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云卿暗暗握緊了拳,一咬牙道:“拜托你二人幫我照看著涼大爺些,我半個時辰內必回來帶他走,也決計不會牽連你們……拜托了!” 053 夜談 云卿鄭重行禮懇求,那二人原不過是末等小廝,哪里擔待得起,三言兩語推托不過便就此應下。云卿折返回石屋,見慕垂涼含笑而臥,安靜如嬰孩,然而額頭guntang,云卿喚他卻始終沒有應答,分明已經不省人事。 年輕些的小廝亦跟進來,將自己巡夜的斗篷脫了,卻不大敢給慕垂涼披上。云卿感激地接過去,那斗篷雖粗糙卻厚實,云卿正要給慕垂涼披上,那年長些的卻在身后提醒說:“大奶奶既如此吩咐了,奴才們不敢不盡心的。還請大奶奶將自己的斗篷帶走吧,免得被誰看見,徒生是非。到時候老爺既不放涼大爺,再怪罪大奶奶,豈非得不償失?!闭f著將自己斗篷也取下遞過去。 此言極是,云卿自然聽從,卻也不由得重新審視這二人。那年輕些的不過十四五歲,圓臉圓眼,皮膚白嫩,透著稚氣,年長些的不過二十二三,看模樣不是個話多的,亦是面皮白凈,一派書生氣。然而雖是為奴,又是這等苦差,二人卻頗有幾分淡然自若,說尋常,也有些不尋常。 因這慕家老爺子最會用人,當日云卿未過門便聽慕垂涼提醒,慕老爺子一旦看到一人能耐便會想方設法榨干,所以后來他也屢屢提醒云卿只可在內宅行事,萬不可插手生意,便為此故。如此一想,再看這兩個小廝,便更有意思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如今兩個孩子已收到她房里,丫鬟人選她早就心中有數,但唯有小廝她并不熟悉,原是要拜托慕垂涼,不想今日竟恰巧撞上。 如此一想,云卿不僅暗嘆:正所謂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今日之事緣由復雜,她純粹是被逼至此,以為情況兇險,對稍后老爺子那里的求情也沒有十分的把握,竟不料此處卻見轉機,一時不免重拾斗志,精神大振。 只是如今還不是時候,云卿便披上自己的斗篷,鄭重對二小廝說:“半個時辰之內必有人會過來,只是恐怕未必是我,屆時還要煩請二位幫忙周旋,既不耽擱涼大爺治病,又不致使人生疑?!?/br> 其實倘若有人生疑,這二人又怎可能逃得過去,因此云卿只是淡淡一言帶過,并不十分擔心。果然那年長的已然了悟,心知此番要卷入是非,不禁嘆了口氣,轉身不再多看云卿。年輕圓臉的卻忙不迭應下,道:“大奶奶放心便是?!?/br> 如此云卿亦不再多言,行禮告辭,直奔天問閣。 到了天問閣,見里頭燈火皆熄,已然或主或仆早就全部歇下了。云卿稍整衣冠,在門口候著。幾乎立刻就有巡夜的小廝過來查問,因見是云卿,皆皆過來行禮。 “煩請稟明老爺,就說我有急事,必須現在立刻見他?!?/br> 見他們猶疑,云卿又補了一句:“事關蔣家?!?/br> 不一會兒,天問閣大丫鬟青桑手持燈籠親自出來迎她,見面只簡單行禮,并不虛作客套,只是道:“老爺在書房相候,大奶奶請?!?/br> 云卿點頭應下,隨之進門。這書房云卿來過,不過是普通布置,如今慕老爺子身披一件明藍繭綢團福團花大褂坐在書桌后面,看似漫不經心地翻閱一沓宣紙。云卿曉得那是什么,是昭和與曦和平日里練的字。 明明是聽到“事關蔣家”這四個字才匆忙接見,待開口,慕老爺子卻是道:“深夜過來,想必是有急事?!?/br> 云卿深知多耽擱一刻慕垂涼就更危險一分,然而與慕老爺子交鋒,又豈敢掉以輕心,因此暗暗穩住心神,嘆口氣說:“祖父……孫媳是說,能夠叫您一聲祖父么?” 慕老爺子翻閱宣紙的手一頓,似笑非笑說:“倒是該隨阿涼叫我一聲爺爺的。坐吧,青桑,看茶?!?/br> 青??戳瞬璞阃巳チ?,書房中只剩他們二人。云卿便委委屈屈地說:“爺爺是知道我身世的,娘家親人若論起來,也就只有我爹與姑姑兩人。我爹常年在外,彼此唯有掛念,但姑姑卻是真真切切就在跟前的。孫媳深夜叨擾,就是為我那嫁入蔣家的姑姑而來,四族之內消息互通,爺爺想必知道我那姑姑在蔣家受的苦,她那孩子是被蔣家人給活活害沒了的!這件事,饒是我再大氣量也不能容忍,我不能放過他們!求爺爺幫我!” 慕老爺看起來更加漫不經心了,興致缺缺問說:“此事不好論斷?!?/br> 云卿便摸了帕子假意抹淚說:“爺爺本是四族之首,自是不便說各家的是非。所以前幾日我雖對蔣家恨之入骨,卻也不敢在家里提及分毫,生怕傷了四族和氣??山袢杖ナY家,竟發現連那蔣大爺蔣寬都開始怠慢我姑姑了,這叫我如何能咽下這口氣?我知道爺爺不便插手,所以只求爺爺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阿涼幫我略作懲戒,多少給蔣家個教訓也就夠了!爺爺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幫我們姑侄倆一次吧!” 云卿這話盤算了一路了,當日慕垂涼為何被禁足,乃是為的裴子曜之事,可是云卿始終記得早在禁足之前,慕老爺子已經對慕垂涼步步緊逼了,這逼的,就是要他動蔣家,可是當時,慕垂涼以蔣家后宮得勢時機不利為由拒絕了,這才是老爺子如今非要懲罰慕垂涼的根本原因。 所謂投其所好,如今在老爺子面前最好的投機取巧方式,莫過于幫他對蔣家開刀。 果然,慕老爺子抬頭靜靜注視了她一會兒,終是和善地開口說:“說來你是我慕家孫媳,如今娘家沒什么人,若有什么委屈,自然該是我們阿涼替你出頭的?!?/br> 云卿立刻欣喜,起身連連道謝說:“謝謝爺爺,有爺爺這句話我就——” “但是,”慕老爺子打斷她的話,似笑非笑道,“但是阿涼愿不愿懲戒蔣家,那可就要另說了。對付蔣家畢竟不是小事,你確定你能說服得了他嗎?” 云卿心下了然,假意低頭細想了一會兒,最后歡歡喜喜說:“于我說,這倒算不上什么事兒。倘若能夠說服他,那就他幫我做,倘若不能夠說服他,那么他教著我,我自己去做。夫妻二人原本就要齊心協力,我受了委屈他自然要幫我出頭,他不便做的我自然要幫他做,爺爺說是不是?” 慕老爺子微微瞇了眼睛,卻仍是穩坐如山,看她天真神色不免笑說:“你么?你個小丫頭,雖是嫁了人的,卻和小孩子也沒什么分別,懲戒蔣家……我認為整個物華誰也比不上阿涼,懲戒蔣家一事也只有阿涼一人做得到?!?/br> 云卿聞言更加歡喜,湊到書桌前道:“不瞞爺爺說,我從前呢最愛聽旁人夸我爹裴二爺了,如今呢就最愛聽人夸阿涼。不過爺爺這話說的可不對,畢竟這說到底呢不就那么一件事兒么?誰來做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事兒最后呈現出怎樣一個局面,是不是我們所希望的。單就這一點的話,我雖不是阿涼,卻也做得到,爺爺何不讓我試一試?” 慕老爺子看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一拍桌子道:“好,你既敢說,我如何能不敢讓你試?” 聽聞此言云卿立刻再行了個禮道謝說:“多謝爺爺答允!今日爺爺能為云卿做主,往后云卿也必當盡心盡力,為慕家做事?!?/br> “為慕家做事?”慕老爺子終于起身,笑著為她續上茶,并將茶杯遞給她說,“我還以為,你只是想為阿涼做事?!?/br> 云卿便自然而然說:“如今阿涼是為慕家做事,那我為阿涼,自然也就是為咱們慕家了嘛。其實不怕爺爺笑話,若是可以,我倒是真想帶阿涼回我們嵐園,沒有裴子鴛,沒有蔣婉,也沒有銀號生意,就我們倆就夠了??蔂敔斶€要阿涼做事,那也沒辦法了?!?/br> 說著紅著臉接過茶杯。 慕老爺子覺得十分有趣,捋著胡須呵呵笑說:“這話說的忒小家子氣了,怎的你個小丫頭家家的,還想拐帶我們阿涼不成?” 云卿嗔道:“爺爺若笑話那也沒辦法,但若說沒存過那份兒心,那可真是說謊了。說到底我嵐園雖不能與慕家相較,但于我私心,自然更偏愛嵐園些,若是阿涼為爺爺做事能有個年限,等到年限夠了,他老了做不動了,就讓我獨占了帶走了他,若能如此,真是爺爺叫我做什么我都認了呢!” “哈哈哈哈……”慕老爺子撫掌大笑,忍不住道,“年限?怎說得如賣身的長工一般?你獨占他,又怎知他就甘心被你獨占呢?真是個小丫頭的想法,實在太過天真?!?/br> 云卿搖搖頭,卻又立刻紅著臉低頭說:“爺爺非要把人問羞臊了不可。我自然曉得阿涼是爺爺的長孫,爺爺也好慕家也好,都不允許我獨占了他,可慕家雖大,我也只想要一個阿涼,旁的金銀珠寶財富地位,我都是看不上眼的。況且我要獨占了他,自然就有本事叫他也眼里只有我。只是爺爺不肯放人,否則我定要早早拐帶他走的……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慕老爺子當真是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卻仍能夠邊笑邊問說:“倒怪起我不放人么?你個小丫頭也不想一想,他留在慕家,財富地位,榮耀尊崇,可是應有盡有的?!?/br> 054 進退 云卿卻搖頭道:“那些我都不準他要。我若帶他走,必是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走,不挾帶慕家一丁點子財富榮耀。否則,否則……我怕他還要想起裴子鴛和蔣婉來……這不行,他只能有我一個人?!?/br> 慕老爺子真真是笑夠了,捋著胡須坐回書桌后呵呵笑說:“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獨占之心竟如此強烈?!?/br> 頓了一下,又微微一笑道:“可是畢竟也很令人感動,所以爺爺很愿意幫你達成心愿,只是不是現在?!?/br> “噢……”云卿面露失望之色,略一頓,又歡喜說:“畢竟還是要多謝爺爺?!?/br> 慕老爺子徑自喝起茶來,優哉游哉說:“方才有個人可是說,但凡能答應,叫誰做什么也都認了的。這話竟不知作不作數?!?/br> 云卿忙點頭說:“作得,自然作數,爺爺只管吩咐?!?/br> 慕老爺子便道:“讓你攪得一點睡意也無,不如就說說家里事吧。你坐?!?/br> 云卿原要直接說起慕垂涼的,竟不料慕老爺子竟了無睡意,平白有了聊天的興致了。云卿心中掛念慕垂涼,也不知他高燒不退,如今究竟怎樣了,一時不免擔憂。 慕老爺子何等敏銳,如何能不察覺,自然問說:“怎的,掌家遇上了什么難事?” “啊不,不是……”云卿試圖掩飾,又一想,既然來了,索性就一次說開,便指著桌上宣紙說,“只是看到那個,想起些旁的事來。若我沒看錯,那是昭和與曦和的臨字吧?” 老爺子點點頭,翻開那摞宣紙一張一張看著,說:“都是極好的孩子,可是到底是像阿涼,表面上溫和,其實性子冷傲的很。原想將她們送到你們房里教養,但是……” 但是慕垂涼不答應。 云卿卻笑說:“爺爺別怪我多嘴。那兩個孩子呢,說到底跟著爺爺,也不是很合適,這一點我是知道的。爺爺可別嫌我善妒,只是再怎么說身上都流著裴家的血,如今我與裴家都鬧成這樣了,面對這兩個孩子我這心底能不后怕么?爺爺若將他們教得好,成了大氣候,誰知道將來會不會為了他們的娘而跟我反目成仇呢?若是他們跟著爺爺還學不好,這一來裴家人要說咱們不盡心,說咱們小氣,這二來阿涼這里也要不滿意了。所以縱只是做做樣子也該把孩子接回來,跟著我,也就是跟著孩子親爹,有親爹在旁照看著,誰還敢說什么呢?不論將來如何,裴家也好阿涼也好,都怪罪不到我或者爺爺這里?!?/br> “話不能這么說,”慕老爺子道,“說到底,我也只是為了成全他們父子情義。哪知阿涼并不領情,我瞧著你這孩子是個懂事的,實在應該多勸勸他?!?/br> 云卿笑應說:“那是自然了,我們作晚輩的,若說孝順,第一孝不就是為長輩分憂么?如今爺爺既有此意,我必定是要勸他的,這樣一來,早課呢就請先生來教著,下午呢就學騎射、對弈、琴瑟、女工,晚上單就練字即可,如此我才不怕旁人說我怠慢了他的孩子?!?/br> 可是按照慕老爺子早些時候的說法,他將兩個孩子送的慕垂涼房里的前提條件是,必須每天早晚兩趟帶兩個孩子到天問閣請安問禮。 果然便見老爺子擺擺手道:“這倒是沒有必要。早課與臨字還是在天問閣就好,我親自來教,他還能不放心嗎?” 云卿便放了茶杯笑說:“恕我直言,爺爺這事兒做得可就不利落了。阿涼那性子爺爺比我清楚,吃軟不吃硬的,做事又素喜直截了當,最厭拖泥帶水,爺爺既把孩子還了他那就給他唄,反而還要讓孩子天天兩頭跑,那阿涼不免就要想,這到底是還給我了,還是借給我了呢?本就是我的孩子,怎的還叫爺爺這樣做著主?如此一想,難免就興致缺缺,干脆說不必接回來了。畢竟說到底,他確然是不大喜歡這兩個孩子的?!?/br> 慕老爺子抬頭深深望了她一眼,一語不發。 老爺子想讓兩個孩子天天來,自然是為了關鍵時刻能夠要挾。 云卿只作不知,繼續笑說:“如此多傷祖孫和氣呢!要我說,他一個大男人家的,這些小事難免就想自己做主,爺爺何不就成全了他,總歸不過是個面子的事兒?!?/br> “小事?”慕老爺子呵呵笑說,“我也是老人家了,自然想要兒孫們多來跟我請安,孩子們念什么書臨誰的字學問做得如何了,我自然也是很關心的,這怎么能算作小事!縱是你們不喜我親自教去教,大可以從外頭請先生來,但是早晚請安是不能少的。再者,兩個孩子天天來請安,阿涼也就會多跟著來,興許我們祖孫情意會更好也未可知?!?/br> “哎,爺爺這話說的不對,”云卿道,“說小事,乃是因為阿涼畢竟不喜歡這兩個孩子,否則從前爺爺教養兩個孩子的時候,阿涼定會開口去要的,可他要么嗎?沒有??!為的什么,為的就是沒怎么放在心上。他男人家好面子,又豈會因為兩個孩子在那里就特地繞過去與爺爺閑談呢?加之他又不喜歡他們,孩子們在,他反而念及舊事,更加不會開心。如此人雖都在爺爺身邊,可是想想那場面,恐怕只會更冷,情意也就難深了?!?/br> 老爺子只是呵呵冷笑著,良久微闔雙目,憊懶問說:“可還有旁的事嗎?”已是下逐客令的語氣。 自然是有的。 云卿笑道:“打攪爺爺休息了。還有一事?!?/br> “若非急事,不如明兒再說?!?/br> “急倒是不急,不過剛好順著方才的話茬子,干脆說完罷了,”云卿道,“是這樣,如今我要對付蔣家,又要掌管內宅事務,若再接回孩子,諸事繁雜,恐怕也要每天來向爺爺一一呈秉了??墒怯植淮笫鞈T爺爺作息,所以想問問爺爺,若每日都來,大約什么時辰最合適,免得到時魯莽反倒打擾了爺爺?!?/br> 慕老爺子身形一僵,方才分明十分放松的骨架子似乎突然一根根撐起,讓他整個人像是瞬間年輕了好幾歲。慕老爺子睜開眼,身形沒在寬大的太師椅中,目光卻虎虎生威。 “你來?” 這筆帳實在太容易算,留下兩個小孩子要挾,與留下個大人要挾,分量實在是相差很遠的。因為云卿先前數次強調,慕垂涼極其不喜歡這兩個孩子,而這一點老爺子心里更是有數,若真有一日慕垂涼舍棄那兩個孩子要跟老爺子魚死網破,仿佛也都是意料之中。但是云卿就不一樣了,云卿是慕垂涼親自選的要相伴一生的女子,用她威脅慕垂涼,這才是尖刀子挖了心頭rou。再者,兩個孩子與如今掌家的裴子曜是甥舅關系,可是云卿與嵐園的裴二爺可是名義上的父女,親疏遠近是明擺著的,慕垂涼不會把裴子曜放在眼里,但卻不能不把裴二爺放在眼里,換言之,用云卿要挾慕垂涼是極穩妥的——慕垂涼不敢真的讓云卿有閃失。 所以,讓兩個孩子每天來請安,實在遠不如讓云卿每天來請安來得實在。更何況此事是云卿自己提的,老爺子根本不必再花心思去說服慕垂涼。這個坑,他是不跳也得跳。 云卿便道:“是呢。爺爺是多盼著兩個小的來給爺爺請安,可我說要來呈秉事宜,爺爺卻不準了?要我說,兩個小的不如就在外頭請了先生教著,沒什么必要來煩爺爺你??墒俏易龅氖?,內宅也好,外頭也好,哪一件都得讓爺爺知道。畢竟給慕家做事和給爺爺做事,沒有什么分別?!?/br> 慕老爺子精神矍鑠,目光溫和,笑容和藹,笑說:“這話雖不全對,但是難為你有這個孝心。如今我若不讓你來,反倒叫你怨我偏心、不疼你了。也罷,你該來就來,至于兩個孩子,你已甚是繁忙,倒是不必帶著過來請安了,就依照你的意思好好教養著吧!” 云卿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面上卻只是微微一笑,乖順點頭應說:“好。若爺爺想他們了,我再帶他們來也是一樣的?!?/br> 慕老爺子心情大好,云卿卻深知如今慕垂涼正在受苦,她不能再耗下去了??倸w目的已達,多說反而易引起懷疑。 于是再度言謝,就此告辭。 慕老爺子只是和善地點點頭目送她出去,眼見云卿直到即將伸手推開門都一脈平和,忽笑了,問說:“說來,你還未曾提及要怎么對付蔣家。蔣家甚大,你從何處入手?” 云卿頓住腳步,微微一笑,盈盈轉身道:“蔣家之大,嫡長最大,自然是從蔣寬入手了?!?/br> 慕老爺子點點頭,離得遠了,看起來他像是深深陷進了寬大的椅子里,神色并不分明。見慕老爺子不再多言,云卿再度行了個禮轉身欲退去,一步,兩步,深夜的書房是過分的安靜。 “嗯……爺爺,”云卿一手搭在門上,有幾分遲疑地轉身問說,“那個……我是說……我有事想求……” 老爺子心情極佳,分明笑道:“有事便說。你如此乖巧孝順,若有事相求,便當做是賞你而答應,那也無妨?!?/br> “我想見阿涼?!?/br> 055 質問 今晚種種,無非就是為了這一句。 若一開始便求,老爺子必定不會答應,憑什么求呢,畢竟慕垂涼是為了給她治手才犯了大錯,她來求情只會適得其反。 若在知道慕垂涼高燒之后來求,老爺子興許會因為可憐他而答應放人,但云卿違逆老爺子意思私自夜探慕垂涼,這也稱得上是重罪了。 若在明確告知她會代替慕垂涼來對付蔣家之事后求,慕老爺子或許也會答應,但若回頭細想,難免會以為她幫他做事只是為了交換,如此萬一再心生防備有意阻礙,將來事倍功半,日子只會更艱難。 千算萬算,唯有此時。 雖未必最佳,但機不可失。 云卿一手還搭在門上,腳尖兒仍向前,唯有上身轉過來,看起來正是偶然想起、一時沖動、脫口而出——總之只是下意識,并非深謀算。她希望即便老爺子日后回想起來,也決計不會以為今日種種皆是她有意為之。 靜謐之中,蠟燭突然爆出一個明亮的燭花,發出清脆的聲音,二人都下意識往燭火處望了一眼,再抬頭便是目光相接,短短一瞬,且彼此看不分明。然而慕老爺子卻明明白白笑出來了:“想見阿涼么?好?!?/br> ……好。只是一個“好”么? 見云卿一味只是笑,便聽老爺子呵呵笑說:“你們夫妻鶼鰈情深,我這做長輩的,看著也甚是歡喜。至于阿涼,既犯了錯,自然要受罰,稍后我會派人送他回房,但禁足一事,并未結束?!?/br> 云卿心里繃緊的那根弦瞬間松下來,冰涼的手腳熱血回涌,開始感覺到屬于四月的溫暖。房中燈火乍然明亮,老爺子笑意幾乎是和善,云卿曉得自己正沒有絲毫破綻地喜笑顏開,雀躍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