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云卿皺眉:“我何時說過我要哭了?” 小哥無語,尋常小娃娃家套到八九個就急了,不想這小姑娘只剩最后一個圈兒了,面兒上還一絲不亂。 云卿心想,自然是不能再哭了,哪能一直哭呢,像什么樣子——“咻”,竹篾子飛一般扔出去。 云湄緊緊握住云卿的手,一雙眼睛緊緊鎖在這最后一個圈兒上。套圈兒什么的,終于要結束了,她生怕云卿會怎樣。 旁人也瞧著熱鬧越發變得不熱鬧起來,又是嘆氣,又是不忍??赡侨浩刹豁槺娙说男?,擦了個邊兒,明明套住了,結果用力偏大,反倒又一蹦彈出老遠。 云卿見狀,緩緩收了手,呆呆地站在原地。 周圍人都是嘆氣,有人甚至說:“小meimei可別哭,哥哥再送你十個圈兒,你慢慢套,套到為止!” 也有人說:“不就是一袋糖炒栗子嘛,這么較勁做什么,切!” 云卿只呆呆站著,任云湄拉著她的手在一旁說什么,她恍若未聞,靜默不言,亦不離開。 “卿兒,卿兒,跟姑姑回去,咱們回去好不好?下雪了,會凍壞的……” 云卿定睛一瞧,緩緩抬頭看去……果然下雪了呢…… 大片的雪像撕扯的棉絮,從空中安靜地落下。今冬的第一場雪,落在十一月末的這一天,慕垂涼沒有回來,她的師傅傳來噩耗,蔣寬跟她翻臉,還有…… 低下頭,手上竟有一袋糖炒栗子。那小哥慌里慌張收著東西罵:“怎么就下雪了呢,真是的,唉!” “姑姑你知道么?”云卿突然說,“我從小就知道,我是夏家的嫡長女,所以很多東西必須由我來背負。我要比別人更聰明,比別人更懂事,比別人看的更遠算的更精準,才能保住我們這些有幸知道真相的人,才能有朝一日為夏家翻案、報仇雪恨。所以我不能玩樂,不能懦弱,不能被打敗,但我心里頭是盼著能軟弱一回逃避一回不管不顧地玩鬧一回的……我還盼著能有人懂我,能有人寵著我,好叫我不必費什么心思就能過的平安又快樂,我希望那個人比我更強大,也希望那個人愿意張開手臂保護我,我就是這么膽小的,就是這么不爭氣的……姑姑你知道么,我方才看到他了……他擁著他的夫人呢……” 她看到慕垂涼了,沒有看錯,真的是他。 云卿全然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她和慕垂涼的事根本未曾跟云湄提起,可是在云湄開口之前,云卿更加凄慘地搖頭笑道:“可那都無所謂,畢竟我們沒有過什么。我只是萬萬料不到,怎么有一天連裴子曜都會趕著要算計我,我坐在馬車里,想著裴子曜坐在裴家大院里頭等著我上門認尸就覺得不可思議。姑姑你明白么,那個說要娶我的男人,先答應讓我做個不可孕育子嗣的妾,又親手弄傷了我的手腕子,現在他又要來逼我了,釜底抽薪哪,我費盡心思才得以讓我們姑侄倆有現如今的身份地位,可若他趕我們出了嵐園,我們立刻就什么都不是了,莫說裴子曜的妾,縱是當他的丫頭,以我那時的身份都要感恩戴德,姑姑你明白么,釜底抽薪,摧枯拉朽,是他裴子曜在算計我??!” 云湄卻完完全全聽不明白,怎么突然竟說是裴子曜在算計她了,又怎么說趕她們離開嵐園。云湄曉得自己素來不如云卿聰明,但她雖不落淚,那每一句話卻都聲嘶力竭,分明比方才更絕望百倍。 云湄素來見慣了云卿精明利落的模樣,都不曉得她竟然也是可以如此絕望的。 雪越下越大,寒風呼嘯,這一處轉角早已沒了人。云卿的聲音被寒風吞沒,回音出帶著空落落的冷寂。她強行拉著云卿上馬車,然后久久地、久久地抱著她。 兩天后進入臘月,臘月初一,云卿收拾妥帖,著一件素白暗藤蘿紋的薄棉袍,不施脂粉不佩珠玉地和嵐園大總管商陸、嵐園大丫鬟紫蘇、貼身丫鬟蒹葭三人一道赴了裴家的邀約。 裴家大總管裴度頂著風雪親自候在門外,見四人來了忙上前道:“事關重大,原應我親自去接裴小姐的,可誰知逢上老爺病了,裴家這里實在忙得抽不開身,還望裴小姐恕罪……快快里面有請!” 云卿只是簡單行禮道:“多謝裴總管?!?/br> 醫藥裴家,妙手回天,行醫濟世,仁義無雙。 裴家是物華四族里聲望最高的,不管是有夏家的時候還是沒夏家的時候,它都穩穩地排在第三個,先是夏、蔣、裴,現在又是慕、蔣、裴,它從不參與榜首的爭斗,而是安安分分清清靜靜行他的醫濟他的世,簡直像是一家子世外仙人。 若非當年參與了夏家舊事,單因裴二爺和裴子曜,云卿也這輩子都不會跟裴家過不去。 裴子曜的父親裴老爺是個藥石癡,因為常年在自己身上試毒試藥而拖垮了自己身子,現在裴家的事由裴夫人和裴家大少爺、也就是裴子曜打點。云卿帶著三人進了大門,不見人迎,自是曉得此番狀況了。 裴度一路帶四人去了裴家正廳。裴家宅院也是老宅了,庭院深闊,三進三出,考究大氣。冬天里本沒什么花木,但裴家養了許多松柏,高大巍峨,似有百年之滄桑,其青綠中自顯剛折威嚴,讓雪中的裴宅看起來生機勃勃。 裴度近前稟報,云卿扶了扶發髻,腰背挺直,姿態風流,見蒹葭似有些緊張,不由笑:“怕什么,咱們又不進去?!?/br> 蒹葭和紫蘇面面相覷,倒是商陸人精明,淡淡說了句:“小姐別擔心,不會有事的?!?/br> 云卿若有所思地笑:“沒事,我只是在想究竟會是誰來開門。你們要不要跟我賭一把?” 商陸等人亦放松微笑起來。片刻之后,雕花的櫻桃木門緩緩打開,卷起一陣風雪飛揚。首先映入眼簾的事黑色回紋的衣襟,云卿便知是誰了,回頭跟商陸等人自在笑道:“我就猜是他,可惜晚了一句,平白便宜了你們的銀子?!?/br> 【這兩章有些費腦子,我盡量每天兩更把故事發緊湊點,免得小細節的疑問太多。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喜歡的話希望收藏,多謝大家?!?/br> 049 認尸 裴子曜長身玉立,臉色蒼白,身著玉色錦緞長衫,上繡墨色回紋衣襟,身上有些微炭火的味道。他本就書生氣重,端得是玉樹臨風,器宇軒昂,謙謙君子之態,這會兒子手扶著半開的門頓在原地,竟仿佛隔著朦朧霧氣之外一幅靜默的畫卷。 “我來了?!?/br> 寒風呼嘯,飛雪漫天。云卿裹著素白的披風站在雪地里,因為冷而微微縮著肩膀,臉上卻含著清淺的笑意,見裴子曜神色恍惚,云卿笑著重復:“裴少爺,我們來了?!?/br> 裴子曜一愣,神色中混沌倏然收去,只剩下清清凈凈的冷冽。 “我帶你們去?!?/br> 云卿無所謂地隨口道了句謝,倒是紫蘇驀地一笑,偏頭對云卿說:“果真是不進去的?” “沒到時候,”云卿不在意地說,“況且真要進去,也輪不到裴少爺和咱們談?!?/br> 裴家這檔子事別人不知道,云卿心里卻跟明鏡兒似的。別的且不說,大后天就是臘月初五了,那是先前裴子曜和葉家聯姻定下的日子。原本裴子曜打算的是臘月初五一妻一妾同時進門,現在早早兒地敲定了正妻,卻為個不可生育的妾費盡了心思。 可是裴子曜畢竟是書生氣重,他不像慕垂涼也不像她,他們活下去的最大仰仗就是自己的一點算計,可裴子曜從來不需要——所以他的算計當真是漏洞百出。 她只是沒料到居然有一天會輪到裴子曜算計他,不過……做裴子曜的對手,她當真是不屑的。 裴子曜數度停下,卻終究是一言不發,將他們四人帶去了一個極偏遠的小院落,大約是往日里就廢棄了的,看著甚是荒涼。同樣是冬日雪景,別處尚有松柏、寒梅、水仙等稍作點綴,這里看著倒是銀裝素裹純白一片。 院子里有一株大棗樹,棗樹下是一口老井。統共只有一間主屋和兩間小屋,云卿定睛一看,主屋上題“薄夢驚薇”,不成體統的字句,但旁邊卻是龍飛鳳舞的楹聯,寫的是《詩經?小雅?采薇》的名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蹦亲衷魄涞故鞘煜?,分明是他師傅裴二爺親書——看來倒像是裴二爺離開裴家之前所居之處了。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倒是應景的很,”云卿左右瞧著,伸手摸著大棗樹遒勁的枝干說,“這院子多好,廢棄了當真是可惜?!?/br> 裴子曜神色益發陰郁了。 云卿便收了手,笑著說:“瞧著新鮮,差點忘了正事。裴少爺請?!?/br> 她數度稱呼他為“裴少爺”,裴子曜清俊的臉上漸漸變得毫無血色,墨色的回紋衣襟讓他看起來一本正經,玉色的衣服反倒襯得他更加蒼白,他明明是這里的主人,看起來卻更像一只無處落腳的蒼白幽魂。 云卿低頭,自嘲一笑,心道,他自然是不會無處落腳的。 裴子曜親手打開了門,那屋子不大,看著還算干凈,但處處可見匆匆打掃的痕跡,顯然裴家人平常也不大來這里。屋里頭還掛著兩幅落滿灰塵的裴二爺的字畫,正對著門的桌子倒是干凈的,上頭兩根白蠟還在搖曳微弱燭光。 云卿左右閑閑瞧了一圈兒,最后才將目光投向屋中一具棺槨之上。棺材看著也是簇新,但那里頭躺著的人著實不成體統,一張臉已經被石塊砸得血rou模糊,右邊手臂全沒了,前胸也是大片擦傷,雙腿多處可見森森白骨,因為天寒地凍,身體已經凍成了恐怖的青色。 云卿拿帕子掩住口鼻,遠遠蹙眉看著,并沒有上前的意思。 裴子曜目無表情地看著云卿,半晌才道:“巴蜀之地充州府尹孫大人差手下護衛將尸首送過來,說在此人身邊發現了二叔的行囊,左手中還有二叔的扳指。這里有孫大人親筆書信,請你過目?!?/br> 說完從懷里取出一封已拆開的書信,云卿一手仍絲帕掩住口鼻,另一手伸手接了,卻也不打開看。 “信中令附有多人證詞,證明事發當日二叔確然是在現場,身上衣衫和行囊也都對的上。所以孫大人不敢耽擱,差人快馬加鞭將所有東西一并送到了物華城,”裴子曜渾不在意地站在棺槨近旁看著云卿說,“但你終究是二叔的徒弟,現下也掌管著二叔的嵐園,所以須得你親自過來認尸?!?/br> 裴子曜該說的都已經說完,只負手而立站在云卿一步之遙。 云卿拿著絲帕掩住口鼻的手仍未移開,右手捏了捏書信,果然是厚厚一沓,想必所謂孫大人親筆書信、在場人證供詞、仵作驗尸詳錄等一應俱全。云卿卻沒有打開的意思,只是認認真真看了看信封,信封上書:“物華裴氏族長裴文林親啟?!甭淇睿骸俺渲莞鼘O誠在?!?/br> “裴少爺,”云卿審視著信封問,“孫大人信上寫,請令堂裴老爺親啟此書,裴老爺與我師傅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不知裴老爺怎么看這件事的呢?” 裴子曜那神色,分明是有些看不懂云卿了。 云卿掩著口鼻的手未松開,不等她回答卻先兀自笑了一下說:“瞧我這話問的,既然裴家將棺槨安置在我師傅從前住的園子里,那必定是已經確認這就是我師傅了,否則堂堂裴氏一族,又豈會讓一個不明身份的人憑白進了裴家、進了裴老爺親弟弟弟、裴少爺親二叔先前住的院落,倒顯得多么不念舊情似的?!?/br> 裴子曜一滯,不大順暢地說:“孫大人既如此說了,又人證物證俱在,我裴家自是不敢大意的。請先前伺候過二叔的舊仆從來認,十個倒有八個說像,而家父臥病在床有心無力實在難以定奪。所以究竟是不是,須得你一句話給拿準了?!?/br> “要我拿準了?”云卿半低著頭,用帕子捂著口鼻的手也不曾松開,倒是眼波流轉盈盈笑道,“裴少爺這可真叫人為難。若那不是我師傅,男女授受不親,我怎可看、可觸男子身體?若那是我師傅,更是褻瀆師傅遺體,是大不敬的罪過了??倸w是男女授受不親,不如裴少爺你親自定奪來得方便……裴少爺可愿意幫我這個忙么?” 裴子曜的手輕顫了一下,抬起頭一雙眼睛古水無波地看了云卿一眼。 “我師傅身長八尺威武不凡,站如二郎小圣,臥有魏晉遺風。請裴少爺幫我看一眼,那棺槨中的,可是我大氣瀟灑英姿偉岸的師傅么?” 裴子曜呼吸一窒,雙目發虛。到現在,她終于開始露出她的渾身倒刺了。 “身僵體硬,談何英姿?!?/br> 云卿也不在意,繼續問道:“我師傅舒眉朗目面若冠玉,‘如金如錫,如圭如璧’。請裴少爺幫我看一眼,那棺槨中的,可是我相貌不凡儀表堂堂的師傅么?” 裴子曜的越發僵硬,任憑沉默讓這里更冷了三分才有些吃力地說:“遍體鱗傷,談何相貌?!?/br> “是了,我真是急糊涂了,”云卿依舊不急不緩地說,“我師傅右耳根處有一顆小痣,青黑的顏色。我師傅右手心里有一個舊傷疤,一寸長的刀傷。煩請裴少爺幫我看一眼,那棺槨中的,可是我的師傅么?” 裴子曜隨意看了一眼棺槨,不冷不熱道:“右手么?已無右手可言了?!?/br> “哦……”云卿抬高了聲音一聲長嘆,爾后直盯著裴子曜笑道,“那可真是奇怪了,真不曉得旁人是怎么認出那是我師傅的呢……” 嵐園大總管商陸和嵐園大丫鬟紫蘇亦是附和著說:“僅憑行囊,怕不好妄言呢!” 050 逼仄 云卿眼看著裴子曜的目光像兩汪泉水,一點一點地冰冷沉靜下來。 “裴小姐今兒做足了游玩的姿態,是一點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呢。孫大人的親筆書信、仵作詳錄、百姓證言,全都好端端地在裴小姐手中的信封里。裴小姐一邊空口無憑質疑證據不足,另一邊又對已有證據不屑一顧……驕傲自信的裴小姐你,什么時候開始也變成這么拿得起卻放不下的人了?” 云卿低頭無聲笑開,掩著口鼻的絲帕沒有松開的意思,她輕聲問:“裴少爺所言極是……那么依裴少爺的意思,這棺槨中躺著的確然是我師傅沒錯了吧……” “原本就是!”裴子曜咬牙切齒怒道。 云卿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抬頭笑道:“裴少爺是堂堂物華裴家嫡長子,你說是,那自然就是!不是也是!” 爾后立即吩咐道:“商陸哥哥,這幾日我師傅之事在城中傳的沸沸揚揚,明里暗里來打聽的多得快把咱們嵐園門檻踏破了,依我看,倒不如直接將今日之事廣而告之,免得這城里有些人日日夜夜都睡不安穩。紫蘇jiejie也吩咐下去,若有人再向咱們嵐園的人打聽,下人們該怎么說就怎么說,斷不必言辭閃爍。至于說什么……今兒來裴家看到什么,今兒聽裴少爺說些什么,一字不漏如實轉述便是了,明白了么?” 商陸和紫蘇忍不住抿嘴笑,一并躬身說:“是,小姐!” “你——”裴子曜咬牙。 云卿不急不慢笑看他道:“不過裴少爺,孫大人既將書信和人發給了裴家,必定是認定了裴家才有資格接管此事,雖說遺憾,但接下來的喪葬事宜想必我們嵐園也只有從旁協助的份兒了?!?/br> “從旁協助?”裴子曜面色一沉。 云卿一頓,略加思索,轉身看著屋外白雪茫茫、屋檐堆疊,微微一笑悠哉道:“不過裴家家大業大,想必也不至于要我們小小一個嵐園剛剛痛失親人又要在此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宅心仁厚的裴氏一族也必定不會欺負我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子……所以其后的喪葬事宜有裴家處置就甚是妥當,大約也不必我們嵐園費什么心了吧?” 裴子曜只是緊盯著云卿——她從一開始,就不是來認尸的! “那是你師傅,你不費心,輪得到誰費心?”裴子曜目光沉郁盯著云卿問。 云卿背對著他揚起手中書信笑道:“裴少爺此言差矣,遠在巴蜀之地的府尹大人都知道出了事要先找物華裴氏族長,那眼見是不論我想不想費心、都輪不到我費心了!” 云卿將“輪不到”三字重咬了,款款轉身看向他。裴子曜的臉色愈加不好,仿佛自七夕斗燈到現在,就沒見他恢復過來,他像是沉醉在一場大病里頭,他自己不好過,叫身邊人也不得安寧。 云卿上前將根本沒拆開細看的書信放在棺木一角上,然后環視著屋子說:“不過倒有一句相勸,咱們二爺四海之內朋友眾多,若是發了喪,前來吊唁的少說也有個三五百人。裴家即將要辦喜事,喪事么,還是從簡了好,免得拖拖踏踏,讓喪事沖撞了喜事,晦氣?!?/br> 裴子曜明顯極力忍著沒有發怒,清俊的臉和頎長的身姿,在烏木棺材和搖曳的白蠟跟前看著幾乎有些駭人。 “對了,”云卿緩緩放下掩住口鼻的絲帕,端端正正笑道,“我師傅不在裴家族譜上,裴家還要為我師傅辦喪事,也不知到時候輪到誰為我師傅守喪守孝……我雖知道裴少爺你頗重孝道,卻也盼著不是你,否則你守喪守孝耽擱了時間,那葉家那邊……” 裴子曜面色發青,那樣子就好像恨不得上前掐斷云卿的脖子。 “一直都是我一個人說,乏了,”云卿挑釁完畢,見好就收,當即吩咐說,“咱們回去吧,不打擾裴少爺為棺槨中人料理后事了?!?/br> 云卿轉身踏出門外,枝干遒勁的棗樹,四四方方的古井,小院兒里銀裝素裹,透過棗樹枝椏、目光眺過矮墻,便可看到裴家宅院兒高大的圍墻、幽深的街巷和層層疊疊的屋檐。乏了,當真是沒意思透了。 云卿的困倦明明白白寫在臉上,讓紫蘇和蒹葭不敢打擾。馬車穿過集市,四下里各種香味亂往鼻子里頭躥。遠遠地聽到糖炒栗子的叫賣聲,云卿掀開簾子往外看去,深棕色的板栗個頭極大,油光蹭亮,獨特的香味穿過人群絲絲縷縷蔓延過來,叫云卿難以抵抗。 她正想吩咐馬車稍停片刻,卻看到人群中一個月牙白厚斗篷的背影,斗篷上隱約可見銀絲繡的百蝶穿花圖。他獨自一人,裹緊了斗篷,正低頭思索著什么,走到糖炒栗子的小攤子前,不知怎么就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盯著大鐵鍋里翻動的板栗看了許久。