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此情終是緣起時(三)
逐漸的他彎起嘴角,自言自語起來,“這樣便想困住我么?” 惑人心魂的聲調,令人起了雞皮疙瘩。 他將自己的面具解下,微弱的燭火中,赫然出現了一張臉,一張與帝玦一模一樣的臉。 低沉嘶啞的聲音再一次流淌,“你既然將我放出來,便應該曉得你設的這結界絕不可能困住我?!?/br> 他像是在和自己說話,又不經相同。 他從灰暗的衣袍中掏出一面金色的面具。轉眼間,便已戴在臉上。 莫云畫。 這個幾月沒有出現的人,再一次出現,便是身在青鐘殿的云清閣中。 有著帝玦的樣貌,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性格。 他是住在帝玦身體里的惡魔,也是帝玦幾萬年來對郁泉幽極深的執念。 他與帝玦是同一人,卻又不是同一人。 黑漆的夜晚注定的帶來殺戮。 莫云畫抬起衣袖用力的將手中藏著的暗劍揮向結界,心臟卻猛地一抽疼。他抽回暗劍,捂著胸口疼的冒出了冷汗。 “該死!你做了什么!”他低沉的叫喚了一聲,腦海中忽然響起一聲清冷的音調,“我是將你放了出來。卻絕對不會讓你走出云清閣?!?/br> “你我畢竟是一體,我若受傷,你也必定好不到那里去?!?/br> 莫云畫低低地吼了一聲,硬生生的將腦海中的聲音抹去,然后企圖撞開那結界,只是每一次一旦他將自己的法力和武器灌注在著結界上便會被猛地彈回,撞一次便是一口鮮血。 直到后來他的意識漸漸薄弱,恍然間他的身上升起一股淡淡的霧氣來,身上的灰袍褪去,漸變換成原本的顏色,一身墨色。 重新恢復意識的帝玦臉色蒼白,躺在一片血泊中,狼狽至極。 他磕著血,衣袖一揮,面前便浮現出云羅閣的影像來。 他看見他心頭上的人正安安穩穩的坐在自己的床榻上,便露出一絲笑來,這笑極為勉強,似乎要將他吞滅。 他的意識漸漸消弱,漸漸的倒在血泊中,再無了意識。 徒然間,他仿佛又來到了這一世找到她的那個晚上。 十五年前。 梅花印記的女童降生在凡俗之地。 在她降生的那個晚上,方圓幾里的生靈皆都化形成人跪地朝拜。 雪夜,鵝毛大雪。他記得他穿著她以前最愛看他穿的衣服,一身火紅的來到女童身邊。 雪地上的她,瘦小,軟綿。 他將她抱起,卻只有臂彎的一半。 小小的身影縮在他的懷中,安和的睡著,有時還呢喃兩聲。 他是激動的。 費勁幾萬年的時間,他終于拼湊起了她的元神,終于看到她再一次降生,雖然這一次她降生在凡間,卻依舊還是他的郁兒。 他將她交給了從前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七娘。 并告誡七娘,莫要與窮桑中人提到她以復生,他本希望她能夠安安靜靜的過完一生。 卻還是沒想到,這只是一個奢望。 十五歲,她還是逃不過宿命。 終究恨著她的人還是找上了門。 那一個雨夜,他親眼看著她狼狽的在雨中爬行,卻不敢就這樣直接救她。 他總還是害怕,害怕她清醒的時候看見自己。 看到他這張臉,想起前塵往事。 那些令他痛苦多年的往事。 他在她昏迷之后,為她治療了傷口,看著她慘白的臉心疼不已。 他卻沒有停留多久,只是將她的傷都醫好,便轉身離去。 七娘失蹤,而她也失去了這一生對她來說最為珍貴的人。 他看著他的郁兒眼瞳發了紅,終究她體內那一抹煞意開啟。 終究她還是擋不住命運的輪回。 他一路隨著她。 在焦黑的茅草屋時,他替她引開了官兵。她被追殺時,他還是忍不住上前救她,只是這一次遮了自己的臉。 然而掩埋在他體內的執念終究還是壓制不住,在他將執念封印萬年后,那個叫莫云畫的男子再一次重現世間。 重現于世間的執念,帶著他不知道的陰謀悄悄的將危險埋在了她的身邊。 她在河邊受傷,最終跌入湍急的河水中。焦急的他急忙準備施法上前,卻發現天邊忽然的青光。 他知道萬年前,還有一個喜歡郁兒的男子一定一定會救她。 那人便是狐墨。 他放下心來,冷眉對著那些前來追殺她的人,盛怒之余,將他們殺的一干二凈。 他回到了他們所相約的桃花谷,卻沒有想到她卻在當年他贈與她的沖云翡翠的召喚下來到了這谷中,他震驚卻又欣喜。 可是他還是擔憂了,擔憂他這般出現在她的面前會觸動她身上的封印。 于是他匆匆忙忙的離開桃花谷,心亂如麻。 她終究還是回到了罌粟鎮,耿直的她最終還是踏上去溪川小鎮的復仇之路。 他還是擔憂,與她同去了溪川。 他再一次救了她。 再一次的出現在她的面前。這一次他不準備再隱藏自己。 他取下自己的面具,顯然她很是驚訝。 他知道在她的身后,除了莫云畫的人之外還有兩只隊伍在追殺著她,因此他拼了命的護她周全,甚至不惜命。 卻就在這樣的傷勢下。 月十五,他變成了莫云畫,這個來自于他內心深處的執念。 莫云畫掐住她的脖子時,他意識到了,一瞬之間將意識奪了回來,卻只是阻止了他傷害她。 他還是沒能阻止她陷入八荒六道潛藏的危險中,只好與狐墨商議。商議著一步一步將她帶入青云。 可這樣的計劃終究還是被天帝的突然到來打破。 他和她再一次被捆綁在了一起。 這一世很長很長。 他想他總還是有著機會與她一起執手相看天下。 他抱著希望,卻也是絕望。 ―――― 一夜無眠的郁泉幽,坐在透著涼風的窗前,絲毫不知道現在在她心底心心念念的人正躺在血泊中,夢入膏肓。 次日,她帶著下定決心的心意前去了云清閣。 卻發現墨袍金冠的男子倒在血色的一片中,昏迷不醒。 她隔著一片金黃的結界,露出驚恐的表情。 她匆匆忙忙的沖進結界中將他抱起,顫抖的喚著他的名字,“帝玦!帝玦!你怎么了?” 而懷中的男子卻毫無反應。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昨日還好好的男子今日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看到男子手中緊緊攥著的一面金色的面具,只覺得有些眼熟。忽然便想起來,這面具好像是之前莫云畫所戴的面具... 為何...為何會出現在這里?難道是莫云畫打傷的帝玦么? 可是青鐘殿到處都是帝玦所布下的暗衛,他究竟是如何進來的,又是如何打傷帝玦的? 她不明白的,心中又急又亂。她到處尋找著可以幫她的人,卻忽然發現帝玦的云清殿一個人都沒有。 郁泉幽只好一個人將他拖到他的床榻上。 慘白臉色的帝玦眉頭一直緊皺著,不知道是有著什么事憂心。她伸手撫住他的眉心,突地發現帝玦的額頭極燙。 她皺了眉頭,整只手敷上他的額。 他的額guntang無比,使得泉幽一驚,焦急起來。 她連忙去青鐘殿的小廚房中打了一盆水,又捎了一條絲巾。 郁泉幽用著冷絲巾為他敷著額頭,心急如焚。 她坐在那里,眼見著帝玦的高燒一直不退,終究還是去了云羅殿尋了伶云過來,她本以為伶云的法術比她高幾籌,一定有辦法替他治療傷勢。卻發現伶云根本沒有辦法進入帝玦所設的結界。 她氣急敗壞,便決定自己親自上陣。 一夜的守候,好不容易他的燒退了,身上卻又莫名其妙的涼了起來。 她明顯的感覺到帝玦的體溫正在急速的下降。 這讓疲憊的她再一次吊起了嗓子。 她將帝玦抱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替他回溫。 睡夢中,她聽見帝玦囈語了幾句,“郁兒,郁兒...” 她驚醒,以為帝玦已經醒了過來。卻只是發現他說了幾句夢話。 “帝玦,你究竟什么時候能夠醒過來?我...好想和你說幾句話....帝玦...” 她喃喃著,盯著床腳處發著呆。 隱約的她感覺到懷中的人輕輕動了一下。泉幽立刻低頭看向他。 醒來的帝玦只是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向低頭看著他的郁泉幽,以為是幻覺,便又合眼想要睡過去。 眼見著帝玦又要睡過去,郁泉幽急忙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聽到耳邊響起那么真實的呼喚聲,有了些意識的帝玦猛然的睜開了雙眼。 “郁兒?”他低喚了一聲,眼神有些疑惑。 看見他醒來的郁泉幽欣喜不已,眼里立刻含滿了淚水。 “你終于醒了?”她有些顫抖,晶瑩的淚珠從眼眶里慢慢滑落下來。 見她哭了起來,帝玦便有些慌,強撐著自己坐起來,“怎么哭了?” 虛弱的聲音讓郁泉幽更加的難過,她盡量收了自己難過的情緒,卻還是有些哽咽,“沒什么....” 她望著他的雙眼,那雙眸中皆是冰涼的藍色,心中便無比的心疼。 他現在受著如此重的傷,身體還要受著蠱蟲的折磨,可現在的他卻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般,臉上甚至沒有任何的痛苦的表情。 “能告訴我,你為什么受了這么重的傷么?” “不過是舊疾犯了...”他輕描淡寫的說著,似乎受了重傷的不是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