倒蹬書,文淵閣的福平是個糊涂蛋,自己可不糊涂,要說女孩家識字讀書,瞧些詩詞歌賦還罷了,那韓非子教的可是治國之道,她一個丫頭瞧來作甚。 李進忠先頭也不知這些,只知曉曉偷著教皇上認字,那丫頭也知這事兒露出去非同小可,舉凡皇上寫的字都夾帶出來,尋個幽僻的地兒偷著燒了,以免他人發現,心卻有些粗,有時燒不盡,便忙著走了,還得勞煩自己給她擦屁股。 那天足有半張未燒盡,李進忠就著燈亮瞧了兩眼,先是一驚,皇上這字,竟跟丞相一般無二,李進忠還當自己瞧差了,偷著袖了,拿回去,尋了丞相筆跡仔細對比,倒瞧出了些許差別,丞相的字骨筋豐滿,力透紙背,皇上的字尚有些稚嫩,筆鋒滯澀。 再瞧那內容,不禁暗驚,這明明是韓非子,先帝即位頭些年也時常研讀,后耽于女色也就把這些正經書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