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沈(1)
兩人一路行車,往豐記面館的方向而去。半小時以后,車子路過了豐記,卻未停下,只是一路繼續前行,朝著城市遠郊而去。 一路又顛簸了近一個小時,石臻的車終于開進一處別墅區,循著指示牌駛入地下車庫。這一片居住區新建不久,入住率不高,車庫里空落落的,只有兩臺車停著,更顯空曠。 跳過了找車位的麻煩,石臻很快便將車停在一側空位上,然后下車,閑庭信步地朝著標注6區16的門牌而去。 兩人在一扇灰色的卷簾門門口停下,石臻按下門鈴,經過幾分鐘的等待,一側對講機有了回應,雙方做了一些簡單交流,庫門發出“噠”的一聲,便徐徐向上打開。 “這通哪?不是正門?!备唢r好奇低低地說。 “看這門就是車庫的,里頭停私車,車多的停外頭公共車庫?!笔榈厮?。 “我以為私家車庫都在地面的?!备唢r壓低聲說,趕腳自己是個土包子。 “也有,看怎么設計,地面空間夠不夠?!笔榭粗T緩緩往上走淡淡說:“現在很多都是人車分流的規劃,車走車的,人走人的,各不干擾?!?/br> “這房子一定很贊?!备唢r望著里面說。 此時,門已經完全卷了起來,呈現出一片不小的空間。這里頭果然是私人車庫,大致能容納下兩臺小轎車,現在全空著,只在角落堆放著一些雜物。 “你喜歡?”石臻笑笑,不咸不淡地說:“不是很貴,聯排的房子,你給我打一年工,我拿房子給你付工資?!?/br> “你真無聊?!备唢r耳尖微紅,快步穿過車庫,徑直走到門口。 那扇門敞開著,似是等著他們到來,從外頭往里看,只感覺里面一片淡淡素色,未設一件家具,從頭到底的寬適。 “不好意思,剛裝修完,還有些味道。兩位請跟我來?!币幻┲鴩沟闹心昱藢扇擞腚娞?,直接送達二樓。 出了電梯,右拐走過一段,中年女人在書房門口停下,請兩位進去。 “謝謝?!笔閹е唢r走進去。內里是間大書房,分兩個區,一邊是辦公區,一邊是私密會客區。 書房里光線有些暗,讓人分辨不出此刻外頭的天色,深色系的裝修風格,把整個房內的氣氛壓得很低,略感窒息。 “來啦,請坐?!睍蛥^一角傳出聲響,緩緩走出一名穿著灰色針織衫的老年女人,她頭發已經花白,歲月痕跡無從遮掩,笑容卻是難掩和氣。她就是豐記的現任當家人金沈。 客套幾句,石臻和高飏在會客區的沙發里落座。不一會兒,外頭阿姨敲門進來,送上兩杯熱茶,復又離開。 阿姨出去后,客廳里僅剩三人,各人心中都有盤算,氣氛便略帶尷尬。 沉默片刻,最后,還是金沈先開的口,打破平靜:“石先生年紀輕輕,手段很是厲害。我這只私人手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曉,竟然被你查到,不見啊?!?/br> 石臻笑笑說:“使用中的號碼,總歸是有跡可循的?!?/br> “行,電話號碼不談了。那就說說正事吧?!苯鹕蜉p呷一口茶水,眼神中頗有些責備,斜睨一眼石臻問道:“你發我這許多關鍵詞,的確勾起我很多都快淡忘的回憶。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和金灃澤的關系,為何突然要舊事重提?” “沒有關系,我們素未謀面?!笔槿鐚嵳f:“只能說事不湊巧,我最近正在查一樁案件,未曾想會和金氏集團的金先生牽扯上關聯,他本人行蹤難覓,家人也無法提供其去向,只能打擾他有限的人脈圈了?!?/br> “你們找我也挺好,其實,我等人來問,差不多也有三十年了,”金沈收起責怪,口氣并不反感,反而有些期待:“終于有人因為金灃澤來找我了,他的行蹤也許就能破解了?!?/br> 石臻看向金沈,眨眨眼故意說:“您的意思是……金先生是失蹤,而不是傳聞中的離開?” “關于金灃澤的消失,你應該也查了不少了。你相信一個人會不給任何理由,就義無反顧地徹底從自己辛苦打拼的城市消失?連兒女都不見,連家人都不聯系?!苯鹕驌u頭苦笑:“甚至,連他父母過世,都沒有出現。到底有什么事,逼得他要消失的這樣徹底,要完全切斷和所有人的聯系?” “你認為是什么呢?”石臻問。 金沈直截了當地說:“死了?!?/br> 石臻挑挑眉,不置可否。 高飏心中卻是一驚,沒想到金沈會給出這樣的回答。 “別介意,這是我能想到最準確的答案了?!苯鹕蜓壑猩介W過一絲傷感:“真的,有人查這件事很好,否則……大概灃澤永遠也不會出現了,徹底的消失?!?/br> “你和金先生是怎么認識的?”石臻問。 金沈的眼神有些空,似是思緒飛去了三十年前,她目光徐徐落到茶杯中,若有所思地開口:“和灃澤相識的時候,我們家的面館還叫金家面鋪,生意還不錯,除了糊口,每月還能賺上一些。他來吃面,次數多了,便熟識了。之后,他便幫我出了個主意,讓我的面館從鋪子變作了品牌。你知道是什么嗎?” 石臻接下她的話說:“金先生幫你以褐皮鱔絲為賣點,助你金家面鋪成為面館知名品牌。你感激于他,所以,金家面館在成為品牌后,你改名豐記面館。這其實是個冒險的做法,好不容易做起的牌子,會因為突然更換名字,而造成客戶流失,熟客尚好一些,生客就可能完全不回頭了?!?/br> “的確存在一些風險?!苯鹕驔]有否認,她還在回憶里,臉上帶著些笑意:“這個問題開始的時候,金灃澤也考慮過,并不愿意更名。不過,當時我們的客流主要是老主顧,又是在原址不遠處盤下店面,預先又也做了充足的告知客戶遷移、更名的通知,還預先發放了大量新店折扣券,所以客流流失的問題并不算太嚴重。加上褐皮鱔絲還是原物,味道也未曾變過,所以更名的影響不算很大,一切都還發展得不錯?!?/br> “冒昧問一句,是因為你們都是滿澤村的人,所以才走得比較近嗎?”石臻問。 “是,我們是同村的。村頭村尾,并不走得很近,在村里也只是打了照面的關系?!苯鹕驀@口氣娓娓道來:“灃澤比我們家早十幾年就去了蕓市,我和他相遇在自家面館,那個時候,他的大兒子已經十一歲了?!?/br> “來自于同一個家鄉的互相取暖?”石臻眨眨眼,雖然他為了探案必須客氣些,但是對于那些尋求各種理由的所謂的“愛”,他無法認同。 “是啊,來自于同一個地方,被相同的滿澤湖滋養,讓本來在村中也幾乎是陌生人的我們,身處大城市的繁華之中,卻想要緊緊相擁取一絲溫暖?!苯鹕蜃旖莿澾^苦澀的笑:“他把我當做同村摯友,助我三年孜孜不倦,而我卻誤將他當□□情?!?/br> “他大兒子當時都十幾歲了,就算有點非分之想,您應該也不會有所行動吧?”石臻直截了當說。 金沈搖頭:“我什么也沒做,我只是很高興他偶爾來我們店當一天廚師,讓我看看他專注做褐皮鱔絲的模樣?,F在想來,他應該已經有所察覺,但他只字不提,也未必越界表現,那就是他禮貌地拒絕?!?/br> 按金沈的說法,金先生也是個思路清楚的人,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后來怎么就糊涂了?石臻心中有惑,但沒直接問,而是把話題扯到了金家老大身上:“他在你的店里經常做鱔絲面給大兒子吃?”。 金沈點頭:“對。一個星期最少有兩次,有時候要來五天?!?/br> 石臻不解:“我有個問題,為什么他自己不去進些褐皮鱔,在家抄給兒子吃?多方便?!边@話其實有潛臺詞,問的是金灃澤為何不在家煮吃的,非要特地跑到你面館里來弄,這難道不是故意接近嘛? 金沈明白他意思,笑說:“哦。這個可以解釋的。褐皮鱔很好吃,但是沒炒熟之前是極腥的。他從前在家做過,被家人強烈反對,便不再做了,只炒些尋常的鱔絲。后來,我們熟了,他便來我店里來處理褐皮鱔,煮給他兒子吃。有一段時間,他兒子在附近讀書,他便經常過來,那期間他來的的確很頻繁?!?/br> “明白?!笔辄c點頭,然后問:“金先生到你店來,有沒有和你聊過他的家庭生活?” 金沈想了想說:“沒聊太多,他的樂趣在廚房,比較喜歡搗鼓菜品。不過做的最好的還是炒鱔絲,其它就很一般了?!?/br> 不聊家庭生活?是家庭生活沒什么好讓他詬病的吧?石臻暗暗想,嘴上問道:“您和金先生認識的時間不短,在他失蹤之前,是否有發生過什么特別的事或者表現出一些特殊的情緒、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